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鬼胎（二）
李夢夢聲音有些發抖：「是麻藥……怎麼還痛啊？」
「怎麼壞了？」她將按鈕撂在一邊的時候，驀然看見帘子外面，朦朦朧朧一道矮小的影，忙叫道：「……大夫，我好了。」
盛君殊輕輕拉開被小太妹氣得吹鬍子瞪眼的老民警蔣勝，站定在幺雞面前，直截了當：
十分鐘后。
「那個老女人。她——」
抬起頭，一對大銅環耳環，一張濃妝艷抹的臉，頂著紫色挑染頭髮的女孩，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呦，帥哥，是你啊。」
當時，帘子「嘩」地翻起，轉瞬人影靠近，樹皮樣、帶著塊塊紅斑的老女人，眼白森森，就同她臉貼臉。
盛君殊指尖微移，拖動錄播進度條，迅速向前翻看。
護士不耐道：「你們這小手術，用不了麻藥的。」眼睛一垂，拍了拍擋板，「腳搭上來。」
幺雞臉上掠過一絲慌亂，不過馬上又鎮定下來，無知無畏地看過來。
「在五樓，503病房。」蔣勝跟在身邊，邊走邊說，「受了點皮外傷，沒啥大事兒，病情基本穩定了。」
「上一次報案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李夢夢。」蔣勝有點指責地說，「我讓你配合我們警方調查，你自己說是吃點葯就行，還掛我們同志的電話。」
而自己架著胳膊和腿大咧咧坐在病床上，妝也沒化，驟然感到了羞憤和劣勢，不太自在地別過頭去，順了順頭髮。
「陳瑤，清河財經大四年級，之前我們見過面。」他說，「認識李夢夢嗎？」
李夢夢右邊大腿、手臂都被白紗布重重
李夢夢盯著它半晌，額頭上驀然冒了一層細汗：「……誰呀？」
衡南驟然睜眼，漆黑的眼裡浮現出一股捉弄的狠勁兒，掐住它的葉子狠狠一拽，「啪」地拽掉了一片，吊蘭精「嗷」地叫了一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誰是李夢夢呀？」
但是這麼輕描淡寫說的是她，剛才叫得那麼嚇人的也是她……
「啪。」它又揪斷了一根。
回頭準備罵人，見到床前坐下的男人，動作慢慢地斂了斂，心不由得猛跳起來。
他頓了頓，走進門，坐在李夢夢床邊的凳子上，又給蔣勝拖了把椅子，傳音道：「你出去問陳瑤，這邊給我。」
從天台下了病房，蔣勝還一路搖著頭：「跟她說那麼多沒用的幹嘛？那種貨色，已經廢了……」
做吧，看前前後後不過十五分鐘的事兒，就像徐小鳳說的，不取出來，每個月排出來也給浪費了。
李夢夢瑟瑟發抖：「她……她拿那根針使勁扎我的腿，邊扎邊罵，也聽不懂罵什麼，我……我嚇瘋了……一直喊救命……」
吊蘭精心理上畢竟是十三四的年紀，無聊得發慌，去揪女孩的頭髮玩，揪掉了好幾根，衡南醒了，張開眼睛看清怎麼回事，沒吭聲，又閉上眼睛睡去。
不做吧，那個小太妹不是好端端地在那兒嗎？可見疼一下而已，對身體是沒什麼傷害
衡南停了停，捻了捻它的葉片，又揉了揉它的枝條，像是敷衍地撫慰。閉上眼睛，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我什麼都沒說，你們拷我幹什麼呀？」幺雞兩手並著，嘩啦嘩啦地甩動著掛在走廊陽台欄杆上的銀色手銬。
肖子烈瞪過來。
她像是怕自己後悔似的，立即按了一下床頭的鈴。
*
盛君殊仍坐在沙發上出神，張森懷疑他沒聽清，準備重複一遍的時候，他已驟然起身，「知道了。」
半晌，那個人影還是一動不動。像是趴在牆上偷窺的壁虎，畫在了帘子上似的。
盛君殊踏上最後一級台階，一個身姿窈窕、衣著清涼的影子下樓來，直直擋住他的去路。
盛君殊也看著她的眼睛，眼瞳里一絲笑意也沒有，赫然顯出了平常人沒有的威懾：「你們去長海小區的診所，幹什麼？」
盛君殊不拆穿她裝傻，面色平和：「你今天下午送來醫院，還幫她交了住院費的那個女孩。」
李夢夢喉頭髮緊：「你針管里這個……是麻藥嗎？」
一進病房，僵持得接近冰點的氣氛撲面而來。
寂靜的夜晚，檯燈開在最低擋。暈黃的光，在被子上反射出朦朧一層，照亮穿小熊睡衣的女孩臉的輪廓。
蔣勝說：「李夢夢是嗎？我們是跟清河派出所交接的特殊調查部門，麻煩你再講講遇到的情況。 」
四面尷尬的靜，玻璃上糊的是舊報紙，泛著一點被濾過的骯髒的黃。牛仔
