第二部分 一九五三年一月十三日～二十七日
第十四章
「或許這也不是件壞事。」
「誰？」
這個來訪者站在隆巴蒂的那個肌肉發達的保鏢跟前顯得個子瘦小，但是他左頰上那道鮮紅的傷疤以及身上那股煞氣同樣令人望而生畏。
「不，但這是個原則問題。」
「好吧，既然你付了錢，那麼我們就照你的要求做。只要別讓聯邦局的人用火鉗捅上我的屁眼就行了。」
「還是先聽聽你的報告吧，格里戈爾。」
雅克辛說道：「等時機成熟了我們打算把這女孩帶回莫斯科。我們需要隆巴蒂綁架她。你認為他肯幹這件事嗎？」
隆巴蒂嘆了口氣，伸手到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大大的牛皮紙信袋，一排串金戒指戴滿在他那肥粗的手指上，「樓下那個新來的女孩，你看到了嗎？」
「她很重要嗎？」
「那是當然。」
他又把眼光轉回到那女孩這邊，「幫個忙，告訴菲因斯就說科特．布勞恩在這裡。」
門關上了，隆巴蒂慢吞吞地從他那雜亂無章的辦公桌後轉出身子來迎候他的客人。辦公室拉上了窗簾，擋住了外面東河灣和碼頭的景觀，但是光線卻仍然可以透進來。當隆巴蒂握著這個人的手時，他粗啞著聲音問道。「想要喝點什麼嗎？」
曾經有一個貧嘴的傢伙打趣說隆巴蒂得用溼海綿才能梳得平他那幾根稀毛，而隆巴蒂不動聲色、很有耐心地守候在一個街區外的小巷裡，將那把刀子捅進他的眼珠子裡並使力攪轉著直到聽夠了這個有眼無珠的傢伙殺豬般的嚎叫聲為止。沒有人可以尋隆巴蒂的開心而安然無事地離開。
布勞恩喝了口威士忌，坐回到他的椅子上並冷冷地說道。「給我情報就是了，隆巴蒂。你拿錢就是為了這。」
布勞恩走到窗前。紐約的燈火在窗玻璃後折成一片眩目的光亮，他站在那裡喝著那瓶酒並抽著菸。
「謝謝，先生
「一塊錢，先生。」
「喔——哈——，我從我那顆黑透了的心底裡感謝你。」
這個叫雅克辛的人大笑起來並站起身，「我幫我自己倒了點你的上等蘇格蘭威士忌。我希望你不會介意。」
「你拿到那女人的情報了嗎？」
「布勞恩先生來見你，隆巴蒂先生。」
雅克辛看著對方，陰陰一笑。「你知道莫斯科可不喜歡美國人瞧不起我們，格里戈爾。我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可別想耍我們。」
一月二十七日
「你想要那娘們的情況嗎？」
「看到了。」
紐約
儘管這個人模樣彪悍凶蠻，布勞恩卻知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殺了他。兩個人互相打量了對方好一會兒，就好像拳擊手在互掂分量，然後菲因斯開口說話。
「在這同時你告訴隆巴蒂叫他盯著這女人更牢些。二十四小時監視。並且告訴他不久你可能會有事讓他幹，他會得到很好的報酬的。」雅克辛奸笑了一下，「我肯定隆巴蒂會為此非常樂意的。」
布勞恩喘了口粗氣，說道：「老天……我希望你以後別這樣裝神弄鬼的，雅克辛。」
那女孩轉身走開，布勞恩盯著她那離去的臀部在緊身衣下面晃抖著，然後他又掃視著酒吧。這裡有二、三十個男的，以及幾個穿梭在桌子間的招待女郎。她們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操皮肉生意的，都是塗著口紅、抹著濃妝並且穿著花俏俗氣的衣服，賣弄著她們臥房裡不多的幾套行頭。
晚上八點
「你不介意我問一個私下裡的問題吧？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你要我盯著她到現在都快有幾個月了。可她什麼也沒幹。」
