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風雨二十年（二）
當年回山之後，張凡自然將這些人的底細打聽得清清楚楚，方才能憑氣息，就認出了這個北川真人的身份。
依然是那兒童的聲音，卻是再也聽不出威嚴了，只有雄獅老去的夕陽垂暮，蒼涼而絕望。
鳳九嶺半點面子不給，沒好氣地說道：「興許是為了弄點好東西吧，漏網的那幾個可都不是等閑之輩，身上多少都有點絕活在。」
摧枯拉朽一般，十日戰罷，雍、涼兩州真人，或死或逃，再不成氣候。
待得月上中梢時分，整個城鎮中，都陷入了沉睡，便是林府小公子的住處，也是一般。
……
北川真人那滿月孩童的臉上，頓時滿是絕望與苦澀。
張凡亦是嘆息一聲：「不能與北川真人全盛時期一戰，張某也是遺憾。」
可憐他威壓天下數百年，卻罕有這樣自由的日子，雖然不過幾天，也足夠他回味無窮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
「沒想到，竟然是東華真人親自出手，夫復何言？」
身為林半城的老來子，這個剛滿月的小公子自然不會沒有人照顧，在熟睡的他身旁，本來趴在桌上小憩的侍女，先是驚了一下，似欲醒來，隨即睡顏上浮現出了一抹安定的笑容，再次深深地睡去。
秦州戰敗雍、涼兩州，開始了漫長的吞併與消化。
見得來人是張凡，北川真人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心中森冷不下幽冥。
可是來的是張凡……
旭日東升般的紅光中，迫出元
此時他正喜笑顏開地招呼侍女將今天剛剛滿月的小公子抱了出來，與眾人見面。
誰也不知，一代元嬰後期的頂級高手，北川真人，於斯日，隕落這偏遠小城鎮中，惟有一個林家公子滿月得天兆為賀，疑為天上星宿下凡的傳說，在市井中流傳。
同一時間，他原本看上去陡然生出幾分威嚴的小臉蛋上，「刷」的一下血色盡褪，只餘下無邊的苦澀之意。
醒來的，另有其人。
一來是為了替門下弟子壓陣，要是有個什麼扎手的，也能出手壓下，不至於出現問題；
待得林府中人趕到時，已然塵埃落定，床鋪上的林家小公子，眼中神光褪去，只餘下懵懂與茫然，見得眾人湧入，哇哇大哭不止。
「砰！」
多日後，張凡的身影，不為人注意地出現在了一個小城鎮中。
身為天下頂級高手，北川真人心志之堅定，毋庸置疑，可是這般情況下，也由不得他不氣餒了。
「世事之奇，莫過如此，十年前張某曾放言迎接諸位挑戰，惜乎不曾實現。」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街上匆匆而過者，多為回家飽餐，慰藉一日辛勞者。惟有一處，熙熙攘攘，張燈結綵，似有喜事。
張凡微微一笑，拱手為禮。
誰人也不曾注意到，賓客之中，一個青衣客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入得一偏僻席位，也不吃喝，更不與人寒暄，只是饒
來人，正是千里迢迢，特意從秦州趕過來的張凡。
燭九霄搖了搖頭，不怎麼相信這個說法。
這十年間，固然兩州戰火頻燃，反抗與廝殺從來沒有停止過，可在元嬰真人的眼中，卻是大局早定，這一切不過是小打小鬧，更多的是為了培養下一代的弟子。
十年時的一戰，三州半百之數的元嬰真人捲入其中，還有萬妖祖庭高手，屍棄教餘孽，甚至還有數之不清的虎視眈眈者，可謂驚世一戰，結果出時，天下皆驚。
隨著這聲喝問，本來還有點掌控不足上子，上下腳上的小公子，瞬間在空中定住了身子，如履平地一般的凌空而立。
十年修身養性，閉關苦修，張凡一身修為，直入元嬰中期，別說他北川真人現在這般虎落平陽模樣，即便是全盛時期，也不敢言勝。
來的如果是元嬰之下的高手，甚至是普通的元嬰真人，即便是他北川真人現在只剩下元嬰，而且還沒徹底完成奪舍，他也不懼，至不濟也能逃之夭夭。
想到這次在天瀚草原上的爽利，燭九霄頓時管不得那麼許多了，美滋滋地想著，下次什麼時候還能有此機會。
先有神宵宗宣布退出三州之戰，斷雍、涼兩州一臂，再有燭九霄突然出現在天瀚草原上，多一個九州最頂級高手，勝負的天平徹底地傾斜了。
此人，正是昔年他夷滅厚土宗后，千里傳音質問於他的幾位
苦笑著，北川真人緩緩落到了床鋪上，再不做掙扎出手模樣。
「竟然是你！」
