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光之代價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光之代價

戰火已息,人心甫定。穆西亞人畢竟還沒有把握,讓人數優勢的勒穆利亞近衛軍投降並就地收編。我們也不能總任由他們圍在這裏!以免萬一再有訛變,再起血腥。
「什麼?」高炎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
可阮達爾的力量堅持不了多久!這個堅強的蜥蜴人目光里逐漸露出憔悴。他不象高炎那樣有不朽的血,他的活力在這場劇戰中早已消耗得所剩無幾。
「怎麼?」我和高炎不禁對望了一眼。
「生命是無窮的!即使死亡不能逆轉……」高炎挽住我逐漸稀薄的影子,讓我的影子也化入那籠罩灰燼的金色光芒。「既然你能夠在死後仍堅守靈魂,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把生命之光重新點燃?……」
「阮達爾,在近衛軍走後,你和狼人戰士來驅走那些九頭蛇。」高炎望著正在撤退的人流說。「『和平之歌』的效果還會維持相當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裏面,它們就算醒來也不會有攻擊性……」
※※※
「或許吧……」米蘭達嘉許地點了點頭,「就讓我們把殘酷的犧牲變為生命的慶典!我想,如果神意是仁慈的,一定也會保佑這樣的『普渡眾生』!」
「蘭若!你能克服死靈的本能,為什麼就克服不了這戒指的誘惑呢?」米蘭達正色道,「如果我們不相信你能做到,我們也不會採用這種辦法啊!——」
難道,竟然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回那早已失落的一切么?……
自從末日的「詛咒」降臨之後,我再不敢奢望,我的生命里還會有這樣美好的時刻。
「不。如果『普渡眾生』都做不到的事情,那末我也無能為力。」米蘭達搖頭道。
片刻之後,驕傲的近衛軍沿著湖畔蜿蜒的泥路撤圍散去。不再支持懷斯滕的他們自動放棄了這一戰,但要他們立即倒戈相向,與一貫的敵人穆西亞人並肩作戰,只怕他們一時還難以接受……他們這一撤,勢必先撤回王都,他們當中的相當部分,或許會在失去統馭后自己卸甲歸田。
高炎抱著我,迎著逐漸偏斜的日頭,走向土山的最高處。土山之下,那烏雲般的軍團,此刻竟寂靜無聲。
「不過,我並不認為『普渡眾生』失敗,不認為『普渡眾生』真地救不了蘭若!」米蘭達的話鋒忽然一轉!——我能感覺得到,大家的目光又重新被希望點燃了——
「高炎之所以能使用這一次『普渡眾生』,實在已經是太罕見的機緣……」米蘭達深深嘆了口氣。
高炎和米蘭達他們眼下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收拾,往後的一切又有誰能料得定?時到時為吧……
「二十年的等待中,我終於做到了光明魔法的至境了……」高炎輕聲對我說,「可你如果不回到我面前,我做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不朽的血正一點一滴消耗在我的影子和灰燼里,我彷彿覺得自己正重新凝結成形,我彷彿又能聽得見細若遊絲的呼吸,那不朽的血正在我逐漸恢復的軀殼裡涓涓流轉,它如同衝散冰凌的春水,帶動著一種聲音在我的胸臆間怦然作響,越來越響……
「不要!」我急得想喊,但我的聲音無力地噎在喉嚨里。我知道這第二次「普渡眾生」,對高炎意味著什麼……
「抱著我,用力抱緊我!……我怕自己是在夢裡啊……」
即使這個規則,會違背我的靈魂?
