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結盟

「首都已經在三天前失陷了……」卡特琳用力地吐出了每一個位元組，她面色嚴峻而蒼白，我知道折磨著她的不僅僅是傷痛和疲勞。「無數的亡靈忽然從地底湧出，在我們來不及充分提備之前就已經迫近了城防……沒有人預料到他們已經同地下王國尼根的領主們達成了協議，並且找到了傳說時代留下的廢棄地道……雖然在此之前，出於牧師的直覺，雷已經有危機的預感……」

「騎士姊姊，那是你們的旗幟吧？」翠兒的喊聲吸引了我的注意。是的，那是蔚藍色的旗幟，埃拉西亞的旗幟，它正緩緩地迂迴過山腳邊那片茂密的叢林，向元素人的都城移動過來……

「從我祖父被迫離開這裏，已經有幾百年了……」露娜立馬在荒草叢生的廣場之上，指點著四際。那些被灌木隱沒的石壁，那些爬滿荊棘和藤蔓的高大屋頂，那些覆蓋著地衣和苔蘚的磚石，露娜的眼中，卻流露出異樣的光芒，「是的，都會坍塌了，城郭荒廢了……但當年我的祖輩研習魔法的公會還在，我們的希望還在……」她引領著我的部隊環視著菲尼克斯，手中的銀鞭隨處指點著，每一處頹敗的廢墟便在她的咒語下煥然如新……「用不了多久，菲尼克斯就會有鳳凰飛翔了！」說到這裏，露娜已如同自語。說話之間，我們已經巡城一周，重又來到了城門腳下，這時，我真真切切地聽到了我一直期待著的雪雲的聲音。然而，這嘯聲為什麼顯得有些痛苦和憤怒呢？

是的，放棄聖杯之後，我們還能夠憑藉什麼力量？一思及此，我的心頭就感到一絲刺痛。但無論如何，至少我們還保存著內心的希望，保存著無畏犧牲的精神……我們必須相信自己。是的，我們或許會失敗，但如果我們屈從於命運的挑戰，我們連自己都不相信，只妄想著這樣那樣的神助……那麼，我們就已經失敗了……

卡特琳用力地拽住我的手臂，「將軍，你知道嗎？亡靈的力量比起你上次對抗他們之時，又已經全不一樣了……現在大半個大陸已經在他們的鐵蹄之下，骷髏軍團、屍巫和黑騎士的軍力，已經超過了任何人的想象……」

是我們的友軍！是雷嗎？我迫不及待地率領一小隊騎兵迎了上去。

在埃拉西亞，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然而雷呢，他現在又在哪裡？

「然而我們沒能等到你的援軍。我們已經用盡所有辦法，也不能頂住山特和凱瑟瑞輪番的攻擊……於是我們只有放棄了，我們計劃沿著你行軍的方向後退，希望這下能同你匯合……」

元素族的軍民已經匯聚在鳳凰城修葺一新的市政廳前。把聖杯交還給露娜之後，我打算帶領我的騎兵和大天使，走完這場艱險的戰爭後面的路程。翠兒和投入我軍的四元素應該留下來，留在適合他們生長的土地上，而我必須離開，不能讓業已吞沒埃拉西亞的戰火再蔓延到這裏了……

沒有喧囂的訝嘆和歡呼，元素人用他們特有的莊嚴注目禮迎接我拜將登壇。我握住了露娜的手，她將一枚閃爍著翡翠光華的戒環戴在了我的指上。這枚鑲嵌著信鴿的古樸圖形的戒指，彷彿凝聚著一種攝人心魄的氣度，在那一刻，在那一種不期而至的儀式般的氛圍中，我忽然感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彷彿與往日不同。「這是上古時代一位了不起的外交官留下的戒指，在這個大陸上，它已經流失了一段漫長的歲月……」露娜微笑道，「很慶幸我們今天為它重新找到了主人，一個真正配得上它的主人。相信元素人與埃拉西亞的這次聯盟，將寫進這個大陸的歷史。」

※※※

況且，埃拉西亞的魔法師中，只有雷全然通曉聖杯的秘密，而如今雷也生死不知！

不，我並沒有絕望，我也不相信雷已經犧牲！我的心中仍然奔騰著戰鬥的熱血，在真正被擊倒之前，我不會這樣輕易放棄希望的。這，也是當初雷對我的教誨……

是的，只要不屈從於宿命，只要相信自己，我們一定有能力扭轉這段歷史。

我的眼前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如果我當時決定立即馳回埃拉西亞，局面就應該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戰爭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因為我兩次錯誤的決定。一次在龍王峽谷，一次在菲尼克斯，除了戰死，我已經百罪莫贖……

「你說得很對，小姑娘，」露娜思索著我的解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放棄聖杯之後，你將用什麼力量來對抗亡靈呢？」

這就是雷來信令我回師，而沒有說明理由的原因？！我的心真的很亂……

「我們信任你，信任你所捍衛的原則，因此，我們信任你正在做的這一切。」露娜道，「在這場席捲大陸的戰爭中，元素人已經清楚哪一方面值得他們相信和支持了……因此，從今天起，我們也將投入你的陣營……將軍，你現在不僅僅是埃拉西亞的將領，同時也是我們元素王國的統帥了！」

