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9章 通天之路（二）大猿王的夢想
步步踏出，背影漸漸在夕陽下，在地面上，拉出了老長的影子，終至不見。
「很久俺才明白，俺已經是妖王了，不是那隻被搶東西吃的光屁股猴頭，但是俺還是想跟以前一樣，光著屁股吃桃子。」
這些絨毛一一撲到了大猿王的身上，鑽了進去，旋即紮根，化作了猴子身上普通毛髮，看不出半點異常。
「東皇你莫要取笑，莫要取笑。」
大猿王忍不住都有點手舞足蹈了起來，對張凡說道：「東皇啊，這無盡蟠桃林也是這兩天才成熟的，俺老孫都還沒來得及給幾個哥哥看看，就先來見東皇你了。」
張凡深深地點了點頭，正色道：「你現在也可以的？」
在張凡的目視下，大猿王忽然大笑出聲：「東皇，讓你聽俺老孫講這些廢話，定是憋悶得很，莫怪莫怪，俺老孫還得去幾位哥哥處坐坐，順便尋一不長眼的活動一下筋骨，就不陪了。」
「俺氣不過，出去學本事，遇到了師傅老頭說俺是天生靈胎，九竅皆通，天生的妖王底子。俺不懂，就問啥是妖王，師傅老頭就說猴子之中，俺最大。」
「俺都已經打不過你了，還考驗什麼，俺老孫也就是要把這無盡蟠桃園拿去給幾位哥哥見識一下，順便跟東皇你照上一面，也算是圓了慣例。」
沉默了一下，這猴頭雙手抱膝，整個身子蜷縮地靠在樹枝上，眼睛半眯著，略有點恍惚似地，喃喃道：「俺老孫小時候，也是漫山遍野都是的一光屁股猴頭。沒公猴子幫忙打架，也沒母猴子照顧，就這麼餐風飲露，倒也不曾餓死。」
修仙之道，本就是捨得之道，有舍方有得，每一分的力量，每一點的威能，都是在寂寞中苦苦熬出來，在生死中歷練出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大猿王忽然嘆了一口氣，好像手上的蟠桃，也一下子失去了滋味一般。
張凡倒是第一次看到這猴頭唉聲嘆氣，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卡茲」一聲，桃樹枝呻吟著，若欲斷折，大猿王恍若不覺，只是挪了挪屁股，換到了一處結實的地方，繼續說道：「她跟一大猴子好了，俺打不過他，
他在桃樹林下走著，彷彿可以用雙腳，走回那過去的歲月一般。
不過此時張凡已經無心品味什麼神通了，在心中嘆息一聲，頗有感觸。
「這猴頭，說話倒也坦誠，不識遮掩，不失赤子之心。」
「這個嘛……」大猿王隨手將沾滿了桃子汁水的爪子在身上抹了抹，隨即抓著腦袋，很是苦惱地說道：「俺老孫也說不清楚，大致上也就是順利地走過通天路，那就是通天之人，有資格上得那仙界碎片。」
「俺老孫那個高興啊，剛回到了家裡，又是爛桃熟的時候，狠狠吃了一頓，卻覺得不是那滋味了。」
「嘎吱」又是一個怪聲，堅固的桃樹枝再次折斷，大猿王無奈地站了起來，下了桃樹，望著這片密密麻麻的桃林，悵然說道：「那些老家的猴子叫俺大王，再不敢搶俺吃的，那些母猴子，排著隊讓俺挑，但是不知道怎麼搞得，跟那青桃子一樣，總不是那滋味了。」
「仙界碎片？！」
想明白前因後果后，張凡心中竟是有了些許期待，這通天之路上到底會發生什麼呢？
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孩童得了上好的玩具，炫耀的時候得了看得上眼的夥伴讚歎，那個感覺就別提了。
張凡暗贊了一聲，旋即問道：「大猿王，通天之路是什麼東西？」
那數不清的猴子，一隻只在大猿王的吼叫聲中，化作一點金光，如同乳燕投林一般，鋪天蓋地而來。
大猿王猶自沉浸在興奮當中，輕描淡寫地說道。
張凡神色一動，終於明白這「通天之路」中「通天」二字的意思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日智狼王能以仙靈之氣驅動神識化作神通，如此奢侈的行為，竟是因為他能進入仙界碎片。」
「現在？哈哈哈……」大猿王縱聲大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不行的，我現在，是妖王了。」
「再去尋那小母猴子，找不到了……」
