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招魂
零散的骷髏們竟然結成了一個小小的陣型，它們嚴整的隊列竟然步調一致地向我靠攏。它們，竟然以一副「等待命令」的架式，駐足在我的跟前……
我所尋找的那個「亡靈巫師」，竟然就是我自己嗎！？
這隻是瞬息之間的事情，就在洞穴人即將與我接觸的那千鈞一髮之際發生的事情……一具具慘白的骨頭架子，正在掙破洞穴人燒焦的屍體，從一片血肉模糊之中扶搖而起……
高炎？你的名字？
然而那些惱人的骷髏打斷了我的思緒，它們骨節之間那種難聽的摩擦聲是那樣真切地傳入我的耳鼓，這聲音令我逃避不開……那是一種墜入深淵般的絕望。
骷髏，骷髏兵？我感到詫異和惶惑。敵人中有亡靈巫師嗎？是誰在這一刻發動了這令人悚然的魔法？哈，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了，骷髏們拾起了洞穴人遺落的武器，朝著我的方向衝過來了……算了，沒什麼好想的了……我只有苦笑。如果對方是亡靈巫師，是雷目前的同黨的話，恐怕我這一回將不僅僅是死亡。
然而，骷髏們無動於衷。它們聽不懂人類的聲音。我要想傳達什麼指令的話，除非我再次回憶起剛才那段咒語……天啊，還需要回憶么，我感到那些莫名其妙的詭異音符，已經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烙印在我的心中，這個恥辱的標記已經直接炙傷了我的靈魂，這樣的感覺差一點讓我瘋
「走開！滾開！」我大喊道。我不是你們的領袖，我不要做驅役這些可怕的死物的英雄。
「滾啊……」我毫無意義地哭喊著，我狠命地揮劍砍斫在面前一個骷髏的頸椎上面，然後盯著它的頭顱滾過地面老遠。
洞穴人燒焦的屍體終於壓斷了我最後一堵火牆。我已經沒有精力再施放連綿的火焰來阻止洞穴人的前進。仍然有幾十名洞穴人殘存了下來，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對於我的威脅仍然是致命的。甚至不需要他們的進攻，我精力嚴重透支的身體也即將被身上沉重的甲胄壓垮了。肩傷仍然在痛，我持劍的手臂已不能抬起……而我正看到，洞穴人踐踏著他們同伴的屍身，氣勢洶洶地繼續向我逼近。
我費勁地調轉劍尖指向了自己的咽喉，我不相信在這一刻還會有什麼奇迹出現。雷不會在這時出現的，而在這世上，也再沒有打算救我的朋友。神早已拋棄了我，而我自己也終究絕望了……
然而那一箭橫空劃過，帶著雷鳴般的響聲。那一箭以一種無與倫比的速度刺進我的視野，把我面前僅存的兩個骷髏射了個對穿。望著這兩個可憐蟲的殘骸在這神奇一箭的衝擊中飛跌出去的樣子，我不由得止住了哭聲。
鬧了半天，骷髏們竟然是認定我是它們的主人嗎，我就是這些骷髏兵的主人
然而，那是什麼聲音？那是一種詭異得讓人心跳的聲音。就在我的腳邊，就在我面前的敵人腳下，在那片屍骸狼藉的地面上，不斷地發出這種詭異的響聲……這聲音彷彿是猛獸的銳爪在撕裂敗革，又彷彿無數的蟲蟻轟然破蛹而出……然後我在火焰燃燒屍肉的焦臭之中，嗅到了一股更加刺鼻的血腥味……噢，我看到了什麼，這情境真是讓我暈眩和噁心……
堅強也好，脆弱也好，我哭了。活著也好，死去也罷，至少我還知道哭泣。那一刻，如果不是那意外的一箭，我真想繼續這樣痛快地哭下去。
一股不可名狀的憎惡讓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在暴怒中斬殺著這些骷髏，也不再擔心那過分地用力會牽動我肩頭的創傷了……一具具骨頭架子在我的揮擊中四分五裂，我恣意地宣洩著自己殘存的力量和情緒，直到肩痛讓我的寶劍脫手。鐺地一聲，我的劍就落在最後的兩個骷髏面前，而它們倆仍然無動於衷。
最後一個洞穴人倒下了，同時倒下的，還有他身邊的兩具骷髏。這，的確是相當慘烈的一戰，但我所等待的那個亡靈巫師英雄，卻始終沒有出現。