「我倒寧願去
「那麼幹嘛來這裡？」
「你怎麼進來的？」
「誰說她是俄國人？」
「什麼辦法？」
布勞恩又報以一笑，並朝酒吧四周掃了一眼。這家隆巴蒂當作副業經營的私人小酒吧生意倒還不錯。現在才晚上八點，但這個地方已經熱鬧喧騰起來。每逢星期五夜裡所有那些粗壯的年輕碼頭工和遠航來的水手都湧集到這裡喝酒、看女人。一架唱機在播放著曲子，是凱．可伊塞和他的管弦樂隊演奏的「乘著艘慢吞吞的小船去中國」。
隆巴蒂張開笑嘴，雙手手指交叉握著。「她像頭母牛什麼都不懂，不過在床上倒是頭不錯的牝馬。她也喜歡粗野的，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吧？」
當布勞恩回到布魯克林他的單人臥室的寓所時已經快夜裡十點了。他上樓梯走到五樓開鎖進到房裡，關上門，卻沒開燈。窗簾拉開著，他走入廚房裡，打開冰箱從架子上取了瓶啤酒。
當他回到前廳他才猛然看見有個人坐在窗邊的陰影下。那人穿著大衣，戴著寬邊帽並抽著菸，手裡拿著斟滿酒的杯子。通過窗子滲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布勞恩看見那個人臉上露出磣人的微笑。
「你從哪裡來？」
他聽到敲門聲，菲因斯打開門讓布勞恩進來。
雅克辛放下杯子，撚熄他的香菸。「我也是這樣想。但是隆巴蒂控制著碼頭。把她弄到蘇聯輪船的甲板上應該不是件難事。不過要是這行不通的話我們還有另一個變通的辦法。」
「蘇格蘭威士忌。」
「有趣。你相信隆巴蒂嗎？」
布勞恩衝著那女侍一笑，從他口袋裡掏出皮夾，並從中抽出兩張錢票。
雅克辛摘下他的眼鏡
隆巴蒂仰頭看著他客人那張疤臉。「看起來我應該讓你得點樂趣，走之前你想找個女孩嗎？那個伊利諾的小妞我不收錢，要是你們兩下情願的話。」
「給你的。」
「你忘了我有一把備用鑰匙。」
「不會的。你只需要繼續盯著她。」布勞恩喝乾他的酒並站起身來，「跟你做生意很愉快，隆巴蒂。」
費歷克斯．雅克辛是個矮胖子。他那胖臉上的肉都鬆垂下來，銳利的小眼睛嵌在一張飽經世故的臉上。這張臉遠算不上英俊；在他的左下巴邊有著一塊大大的黑色胎記，頭髮亂蓬蓬的，皮膚也是很粗糙。他年已四十八歲，是蘇聯在紐約的駐聯合國的外交使節隨員。而事實上他是ＫＧＢ的少校。布勞恩瞪著他。
在曼哈頓下東區碼頭的那個酒吧裡，當那女侍彎身將那份蘇格蘭威士忌放在桌上時，那個自稱為科特．布勞恩的人將眼睛瞄住在她的乳房上。即使在這烏煙瘴氣的酒吧的暗淡光線下，她那從低胸上衣裡透露出來的豐乳仍是勾人心魄。
「你可以走了，菲因斯。」
那個人陰惻惻地說道：「工作得很晚啊，格里戈爾？」
布勞恩瞪著他，臉上浮出詫異的表情。「什麼指示？」
「不用找了。你看起來像是新來的。」
布勞恩揚起了眉毛，聲音裡露出一絲惱火的語氣。「就為了這？你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到老地點去拿。」
「你只要告訴他有錢他會做任何事。不過要帶她回莫斯科可是有點困難。」
「那麼在這同時怎麼辦？」
「那麼你認為這個
過了五分鐘，那個菲因斯，隆巴蒂的保鏢，走到桌子邊來。他身材魁梧、肌肉發達，一隻鼻子長得就像被重磅榔頭砸扁進他的臉裡面去似的。這個人全身充滿了粗野、凶悍氣，他的左脅下鼓起一塊，布勞恩一望即知這是他佩懷著的連套手槍。
