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祭典》正文

第百二四章 末日之墟

正文

第百二四章 末日之墟

再有十步!就算鑽石傀儡們仍然不出手攻擊,蘇珊妮也要被這堅硬的牆壁活活地擠壓成肉泥!
可他們沒有回應我,他們只是站在那裡,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
前方的地形終於又起變化,布滿結晶體的地勢正從幾個方向朝那裡在逐漸傾斜,彷彿指向一個爆炸的中心。這裏彷彿是被一枚巨型的彈丸擊中的彈孔,彈孔周圍的土地如同漣漪般泛起一道又一道水晶的波紋,擴散成整個哈米吉多頓造成的荒原。
「錚」地一聲,蘇珊妮撥弦的動作卻突然凝滯住。
蘇珊妮果然按捺不住了。
這是琴聲,這是那閃亮的銀色和弦,沒錯——這一定是蘇珊妮·阿瑪迪羅!——
「有人!」我甚至以為這是我一廂情願地幻覺,就在這裏,就在這末日爆炸的核心!——分明有幾道淡淡的人影,在水晶的沙礫中浮現出來。
這些鑽石人剛才或許也和我一樣潛伏在水晶岩間,它們鑽石一般質地的軀體同周圍的環境區別不大,再加上「暗殺者」們用潛形術來掩護,即使是蘇珊妮·阿瑪迪羅也未曾發現。
「我發過誓遵從這密令的合法主人,」蘇珊妮肅然道,「但是!——如果這中間有什麼意外——如果法王的秘密竟然被不相干的人竊奪掉!?……」
這些暗殺者們的口氣!彷彿最高法師蘇珊妮,只是他們的一個僕役,一個卑賤的只能服從的家犬!
接近山腳的時候,我已經把達斯的劍擎在手中。
隔得尚遠,我看得並不真切,但這並不是人類的城市習見的燈火。我的心裏隱隱有些不祥的預見,這光線……難道是、難道又是……!?
「出來吧,你們!」蘇珊妮似乎是衝著我喊。
這幾個人,穿著修長的袍服,這副打扮很象是汝斯王子那樣的魔法士,或者,他們就是布拉卡達的魔法師?
我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塊晶體跟前,我想用手臂去試探它,可這塊晶石!這塊比戰馬更高大的晶石,卻先在我的腳步聲中應聲倒下,散落作一地晶瑩的塵砂。
更寬廣的範圍,更徹底的破壞——山腳下的世界曾經在沒有灰燼的「火焰」里燃燒,不,這毀滅一切的燃燒早已超越了火焰的威力——那些原本棕色、黑色或褐色的岩石,已經被驟然掠過的高熱燒成透明的晶體,魔法的能量殘存在這些詭異的晶石縫隙之中,造成了那明亮「星光」的真正來源。
他們或許是相當了不起的角色,因為他們的敵人要選擇這樣恐怖的招術來打擊他們。他們竟然能在末日中屹立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單單是這一點已讓我產生尊敬。
※※※
銀色的琴弦發出一連串地顫音,而每一個鑽石傀儡的身體內部,似乎也有一種聲音同銀琴一起律動、一起震顫——在暗殺者們反應過來之前,清脆地爆炸聲已經連續不斷地響起!——鑽石的傀儡一個又一個從軀殼內部炸開,比星星更耀眼的碎片四下亂飛,就連我藏身的岩石也被傀儡的碎片撞得乒乓作響。
「哈米吉多頓!」——如果說這也是末日魔法,它也與當時雷的魔法完全不同——雷的末日已經難以置信的可怕,可眼前的哈米吉多頓——如果這確實也是由一個魔法師釋放的哈米吉多頓的話——這個魔法師所擁有的破壞力,或許會超過雷十倍、百倍……
人,先讓我見到人吧……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只有當面對他們的時候,我才能真正地考慮自己的處境。
然而沒有慘叫、沒有血腥,這幾個人類的身軀早在我到來之前已經化作了晶體……我的劍只是改變了偶然維持著他們外殼的脆弱平衡,於是它們在交織的射線之中分裂,如同注入海水的沙塔那樣轟然垮掉……
現在,我離蘇珊妮應該很近了,我先放慢了腳步,尋找附近可以藏身的岩石。
我終於到達了山脊,我終於達到那被星光照耀的高處。雪亮的光線立即撲到我的身上,如同在岸邊迎到的海潮。
「可是……她說的是『你們!?』」我差點從岩石背後走出來了,但我還是沉住了氣。
天啊……現在我到底該先去哪裡?築的死斷絕了我直接尋找艾瓦塔的路,現在我該怎麼做呢。如果不是誤入布拉卡達,如果不是京和緋紅髮生變故,我本來應該已經在雷那裡——可現在,我這樣去尋找雷嗎,帶著達斯的劍和王子的鎧甲?
