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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鬼胎(十二)

第二十二章 鬼胎(十二)

衡南雙目赤紅,猛然轉過身,「啪」地甩了她一巴掌。
林苡安「哦」了一下。多年未見的同學,也實在沒什麼話好說,何況對方已經淪落到社會底層了,更是沒什麼共同話題,便理了理衣服,默打一遍腹稿,靜靜站著等衡南走開。
因此,她根本沒注意總裁辦公室裡帶著一個私人洗手間,而是單憑直覺走到了每層樓對應的公共洗手間。
誰說衡南一無所有了?抽屜里塞滿情書的芭蕾女神,只要她願意,臉蛋,身材,哪個不是資本?
到了病房門口,衡南說什麼也不肯挪步子。盛君殊拉了半天拉不動,只得回身,扯著她坐在了病房外的排椅上。
她這麼問的時候,垂下眼去,嘴角上翹。
衡南頓了半天,捏住他的下頜,輕輕轉了個方向:「我拿左手打。」
衡南低下眼嘟囔:「你又沒惹我。」
「……」
盛君殊雙肩靈火直接衝到了天花板。
回過頭來四目相對的剎那,衡南漂亮的眼睛像是琉璃珠,那是屬於貓科動物的眼睛,帶著冷漠的敵意。林苡安剎那間懂了——她恐怕不只是送外賣來的吧?
他有些心煩,因為衡南的眼淚越擦越多,越擦越讓他覺得自己混蛋。這就好比養花,辛辛苦苦養了半天養得快開花了,一個轉頭的功夫,就讓人給踩蔫了?
「盛總……」林苡安嘴唇翕動,發出微弱的聲音。
林苡安頓了頓,點了點頭,順手把文件夾放在茶几上。環顧四周:「這個樓進來要打卡的,你怎麼進來的?」
林苡安耳鳴陣陣,腦袋發昏,好容易定下神,眼淚都出來了。
「沒想到還能碰到你。」林苡安抱起文件夾,跟上來,跟她並排走,「……後來就沒你的消息了,最後你去了哪個學校啊?」
其實,並不單是因為方向感好,而是因為聖星的樓初設計時,讓盛君殊改過風水。衡南和盛君殊師出同門,風水學的是一樣的,讓當初的衡南擺一個衛生間,她也會選擇擺在同樣的位置。
好在她成績非常好,憋了一口氣發奮讀書,高考考上了國內的名牌大學,後來,她又去國外交換,提前畢業,直聘到了聖星,試用期一結束就取代了原來的組長。
彼此看了一會兒,林苡安有些尷尬:「你……還不走嗎?」
衡南把保溫袋拉開,從裏面拿了幾個餐盒,林苡安就明白了,眼睛里劃過一絲憐憫:
衡南按在餐盒搭扣上準備打開的手停住了,奇怪地看了林苡安一眼,又放下盒子,清冷地答,「不用了。」
「哎,那邊不能去的。」林苡安叫住她,「我們公司都有監控的,辦公桌上都是機密文件。送完了快走吧,小心一會兒安保看到了上來帶你。」
盛君殊這會開得長,衡南玩了四五輪蜘蛛紙牌,想上廁所,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的方向感和直覺極好,輕易在大樓里找到了洗手間。
「……」盛君殊靠在椅背上,聲調驀然放緩了,「她怎麼惹你了?」
人與人之間的交情,真是奇怪。當年陶睫和衡南好得睡一個被窩,手挽手上廁所,後來衡南消失了,落單的這個就像水滴一樣,自然而然地吸攏到了別的小團體。
衡南只管往前走,腦袋裡琢磨著蜘蛛紙牌,不答話。
「盛總……」
此時此刻,這女人也在瞟著鏡子,不動聲色地待衡南抬起頭。
辛苦做的方案,被固執己見的頂頭上司否了。林苡安心裏不服氣,聽說總裁對公司事務非常關心,也沒什麼架子,就想上來碰碰運氣,當面和盛君殊聊一聊,爭取一把,順便展示自己的自信和能力,沒想到在這裏先碰見了衡南。
倒不是因為林苡安裝柔弱,而是這巴掌不是普通的巴掌,衡南甩過來的胳膊帶著慣性,行雲流水地舞水袖似的,結結實實揮在她側臉上,直接將她掃出去,摜到了柜子上。
瞧瞧這通身的打扮,誰送買外穿這麼短的裙子,屁股都快露出來了?
