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九四章 一擊斃敵
躲在閣樓上監視天空的教徒，驚喜地叫道：「來了，白大哥的鴿子飛過來了！」
段海萍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領青萍劍法，一柄軟劍被他使得出神入化，連人帶劍化作一團清光，與霍重樓捨命狠斗。
來不及了，段海萍已飛進幾名騎兵之中，只見他右手一抖已將軟劍晃得筆直，順手往下斜拖登時把正面的騎兵咽喉削斷，合身撞上，血霧紛飛中騎兵倒撞下馬，眼見不活了。
漕軍精銳騎兵將院子團團圍定，聽得前面喊殺聲不絕於耳，這邊的士兵也熱血沸騰，但軍令如山不可擅離崗位，他們便焦灼的兜著馬，繞著後門轉來轉去。
段海萍滿頭滿臉都是手下亡魂的鮮血，紫色的袍子被血浸成了詭異的暗紫色，彷彿有無數冤魂纏繞其上。
十名騎在馬背雁翅排開的鳥槍兵，同時舉槍瞄準。
秦林迅速出擊，轉瞬之間便使白蓮教徒面臨滅頂之災，饒是殺人如麻的段海萍，強自鎮定的同時眼中也閃爍著前所未有的一絲慌亂。
秦林已掃蕩了前面的白蓮教徒，率眾官兵追到後院來了，見此情形吃了一驚：「媽的，老子本想生擒活捉，看來只好……」
秦林搖搖頭，神色平靜地看著那處院落：「殺雞焉用牛刀？這群白蓮教徒死命衝鋒，必定掩護著什麼，所以本官料定裏面的大人物還沒現身，現在不是你出手的時候。」
忽然圍牆上一道人影叉手叉腳的飛出，騎兵們嚇了一大跳，幾名張弓的立刻放箭，手持馬刀長矛的也圍了過去。
騎兵如遭電擊，身體猛地一震頓時僵住，段海萍獰笑著將軟劍拔出，帶起一股殷紅的血泉，顯然劍鋒已經穿心而過。
天底下豈有這種嫌自個兒命長，跳出來自動往槍尖上撞的人？
而院子裏面的白蓮教徒就更加感同身受了，他們躲在牆根屋角和桌子底下，眼前箭矢橫飛，耳邊聽得尖利的破空嘯音和釘進土牆或者房門桌面的奪奪聲，如同暴風驟雨的洗禮，時不時還有箭矢射進人體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噗聲，和受傷者、瀕死者強忍著的悶哼。
鳥槍兵原地不動，騎兵則小跑著加速。
現在，三十羽鴿子已綁上了寫有密令的紙卷，一旦接到白師爺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鴿籠便會立刻打開，這些鴿子將會攜帶著死亡的訊息飛向各自的目標，接到命令的白蓮教各路人馬便即刻發動，將朱明王朝的東南半壁，攪個天翻地覆，殺個
孰料段海萍臨危不懼，反而越戰越勇，軟劍舞得風雨不透，霍重樓立功心切，被他賣個破綻搶進中宮，劍鋒反把手背劃破一道血口子。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霍重樓更不答話，雙手運起大力鷹爪功揉身而上，焦黃的指甲在空中劃出道道爪影。
只消片刻，白蓮教徒也都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隆隆馬蹄聲，在院門外布設的暗哨也跌跌撞撞地奔進來，氣急敗壞地喊道：「不、不好，偽朝的官兵來了！」
砰的一陣響，十支槍口噴著小白花！
「費爾！」秦林極有派頭的把手往下一揮。
秦林搜查著屍體，從段海萍身上摸出了一朵銀蓮花，他桀桀的怪笑起來：「哇、哈、哈、哈，你有神功，我有鳥槍！」