到那一刻,即使再有普渡眾生,恐怕也無濟於事……
「我想,元老院的多數議員會同意你的,巫女米蘭達。」斡旋者霍因字斟句酌地說,「不過,至於『軍神』勃朗希德……」
「不……」高炎茫然地搖了搖頭,彷彿陷入了某個不堪回首的記憶里。
在阮達爾和海莉公主發動大家四下尋找那細碎的骨灰之際,偉大的巫女忽然在土山絕頂望空拜倒。
他們已經放下武器,他們有些彷徨地凝望著光之射手,他們看來也和我一樣不明白,現在的高炎,想做些什麼。
可高炎已經舉起手臂,一滴滴金色的液體,就從那七彩指環間溢出,流入那灰燼之中。
「住手,高炎!」米蘭達再度發出嚴正地告誡。「你忘了么,普渡眾生只有一次,只能有一次!——」
「不用謝我!」米蘭達的神情卻絲毫不見輕鬆,「你們想要達成的願望,只怕還要走很長的路……」
「我們不會任由光之射手一個人犧牲的!」海莉念動咒語,平撫著我因情緒波動而紛亂的神志。高炎呢?我現在看不到他,可他發動的「普渡眾生」,彷彿並沒有中止。
戒指的「規則」要求她從無知世人當中不斷索取生命!維蒂斯想盡辦法,為這個規則尋找借口,但她改變不了,這個規則本質的殘酷——這個戒指的「不朽」,永遠需要更多生命的犧牲。於是,維蒂斯越走越遠,沉溺這個規則太久,她甚至會忘記自己的過去,忘記自己是「誰」……終於,她的心念里只剩下規則——直到高炎的到來,直到我所了解的那一幕悲劇,打破規則的維蒂斯,才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重新醒來……
或許,也只有在一度失去之後,一個人才會明白:每一次平平淡淡地呼吸,原來是如此幸福。
「難道是,普渡眾生!」海莉忍不住叫了起來——普渡眾生!她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語氣里飽含著十分的欣喜,以及一萬分的驚異。
那個規則,會不會把我變成又一個「維蒂斯」,而不再是蘭若?
「若普渡眾生需要代價的話,算我一個!」阮達爾盯著高炎手裡的「生命之環」,聲音低沉但卻不容質疑。
那是心跳!那是心跳的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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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是他在幫我們?!」高炎的語氣里,此時竟帶著一絲孩子般地興奮!
在此感謝在我最困難時給我幫助的朋友凌,如果各處書管大人仍有興趣轉載末日,請記得保留以上這段文字。
「但是,她再不能離開這個戒指!」米蘭達肅然道,「『生命之環』一旦魔力耗盡,蘭若也會重新化作灰燼……」
「讓我來吧,海莉……」米蘭達微笑著,扶開了委頓不堪的阮達爾,現在那七彩戒指,已到了這偉大巫女的手中。
土山上下,人群川流不息;人流凝在山頂,大家的動作都很輕,很靜。然後,那一點點翡翠色的鱗光,便在我身畔集聚。
哪怕這一世只有一次機會接近神的大徹大悟;哪怕這一世只能有這樣一回「普渡眾生」……
「我們立即分頭去找!」阮達爾已按捺不住,大聲疾呼。「我們總能找到一些,總能找到的!」
這裡是溿嵐澤的最高處,這裏離光明最近,黑暗最遠。而被戰火和血腥所玷污的每一寸土地,光之射手在此一覽無餘。
「因為我堅信,我們都一直堅信!」米蘭達說,「如果神意確實存在,它決不會用命運詛咒善良的靈魂!……蘭若為穆西亞人和整個勒穆利亞所做的一切,讓我更加堅定地相信——如果神意真地要為難這個女孩,那我寧願違背這高高在上的神意!」
而這一切,只發生在方才短短的片刻之間!這驟然的劫后重生,震撼得我不知所措。
「放開懷抱吧,蘭若。」米蘭達的手再度撫住我的前額,她的手心輸入的熱流,溫暖著我被湖風吹涼了的情緒。「蘭若,你是一個特殊的女孩,我知道你能夠象以往那樣堅強地面對命運的刁難。我想,你會遭逢這麼多變故和際遇,冥冥中或有深意吧……」
生命正在流進我的軀殼,但那卻是高炎自己的生命。
米蘭達,一直沒有在戰場上露面的米蘭達,終於再度在人前顯露真容。
「高炎……」我抒了一口氣,我當然希望,他這一番話不僅僅是為了讓我寬慰。「真的?還會有辦法么?……就算有辦法,我們真地來得及么?……」
