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百二五章 宿命之弦
「你應該向我復讎！」蘇珊妮吸口氣說道，「你應該記得我對你做過什麼！是我把你打下深淵，你應該恨我、親手向我報復啊！」
「達斯……真地『走了』！？」儘管我已經在飛行中一點點告訴了蘇珊妮，但她好象直到現在才打算相信。
「在布拉卡達，了解銀琴奧妙的只剩下我們阿瑪迪羅家！」蘇珊妮咬了咬嘴唇道，「……除非他是，除非他確實是！……」
「那是我們家族的宿命！」蘇珊妮望著懷中的銀琴淡淡苦笑，「布拉卡達早已不是過去的布拉卡達……可阿瑪迪羅家，卻同布拉卡達的『過去』聯在一起……」
「你說的天使聯盟，莫非是『神諭之冠』？！」我不禁心念一動。
蘇珊妮有些心灰意懶地坐倒在石堤上，她沉默了很久，她似乎有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奇迹之鎧！」幽暗之中，一個聲音恚恨地大叫，「果然是……奇迹之鎧！」
「……可如果說他不是……」如果現在銀琴的背後只是一個冒名頂替者，蘇珊妮真地會那樣容易被蒙蔽么？——
蘇珊妮的魔紗把我帶到了空中，我已經經歷過好幾次風中的飛行，我嘗試著努力辨認築曾經飛行的方向和路線，而蘇珊妮本人也約摸知道，那一泓神秘泉水深藏在沙漠中的大概位置。
「這話怎麼說？！」蘇珊妮話外有話，顯然另有所指？
「誰？……」這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彷彿是在我的軀殼裡說話，這個聲音除非我自己更無人聽見，毫無心理準備的我驚得凝住了動作，好不容易，我才壓抑住心底的激動不至於暴露自己：
難道是他，難道是高炎！……我衝動地想躍出藏身之地，我想上前看個究竟，除了那個精靈男子，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有這樣的琴聲……
不，我並沒有怨恨她，尤其在聽過剛才那番對話之後。阿瑪迪羅家世代都遵守著某種嚴格的「密令」，真正要害我的並不是蘇珊妮，而是那支配密令的主人吧。
「阿瑪迪羅家所秉受的先代法王的密令，就是甄別和擁戴後世出現的『真正的王』。」蘇珊妮說，「密令說真王會把失傳的旋律帶回人間，而阿瑪迪羅家所了解的知識，能夠讀懂真正的領袖通過銀琴傳遞的光與聲音……到那個時刻，阿瑪迪羅家將絕對聽從持有銀琴的真王的任何指令，而那一刻，才是布拉卡達真正復興的時候……」
「他並沒有親自來，他還是、還是不願見我們阿瑪迪羅家的人嗎？……」蘇珊妮嘆了口氣。
「可以說是……」確實是汝斯王子給鎧甲悄悄地交託給我，儘管那「奇迹之鎧的秘密」實在一言難盡……
一道銀色的光輝正被他徐徐舉過頭頂，灰甲的暗殺者們紛紛拜倒在這片銀色的光輝中。
「就算銀琴可以假冒，那神諭之冠的力量又怎麼會被假冒者支配著？！——不是說，只有真正的王才能支配它么？！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得喃喃自語。
「可你以前就不懷疑過嗎？！——如果發布這個命令的並非你們真正的王？！」我搶辯著問她，「會不會，銀琴的秘密已經泄露——在真正的法王出現之前，布拉卡達的敵人卻搶先掌握了它？！」
「我們……弄錯地方了么？……」
「如果你不出現，我應該已經死了。」踏著一地鑽石傀儡的碎片，蘇珊妮慢慢向我走近，「他們要殺我，我卻寧死不能反抗！——現在我的命是你的，你可以拿去，我一樣不會反抗的。」
「什麼人？！」暗殺者們也被我的突襲震懾，他們的口氣如臨大敵，即使是面對最高法師蘇珊妮，她也遠遠沒受到我這樣的「禮遇」。
「叮」地一聲，那張閃亮的銀琴被拋棄在乾涸的池塘中，這段的銀弦還在一連串迴音中瑟瑟顫動。
「是的……」蘇珊妮臉色慘白地說，「不論你們是什麼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阿瑪迪羅的傳人絕對服從密令。」
——然而那幾個英雄家族都早已絕嗣。阿瑪迪羅家只是其中的一系遠門旁支，蘇珊妮繼承的魔琴雖然威力仍然強大得超越尋常魔法，能夠不受禁魔詛咒的限制……但蘇珊妮的琴聲，比起那種真正的傳自王者的旋律，已不能同日而語。