這一下騎兵們全都張口結舌，剛才哪怕那白蓮教「高人」展現刀槍不入的蓋世神功，如長坂坡上趙子龍、虎牢關下呂奉先一般，衝進亂軍之中大開殺戒，砍瓜切菜似的把他們殺個七零八落，乃至雙手合十放個如來神掌或者龜派氣功，眾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莫名驚詫。
他一聲令下，鳥槍兵立刻分散排開，槍口指著屋頂，然後才吼道：「老霍，讓開，我來對付這人！」
想到傳說中白蓮教的詭異，最前面幾名舉著長槍的騎兵，兩隻手膀子都有些發軟了。
秦林正準備下令正面攻擊，不料敵方還有膽直接殺出，他嘿嘿冷笑：還想負隅頑抗嗎？
面對槍林箭雨，那人不閃不避直挺挺的飛撲，官兵校尉們大吃一驚，心頭惴惴道：這位莫不是白蓮教中的絕世高手，練了什麼金剛不壞體、乾坤大挪移，修為已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
「老夥計，這就要走了？」前方右側的屋頂上站著一人，聲音雖不大，隱隱有金石交擊之聲：「有我老霍在，你就乖乖留下罷！」
段海萍迫不及待地想殺人了，他那種眼睛紅、嘴唇乾裂，興奮地走來走去的可怕神態，惹得別的白蓮教徒都暗自退避，生怕惹到這個魔頭。
後世明朝火器多被詬病，其實並非工藝落後，而是王朝末年制度朽壞，偷工減料造成質量低劣；嘉靖、隆慶、萬曆初年，大明還相當興盛，製造的鳥槍相當犀利，戚繼光除了聞名遐邇的鴛鴦陣之外，後期也以鳥槍狠揍倭寇，薊鎮編練新式軍隊更是大規模使用包括鳥槍在內的各色火器。
隨來的中軍
「該死的鷹爪孫！」白蓮教徒們憤恨的詛咒著。
不僅院子裏面的白蓮教徒聽得莫名其妙，就是外面的官兵也滿頭霧水，覺得這位秦長官實在高深莫測。
鳥槍不像弓矢那樣可以拋射，所以剛才這十名鳥槍手一直沒有開火，點燃了火繩等待戰機。
霍重樓哈哈笑著，也想衝上去顯一顯身手，剛把韁繩提起，就被秦林攔下了。
眾人情知中計，正待勒馬後退，就聽得一聲尖利刺耳的怪笑，猶如夜晚梟鳥的鳴叫。
鳥槍，是我國於明代中期出現的一種火槍。
只見血霧紛飛、血泉噴涌，措手不及的騎兵們一個接一個倒撞下馬，果然不愧為「血海飄萍」、白蓮教十長老頭一號殺星。
銅做的龍頭夾著噝噝燃燒的火繩落進引葯池，引火藥瞬間被點燃，火焰沿著引火孔傳進槍膛，頓時點燃了火藥，迅速燃燒的高溫氣體推動鉛丸沿著槍管前進……
殘存的眾教徒高頌著「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緊隨其後，這些教徒都是被徹底洗腦的頑固分子，即便在剛才箭雨下身負重傷的人，仍凶神惡煞的拿著武器衝鋒。
就算武功相當了得的最後一名香主，也只有機會在首波衝擊時發射弩箭，射翻一名騎兵，接下來就失去了還手之力，仗著武功高強勉強撐過兩三輪就再無餘力，不是被戰馬撞的筋斷骨折，就是挨長槍刺個透心涼。
正如他在江湖上流傳的那個血腥恐怖的聲名，他在白蓮魔教之中也算得上頭號殺星，縱橫天下數十載，殺人如麻，甚至到了「大賢盛德至聖至明神教主」也不得不警告他，再肆意妄殺就會破壞白蓮教民間形象的地步。
眼看段海萍就要透陣而出，他回首望了望院子前面，暗自思忖將來一定要報仇雪恨，打探得誰是主持圍捕的官員，必定殺他全家泄憤。
正舉著武器亂糟糟衝來的白蓮教徒，就像被無形的奔馬狠狠撞上，身子一仰往後便倒。
咕咕的叫聲，從後院傳來，那兒有一隻極大的鴿舍，由專人馴養著上百羽信鴿……揚州商客雲集，從元代開始便有大商人馴養鴿子往各地傳遞商機，白蓮教的這處秘密機構設在距離漕幫不遠的地方，非但富商雲集、其中飼養信鴿的不少，就連漕幫總商也利用這種飛翔的小生靈傳遞漕運消息，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處院落。