「阮達爾……」一時之間,我實在不知自己該作何語言。
這一切會是真的么……
不是海莉,海莉不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我醒悟過來,於是我剛剛恢復的心跳,陡然加快了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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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樣的話,我不能接受它……」我望著手中的戒指,它那繽紛的光華實在令人陶醉。我用手指按住了它,但這枚七彩戒指,彷彿已同我的手結成了一體……
我很想問,但我已發不出聲音。
「心意澄凈?!心意澄凈?!」此刻光之射手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不!我一定要再試一次,讓『普渡眾生』再來一次!」
我不知該怎樣描述發生在我身上的這一切。我依然無力,依然絲毫無法動彈,但我知道一切已經改變。
「勒穆利亞軍群龍無首,先以公主和元老院的名義,讓他們退出去吧……」霍因伍德望了望天色說。
然而,這一切歡聲,離我們是那樣近,又是那樣遙遠。
說話間米蘭達長身而起!那枚「生命之環」,已經戴在了我的指間。「今後,只要這生命之環守護你,蘭若,你用血和灰燼凝聚的生命,只會比你先前的生命更堅強、美麗……」
「蘭若……」高炎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我,這時候,一滴清淚竟從他眼裡落下,穿過我虛無一物的身影,消失在棕色的土壤里。
普渡眾生!這魔法仁慈的威力,正從我們的腳下向四下蔓延著……
用一己的意念扭轉生死,這本該是神才有的能力。難道,在光魔法的至境,那心意澄凈之後的境界,竟能夠與神接近?!
「不,顧不了太多了!」高炎望著手中的「生命之環」,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即使沒有了法力,我還有血、還有生命!一個精靈王者的全部生命!我想還能夠再來一次……」
事實上,高炎已不再是「光之射手」!他或許再也達不到那同樣的境界了,而沒有「心意澄凈」,沒有光魔法的幫助,高炎又怎可能再有「普渡眾生」?
高炎沒有再說下去。他已經意識得到,雖然他還不願意去面對、去相信——我的骨灰早已散失殆盡,在迪米爾的毀滅性打擊之下,就算還存有那一點點灰燼,也早被當時的湖風蕩滌、而或混雜在這片廣袤的泥土中——歷經惡戰之後,這裡是一片狼藉的沙場。在這樣的地方,又怎可能把屬於我的灰燼,重新收拾起來?
「只可能有一次普渡眾生!就算你做得到,也只有一次!」米蘭達幽然說道。「……然後,這世上就不會再有『光之射手』了……」
暮色中的土山,忽然浮現出了一片星星點點的翡翠色光鱗,這些奪目的光點,如芒種一般播撒在整個山頭,高炎俯下身,用手指挑起一片鱗光,那神秘的翠綠色,便在這精靈的小指蓋上如螢火般一翕一張地流閃。
阻止他,誰幫幫我阻止他啊……
「現在的蘭若,並非真正地復活。」米蘭達不無憂慮地說,「現在的她……或許同這『生命之環』原先的主人有幾分相象……」
「但是——」米蘭達的語氣一轉,偉大的巫女立即從冥想里回復過來。「但是,就算遭逢劫數,我們也一定會做我們覺得該做的事情!」
那一線金色的血流停止了!我的心頭一痛……而我看到的是阮達爾和海莉。七彩戒指此刻已不在高炎手上。
我無力說話,只是因為高炎的話,我強撐起最後一絲精神。
高炎的神情立即又變得黯然了。他和我一樣清楚,在那場可怕的流星雨中,蘭若早已經屍骨無存……
普渡眾生的魔法,已經干預了天道輪迴的常理。一個凡夫俗子,原不該有替神行拯救的權力。
我怕這一切是夢!可即使是夢,我也是多麼希望它再延長一些時候。這戒指的魔力是誘人的,我的心是不是已經樂意受它誘惑?……這個想法,讓我的手指失去了剛剛恢復的力氣。
如果在我真正得救以前,戒指的魔力已經耗盡,那個「規則」是不是就會發揮作用?