在那一剎那，孩子若有所覺，在襁褓中扭頭望去，只見得本來青衣客坐得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竟是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誰也不知道的是，在燭九霄等人回到法相宗坐鎮之後，剛剛威風八面，滅殺近十元嬰真人的東華真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連雲山脈地界。
「誰？！」
幾個時辰后，酒足飯飽，賓客多散，孩子更是早在開席不久，就被奶媽子重新抱了下去。
秦州真人多數撤回，卻還有少數幾人，分別坐鎮雍涼。
這下，便是爆竹轟鳴于耳旁，她也是醒不來了。
這也是周圍諸勢力耐著性子，不曾先行發動的原因，正是想讓他們兩敗俱傷。
「哼，拿著周天星辰圖，天下之大，有幾人能是他的對手？何苦來哉？！」
正因為有這些人在，燭九霄才以瓮中之鱉來形容那幾人，想從天羅地網中逃離涼州，談何容易！
能從天瀚草原一戰中脫身出來的，哪個不是驚才絕艷的一代高手，雖然不是僅剩元嬰就是身受重傷，但也不是門下結丹修士所能對付得了的。
風雨二十年，倏忽已過半。
「管他的，能替老夫多看幾天家就好，其他的無所謂。」
在他的面前，無聲無息地，一個青衣客負手而立，淡然望來。
傳承殿中，二老私語
驀然間，本來喊著拇指睡得正香的小公子，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雙目中不再如早先那麼懵懂而好奇，而是有說不出的深邃冷厲。
貌似感慨的聲音落下，張凡一手點出，落於滿月孩童上丹田紫府處，霎時間紅光大作，照徹整個林府。
「罷了，真人好走！」
霎時間，小公子的房中火焰明暗不定，卻是長明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彷彿隨時可能熄滅了一般。
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小公子忽然震動了一下，襁褓裂開破碎，只裹著一個小肚兜的身子，若有無形的手掌托扶，一下子懸浮了起來。
「東華年紀尚小，藝多不壓身，隨他去吧。」
當日天瀚草原一戰，本不當如此輕鬆的，畢竟對方有兩州之力，即便是能勝，也是曠日持久的慘勝。
在結果出來，秦州真人多數返回宗門之後，法相宗、幻魔道、御靈宗，三宗結丹宗師，率門下弟子蜂擁而出，如潮水般湧入雍涼，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戰果消化。
二來，則是為了那幾個漏網之魚。
「北川真人，少見了。」
「東華真人！」
死定了！
見得正主，下方賀客自然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富相之貴，封侯拜相之祿等好話，不要錢似的往上堆。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
不過片刻孩子被抱了出來，骨碌碌轉著黑漆漆地眼珠子，四下打量著，似是頗為好奇的模樣。
這樣的目光，若落入他人的
「鳳老怪，你說張師弟那麼急著去打落水狗作甚？」
此後的十年，是喧囂混亂的十年，也是平靜祥和的十年。
忽然，「嘩……」的聲音響起，是庭院中樹木黃葉隨風而落，也是本當緊閉的窗欞，在風聲中洞開。
「橫豎不過瓮中之鱉罷了，何必多費力氣呢？」
於事無補，徒惹人笑罷了。
法相宗內，傳承殿中，燭九霄與鳳九嶺，盤膝而坐，正對面處，便是剛大展過威風的周天星辰圖。
法相宗東華真人，走上了前台，展露了威壓天下的恐怖實力；
那裡一個老者，身著華服，鬚髮斑白而修剪得當，不怒自威又一團和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
正是城中大戶，號為半城的林家公子滿月之宴，四分賓客，不需熟識，不用賀禮，只要道聲恭喜，便可入得流水席面，美餐一頓。
燭九霄頗有點迷惑不解地問道。
到得頭來，鳳九嶺還是按著自己的理解說道。
老者乃是這林府之主，也是城鎮中的第一富豪，若說有什麼不足的，就是人逾五十而無子嗣，多半初生既為夭折，多少年來，這還是第一個到了滿月時猶自健健康康的孩子，由不得他不欣喜若狂。
恰在熱鬧紅火之時，那個彷彿沒有什麼存在感的青衣客，飽含深意地望了那剛滿月的孩子一眼，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一聲稚嫩到了極點，偏偏又帶著無盡威勢的聲音，從這個剛滿月的孩童口中吐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