我想起她在懸崖邊突然反常了的舉動,我想,這些布拉卡達人的死多半同她有關的!
「傀儡人,鑽石傀儡?!」蘇珊妮似乎有些氣沮,「金人和鐵人都是法王的僕役——但他什麼時候開始製造鑽石傀儡了?!」
「看來,你是早有異志了!」那幾個暗殺者森森然道,「懷疑我們領袖的命令已是死罪!」
那亂迸的射線頻繁滴在我的鎧甲上跳躍,奇迹之鎧的保護相當完美,而我能做到的,只是不讓強光直接射入眼睛。
「你們的領袖是誰,光·奧德靡麗爾斯到底是誰!?」蘇珊妮厲聲問道。「他為什麼懂得法王的密令!?」
※※※
「殺!」暗殺者竟率先發難!——一聲號令,蘇珊妮立足的岩石周圍,忽然有無數異光閃動!
我掙扎了一下才爬起身來,如果沒有奇迹之鎧的保護,真不知道冒失落魄的我剛才已經是怎樣地命運?
可是,哈米吉多頓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又是什麼人,會這樣肆無忌憚地使用這種兇殘霸道的法術?
這裏,就是破壞力的中心?——隱沒在暗影里的「彈孔」深深地凹陷在地底,周長甚至超過一座普通的城堡。除了水晶的沙礫,這裏再不剩任何東西。
我實在不能想象,若換了自己如何面對這些鑽石人的攻擊!它們如同一堵發光的牆壁環鎖住蘇珊妮,她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嘗試用閃電、冰環和火焰攻擊逼近的傀儡,水晶的岩塊被魔法的衝力撞得象流星飛濺,細碎的水晶塵砂幻化作閃亮的霧團,而那堵鑽石構成的圓牆,仍是巋然不動、並且在閃亮的塵煙中慢慢地收緊!
「怎麼回事……」這一回輪到暗殺者們大驚失色。
「我們的埋伏一直沒有撤!」一個暗殺者冷笑道,「領袖讓我們繼續留在這裏,原本是想等其他布拉卡達人來這裏『調查』……沒想到我們先等到的是你——但不論你是誰,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對後來者格殺勿論!」
「因為領袖要防止你們這種叛徒!」暗殺者得意洋洋地答道,「鑽石傀儡人幾乎不怕任何魔法,用他們對付僥倖脫離末日的最高法師,那是再好沒有了!」
耳畔忽然響起一種若有若無的聲音,我本已深深震動的心情更被它蕩漾得起伏不定——「我聽過這聲音,我聽到過!……」
築的死,讓我感到負疚和憤懣。無論如何,我有責任把眼前的狀況探個究竟。
※※※
是的,這窒息的空氣!雖然眼前的場景無比陌生,但這空中漂浮著的氣氛,卻勾起了我最驚悸不安的回憶。
不,破碎的不僅僅是一片衣角,而是他們的整個身體!無數閃亮的電弧在他們的身畔迴轉,這情形,竟然有些接近雷鳥築瀕死之前的慘狀……
然而那幾個灰甲的暗殺者不為所動:「我們不想把你的舉動理解為威脅,蘇珊妮·阿瑪迪羅!」
現在,鑽石人象一堵牆一般紛紛坍塌,片刻之間,仍然直立的傀儡人已經所剩無幾。
這時候我感受到的已不僅僅是越來越強的光,還有那越來越沉悶的空氣。在這本該冷得透骨的冬夜裡,這片山腳卻悶熱得讓人有些窒息。
我更加小心地觀察這片蔓延無邊的晶石的廢墟,我這才注意到,有不少剛才那樣的光束,還在石叢當中不斷折射、閃動。這僅僅是哈米吉多頓殘存下來的一點點餘韻,但它所能夠造成的殺傷力,只怕也非同小可。
長時間的攀援已經讓我疲憊,但莫名的緊迫感驅使我繼續追尋這「星光」。還好山脊的另一側坡度平緩,又是走下坡路,山腳下的光點看似遙遠,但並非遙不可及。
蘇珊妮正緩緩垂下手中的銀琴,她似乎察覺到什麼,她是不是已經察覺到我?