怎麼?
「並不是止你『光之射手』一個人……」阮達爾呼了口氣說,「並不止你一個人有血、有生命!」
「我也學過光魔法,這一次,讓我來『普渡眾生』吧!」海莉不由分說,已經伸手握住了高炎的戒指。
「霍因伍德,元老院是否會同意這個動議?」米蘭達問。
「然後,剩下的,就是天意了吧……」米蘭達忽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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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行?為什麼……」高炎竟沒有力量,把這話說完。
「是高炎師父啊!」艾克斯的大嗓門也在不遠處揚起,被懷斯滕刺倒的他,現在看來也安然無恙了……
即使這希望,一世只有一次。
「沒有人會具備與神同等的能力……」高炎肅然道,「但哪怕只要有一次,哪怕一世只有一次!……」
「海莉……海莉!」她已經停止了頌咒,她溫暖的小手停在我的額頭,我連忙喊她,我是那樣著急地喊,生怕這難以形容地快樂會不知不覺溜掉——
然後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輕輕「飄」了起來,但這不再是我的「影子」所經歷的空蕩蕩地虛浮——那雙手臂穩穩噹噹地扶著我、托著我,那結結實實的觸覺決不可能在夢裡發生。
「高炎?!」我望著高炎手裡的七彩戒指,我真地有些不明白。
他已經在我面前、在「維蒂斯」的面前講述過這個戒指的神奇傳說,在射手營里,他已經在蘭若的屍身上徒勞無益地嘗試過……儘管,那時正追求心意澄凈的目盲的他,並不知道我已經來過……
這個「他」究竟是誰?海莉、勃朗希德、米蘭達和高炎,他們已經好幾次提到「他」了,這個神秘的世外高人,現在也來到溿嵐澤了么?
然後,高炎的手指因為激動而輕輕發顫。
「你又何苦……」一無所有的我已沒有太多的失落,我只為高炎感到無限的傷懷。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蘭若本是不祥的人,我早該離開,早該消失。
高炎的「普渡眾生」,首先藉助于巫醫維蒂斯留下的「生命之環」!這神奇的戒指可以吸收和凝聚生命的活力、或者把這種活力施助他人;方才,高炎正是把他不朽的精靈王之血,用「生命之環」加以釋放!體悟到光明魔法極境的高炎百倍地發揮了指環的魔力,而且,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點燃「普渡眾生」……
「蘭若,要小心啊……」米蘭達提醒我道,「為了挽回你即將消失的『影子』,我們不得不把這『生命之環』戴在你手上,可你也因此而面臨新的麻煩!——我怕你會依賴上這戒指,而忘記掉自己的靈魂!……現在,在你『死亡』的本能之外,我只怕你還要多面對一重誘惑呢……」
高炎等待了二十年,這最後的嘗試也歸於失敗。
這枚戒指的光彩原本已經淡漠,難道,高炎在「心意澄凈」之後,還有別的辦法么……
「謝謝,謝謝你們。」高炎的臉色略顯蒼白,但他的眼神仍明澈如水。萬幸,真是萬幸——米蘭達她們的干預,終究阻止了他付出最後的「代價」。
米蘭達突如其來的激動,讓霍因伍德不知如何回應,而就在此時,已經黯淡下來的天幕上忽然有異光閃爍!