有些東西，得了就棄不掉，丟了就找不回，妖如此，人亦如是。
旋即，大猿王背轉過身，向著身後張凡
「早幾萬年，就沒有猴子敢跟俺一起吃桃子；早幾萬年，俺就沒光過屁股了。」
言下之意，他大猿王也算是夠意思了。
仙界碎片，無論是大猿王諱之莫深的那個，還是所謂的中央仙界，想必都是靈仙界前輩靈仙多年探索而成的，後起修仙者想要看坐享其成，沒有威壓天地的修為，如何可能？
「這是俺老孫剛練成的神通，不錯吧，化出的猴子可曾逼真？」大猿王得意地笑著，可在他的笑容中，張凡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寂寞與悲涼，莫能言狀。
緊接著，他一指那漫山遍野，嬉鬧玩耍的猴子，道：「東皇你看，他們是什麼？」
大猿王搖了搖腦袋，好像想把什麼東西從腦殼裡晃出去一般，卻掩不住一張雷公臉上露出緬懷與渴望。
大猿王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話還沒說完呢，手上的蟠桃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桃核，信手扔出去，桃核落地，瞬間生根，眨眼間又是一株桃樹掛滿累累蟠桃果。
張凡並沒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是小心地將眼中的憐憫之色掩蓋。
「所以俺們靈仙界就有了一個規矩，若是有後起豪傑，先得我等任意一個通天之人的推薦，再能修為得到靈仙界大神通者的一致認可，無人能奈何得了他，那就能有資格踏入到中央仙界中，還有前去其餘仙界碎片的機會。」
「怎生吃得膩，就是再吃上幾萬年，俺老孫也不會膩味。」大猿王搖了搖頭，否定了張凡的猜測。
大猿王緊了緊抱膝的雙手，很是惆悵地說著：「那個時候，俺喜歡上了一隻小母猴，那金毛茸茸的，摸上去舒服極了。一年爛桃林上結果了，俺顧不得吃，就摘了最大的一個去尋她，結果……」
「那倒不是。」大猿王很有幾分掃興地說道，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一招，一顆蟠桃飛下枝梢，落入了他的手中，隨即就是一口啃下去。那動作，與尋常猴頭吃桃也無多大的區別。
「嗯？」在大猿王的述說中，張凡不覺間沉靜了下來
「就是仙界碎片。」大猿王很是無所謂地說道；「俺們靈仙界，能通往兩個仙界碎片，一個也不去說它，另外一個就是中央仙界，也就是靈仙界的根基。」
一人一妖，一後起人雄，一上古妖王，就這麼一起坐在桃樹上，一個接著一個，啃著不盡的 蟠桃。
「那時候啊，大猴子老是欺負俺，搶俺的東西吃，每年裡俺最盼著的時候，就是後山那一水兒的爛桃林掛果的時候……」
「很好啊！」
「揀來的。」
「這中央仙界神秘無比，俺們幾萬年探索下來，也不過得其皮毛罷了。」
因為，他是大猿王，不再是那隻光屁股的野猴子，哪怕是在這無盡蟠桃園，只有他一猴的情況下，依舊戰甲在身，鐵棒不離。
大猿王自失地一笑，「嘭」的一聲，鐵棒搗在地上，口中大喝：「都給俺老孫回來。」
張凡笑了笑，向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說到這裏，這猴頭好像口舌生津一般，很是咽了一口口水，這才接著道：「那桃子其實不好吃，又青又澀，就是管夠沒人搶，能混個幾日肚圓。」
「那時候，俺每日里盼著啊，就是希望爛桃早點熟，吃了一水又想著下一水，就想要是能永遠吃這沒人搶的青桃，該有多好啊。」
他將鐵棒一揮，比劃了一下將整個桃林納入範圍，隨即眼巴巴地望著張凡，似是迫切地想從他的口中得出一個「好」字。
「哈……東皇果然好眼力，俺老孫服了。」
「真想啊！」
然而，力量未必就代表著快樂，畢竟有些東西，逝去就不再來。
「嗖嗖嗖……」
張凡欲待不信，又想起這猴頭那三根仙器級別的金毛；想要相信，又著實不太可能，一時竟是無語。
「哦，那大猿王特意來此等待張某，不是就為了這無盡蟠桃林把？」
「於是就順手揀了回來，本想種活了它，一年也能有一水好桃吃吃，沒想到一長成，就是這般模樣，吃不盡的蟠桃啊，哈哈哈……」