我暫時冷眼觀望,我原本以為,效忠法王的蘇珊妮多半會同「暗殺者」惡鬥開來,但現在他們只是對峙著,情形有些古怪。
※※※
如果雷的立場果然是同布拉卡達人對立,我這時候這個樣子去找他,達斯泉下有知會怎樣看我呢。
真是難以想象,這是一股怎樣的力量?我更想象不出,為什麼要使用這種力量——要毀滅什麼東西的話,實在有太多的辦法,為什麼要用這樣極端的破壞,製造這形同末日的恐怖?
在爆炸中央的另一側,恰恰是樂聲傳來的方向上,地形卻不象我走過的路那樣平坦。這裏也被末日的威力波及,但原本就高低不平的地形只是被高溫燃燒成了水晶的「森林」。我藉著林立的水晶巨岩的掩護小心前進——蘇珊妮並不知道我會在這裏出現,如果我能幸運地、在她警覺以前接近她!——或許我們之間,就可以更加心平氣和地「討論」一些問題了。
一個念頭讓我心中發毛,我加緊兩步湊近他們身邊,我的劍朝他們身上徐徐指去。
「你既然遵守法王的密令,就應該知道——你只有執行命令的資格,沒有刨根問底的權利!」
「他們,暗殺者?!」我的心中極大震動。
我的眼睛霎了幾下才逐漸適應那種突然出現的閃光,這光線似乎沒有水晶岩石上的光澤那樣明亮,但卻出奇地刺眼——我這才看清楚那是一些人形,那些人形似乎通體透明,身上更透出觸目的光芒!?
我又咬了咬牙,我要用劍挑動那幅衣角!但那片沉沉下墜的袍袖卻忽然破碎——不是撕裂、不是割斷,而是破碎!破碎成一蓬塵煙,破碎成無數閃亮的沙礫,每一粒沙礫,都閃爍著水晶般地晶瑩……
她也在這裏?!她就在這附近,在她的同胞遇害的現場附近!
又一束光線掠過我的身畔,擊中山腳的一塊岩石!這塊岩石竟然如黃油一般從中間斷開,瞬息之間,分開的兩半又各自炸裂,形成了一堆晶石一樣的透明粉末……
「啊?……」我不由自主地被擊倒在地,這無聲無息的光束,卻比一支撞城槌來勢更猛?!
那是弦斷的聲音!在這個節骨眼上,蘇珊妮手中的琴弦竟突然斷絕!
前不久,在「詛咒之地」向布拉卡達蔓延的時候,蘇珊妮還曾經出手阻止過他們——沒想到這麼快,這些傢伙又膽敢深入到布拉卡達的腹地。
我沒有在無意中觸動它們的埋伏地點,到現在為止我還能置身事外,這倒真是有些僥倖!
「阿瑪迪羅家的琴聲來自魔法,但卻超越魔法。」蘇珊妮正色道,「我只是想見你們的領袖,別指望靠幾個抗禦魔法的傀儡人就可以阻止我!」
莫非,就是這什麼「法王的密令」,指示蘇珊妮無條件地倒行逆施?!
「哈米吉多頓?!——」這分明是末日魔法燃燒之後留下的氣息!
那幾道人影就兀立在那裡,他們仍然沒有移動,但他們應該已發現到我。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山脊的另一側,山腳以下布滿了繁星般的光點,這陸地上的「星光」,甚至比雲端之上的星空更加耀眼。
「這怎麼可能……」我冒著被射線刺傷眼睛的風險眺望遠處,水晶般的光澤如同海面一直延伸到視平線后——誰可能製造出這樣強的魔法,難道,這個「末日」已經把整個布拉卡達吞入懷中了嗎……我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法王的密令,已經沉默了很多年了,」她克制著自己的激動說,「我的父親,我父親的父親都一直在等待它,但我本人卻從來沒見過法王,沒見過瓊斯菲爾,更沒見過你們的光·奧德麗……」
我並不指望在被末日席捲而過的土地上發現生命,但既然有人在這裏使用過魔法,那末,穿越這片狼藉的土地,我或許就能追蹤到那些施法者的線索;抑或是,他們的法術所攻擊的敵人的蹤跡——如果他們用末日對付的敵人,強大到能夠從末日的威力下逃生的話。
她虎視眈眈地盯住那幾個暗殺者說:「如果真地有人敢褻瀆法王的尊嚴,阿瑪迪羅家就是粉身碎骨,也必然要他們付出代價!」
暗殺者們的領袖自然是光,關於這一點,達斯和汝斯應該向最高法師們彙報過——可蘇珊妮現在這樣質問,卻似乎另有所圖?