李夢夢躺在床上，冰涼的空氣落下來。她腦海里回想起徐小鳳從診室出來的時候的畫面，她捂著肚子，弓著身子，扶著門才慢慢走出來，劉海兒全打濕了，臉色慘白地看了她一眼，和她擦肩而過。
「師兄。」肖子烈微沉的聲音傳出，「那個叫李夢夢的女孩出事了。」
盛君殊刷刷地記錄完畢，筆帽一扣，轉身便走，蔣勝趕忙跟上去，他卻驟然回過頭，目光掃過幺雞的臉：
「大夫？」
李夢夢懷疑自己聽錯了：「沒、沒麻藥？」
「那你抓緊。」護士罵罵咧咧地出去了，「……浪費時間。」
吊蘭生了根，根如饑似渴地往下扎著，藤蔓伸長，綻出了一朵又一朵葉片。
盛君殊看一眼不耐煩站在床邊的肖子烈，再看靠在床頭、滿臉怒容的李夢夢。
「嗚嗚嗚嗚……」吊蘭精哭著，感覺到身子一輕，有人捏著她的尾巴一提，把她丟進了花盆裡。
「老闆，老闆！」張森慌張進來，手機遞到他耳邊，「小六哥的電話。」
但是，後來幺雞告訴她，從外面看去，她一直是自己中了邪似的在扎自己，攔都攔不住。護士當時就被嚇得四散而逃。
李夢夢深呼吸著，在小屋子裡越呼吸越顫抖。
「……」幺雞頓了頓，昂起頭來，「賣卵啊。」
盛君殊微微一勾嘴角：「李夢夢單子上寫的是婦科，怎麼，感冒和婦科在一間屋子裡排隊？」
「哦。」幺雞點了一下頭，「
護士沒有理她，李夢夢壯著膽子又問了一遍，她這才不耐煩地「嗯」了一聲。轉過來時，十分不滿：「怎麼還沒脫啊，快一點！」
「到底是不是我的問題？」李夢夢眼神茫然，眼淚無措地掉下來，痙攣地揪緊了被子，「我們家可沒有精神病史的。」
掀起一片一片的塑料帘子，跟肖子烈打了個照面，盛君殊的目光落在少年腳下半踩著的亮紅色滑板上：「在醫院里，不許滑。」
盛君殊看著那近乎陌生的笑容，一時怔住。
盛君殊冷淡地一笑，並不認同：「她還小。」
「我……」李夢夢越想越覺得委屈，「她到底是誰啊？憑什麼纏著我？」
才二十歲。比起千年起起落落的歲月，比起朝代更迭、人間悲歡離合如水流過，二十歲，確實還很小，還不知事，只看著眼前。
「別這麼看著我。」她環視一圈，弔兒郎當地笑道，「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賣-淫，哪點礙著你們人民警察了？我用我自己身體的廢料，幫助別人，還躺著掙錢，違反國家哪條法律了？」
李夢夢被送到醫院時，滿身是血，一直在尖叫。據說身旁的人說，當時她手裡握著診室里細長的取卵針，而取卵針的另一端，就插在她自己大腿上。
「您于本月初網貸欠款……」
盛君殊臉
肖子烈「嗤」了一聲，撈起滑板往外面去了。
蔣勝指著她的眉心，一臉嚴肅：「警告你，不許對我們辦案人員動手動腳。」
小病房裡光線明亮，兩個男人緊挨著她坐著，李夢夢倒也放下心，瞳孔微縮，慢慢地咽了口唾沫：「就是……就是上次那個……」
幾個人皺了眉頭，驚異的目光都瞥過來。
蔣勝站在一旁看笑話。他覺得這個盛先生對自己師弟的操心，不像是師兄，簡直像是父親。見盛君殊看過來，他咧嘴笑：「放心，我看著呢。」
盛君殊手指檢查了一下腰間的錄音設備，接著問：「你在長海小區的診所，看什麼病？」
「怎麼動手動腳了，不就是摸了一下胸肌么，不給摸早說呀。」幺雞翻了個白眼，忽然又轉向拍著衣服的盛君殊，「你還是辦案人員啊，警察，還是律師？開那麼好的車，不會貪污受賄了吧。」
盛君殊淡淡點了下頭，沿著狹窄的樓梯向上走。離長海小區最近的是清河第二醫院，二級，規模小，裝潢破舊，病人也不多。
這個男人西裝革履，精緻裡帶著利落的英氣，閑閑坐定了，膝上放著一隻本子，一雙眼睛看過來，冷淡得如寒玉。
護士惱了：「你做不做？」
「陳小姐。女性一生一共要排出500顆左右卵子，排完了，人就要絕經，就會衰老。值不值，自己掂量。」
少年像一陣風一樣沉著臉地掠出門去。
三個月了，衡南在別墅里住了三個月，什麼時候在他面前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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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雞梗了一下：「……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