他方才就是用這把弓，發射出那無比強悍的一箭的么？我回過了神來。
然而一個非常恐怖的直覺佔據了我的心，我想起了自己方才那些不知所云的咒語……在我的意識接近崩潰
「歐靈！？」看見這一箭的聲勢，我的第一個想法脫口而出。
然後，那個男子就走進了我的目光里。他有著森林精靈那種獨有的銳利目光，手中還挽著把黝黑粗重的鐵胎弓，呵，有力氣用這樣戰弓的精靈恐怕不多。
戰鬥已接近尾聲，洞穴人已所剩無幾。我的目光在戰場四周來回掃視著，我想找到那個召喚骷髏的亡靈巫師，他是誰？他在哪裡？他又為什麼要救我，死靈英雄不是已經同尼根結盟了嗎？
然而，我聽到的卻是洞穴人痛苦的叫聲！怎麼，這些骷髏兵的目標不是我，而恰恰是我的敵人么！？我愕然地旁觀著這場戲劇性的交鋒，這一小隊骷髏兵體現著出乎意料的勇猛，殘存的洞穴人在措手不及地遭受意外的重創之後，已經不能在這場交鋒中佔到上風了……看著那些洞穴人沉重的軀體和那些慘白而有些佝僂的骨架子紛紛倒地，我的心中只感到一片混亂。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做？
這一刻，我感到慌亂、迷惑和悲哀。
然而，我看見那結束了戰鬥的骷髏們正自動形成隊列。它們在這一場劇斗之下業已所剩無幾，但這些骷髏兵們，竟然體現出了我原來只在人類的戰士們身上看到的那種堅強、勇敢和紀律嚴明。
我是孤獨的，沒有人能給我一個理由，沒有人能
沒有亡靈巫師或死亡騎士的招魂術和骷髏控制術在一邊加以支持，沒有心智的骷髏怎麼可能形成行伍？更別提發揮出剛才那種神奇的戰鬥力了……
「什麼……這是為什麼！？」
就如同騎士的領導力、蠻族的攻擊力和森林精靈的箭術一樣，招魂難道也是一種天賦？關於死靈英雄的天賦……
在方才那個千鈞一髮的關口，我本能地觸動到了這樣的「天賦」？
招魂術對於人類始終是一件神秘而又邪惡的秘密，又有誰告訴過我，它只不過是一種需要學習魔法捲軸才能掌握的那種尋常魔法呢？也許，招魂根本不是一種技能，而是一種「天賦」，這個忽然閃過的想法令我戰慄。
可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仍在繼續發生！一個骷髏架子竟然奮不顧身地撲倒在我的身前，撲倒在那個洞穴人的身上……是它，是那個骷髏，它為我擋下了致命的一錘！我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它耷拉下來的頭顱……這個可憐的傢伙，在片刻之前它的肉身還在同我作戰，並喪命在我施放的無情的火焰里；可是現在，它卻化身骷髏，救下了我的性
算了……太拗口了……我心中暗自嘀咕。
然而其他的骷髏仍然不為所動，同伴的「死」並不能讓它們感到憤怒或者悲哀，它們仍然在等待著我的命令，或者是，我的「處置」。
唉，我再不能集中起精神了，我感到自己的意識都彷彿有些模糊不清。我只是出於本能地念頌徒勞無益的咒語，我的唇舌甚至已經控制不住那些玄奧的位元組，我的咒語不斷地走音失聲，最後已經變得全然不知所云……火牆當然不會因為這樣蹩腳的施法而再度燃起，洞穴人已經穿過了那一大片的餘燼和殘骸，他們的武器已經快可以遞到我身上來了。
然後我放聲大哭，很久很久，我再沒有這樣放縱地哭泣過。
可笑，太可笑了。我自語道。我根本沒學過什麼招魂術，一點兒也不會啊……
在我神情恍惚，疏於防範的時候，一個洞穴人悄悄接近了我。當我驚覺到危險之時，一身的疲憊仍然使我無法舉劍自衛。我感到釘頭錘帶起的風聲已經襲過了我的面龐——完了，結束了，我想。
「歐靈？」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不，不。我不叫歐靈。我叫揚·凡·高炎。精靈箭手：揚·凡·高炎……」
「揚·凡·高炎……精靈箭手揚·凡·高炎……」
我的身體和靈魂都必將落在他們手裡，不能自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