「蘇珊妮,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汝斯信任的朋友,不是魔法學院的最高法師么……」
是的,我已經看見蘇珊妮,她正站立在一叢水晶的高處,這裏的水晶似乎仍在蒸蒸燃燒,紛亂的射線在她的足底如睡蓮一般綻開,可這末日的餘威,並不能傷她分毫。
失神之間,一束白光突然從晶石叢中飛射而出!來不及閃避的我,立即被當胸擊中。
……或許,只有使用末日的人才能做出解釋,或許,我該儘快再找到他——雷……
琴聲此時卻戛然而止。
死了?!這幾個人,難道會是末日魔法直接攻擊的目標!?……
在鳳凰城戰場上,我曾經懷著沉痛的心情,親身回到雷釋放末日的戰場,可眼前的景象,有三分相似,更有七分的不同尋常……
「你們的領袖是誰,帶我見他!」蘇珊妮手中的銀琴似乎在略略顫抖。
蘇珊妮,那把神奇的銀琴又操在了她的懷中。
「可惡,現在你操什麼心呢蘭若!」我自己罵自己,現在的我只是一個迷路的人,我只是茫然地站在末日的荒原之上,我希望能找到一個方向,只要有出路就好,至於它通向何處,我根本還來不及想呢。
我曾經認定這把銀琴來自高炎,但現在我的判斷卻動搖了……高炎的銀琴雖然美妙,但我想象不出,它憑什麼會顯現這樣的威力。
「我們只接受領袖的命令,」一個暗殺者冷冷地說,「我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然而這片觸目驚心的水晶岩地仍然一直向前蔓延,好象根本沒有盡頭!
義憤填膺的我決心追尋這琴聲的方向!我忘記了、我不是她的敵手,但我一定要把她的面目再看個清楚!
他們仍然沒有任何反應!他們就象幾座雕像那樣佇立著,任憑我的劍接近他們的衣角。
我幾乎想提劍衝出去阻止這慘景,可那一縷銀色的聲音,卻比我的念頭更快!
蘇珊妮的對面!幾個灰色的人形如同從一團霧裡呈現出來,瞬息之間飄移到水晶岩上。
難道,這裏曾爆發過末日審判魔法?!這星星點點的刺眼光線,就是哈米吉多頓留下的餘暉?!
握緊劍,咬了咬牙,我繼續深入這片布滿結晶的末日殺場。其實,就算我想迴避,也很難繞開這片區域,除非我退回山上,回到那黑暗的山坳之中,那裡或許沒有直接的風險,但是更沒有出路。
怒火中燒的蘇珊妮已做出施法的準備!見識過她魔法的人,都會知道這個最高法師的力量非同小可。
我連忙追尋這光線的來源,這的確不是穿越雲層的星光,這光線來自山脊的另一側,它彷彿是從地面低處逆射上來,在黑暗的山坳里,我看到的並非星光,而是這異樣的光源映出了山形輪廓!
……不,這難道不是星光!在一個多雲的晚上,星星怎麼會怎樣明亮?
然而那些最高法師卻已經死在末日的烈焰中?!——剛才我見到的布拉卡達人的遺體,看來就屬於那些不幸的法師……
「我收到指令,我把最高法師帶到這裏!」蘇珊妮的聲音激烈不已,「可給我指令的人,有資格給我指令的人!——他決不可能下格殺最高法師的命令的……」
「布拉卡達人?」我率先搭話。這恐怖的末日魔法就是他們釋放的嗎?或者,他們只是和我一樣事後趕到,正在進行調查?我很關心他們的反應,他們或者可以同我相安無事,也可能,在一句回答之後就翻臉動手的……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蘇珊妮的語氣顯得很猶豫,「是不是你們傳遞的指令,要我把最高法師們引到這裏?!」
周圍沒有地方可以先作隱蔽,我只有橫著劍繼續向前。
「築……」我又回想起剛才的情景,雷鳥築或許就是在高空中遭遇到這可怕的末日射線的攻擊?它原本已經受傷的身體終究承受不住這帶有詛咒的破壞力;我沒有能及時激發鎧甲的力量來保護它,才使它落得這個結局么……
如果哈德的背後是瓊斯菲爾而不是光,那末,難道這兩派惡魔是同時對布拉卡達產生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