張凡這個時候倒是無心計較這些了
這些飛來的金光，在靠近大猿王的時候，盡數顯露出了真容，乃是一根根纖細的絨毛，匯聚了一起，也不過一撮大小。
張凡暗暗點頭，旋即身子一動，也如大猿王一般坐到了桃樹枝上，取下一個蟠桃啃著。
大猿王當著張凡的面，舒了個懶腰，口中一邊嘟囔著「睡了個好覺，舒服」，一邊唱了個肥喏，略顯得意地說道：「東皇你看這裏怎麼樣？」
「是了是了，東皇你何許人物，又豈會看不出來。」
大猿王雜七雜八地說著，其中不少壓根就不是這猴頭的語氣，十之八九是將智狼王還是孔雀明輪王的某些話複述了出來。
大猿王興奮地一笑，道：「這寶貝被俺老孫稱之為無盡蟠桃園，裏面有吃不盡的好桃，數不清的好樹，當真是給個仙境也不換啊。」
說著，無盡蟠桃園拔地而起，化作一根枯枝般的袖珍桃樹，被大猿王收入了耳中。
大猿王的眼中，竟是有幾分溫柔之色，好像那學藝的日子里，有無數的美好足以緬懷一般。
看著他得意的模樣，張凡心中忽然一動，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猿王，這無盡蟠桃林是？」
張凡搖了搖頭，倒真是有點羡慕了這猴頭的機緣運道，同時對大猿王口中提到的「中央仙界」暗暗留心。
「揀來的……」
好在大猿王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滔滔不絕地講了出來：「這無盡蟠桃林，乃是俺老孫在那中央仙界揀來的一枚桃核所長成的，那時候這桃核沒人要，俺老孫想咱活了幾萬年，連仙桃是啥滋味都沒吃過，豈不枉為猴王？」
這猴子的確是得天獨厚，此神通明顯是從那三根金毛上悟得，讓他施展得全無痕迹，在群戰時，此神通怕是絲毫不在那三根金毛之下。
張凡沉吟著，也有點明白孔雀明輪王的心思了，心中暗道：「那個老孔雀的『你我非敵』倒也不是妄言，這個人情著實不小。」
能走得過通天之路，也就是經得住那些所謂「通天之人」的考驗，明白無法奈何得了對方，只能允許其進入。
同時，他也真正明白了大猿王口中的「通天之路
「那大猿王你的意思是？」
「東皇，你說怎麼樣？」大猿王忽然回頭，認真的問道。
無非如此罷了！
「嘩啦……」一聲，大猿王臉上的葉子，手上的半個桃子，一齊掉落下來，他一蹦而起，先是極其自然地蹲在樹枝上，繼而面露尷尬之色，又一下蹦了下來，扛著鐵棒拐著弧圈腿，走到了張凡的面前。
「的確好神通。」張凡點了點頭，誠心贊道。
張凡看得大猿王混跡在一群猴頭當中，做著與一般猴子無異的事情，偏偏身著金甲，衣冠華麗，怎麼看怎麼變扭，不由得莞爾。
「俺老孫沒有意思。」
從頭到尾，這無盡蟠桃園中，只有大猿王一隻猴頭，其餘猴子，不過是絨毛所化，供他緬懷昔日歲月，營造夢回時景象罷了。
「大猿王，你倒是好生愜意，羡煞旁人啊！」
「好一個無盡蟠桃林，果非人間手段。」
聲音過處，無盡蟠桃園中那數不清的猴子，盡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無論是在逗弄著小猴子，還是在吃著桃子……無論在做什麼，都在他一聲呼喝中凝固。
「後來俺那師傅老頭說，俺已經是妖王了，他沒啥能教俺的，就讓俺滾蛋了。」
「例行公事？願聞其詳。」
「猿王可是吃膩了這桃子？」
「哈哈哈……」
大猿王直搖其頭，腳下一跺，整個人飛上了一株桃樹，摘下其中一個大桃在口中不停歇地啃著，含糊地說道：「俺老孫不是東皇你的對手，不然的話在那啥子連雲山脈，早就將你一棒子打殺了。」
「俺老孫此來，是例行公事。」
大猿王堂堂上古妖王，卻不能如小時候無力量的野猴子一般，光著屁股，以一年一度縱情地啃青桃為樂。
「很簡單，俺老孫的孔雀大哥傳訊天下，說東皇你邁上了通天之路，俺們通天路上人，都要來會上一會東皇，看你有沒有足夠的資格。」
「於是俺就跟著師傅老頭學本事，也不知學了幾年，只知道俺學藝那年種下的桃子，被俺吃了快一百次。」
「是只有趣的猴子啊！」
「好法寶，好想法，大猿王，此處敢問何名？」張凡微微一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