倉促間我用劍攔截，但堅韌的劍卻攔不住聲音和光線，「嗤」地一擊！我忽然感到整個身軀被微微震蕩。
「啪！」那條鑽石手臂被沉重的劍刃硬生生斫斷，斷肢砸在水晶化的地面上，發出玻璃一般地碎裂聲。不容多想，我繼續用力揮劍，在那些鑽石傀儡反應過來之前，它們已盡數被攔腰截斷！
「達斯……」我望著手中的劍，我的淚水一點一滴地灑落在劍刃上。這是達斯的劍，我這才想起，自從同蘇珊妮一戰之後，我的劍或許已失落在那片懸崖上下，現在幫助和支持著我的，完全是達斯，是他帶給我的力量和意志。
可是，既然神諭之冠的秘密久已失傳，阿瑪迪羅家又怎麼能夠判定，這個「真正的王者」一定能夠出現、又在何時何地出現呢？
不，這琴聲已經改變，變得更加哀怨、更加纏綿……這決不是蘇珊妮剛才奏響的充滿破壞力的魔曲，這隻是一曲平常的音樂，淡淡的輓歌。
我來不及細想，來不及回味他剛才那番話的涵義——眼前的局面，正在發生急轉直下的改變。
殺他們！我的劍已砍到暗殺者身邊，他們忙於招架，頓時亂了陣腳。
黑爵士和達斯前不久的那場惡戰，看來這些暗殺者
「是你！」蘇珊妮這才看清楚我的相貌，現在的她要比看到「達斯」現身更驚愕百倍。
暗殺者手中的銀琴仍然在自發地彈奏，蘇珊妮著魔似地垂下了頭，雙膝跪倒在暗殺者跟前。
「這個，就靠它了……」蘇珊妮的眼光投向那張斷弦的銀琴：「這種銀琴來自我們的英雄祖先，據說布拉卡達的先輩法王中曾經有人習得它的全部奧妙——銀琴能奏出一種具有特殊力量的旋律，這種旋律只在能夠支配天使聯盟的幾個英雄後裔家族中傳承下來……」
「是你——索默爾·凌！？」
「現在我該怎麼辦？！」蘇珊妮忽然仰天大喊，「父親？爺爺？法王陛下？！……現在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什麼事情？」蘇珊妮莫名鄭重而緊張的神態讓我暗暗吃驚。
蘇珊妮的表情，顯出一絲困惑和痛苦：「法王的密令是無條件的，我們只有服從，不然，就只有死！……」蘇珊妮欲言又止，但我猜測，這個「密令」之所以能夠約束她，決不僅僅是一個口頭的誓言……
蘇珊妮咬著嘴唇，她已經在懷疑，雖然這懷疑之前，她已經付出太沉痛的代價。
「究竟是誰、誰在奏琴？！」蘇珊妮的聲音流露著明顯地不安。意外的琴聲讓她分心，那琴聲本身或許沒有殺傷力，但它卻打亂了蘇珊妮的方寸，讓她失衡了的力量把自己的琴弦沖斷！
「退！」不知哪個傢伙呼喝一聲，那些灰色的人影就象被撞散的煙霧，盡數消逝在四際的黑暗中。
「第二、救你的是不是達斯？」蘇珊妮緊接著問，「是不是達斯·索蘭把你從懸崖底下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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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劍劃破空氣，帶著刺耳的嗚鳴！那自動發聲的銀琴不覺間已中斷聲音，那籠罩著暗殺者們的銀亮光線也黯然失色。
不能等那些傢伙也覺察出來！我必須搶攻，趁著身上還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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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心！」蘇珊妮忽然大聲提醒。
離開只是幾個時辰，那充溢著神奇泉水的池塘已完全乾涸！……而達斯·索蘭，他的形體早已神秘地消失在泉水中，現在就連泉水也已經消失，任何東西都沒有留存下來。
我有很多問題要問蘇珊妮。不僅僅是關於「密令」和暗殺者的關係——我現在回憶起方才索默爾·凌的聲音……如果那銀琴，如果高炎的、蘇珊妮的，還有暗殺者們手中的銀琴，都有著相同的來源！——那末問清楚銀琴的淵源，問清楚這張琴同法王密令的關聯！……只要問清楚這個！我預感得到，只要問清楚這個，許多盤根錯節的困難或許就迎刃而解了。
「——這個瓊斯菲