「光之射手,這是不可能的!」米蘭達憂急的聲音在半空里回蕩著,「就算你做得到,你可知道那需要怎樣的代價?!」
高炎?高炎此時也輕輕放下了我的「影子」,隨同米蘭達半跪下來凝望天空。
「你們稍安毋躁——」米蘭達的呵斥及時阻止了情急的公主。此刻,土山頂上陡然升起了一重重金色的光環——這金色的光輝,比溿嵐澤的落日更加絢麗璀璨。
不,是我下不了真正的決心啊。在這大悲大喜之後,在這重獲生命、重逢故人的美好心情里,我實在沒有摘下這「生命之環」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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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炎大喊道,「就算沒有血肉,哪怕只有灰燼!……就在這座土山上下……哪怕只有灰燼……」
「還有我!」海莉也搶上前來,「蘭若姐姐救了我好幾次!如果可以救她,無論要什麼代價,我該算第一個!」
「巫女米蘭達!」因為普渡眾生的奇迹,兩軍將士正陷入歡樂的混亂。但米蘭達如神祗一般地現身,竟令所有人肅然凝佇。
天空?此刻溿嵐澤的天空正有幾屢黃雲飄過。飛龍仍在盤旋,只是不再揚聲吟嘯。逐漸變暗的天空在這場劇戰之後開始顯現出幾分寧謐——而高炎,米蘭達和高炎,她們正在觀望的,又是什麼呢?
不能!我決不能接受這樣的普渡眾生……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奇迹正在到來的感覺,我無法形容那魔法的光輝和眼中的異象,一切都正在變得不可思議,彷彿就連被戰火燒焦的泥土都在大口地呼吸……
我深情地呼吸著,儘管還不能太用力氣去呼吸。溿嵐澤黃昏的習習涼意透過呼吸滲入我的胸臆,那清新地寒戰竟讓我快樂得不能自已。
是的,先顧眼前……土山之下,仍然人馬雲集。天空之上,飛龍的身影正在暮色里逐漸模糊,但它們的呼嘯聲仍不決于耳。
「他怎麼了?」一直冷靜自若的米蘭達,現在卻明顯地動容了。「說起來,剛才我便一直想問!勃朗希德到底怎麼了?——仁者霍因,你一直在用軍神的名義對飛龍軍團發號施令,可那個『飛龍少年』呢,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就在這裏!藉助著「生命之環」和至高無上的光魔法造詣,高炎開始了最驚心動魄的嘗試。
這土山上下,所有的死者都已被「普渡眾生」所救,現在在這土山上下,若還有死者的灰燼,那隻能是蘭若的灰燼!
「維蒂斯,這個代價夠不夠?」高炎出神地對著那七彩戒指說道。「難道用我的不朽,還換不回蘭若的生命么?……」
可是,那只是傳說啊……即使是露娜,即使是雷,我所遇到過的最淵博的法師,都斷言過普渡眾生只是一個傳說。
血一樣的暗紅色在夜幕里驟然揚起!那些咆哮的飛龍驚得齊聲長嘶!然後這些飛翔中的大傢伙,就被包裹在這片暗紅色的異光里,彷彿被熔化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難道是,第三重生命!」霍因伍德驚嘆起來。這個老人方才馳援趕到,米蘭達重生的樣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可是,普渡眾生不會沒有代價!」米蘭達惻然道。
海莉猶豫了一下,正在頌咒作法的她無法立即接過戒指,可這枚戒指怎能繼續留在阮達爾手上?!