「等一下，人類的騎士，」露娜神色和悅地向我伸出了手，「你寧可放棄唾手可得的錦標，也不會違背自己的信念……你的所做所為，已經贏得了我們的信任。」

卡特琳神情黯然：「我們最終沒有躲開亡靈軍團的追擊，我們的軍力折損太半，而雷和我也被亂軍衝散了……我以為他或許能夠避過敵人先我到達這裏……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我沉痛地垂下了頭。

「不！」我的內心掙扎著，一股衝動令我一躍而起。我要去找雷，我要去奪回王都……局面應該還可以挽回的，不是嗎？

是卡特琳。我看清楚了那面旗幟，它帶著被戰火薰灼的焦痕，威武的獅鷲圖紋上綴滿了暗紅色的斑點。卡特琳的身邊，只有寥寥幾個槍兵和射手，而他們也大多衣甲不整了……

卡特琳，我已經找到了聖杯。可是現在，聖杯對於我們還有什麼意義嗎？

終究我還是留下了負傷的卡特琳，決心獨自去做自己應當去做的事。然而在離開菲尼克斯之前，我想要先把露娜的心愿了結……

卡特琳的意思是，現在的貿然反攻不過是我徒然送命么？還有一句話她似乎自己也沒有勇氣說出來：現在我們的這場戰爭已幾乎絕望……

我不知道只是因為露娜的魔法，還是因為我此刻急切而又得志的心情，這趟冒險的回程路真的是要比它來的時候要便捷許多……或許，神的封禁一旦解開，這群山中的空間也發生了什麼神奇的變化了吧……不覺之間，我們已經回到了菲尼克斯，那座古怪的哨塔已經消失無蹤。叩開了古老而沉重的城門，露娜飛速地躍馬而入，透過她美麗而矜持的面容，我分明感觸到了那種儘力抑制著的激動。

不，我知道。雖然我只是一個資質平庸的騎士，但雷從一開始就同我分享著這個秘密……雖然我本人不能將聖杯的力量用於戰爭，但我知道只要它的知識傳到一個偉大的魔法師的手裡，將會造成怎樣的影響……然而，這一切對於我們，對於埃拉西亞，對於我們同亡靈之間的戰爭，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然而，我還是決心把聖杯交出來，這個決定我已經認真考慮過了。」我讓自己對著露娜微笑，「不是么？上天並不希望聖杯被這個大陸的某個族群用於贏取私利，不然一個強大的菲尼克斯霸權也不會遭受神譴了……神並不希望聖杯的知識被訴諸戰爭和暴力，也許，埃拉西亞此刻的潰敗，正是神意對於我執著于謀求聖杯的懲罰罷？」

雪雲的身上並沒有雷的書信，它的腿爪之間，卻赫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是因為這個新傷，使它不能飛上險峻的雪峰嗎？我感到無比的驚疑和心痛。這僅僅是意外嗎？然而此刻，我的腦海中卻不斷閃現著龍王峽谷的那場激戰，閃現著那些恐怖騎士閃亮鋒利的屠刀……在菲尼克斯城門口那座古老的酒館中，我包紮好了雪雲的傷口。令我焦慮不已的是，獅鷲王雪雲雖然已經通靈人性，但它畢竟不能使用人類的語言！

※※※

卡特琳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光亮，但它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王都已經落入敵人手中，我們的魔法公會業已被屍巫盤踞……一隊隊的埃拉西亞軍民正被押往死靈的國度，在那裡他們將被殘忍地肢解，成為製造骷髏兵的犧牲品……埃拉西亞已經瀕臨亡國滅種……現在再談論聖杯還有什麼意義呢？

※※※

埃拉西亞！我的心頭如同突招錘擊一般疼痛。

我想，該當懸崖勒馬，避免墮落的人正是我自己，雷一定是悟出了神意才決定放棄聖杯的，可惜我當時卻沒有聽從他的勸告！讓聖杯的守護者收回聖杯，這該當是它最好的結局。相信露娜的智慧定然不至於濫用聖杯的威力，而神對於這個大陸的怨恨和詛咒也就此消除吧……也許亡靈的災難正是人們貪圖私利，不敬神明的惡果……也許吧，我故自地笑了笑。

「雖然我很想獲得聖杯，但我不會蒙蔽你，」露娜道，「在你決定把聖杯交出來的時候，請做最充分的考慮。」露娜用最誠懇的語氣向我解釋：「我已經知道你同卡特琳的談話，但我想要告訴你的是，對於這場戰爭，你沒有必要現在就絕望的。至於雷，我也不相信這位最富盛名的埃拉西亞牧師會這樣輕易被打垮，雖然你們之間暫時失去了聯絡，但我深信他仍然活著……如果你繼續保有這聖杯，只要找到了雷，你們不是仍然可以利用它的威力來改變這場戰爭嗎？……」

「你決定把聖杯留下來？你同意把聖杯交給元素族處置？」露娜望著我，神色中露出一絲驚喜，而更多的還是難以置信，「難道你不知道聖杯會給你們帶來怎樣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