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八十一章 俊哥抓周
「問你嫂子啊，她知道。」
「我去杭州。」她道，「那個什麼女學，我要當老師。」
黎老爹怒了，拍案怒吼：「老子到底有沒有閨女？！」
「好的。」黎嘉駿笑眯了眼，再過幾天就是黎家長孫俊哥兒的抓周禮，黎家早就派了好多請帖邀了不少親朋好友前來觀禮，這讓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對了，我侄子抓周禮后，我就要去杭州弘道女學做助教了，你到時候記得來找我玩兒啊！」
黎嘉駿也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暴躁了，現在還好，以後再狂躁下去，絕對看不到新中國成立，她便低了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外面熱浪漸起，烈陽灼目，黎嘉駿跑著跑著，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抬起頭望了一眼，被光刺出了眼淚，嘩啦啦的流。
「狗東西！」黎老爹也出離憤怒了，「才來又要跑，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想溜出去玩？家重要還是玩重要？」
黎嘉駿瑟瑟發抖的站在親人的包圍圈中，孤立無援，孤苦無依……這事兒壓根沒人幫她。
快了。
余見初愣了一下：「上海不好么，為何又要出去？」
「哈？」這轉折有點快，黎嘉駿還沒反應過來，老爹卻以為她不樂意，便道：「你大哥也說了，回來一切都聽家裡安排，家裡還沒給你安排呢，你就給老子闖出禍來……」
賓客並不多，大都是一些脾氣比較契合的好友，檔次比較高的都意思意思邀請了一下，但那些大多都派人送了貴重的禮品來，人都沒到，禮到人未到對於想要一個平安溫馨的抓周禮的大哥夫婦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
「……都重要。」
「靠啊！」誰想到乖侄兒真的會選板磚啊！二哥這麼一喊她連無辜都沒法裝了！黎嘉駿悲憤的瞪了竊笑的二哥一眼，奪門而出。
「媒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我可不會做！」廉玉一邊拉著她進屋一邊道，她的家位於在富人區，宅邸恢弘，裝潢極為
「下回改成你，不要說您，我就不生氣了。」余見初一點沒生氣的樣，但是說話時表情淡淡地，很有種冷幽默的感覺。
「這樣心性的閨女，誰敢要！要不是你丁先生長了個心眼讓你換了名字投書，全上海都知道黎三可與孔二比凶了！」
「是那邊現在缺會說中文的外文助教，你根本不需要擔心，以你大學生的身份是定能勝任的，放心，廉先生也認為那兒很適合你，反正她看了你拍的照片后，是不敢把你往前頭送了。」
「喂！太過分了！」黎嘉駿出離憤怒了。
全場死寂。
「哦。」黎嘉駿很利落，嘿嘿嘿的就應了。
黎嘉駿哦了一聲，似笑非笑的看著廉玉：「怎麼了廉姨，想雙喜臨門？」
轉眼，六月二十九日，黎家長孫抓周。
「您下午有別的事兒嗎，真是的，我話太多了，一說就停不下來，耽誤到您就不好了。」黎嘉駿懊惱道。
「沒問題吶，我最開初沒想到要坐那麼久的火車，老天爺喂，下了車腰都直不起來了……」
本想藉著俊哥兒抓周抓的東西給孫子正式起個大名的黎老爹更是嘩的一下吹起了鬍子，隨後瞪起一雙眼睛怒視全場：「誰！放得板磚！」