「誰？」這一次，輪到那些暗殺者感到意外。
一擊不中，暗殺者們很快就消失了，連同那張銀琴，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珊妮點頭證明了我的猜測：「是的，『神諭之冠』！——天使聯盟的六大部件之一，千百年來，它一直是布拉卡達的鎮國之寶！……」
「看來，汝斯的問題不得不先放下來，」蘇珊妮泄了口氣，「現在就算我們確定他的下落，以你我的力量……即使你有奇迹之鎧，也沒那麼輕易救他出來……」
「……你真地還沒有死。」蘇珊妮輕輕嘆息，「……而且是你救我，竟然是你來救我！……」
我發現，其實我並沒有選擇。
我心念一閃，索性不再發聲，達斯的劍橫在我的手中，這時候，如果讓他們認為我是達斯，或許敵人會感到更多的壓力。
「快，先帶我見達斯·索蘭！」蘇珊妮催促道，「汝斯現在可能有危險——其他事情我們稍後再說！」
「既然你已經了解，你還不願意服從嗎？！」一個暗殺者陡然提高了聲音說。
……可那張銀琴呢？混亂之中我並沒看到誰移動那張銀琴……那張迫使蘇珊妮跪伏的樂器這時卻突然失蹤了——它會不會有什麼古怪的作用？——領教過蘇珊妮的反戈一擊，我再不敢對「銀琴的奧妙」掉以輕心。
「那麼，先帶我去見達斯！」蘇珊妮猛地捉住我的手臂急切無比地說，「達斯·索蘭！——現在他究竟在哪裡？！」
「布拉卡達其實一直沒有真正的領導者，很久以前就沒有了。」蘇珊妮說，「魔法學院選舉法王只是無奈之舉！因為在好幾代以前，我們就已經失去支配『天使聯盟』的力量……」
「……凌？——」他彷彿只是匆匆「路過」，他怎麼能這樣，憑空丟下一句話，隨即又憑空消失呢？！
從頭到腳包裹的甲胄遮住了我的面貌，所以這些傢伙才會把我當作達斯·索蘭么！？
我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我不願看到這個少女魔法師就這樣血濺當場。
阿瑪迪羅家等待的「真正的王」，應該是布拉卡達的復興者而不是毀滅者！這個王者怎麼會同光的暗殺者勾結，同最高法師反戈相向？！
黑暗中，我們終究看到那鵝卵石的堤岸！——我們並沒有找錯地點，但現在石堤環繞著的中央，只有黑暗，沒有一絲一紋的水光。
魔紗用比雷鳥更快的速度穿過陰雲與星光之間的夜空，彷彿並沒有用太久時間，我們就回到那片清冷蒼涼的沙地之上。我以為我們能看到泉水漾動的一鱗鱗光線，可現在這裏只剩下黑沉沉的靜寂。
根據古老的法律，布拉卡達「真正的王者」，應該是神諭之冠的支配者！——可是在許多世代之前，一系列的意外已經使神諭之冠的秘密
「殺！」暗殺者再一次向殘存的鑽石傀儡下令！傀儡們已經欺近蘇珊妮的身體，可這個本領高強的最高法師竟不作任何反抗。
「你去了哪裡？現在……你回來了么？……」我壓低著聲音，可我的話終究還是顯出語無倫次。我抬起手掌，凝視那久已沉寂的「生命之環」，可生命之環仍然如一段白鐵黯淡無光。
「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弄清楚其他一些事情……」這樣，蘇珊妮終於決定告訴我，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如果我不告訴蘇珊妮，我根本擺脫不了她的。雷鳥築已經罹難，我一個人只能在這陌生的危機四伏的荒原上踟躕下去；我也正在尋找一個可以幫助我的人。我寧願相信蘇珊妮，她畢竟是汝斯和達斯久已認識的朋友。
「……達斯·索蘭？！」一個暗殺者戒意深重地發問。
蘇珊妮只是搖頭，她沒有等待魔紗落穩，就已經匆匆地奔向那片黑暗之中。
「達斯？」蘇珊妮本人將信將疑，她熟悉達斯——奇迹之鎧可以遮住我的原貌，但身形動作卻不會同達斯一樣……
蘇珊妮口中的「他」顯然不是光，「他」同阿瑪迪羅家一樣知道銀琴的奧妙，而銀琴的奧妙除了蘇珊妮和高炎，還有誰可能得過傳授？——難道真地是至高的法王、難道這把銀琴真是代表什麼「法王的密令」？……但布拉卡達法王的密令，又怎麼會落到了光·奧德麗的部下手中呢？
銀琴的偷襲雖然擊中了我，但由於奇迹之鎧的保護，它並不能傷我分毫。