騎兵們漸
等白蓮教徒從正門衝殺出來，正是戰機到了，秦林一聲令下，鳥槍手齊齊扣動扳機。
鳥槍並不是威力小到只能打鳥，有人說因為槍口像鳥嘴而得名，有人說這槍精度極高能命中飛鳥，所以才叫做鳥槍。
那麼……
一名騎兵發現了異樣，槍尖倒轉把屍體翻過來，卻見他背後插著一支羽箭……原來衝出來之前，就已被最初那幾輪箭雨射死了的！
大約過了五六輪箭雨，箭矢漸漸沒有開始那麼密集了……精兵使用軍隊強弓也不過射得十多箭就手臂酸麻，何況秦林所帶的是漕軍馬隊，並非正規弓箭手，到五六輪之後射速便慢了許多。
這一次都聽明白了，不過效果並不理想，院子里一片聲地叫喊：「鷹爪孫做夢，爺拼一個夠本拼兩個賺一個！」
馬隊疾馳何等迅速，在白蓮教徒做出反應之前秦林便已經率兵衝到了院子前面，指揮眾官兵團團圍困。
霍重樓在京師裏面也見過神機營操練，對火器並不陌生，但神機營用的佛郎機和將軍炮、三眼銃，精度和便捷都比不了鳥槍，他便有些遲疑。
段海萍坐上馬背，左邊一名騎兵距離太近長槍遞不出去，正提著韁繩想退後兩步，段海萍左手一提韁繩，右手軟劍迅捷無倫的從腋下穿過，如毒蛇吐信般刺進那騎兵胸口。
也不多說了，他十分瀟洒的併攏食中二指，朝院子一點。
稍遠一點兒的騎兵急忙彎弓搭箭，可剛才那誘餌死屍叉手叉腳的被扔出來，他們已將箭射了出去，這時候再開弓哪裡有那麼快？
和段海萍隔著一丈遠的霍重樓嚇得不輕，連忙摸自己身上有沒有被射中，發現並沒有傷口才定了神，仍是驚訝不已：享名江湖二十年，白蓮教十長老之首、殺人無數的「血海飄萍」段海萍就被這麼幾桿鳥槍打死了？居然連反抗都做不到！
被段海萍沖入騎兵群中，登時如虎入羊群，劍光一閃、一閃、再一閃，每每以最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入犧牲者的要害，速度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鳥槍兵們雖不懂費爾是什麼意思，也明白是叫他們開火
陸胖子訕笑著把秦林衣服扯了扯：「秦哥，你剛才說啥鐵拳？」
這傢伙把手捲成喇叭放在嘴邊，大聲叫道：「裏面的人都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負隅頑抗是沒有希望的，趕快繳械投降吧！自首從寬，抗拒從嚴，不要妄圖挑戰人民專政的鐵拳……」
萬萬想不到羽箭撲哧撲哧的射進這人體內，槍尖一紮也即刻透體而入，槍桿上傳來的手感，真真切切的告訴騎兵們已把對方身體捅穿。
白蓮教十長老之首「血海飄萍」段海萍興奮的搓著手掌，等待著來自十多裡外，漕運總兵官行轅那邊的好消息。
戰陣廝殺與江湖格鬥完全不同，漕軍精兵在中軍官、旗牌官率領下，以五名騎兵為一橫排起了波浪式的衝擊，五支鋒利的長槍整整齊齊的平端，就像野獸的獠牙一樣叫人生畏。
立刻就有包括兩位香主在內的五六名白蓮教徒被這輪火槍打翻，剩下的也氣勢為之一挫。
三十年前嘉靖年間，明軍在收復被倭寇及葡萄牙人侵佔的雙嶼戰鬥中，俘獲了一些善於製造西式火槍的日本人。由馬憲、李槐等人，學習了製造火槍的方法，並在其基礎上，加以研究改進，於二十年前造出了「比西番尤為精絕」的中國第一批火繩槍，首批數量就達到了一萬支，稱之為「鳥槍」。
「咦……」有眼尖的教徒驚訝起來：「怎麼有三隻鴿子？」