「米蘭達婆婆,求你想想辦法啊……」海莉急切地挽住了巫女的手。「你一定能救蘭若姐姐的,對嗎?!」
「沒想到,今天的我們,能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米蘭達長長地出了口氣,「在方才短短片刻,這世上竟然會出現兩度『普渡眾生』……」
然後,我才聽得見周圍的紛紛議論:「她叫蘭若?她是死靈?……」「是她擋住了懷斯滕,一個死靈救了沃荑公主……」「沒想到懷斯滕也已經成為死靈!——可蘭若不也是死靈么……死靈不都是敵人么……」
犧牲一百條命,往往不能換回一條命!所以普渡眾生只是傳說。傳說中最高明的光魔法師,可以降低犧牲的代價,但即使如此,一次「普渡眾生」的代價,也幾乎會耗去施法者所有的生命活力……「如果高炎你不是一個近乎不朽的精靈,你的生命現在恐怕已經衰朽!」米蘭達搖頭道,「儘管你僥倖成功了一次,可你這二十年的修行也已經耗盡!『光之射手』想再度達到光魔法的至境,已是遙遙無期的事情……」
「老師,光之射手的代價,讓我們補完吧……」一個巫女學生拜倒在米蘭達跟前,然後,整個山頭的穆西亞人,都拜倒在地。「我們每一個人,法力和生命力都有限,但我們所有人的血結合在一起,能不能抵得過光之射手一個人的『不朽』呢……」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讓公主返回王都。」米蘭達沉吟道。「在懷斯滕垮掉之後,我怕勒穆利亞全國即將有更大的變故發生!」
維蒂斯,那個守護戒指的美麗精靈……她象我一樣早已死去,但「生命之環」的力量留住了她生命的表象,只要戒指在她手裡一日,她生命的表象就不會消失,甚至青春不朽……
「沒錯,這是蘭若的灰燼!」米蘭達的聲音充滿了敬意。「那個人來過,他用他無與倫比的魔法,照亮了蘭若所有的灰燼……」
※※※
「只要能有一次,那就夠了。」高炎淡淡一笑,七彩戒指之上,掛起了一串殷紅的血珠!
今時今刻,高炎、米蘭達、海莉、阮達爾,還有所有的穆西亞人,他們積聚起一點一滴的血和生命,才使「生命之環」的威力重新蘇醒,可這些有限的生命力,並不能滿足這貪婪的法寶!
「米蘭達?」我望著手中的七彩戒指,我有些不明白,她和高炎,為什麼會把這美麗的飾物,形容得如此可怕?關於維蒂斯的故事,我看來還了解太少……
這可能么,這真地可能么……望著自己煥發異光的灰燼,我只感到陌生而難以置信。
為什麼就連「普渡眾生」也拒絕了我?它的仁慈,奇迹般地挽回了無數的生靈……可它卻,單單拒絕我么?……
「所以,我戴上這戒指,我就會喜歡它,習慣它么……」聽完高炎補敘的「故事」,我不禁喃喃自語,「我真地會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它給我的活力和生命……然後,為了維持住這種感覺,我就會服從它的規則么……」
「是啊,別多想了,蘭若!」阮達爾在一旁叫道,「一切都會好起來,讓我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向後看吧!」
「不!不要想那麼多,更不要提什麼規則!」高炎更加用力地抱著我,彷彿怕我又象「影子」那樣隨風飄逝。「我不信有什麼規則能決定靈魂,不然,我也不會一直保留這個戒指的!」
「高炎沒有事,」阮達爾很了解我現在的念頭,「但虛弱的他可管不了後邊的事情啦。」然後蜥蜴人笑了起來,現在是他舉起七彩戒指,那金色的血正從戒指上重新滴落。
並不是尋常的人可以勸止光之射手的,何況他就連米蘭達的規勸也不願再聽!但還是有人沖了上來,這個人,竟擋在了我和高炎之間——
金色的血再度源源不斷注入我的軀殼!米蘭達的笑容,正在那七彩光輝中燦爛著:「別說是兩次,就算是需要第三次,第四次!——只要能救起我們的蘭若,即使因此冒犯了神,我們也不會遲疑的……」
「光之射手!」現在彷彿整個溿嵐澤都在歡呼。
說真的,這是我不願去想象的前景。死靈的本能一直催逼著我,我早感到堅守靈魂的痛苦。我希望逃離死亡,我以為自己已經得到希望……可如果在一個同死亡相反的方向上,我仍然會喪失靈魂、迷失自我,那末,我究竟是誰,我還能逃到哪裡啊……
讓海莉回王都主政?!讓她以沃荑公主的身份收拾渙散局面,讓這個沼澤國家迅速恢復安定。
普渡眾生?那傳說中能夠起死回生的魔法么?!