「但是我們阿瑪迪羅家的先祖早已在擔憂這個局面，」蘇珊妮接著說道，「我們的前輩傳下遺訓：阿瑪迪羅家真正效忠的，決不是魔法學院的法王，而是能夠支配天使聯盟的真王——阿瑪迪羅家，一直在等待這個真正的王者出現……」
「這麼說……你們現在已經等到真王了么？！」我回想著蘇珊妮此前的那些所作所為，她在懸崖邊攻擊我，她把最高法師們引入末日絕地，她面對暗殺者的攻擊毫不反抗——難道都是因為那個「真王」通過銀琴命令她，而她祖祖輩輩，都一直在等待這樣的命令！？
「你還不明白嗎，蘭若？！」一個飄蕩盪的聲音擋住了我的腳步，「這是我傳下來的琴聲，高炎是從我手裡得到銀琴，先是布拉卡達、然後是勒穆利亞……得到我傳授的並不止一人！……」
所以在很久之前，布拉卡達就變得越來越封閉和孤立，他們要壟斷自己魔法知識上的優勢，並且盡量讓外人看來莫測高深——千百年來，布拉卡達實際上不再是靠真正的實力、而是靠閉關自守的政策維持著暫時的平靜。
「達斯或許不是布拉卡達最有『知識』的
「是——」
究竟該不該，就這樣把一切都告訴蘇珊妮？我不禁心生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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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這才留意到自己的身體——在剛才全力砍殺的時候，隱形的「奇迹之鎧」竟然又顯現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或許，蘇珊妮原本並不想對我說什麼，她所面臨的難題本不想向我求得解決——但現在這裏只有我，我是她唯一的聽眾，而神情失落的蘇珊妮，正好需要一個聽眾。
銀琴！那竟然也是一張銀琴，同高炎和蘇珊妮一模一樣的銀琴——不同的是，這一張琴煥發著更加奪目的光彩，那流動著的銀光在閃亮的琴弦上輕輕輾轉，竟然自動地發出那美妙的樂曲聲！
蘇珊妮扭過頭望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很驚訝，但她仍然沒有任何自衛的動作——一隻鑽石的手臂忽地一聲掃向她的後腦，「不！」同一瞬間，我已條件反射地撲了過去。
看來，他們並不想在這個場合，同擁有奇迹之鎧的「達斯·索蘭」對抗。
「剛才你也說了，我是來救你的，」我微微一笑道，「既然我救了你，就不會再『拿走』你的命。」
「第一、先告訴我，是不是汝斯……」蘇珊妮問，「是不是汝斯·沃文告訴你奇迹之鎧的秘密？」
好傢夥……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的劍，我知道這不僅僅是我自己的力量，而是汝斯的鎧甲和達斯的劍，是他們的幫助讓我的攻擊看上去凜凜生威。
「現在，你是不是服從？！」暗殺者只是加重語氣逼迫蘇珊妮，他們根本不想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我甚至不能肯定，忽然現形的奇迹之鎧什麼時候又會「壓迫」我，現在我必須盡量利用它，更利用暗殺者對達斯的忌憚。
我良久地保持著警戒，終於確定那些陰險的傢伙已經走遠。我這才鬆了口氣，隨著達斯的劍緩緩垂下，我身上的鎧甲又重新化作無形。
「誰？」蘇珊妮放下了斷弦的銀琴，可銀色的琴聲仍不絕入耳！
如果布拉卡達以外的國家知道這個消息，如果他們知道以魔法力量著稱的布拉卡達不再象想象中那樣強大，如果他們知道，原本人少兵弱的布拉卡達也已失去天使聯盟力量做後盾，那末布拉卡達就會遭遇接踵而來的危險……
銀琴就此成為了真正王族血統和力量的證明。
雖然我十足戒備，可一聲悅耳的琴聲，和著奪目的光線！卻還是從一個我完全預料不到的角度向我攻來！
雖然認識達斯並沒有多久，而他留給我的，卻有一些永遠不可磨滅的東西……
「你不殺我，我不一定就會感激你的。」可蘇珊妮並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在我決定告訴你一些事情之前，你必須先告訴我其他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