他一開頭，大家都憋不住偷笑，這時候孔二小姐已經聲名鵲起，南京飆車，女扮男裝，有錢有脾氣，有權有個性，讓人聞孔色變。
就在他的叫聲響起的時候，大哥一身殺氣的擠過人群向她走來！
「這次報紙上就見照片，不曾看到你投書，可是不讓刊載？」
「其實長得特別丑或者特別美也是這效果吧。」
黎嘉駿等到廉玉趕人了，還意猶未
山野事件讓黎家人都有了危機感。
「爹我來孝敬您！」黎嘉駿立馬狗腿。
「你別說我現在才來，我可是歷盡千辛萬苦！」
一九三三年六月二十九日。
她更不好意思的是，自己壓根沒給余見初喊停的時間。
比如黎三一得知有靠山就敢跳起來嗆人家日本特務和少將女兒。
大哥忽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爹，這話你原模原樣跟我說過。」
「你妹重要還是玩兒重要？！」
剛才誰說不當媒婆的！黎嘉駿憤憤的想，她正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余見初就招呼侍者給她帶了一瓶冰鎮果汁，似乎是西瓜汁，還帶點橙子味，挺不錯的。
余見初冷峻的臉上非常細微的笑了笑：「可否與我說說？」
黎嘉駿瞪大眼看過去，大嫂笑著瞥了二哥一眼，點點頭：「是上過教會的學校，晨起禱告，飯前謝上帝……不過是純西方的教育，私以為非常有趣和豐富，其內涵很值得體會一下。」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嘉駿，那兒對教學要求甚嚴，我從私塾轉進去時幾乎毫無新文學基礎，但是三年後我便能去東北大學搏一搏了。雖然沒考上，但並不是學校的錯。」
在一片其樂融融中，大家屏息看著俊哥兒在大圓桌上爬動，只見他路過了文房四寶，路過了槍支彈藥，路過了美女海報，路過了金條，路過了印章，蹬著小胳膊小腿爬來爬不愣是什麼都不抓，正當旁邊的大人們忍不住想出聲暗示一下什麼的時候，只見他爬到邊緣，忽然一屁股坐在一塊方正標準的板磚上，隨後小肉
余見初就又幅度極小的笑了笑，顯得心情比較好：「時間差不多了，替我向黎兄問好，已收到他的請帖，六月二十九日必然到場觀禮。」
「讓你折騰，上戰場，下油鍋……」二哥笑嘻嘻的放馬後炮，「你知道教會學校什麼樣嗎，這等於是把你送尼姑庵里，晨起禱告，飯前還要謝上帝……」
比如黎三居然敢在外頭編排她親哥已死。
「東北大學的休學證明既然到了，報社也暫時用不著你，我乾脆托你廉先生給你找了些去處，上海這地兒太浮，放著你在這兒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兒，我們看了一下，太遠的就算了，還剩下南京金陵女子大學的旁聽生，還有杭州弘道女學的外文助教，你選吧。」
反正都是不安分的閨女，不作死就要死的那種。
「嘿！咱還比不上這蠢丫頭是吧！」說完老爹忽然愣了一下。
黎嘉駿——暴走漫畫臉：「你騙我！」
余見初有些沉默，過了會兒點點頭：「一定來。」
「我信啊，這不是不好意思嘛。」
「……玩兒重要。」
廉玉嗤的笑出來：「羡慕啦？其實你招招手馬上可以啊。」說著帶著她走過過道，進了會客廳，裏面零零落落幾個人正或坐或站的都在聊天，其實也就是踩著廉玉丈夫在家的時間來拜訪一下，其中有個人坐在沙發上都高出一截來特別顯眼，就是余見初。
身後笑聲轟然響起，老爹的拐杖篤篤篤的震天響，大哥難得破功大喊著三兒你哪兒跑！二哥猖狂的笑聲尤其刺耳，隱約還能聽到俊哥兒柔嫩的咿呀聲。
在她出發之前，她去拜訪了廉玉。
「要不，我陪著老三一起吧。」二哥遲疑道，「就這麼放出去，她把杭州炸了怎麼辦。」
還有整四年。
「駿兒！快跑！」隨之響起的，是二哥震天響的大叫。