段海萍心頭咯噔一下，凝神細聽，忽然眼露凶光，臉色刷的一下變得獰惡。
騎兵們被他詭計所騙，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的反應，有人舉起長槍朝空中的身影刺去，無奈段海萍身法快如閃電，只刺中了他身後的殘影，也有人用槍桿橫掃，段海萍在空平一扭一折便連他衣角也沒有沾到。
嘈嘈切切的弓弦響處，上百支羽箭帶著嗖嗖嘯音從四面八方射進院子，幾乎同時就聽得裏面傳出奪奪奪的聲音，以及竭力壓抑著的低呼呻吟。
趁著霍重樓分心和秦林說話，段海萍「唰唰唰」幾劍逼得他手忙腳亂，然後奮力一縱就想跳出圈子。
他厲聲長笑著，左手抓起一名被害的騎兵舉在身前擋住箭矢，策馬沖向距離稍遠的幾名騎兵，這幾個漕軍雖是精銳，卻沒有真刀真槍的上過戰場，見此情形嚇得亡魂大冒，趕緊兜馬避開。
哦？霍重樓聞言一喜。
段海萍面露喜色，眾香主、傳法大師兄也呼出了一口
明代朝廷和民間都重視火器，朱元璋朱棣父子北逐蒙元出朔漠，所倚仗的經典戰術便是「神機銃居前，馬隊居后，先以銃摧敵鋒，后以馬隊沖敵陣」，其後各種火器蓬勃展。
「弟兄們跟我上！」幾名香主猛地打開大門，舉著腰刀沖了出去。
「瞧老霍這腦子……」霍重樓以手加額，訕笑道：「殺敵自有軍兵，霍某當然是保護秦將軍要緊。」
啊呃……秦林抓了抓頭皮，貌似把過去客串談判專家那套拿出來了，老臉一紅，趕緊換了番說辭：「裏面的人聽著，朝廷寬宏大量，今上天恩高厚，你們快快棄暗投明尚可寬大處理，反戈一擊更是將功贖罪，自思自量，切莫執迷！」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藉著起事，名正言順的大殺一場了，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正是他這種嗜殺成性的人最期待的呀！
兩人都已算得上江湖中頂兒尖兒的人物，這一番狠斗當真厲害，只見霍重樓爪影重重，凝重如山，段海萍劍光電飛，詭異毒辣，短時間鬥了個旗鼓相當。
白蓮教玩陰謀詭計、暗殺、邪教洗腦這套厲害，但真刀真槍打仗和朝廷經制軍隊相比還差得老遠。
話音剛落，院子後面就傳來了凄厲的慘叫！
段海萍渾身一震，將騎兵死屍拋下，單掌在馬鞍上用力一拍，身形朝左側屋頂飛落，還在空中就冷笑道：「手下敗將，也敢口出大言？」
霍重樓也曉得這裏頭的關竅，因此手底下毫不放鬆，招招搶逼，要叫段海萍在強敵環伺下暴露破綻，將其擒于爪下，一雪前恥。
揮舞著武器的白蓮教徒在第一波衝擊之下就潰不成軍，騎兵兜馬向斜刺里散去，後面跟著還有第二波、第三波……
秦林搖搖頭，這些被洗腦的頑固教徒，要他迷途知返，實在是千難萬難。
黑漆漆的屋檐底下，身穿紫袍的段海萍不再掩藏身形，雙足猛力往椽子上一蹬，飛撲的速度快如離弦之箭，只見一道紫電劃破長空，朝聚集起來查看那具誘餌死屍的騎兵當頭罩落！
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槍聲，剛才還耀武揚威的段海萍，身上炸開好幾處血洞，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頭從屋頂栽下來，手足掙扎兩下，吐出一口污血，眼見不活了。
段海萍見到鳥槍倒是有些心虛，他是南方人，浙兵使用鳥槍已有二十年，聽說過這種武器的厲害，不過此物沒有流傳民間，具體如何他也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