多年未見,衡南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了,也不知道答一聲話,只管快步往前走。
林苡安馬上鬆開衡南的胳膊,看著她背影,滿臉複雜地說:「衡南,我跟你說句心裡話,你還年輕,走捷徑都是有代價的。」
這個女生就是林苡安。
感應水龍頭出水。衡南餘光瞥見洗手台上放了一疊藍色的塑料文件夾。
盛君殊臉色緩和一些,轉過頭同醫生道謝。女醫生的目光在二人面色各異的臉上逡巡,忍不住笑了一聲,繼續低下頭記錄:「現在可以進去看病人了。」
一把將衡南到身後,渾身緊繃地轉向林苡安:「你哪個部門的,進我辦公室幹什麼?」
而衡南臉色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手足無措地站在雪片堆中間,看見他,還沒說話,睫毛底下先撲簌簌掉下兩行眼淚。
一抬起頭,就看見總裁站在面前,低著頭拿拇指指腹給衡南抹眼淚,一邊抹一邊壓著火氣道:「不哭。」
林苡安一直追著衡南走,拐了幾個走廊,拐到了一個敞著門的辦公室里。靠門的茶桌旁邊,放了一個紅色保溫袋。
衡南卻非要較這個真,見她在第二排也扎眼,又把她換到了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這個大樓頂層的,都是金字塔尖上的男人,沒你想得那麼好騙。」
林苡安問這句話,其實是故意的,全校都知道衡南最後連二本線都沒上,灰溜溜上了個大專。
她是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人見人愛的優等生,就只是手腳有點不協調,跟不上大家的動作而已,她也努力地去練了,放在誰那裡,都是可以容忍的,只是學生的文藝匯演而已啊。
林苡安穿的是高跟鞋,追得有些不便,心裏也猶豫,因為她此番上到頂層,本來是有正經事辦:
「衡南?」訝異的一聲。
她跟衡南有些過節。當初元旦文藝匯演排節目的時候,是衡南負責排高一年級的集體舞,當時衡南是全校的芭蕾舞女神,多少有些高傲,站在前面領舞的時候,看見第一排有個女生動作跟不上,就把她調到了第二排。
衡南臉上的淚痕還沒幹,臉蛋微有些發紅,眼尾也紅彤彤的,懨懨地點了點頭。
「她說以前為了我割腕的男生娶了個比我漂亮還比我學歷高的老婆,說我的好朋友出國都沒邀請我。」
「她不讓我打蜘……」。衡南稍稍滯了一下,口齒清晰地說,「不讓我輸報表。我想著你要檢查,我太著急了。」
林苡安心裏疑慮重重,這層是總裁辦公室,她怎麼會在這裏?看衡南身上的超短裙和牛仔衣,素麵朝天隨隨便便,不像是正經上班的。
衡南扭過頭,茫然地看著她。
盛君殊辦公室在大廈頂層,整層樓只設有總裁辦公室和其他配套房間,平時非常安靜,一般不會有外人。
人問陶睫衡南後來去了哪,她的表情很驚訝,好像這個名字她壓根沒聽過幾次,努力想了好半天,才回答不清楚。
盛君殊一張俊臉冷著,微微側過頭:「你來,師兄不躲,打一下試試看。」
這便更奇怪了:「……你是怎麼能把人打得耳膜穿孔的?」
盛君殊壓住火,任她操作,青筋直跳:「……可以,左手。」
「……」
林苡安向側邊踉蹌了幾步,身子「咣當」一聲撞在後面的資料柜上,資料櫃晃了晃,雪片似的資料掉了一地。
她穿淺灰色套裙,踩著十幾厘米的細跟高跟鞋,緞子似的長直發披散在背後,身子前傾,正在對著洗手池前巨大的化妝鏡補口紅。
*
外面一陣騷動,幾個安保舉著警棍,已氣喘吁吁到了門口:「盛總,是誰?」
衡南轉過身去,走了,不過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走到辦公室裏面,總裁辦公桌的方向。
「最後一句重複一遍。」