俱樂部酒吧的二樓門上那塊滿是刮痕的金字招牌上寫著「碼頭聯合工會卡羅．隆巴蒂——分區主席」
布勞恩臉上卻沒有笑容，「告訴我你幫我發現了些什麼新情況。」
「卡羅在樓上等著。他叫你現在就上去。」
布勞恩告訴了他情況，雅克辛摩挲著他下巴邊的胎記並揚起了眉毛。
布勞恩笑了一下，是那種陰冷的笑，但並不予以回答。隆巴蒂的胖手將那信袋塞進一個抽屜裡然後「乓」地關上。
「是什麼樣的事？」
這次布勞恩臉上有了笑容，「行啊。」
「那麼要隆巴蒂做些什麼？」
「今天的外交公文袋裡有莫斯科關於那個女人的指示。我要在今晚作出決定。」
「一個男的。在萊克辛頓街旁的卡爾頓待了一個晚上。名字叫麥西。他把那女孩也帶去那兒了。過了幾個小時她就離開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鬼東西。」隆巴蒂朝信袋點了點頭，「反正全部寫在裡面了。還有照片。」
「不，我想是沒有。」
隆巴蒂邊拿著那隻信袋在他的胖手中掂動著，邊看著布勞恩。「那麼準備拿那個俄國娘們怎麼樣？」
布勞恩喝乾他的蘇格蘭威士忌，站起身來。
「再來一次你在瑞士的那次漂亮傑作。」雅克辛殘笑著，「你把她就地幹掉。」
儘管他的外貌顯得和善相，隆巴蒂卻素以凶狠暴戾聞名，尤其是還有那把不離其身的刀子。他那稀疏的頭髮像亂稻草似的胡亂梳在那近乎全禿的腦袋上，儘管他完全花得起錢去弄上一個體面的
「我的大人，我叫了我的人盯了她兩個多月了。你以為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雅克辛聳了聳肩。「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利用他。要是美國人發現我們自己在開展監視行動，那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現在這樣，我們可以離所有事都遠遠的。除此之外，隆巴蒂還欠我們的人情。沒有我們的幫忙，他現在仍是個工會裡跑腿的。」
那女侍嫵媚一笑，「丹維列，伊利諾州。你聽說過嗎？」
「你來這裡簡直是冒險。你會被跟蹤的。」
「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布勞恩先生。做事俐落乾脆，講話直接了當。爽快。」隆巴蒂將信袋遞過來，「所有的東西都照你的要求寫在上面。沒什麼新鮮事，除了這女孩剛來過一個客人。」
雅克辛得意地笑了，「跟平常一樣他們想盯我的梢。我也跟平常一樣，在地鐵裡把他們甩了。一頭狡猾的老狐狸總能把獵手給甩掉的，我親愛的格里戈爾。而且，我也非常喜歡這種追逐較量的刺激。」
卡羅．隆巴蒂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矮矮胖胖的西西里人，留著一撇筆桿粗細的鬍鬚。猶如他的頭銜所稱，他掌管著曼哈頓低東灘一帶的碼頭，就好像是他的私人地盤，除了樓下那個俱樂部，他還有其他許多生意上的進帳，包括從三個為遠航水手提供銷魂的窯子的利潤分紅。
「我來就是為了這。」
隆巴蒂從擺在窗邊的一個鍍鉻酒櫃倒了兩杯威士忌並扔了幾塊冰塊。隨後走回來遞給布勞恩一杯，便坐了下來。
布勞恩打開信袋。略微檢查了一下裡面的東西，瞧了一下照片，然後又合上，將手伸入衣服裡面的口袋，掏出另一個信袋並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