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沉睡者

這時楊星他們正坐在離莫斯科紅場不遠的一家小旅館中，楊星感到阿里克塞說這麼多，終於要說到事情的內核了。他鄭重的在床上攤開了一份厚厚的目錄。「我接受的是一個叫做『沉睡者』計劃。『8.19』動亂前，鑒於蘇聯當時各加盟共和國已經流露出的獨立傾向，為防萬一，蘇聯最高情報機構克格勃、格魯烏等準備將蘇聯幾十年積攢下來分散在各加盟共和國大量的軍工科技、實驗品和科研人員名單等完整資料全部集中到一起歸檔成冊。這份機密檔案做了幾個備份，分散隱藏在蘇聯境內多個隱蔽地點妥善保存。並且還都派了專人守護，沒有兩名以上守衛者同時以專用密碼啟封，否則根本無法打開這些資料。」阿里克塞一一解釋。楊星開始聽著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但看他認真的神色，才知道這決不是玩笑，越仔細琢磨他說的話，心就跳的越厲害，阿里克塞說的可是一個巨大的阿里巴巴寶藏啊！

楊星不由慨嘆自己鴻運當頭，幫助林佳娜挖出了這份蘇聯密檔，這世界果然好人有好報啊。「你也許猜到了，我當時回到烏克蘭就是把那其中備份的一份資料藏在一個旁人絕對無法接近的地方，本打算等到蘇聯東山再起時再啟用。可一年年過去，蘇聯重生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我這個保衛者（俄語中阿里克塞是保衛者的意思）只能看著它們一直沉睡，成為永遠的沉睡者了。」阿里克塞的話充滿了失落，他沉重的嘆道。

「這些年，我接觸到外界關於蘇聯時期評價不少，聽到的關於蘇聯解體原因的觀點也五花八門。我逐漸明白蘇聯的解體不是一朝一夕，一人一事所能成事的，是無數微小的失誤不斷疊加起來，而我們沒有察覺，或乾脆當沒看見，結果最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變成了今日的局面。歷史潮流浩浩蕩蕩，我卻企圖讓不合時宜的蘇聯制度再重生，是不是過於守舊了呢？」他的話里充滿深切的反思，顯然他前半生得到的教育和現在他觀察到的產生了強烈的反差，他對他保衛的一切產生了動搖。

這次失敗的行動也讓阿里克塞對於自己所處的環境第一次產生了懷疑，正好這時蘇聯帝國的基礎已經開始動搖，他的上司，前蘇聯克格勃副主席阿列莫夫斯基也比旁人更先感到了帝國的巨大的危機。當時有人舉報阿里克塞故意放跑重要試驗體，需要他接受內部調查。於是副主席阿列莫夫斯基親自召見阿里克塞，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阿列莫夫斯基並沒有深究他的失誤，而是讓他去執行一項更重要的任務來將功贖罪！兩人都是蘇共的老黨員，雖然對國家前途產生了迷惘，但依然堅信共產主義道路，於是阿里克塞義無反顧的接受了這項計劃。

但現在的情況比他當初預想的還要複雜，當初全力以赴的烏克蘭軍工情報還只是冰山一角，阿里克塞話里的意思是讓國內獲得整個蘇聯軍工體系的全貌，即使只是最基礎的數據記錄，能了解到蘇聯軍工業的整體布局、設計思路，每個產品的生產環節，也遠遠勝過一項尖端的科技。如果真是這樣，對提高國內整體的重工業製造水平，楊星保守估計可以大大縮短二十年的進程，對於他手下眾多公司的製造力提升更較明顯。但這件事實在太大，他一個人可不敢決斷，必須立即向上彙報，才能繼續行動下去。

但是這項被稱為「潛水員」的計劃漏掉了一個關鍵因素——人的情感。人是社會性動物，長時間與世隔絕，把這些「超人」突然投放到群體社會中，又沒有及時的情感教育跟上，起到的往往是反作用。許多實驗體因為表現怪異被社會排斥，而他們頭腦里又沒有正常的道德法制觀念，一旦無法融入社會就成為定時炸彈。幸好大部分實驗體都是放在蘇聯或社會主義陣營國家境內，即使出事也能迅速封鎖消息。但仍有部份實驗體擺脫監視逃到了西方，結果該計劃不但被泄露，其中部分人要麼加入西方情報機構，要麼成為殺人狂魔攪得西方雞犬不寧。阿里克塞接手時，這項實驗可以說被認為徹底失敗。當時阿里克塞的上級要求他立即將所有實驗數據連帶實驗品——許多少年少女一起處理掉。