衡南回想了一下,似乎找回點印象,點了下頭。
盛君殊開完會一回來,就看見辦公室里一片狼藉,地上掉落的全是紙片,一個陌生的女人捂著臉靠在柜子邊上。
「她還說我是個送外賣的,不讓我吃東西,讓我滾出辦公室,說我裙子太短露屁股就是為了勾引你。」
衡南抬起手,啪地打了一下,盛君殊的睫毛跟著顫了一下。脆倒是很脆的,不過盛君殊看來,那巴掌就跟扇風似的,一分內力都沒有。
難怪衡南那這種憎恨的眼神看她,她今天來,不經意壞了衡南蓄謀已久的好事了。
衡南:「跟著別人一起。」
「你是來送外賣的吧。」
「就是外部衝擊,導致的臉部充血,還有的三分之一的鼓膜穿孔。這個程度病人是可以自愈的,配合外傷藥膏就好。但是呢,還是希望以後注意,畢竟人的頭部是很脆弱的……」
回頭看著師妹淚水斑駁的懨懨的臉,研究了半天,怎麼也想不明白,側過身子:「你來,打我一巴掌。」
「我的天啊。」女人吸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嗎?原來在一中五班的,林苡安,我們一塊排過節目。」
可是衡南從洗手間出來時,卻看見洗手池前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間,波動著一股無形的氣場。一旦氣場相碰,哪怕只是站在一起,都會暗自窺探彼此。
得知衡南一路滑坡到了塵埃里的時候,心情別提多微妙了。
「你是不是覺得不公平?其實老天夠給你面子了,你這腿恢復得不錯,那麼高的檯子上摔下來,也沒殘……」
「盛總!」林苡安眼淚鼻血同時下來,這才能動彈了,把手掌移開,臉上鮮紅的五個指印,還有裂口的半邊嘴唇,口齒不清地哭道,「是我被打了……麻煩幫我叫下救護車!」
「……」
衡南繼續往裡走,讓林苡安皺眉一把拉住胳膊:「聽見沒啊。」
衡南垂下眼:「……人的頭部是很脆弱的。」
最後,林苡安給調到了倒數第一排,衡南每次一朝她走過來,就是要把她往後調,她周圍的女生都會鬨笑,她手腳發涼,尷尬得無地自容,日後做了無數噩夢。
跟別人一起混進樓,挑了個總裁不在的時間,躲進了總裁辦公室,這年頭,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廉價女生還少嗎?
由此,林苡安在心裏和一班的衡南有了過節。
衡南抬起漆黑的眼,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也不可能是上班,聖星怎麼會要一個大專還沒畢業的人呢?
盛君殊自責不已,都怪他思慮不周,編什麼要檢查的瞎話,看把師妹誆成這樣。手伸過去,愧疚地揉了揉衡南的後腦勺的軟發,半晌沒言語,「還有呢?」
盛君殊揚了揚下巴,冷冰冰道:「她。」
「天這麼熱,你也是辛苦。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說完話,我們一起吃頓午飯。」
「原來跟你關係特別好的那個陶睫,考上國外的名校了,她上個月走的時候我們都去吃了送別飯,你怎麼沒去啊?是不是換號了,簡訊沒收到?」
「大家同學聚會,你怎麼一次都不來參加?你還記得當時因為你拒絕就割腕還的徐臣嗎,他找女朋友了,長得挺漂亮的,還是A大的直博。當時我們還開玩笑說,幸好你沒答應他,不然就沒這女博士了。哎,我手機里還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衡南也靜靜站著打量著她。
盛君殊沉著臉,手裡緊緊攥著衡南的手腕,強迫兩人一起並排在診室的板凳上坐著。盛君殊回頭看她:「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