「因為,這戒指本身需要吸取生命!」米蘭達說,「『生命之環』只有不斷吸收他人的生命,才會讓自己的主人維持活力……」
飛龍少年……在米蘭達口中,那個威嚴的軍神竟然不止一次被稱呼為「飛龍少年」?……
「維蒂斯!?」高炎的聲音里不禁帶出一些異樣,「米蘭達是說……維蒂斯?!」
「你瘋了嗎,蘭!」高炎阻止了我的動作。「我決不許你摘下這戒指,至少現在不行!——今天我們凝在這『生命之環』上的活力,畢竟足夠它維持一段時間!在戒指的魔力耗盡以前,我們一定能找到救你的真正辦法!」
既然霍因伍德現在已經站在我們這邊,既然勃朗希德的飛龍軍團也在關鍵時刻現身出戰,我想,軍神和勒穆利亞元老院,對米蘭達的這個「動議」,態度其實已十分明顯了啊……
就算過去一切化作灰燼,總會有新的希望讓靈魂不死。
在這土山的最高處,現在高炎的一舉一動都牽動人心。那兩次駭世驚俗的「普渡眾生」,不但拯救了戰死者,更征服了參予這一戰的所有勒穆利亞將士。
土山上下,無數的戰死者正從註定的腐爛里逃脫。狼人戰士、射手團的孩子們、甚至還有那些近衛軍官兵……他們從永恆的長夢裡惺忪醒來,他們驚魂甫定地望著身上致命的傷口消失不見。現在他們不分敵我地重新站起,大家相顧茫然,卻不再存相鬥之心。「艾奇麥基,你還活著!」「阿克提克,還好嗎老夥計!」穆西亞人和勒穆利亞人現在全擁到了一處,歡笑著、哭泣著,慰問那些原本業已失去的夥伴……一切都有如噩夢,還好這一切只是噩夢!大家為何要象噩夢一般爭鬥,這場噩夢般的戰役,再沒有人願意繼續下去了吧……
幾天之後,這隻九頭蛇軍團就會重新消失在沼澤深處的湖沼里,不再與人為害。它們被懷斯滕訓練成恐怖的殺人機器,在懷斯滕死後,這些訓練方法中的一些秘密並沒有保存。看來,米蘭達她們並不希望在王國中保留這樣一種軍隊,因為這樣的軍隊太容易被一個暴君控制,至少,暫時我們不再有精力來調教它們了……
「不見得毫無可能的!」米蘭達一字一頓地說。「高炎!你播下的仁慈,救活了這一戰中大半的冤魂!因此,我們也有了拯救蘭若的些微機會!……」
「普渡眾生的威力,足可以讓枯骨逢春!」米蘭達繼續說道,「蘭若的『影子』里,哪怕只剩幾分血肉,光之射手原本是可以救活她的……」
「高炎——!」若我還有淚,此刻我一定在哭,若我還有堅實的手臂,此刻我一定在阻止他近乎痴狂的舉動——不,不要再為我犧牲,難道在高炎這樣為我犧牲之後,我還能心安理得存在下去?!
「我想是他,只有他能做得到!」米蘭達的話語欣慰而肯定。
「當年的維蒂斯就是那樣……」光之射手終於重新開口,「她的靈魂原本是善良的,但她終究不得不服從戒指的『規則』……」
「我們是在竊用神的威力,我們是在濫用神的仁慈啊……」米蘭達望著手中的戒指,語氣里不無憂慮。「傳說中,濫用神威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的,兩度『普渡眾生』——這異象一定預示著有什麼事情將在勒穆利亞降臨……一切都還不可知,但一定有某個劫數,就要降臨了吧……」
阮達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