「佳娜當初找到我談起關於你和你的國家，老實說，一開始我是沒把你們放在心上的。當初兩國在60年代的論戰，都自詡是共產主義正統，認為對方是修正主義。但我逐漸接觸你們國家的新聞，聽說你們一直堅持黨的領導，走一條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等等，我突然心動。為此我專門學了中文，還翻閱了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關於改革文件的譯文，我突然發現共產主義還沒有失敗，只是希望在遙遠的東方！」

但這項計劃最終沒有實現，主要原因就出在林佳娜身上，她和同伴不同，是融入社會計劃中唯一的成功者。當她得知自己和同伴都會被「回收銷毀」時，她毅然幹掉擺脫了監視者，儘管她當時只有十幾歲，她依然作出了一項看起來完全瘋狂的決定，返身回到戒備森嚴的蘇聯實驗營地，救出她的同伴們！結果負責執行命令的阿里克塞和她之間發生了激烈衝突，但令人驚奇的是，指揮官阿里克塞一念之仁放了他們大部分實驗體逃跑，並用一把大火徹底燒掉了她們存在的痕迹。林佳娜帶著夥伴逃到了西方，偷偷建立起「keek」組織的前身。

「不過幸好我接受的任務，就是帶一份機密檔案回到我的故鄉烏克蘭，而我也幸運的躲過了『8.19』后的政治清算。隨著蘇聯解體，曾經的龐然大物克格勃也轉眼分崩離析，這個秘密隨著不少同事進入了墳墓。我也從一名局長，告老還鄉回到烏克蘭。當時烏克蘭作為新興國家百廢待興，新成立的烏克蘭國家安全局找上我，想倚仗我的才能幫他們整理蘇聯時期的檔案，於是我就當上了烏克蘭國家安全局機密檔案管理處的處長至今，因為我工作勤奮，而檔案工作又沒什麼油水，雖然烏克蘭換了幾任國家安全局局長，但我的職位一直沒有變東。」他說得平淡，但楊星卻知道這裏面大有文章，憑他的資歷，即使擔任烏克蘭國家安全局局長都綽綽有餘，卻屈尊在一個小小的檔案處里做了這些年，跟他的理想和抱負大行徑庭，再聯想到他那個秘密任務，楊星眼睛一亮，答案近在眼前！

林佳娜插嘴進來道：「當時教父放我們走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我一直很感激他。我們最初在西方沒有可乾的，幫助同伴融入當地社會既費力又花錢，我們最擅長殺人，就組成了一個殺手集團，後來才發現竊取商業情報比殺人放火安全，賺的錢還多，於是就逐漸轉型到盜竊商業機密。在這期間，我的教父他老人家給予了我很大幫助。你看到的許多關於前蘇聯的機密情報都是他交給我的。」

正是因為長期擔任蘇聯克格勃第十六局的局長，使得阿里克塞老人能夠經常接觸蘇聯的最高國家軍工機密文件，也正因為這樣，他也得知了「超級戰士」的存在，接觸到了當時尚年幼，但已天資出眾的林佳娜。當時該計劃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但結果很不令人如意。雖然計劃里許多實驗體按照設想表現出超人一等的反應、格鬥和殺戮能力，但是智力水平一直無法跟上肉體的成長，充其量是一具具只能被動接受命令的殺人機器而已。於是到了林佳娜她們這批實驗體的成長時，有人就提出改變思路，讓他們不時走出集訓營地，融入到普通社會中去。這樣表面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一旦接到命令就變身成力大無窮，反應敏捷、戰鬥力十足的超人。

「不過樹大招風，我們組織快速崛起，又掌握這麼多的前蘇聯情報遲早會引起別人注意。不久前我們被CIA和MI6給盯上了，他們利用俄羅斯的『勇士』集團想把我們連根拔起，你和我見面時，正是我們火拚最激烈，也是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多虧你的資金支持，我才度過難關。當時我就想過做一票大的就收手，徵詢教父的意見，他對你的背景很感興趣，於是他主動提出先給你部分關於烏克蘭的情報，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它的來歷。」

阿里克塞老人看楊星激動不已的神情，戲謔的說道：「可是很可惜，『8.19』事件后，我的上司阿列莫夫斯基也被抓進了監獄，這些機密被後來的俄羅斯對外情報局接管，大部分的封存資料都被轉移到俄羅斯了。」楊星覺得宛如當頭一盆涼水澆下，心都涼了半截，只是看到阿里克塞的笑容才明白他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不過也管不得老爺子大喘氣了，連忙追問是否有遺留。

楊星看著阿里克塞激動的申請張口結舌，他本以為老者干冒奇險肯提供給他們如此重大的情報只是為了逐利，但峰迴路轉，原來讓他心甘情願把蘇聯密檔雙手奉上的卻是共同的信仰，他真小看了意識形態的巨大影響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