大哥倒是贊同的樣子：「弘道女校也好，是個不
黎嘉駿抿著嘴不說話，其實她心裏很激動，因為選擇中有一個她太想去的地方，雖然和幾十年後的必然不同，可從到這個時代至今已經歷經三年，她終於是從中國的最北邊到了南方的老家，即使一個親人都不在那，還是會讓她莫名高興。
雖說把孔二小姐寵成這樣的人比黎家的高了不知道多少檔次，可是在他們看來黎三和孔二的本質幾乎是差不多的。
黎嘉駿苦笑：「爹說上海太浮了，要我定定心，那是個教會學校，我也挺好奇的，就去見識見識，那兒有西湖誒，可……一定可美了！趁我在那當地主，你一定記得來！」
「哎呀這不是生分，我就習慣了這麼說，下次我一定記得。」
「閉嘴！這禍你闖不闖都是這樣的安排，給你選已經不錯了，爹覺得去南京好，你不是想上大學嘛，金陵女子有名，可以一去。」
「不是我的錯啊。」黎嘉駿委屈喊冤，可老爹後頭，章姨太雖然一臉愧疚，卻不敢說話。
其實黎嘉駿在瀋陽的大宅不亞於此，可作為一個近期一直活得比較糙的年輕姑娘，對於廉玉這種成熟的女性人生贏家總是有種隱秘的羡慕，但她也沒隱藏自己的羡慕，直接就開始掉下限：「廉姨啊，你們家還缺下人不？你家孩子還缺保姆不？或者你還缺暖床的不？！」
「呸！沒你倆兄弟幫襯著你爹能被你孝敬瘋咯！」黎老爹狠狠的走了，留下一屋子無奈的人。
余見初肩膀一緊，隨後就放鬆了，回頭看到她，立刻站起來：「黎……嘉駿，你回來了？」
「廉姨沒跟您說？」黎嘉駿瞄向廉玉，廉玉打著哈哈：「驚喜，驚喜啊，哎我去招待別人去了，你們聊。」
黎嘉駿看見他就特別高興，剛才被廉玉噌出來的不自在全沒了，一蹦一跳的跑過去拍他肩膀：「余大哥！」
黎嘉駿也愣了。
「噗哈哈哈！」二
余見初無奈：「成日就聽你打趣自己，怎麼就不信他人所言為真？」
黎嘉駿菊花一緊，她總覺得周圍的人聽到大哥最後一句話的表情都特別猙獰和……幸災樂禍。
「你留著唄，本來就是報社挂名的，又不是綁在他們那了。」
「我知道！」老爹怒吼，拐杖duangduangduang錘著地板，「總之你們兩個狗東西以後都是孝敬你們妹妹的！」
雖然這是類似於發配，但是她還是挺樂呵的，大公報給每個前線記者都放了超長的假，什麼時候緩過來了什麼時候就能回去，她正擔心自己一直蹲在上海會發霉，此時家人「體貼」的給她找了個閉關之處，倒正好對了她的胃口。
「不不不，寫得另有其人，我只需要負責照相，其實要我說，我這一大圈，真是寫都寫不完。」
黎嘉駿瞪了他一眼，一臉不屈。
「不是老師，是助教。要是老師我就堅決反對。」二哥舉手，「黎三爺去教書育人，太害人了。」
「……嫂子。」黎嘉駿有些忐忑，「您覺得，我去教外文……等等，我能想去就去嗎，教什麼文？」
「讓你折騰，你這個冤家！」廉玉假假的嗔怪了一下，激起黎嘉駿一身雞皮疙瘩，突然湊過來在她耳邊道，「見初也在哦。」
「我看了你的幾個稿子，沒想到你是去如此危險的地方。」余見初道，「本來是想著下次再見到定要勸你少去，現在一看，倒沒了那想法，如今你這精氣神兒，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個女人寶刀未老，年過三十怒懷一胎，現在肚子已經初見規模，接待黎嘉駿的時候，表情恬淡，笑容難得溫和：「這時候才來？」
比如黎三回來沒兩天就能進班房。
「那我的記者證……」
比如黎三拍的照片被多張報紙刊登，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照片分明顯示，她是跟在衝鋒的戰士後頭！還拍人家日本士兵屍體上的鐵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