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獨行千川
第四十七章 綏綏白狐
分析揣摩別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種心思，就是曲寧萱加給自己的功課，也是她歷練的主要目的之一，一年下來，這已經成為本能。
「小姑娘，不要再往前走了。」這時候，一個柔媚婉轉，悅耳到了極致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響起。
聽見她這樣說，紫衫女子和白狐都是一怔，片刻后，白狐朗聲笑了起來，縱然這樣縱情的、大聲的笑極不符合淑女的定義，卻也被她演繹得萬般優雅。
其實，提出這個建議后，曲寧萱就很心虛。她只是覺得紫衫女子和白狐之間的氣氛超溫馨，又同樣美得驚心動魄，無比養眼，加上她一路上見多了這種事情，深深為紫衫女子不值，才下意識這樣說。可紫衫女子這樣一嚇，反倒讓曲寧萱越發堅定自己的想法，所以她小聲嘀咕：「我在旅行途中見過很多次痴心女子負心漢，那些女子有的哀痛欲絕，見者心憐；有的自甘墮落，令人嗟嘆；有的死纏爛打，尊嚴盡失……這些做法，都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對渣男根本沒有多大作用嘛！處處與他為敵看上去不錯，但又顯得太將他當一回事了，最好的做法就是找個更好的男人嫁了，過著幸福的生活，幾十年後見到他，一句『你誰啊』，讓自我感覺良好的他愣在原地。但你們又說好男人不多，所以我覺得，找個好女人或許……」
狐狸的嗅覺比人類敏銳很多，所以白狐輕聲問：「阿瑤，你又殺人了？」
「小姑娘，你的建議真好。」止住笑容后，白狐輕輕擦拭眼角不自
見到這一幕，曲寧萱不由惡寒，西南是亡命之徒的聚集地，他們在城裡都這樣囂張，要去了荒郊野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自己或許還能跑掉，但鑒於鈴夢草那種坑人的特性，她必須帶著青青一同去摘鈴夢草，若被人偷襲，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還不如去月隱湖畔。女鬼大人的威懾足以讓男性修士不敢靠近，而女性修士普遍不會主動對別人出手，縱然發生什麼，她的勝算也高一點。
曲寧萱輕輕搖頭，她早知紫衫女子是極端偏激的性子，否則也不會殺盡闖入月隱湖的男人，但越是這樣做，就表明她曾經被傷得越深，前世的網路太過發達，曲寧萱無可避免地看過某些唯美的小說，所以她沉吟片刻，認真建議道：「世間好男人太少，但好女人很多啊！」
曲寧萱深信「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何況對方是生性狡獪的狐族，是以不敢有絲毫大意。略加思考後，她當著白狐的面給青青施了個昏睡咒，將這個小姑娘牢牢地保護起來，方微笑道：「晚輩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街頭剛剛結束一場死斗，訓練有素的清潔工人們麻利地清掃地上的血跡，人
白狐輕輕搖頭，微嘆道：「你做事總是這樣隨心所欲，不顧及後果，倘若這件事情傳出去，他們說你神志不清，必成人間大害，以此為借口進攻月隱湖，這可如何是好？蛟王陛下已然脫困，倘若他登高一呼，我必是不能留在這裏的，你桀驁的性子也該收收了。」
紫衫女子上下打量一下曲寧萱，語氣高傲淡漠依舊：「哦？你這樣說，是想自我推薦嗎？」
這是狐族天生的魅力，更是面前這位白狐本身的魅力，一舉一動，風華絕代，魅惑天成。
聽見白狐這樣說，曲寧萱馬上斷定，紫衫女子和白狐雖然都遭遇情傷，但紫衫女子是被愛人害死，白狐卻是受不了愛人左擁右抱，主動離開。相比之下，驕傲、冷靜且理智的後者應該比較好說話，卻也更加難對付。
面對紫衫女子越發森寒的目光，加上自己本來就在散播歪理邪說，曲寧萱的聲音便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白狐卻笑了起來。
「晚輩在想，前輩若幻為人形……」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后，曲寧萱不由有些尷尬，可白狐不僅沒責怪她，反倒笑了起來：「每個人見到我都在想這件事，可這樣直接說出來的，你還是第一個。」
「阿瑤，別這麼偏激。」白狐輕輕道，「天下好男人的確有，只不過我們沒遇上而已。」
曲寧萱設想了無數遍月隱湖強大女鬼的樣子，什麼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長發及腰，
「幾條鬼鬼祟祟的小蟲子，讓她們活下來已經是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誰料她們竟是特意封印修為的高階修士……」紫衫女子冷哼了一聲，大概是顧忌曲寧萱在，她到底沒說出那些人做了什麼。
白狐輕輕偏了偏頭，她的聲音極美，讓你聯想到盛開的花兒，清晨的露珠，佛祖的微笑，一聽就再難忘記：「所有人見到我的第一件事，都是算我的尾巴，你也不例外。」
中國最古老的傳說，都充斥著九尾狐的影子，無論是青丘的聖地，塗山女嬌的故事，還是顛倒眾生的妲己，對每個中國人來說，九尾狐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妖怪，而成了一場夢。
這個世界的妖族最喜血食，由不得曲寧萱不謹慎，如果對方是八尾妖狐，她拚死一搏，或許能將青青送走，若對方是九尾妖狐，又真要動手，別說她一個融合巔峰的修士，分神期修士過來，照樣得交代在這裏。
知道夜晚才是鬼修實力最強的時候，曲寧萱卡好時間，待太陽落山，皎月初斜之時，才拉著青青的手踏入月隱湖的範圍。湖畔不知名的植物泛著星星點點的光芒，仿若無數螢火蟲在草叢間飛舞，極為夢幻，青青畢竟是個孩子，一瞬間就被這片美景迷住了。幸好她性格乖巧，又知道曲寧萱是她唯一的依靠，便緊緊抓住曲寧萱的手，不肯鬆開，也沒有開口要她停留的意思。
「好了
下一刻，一個身著深紫色衣衫的女子便出現在白狐身邊，她容華逼人，光芒四射，可眉宇間的冷漠高傲，卻將整個世界都拒絕開來。
「無論晚輩的答案是什麼都不重要，全看前輩心情。」曲寧萱不緊不慢，不卑不亢地回答。
白狐柔軟蓬鬆的尾巴輕輕拍打，用柔媚的聲音問曲寧萱：「小姑娘，你在想什麼？」
「那些掃興的事情就不要說了，阿瑤，這樣乾淨清透的小姑娘，有多少年未曾見到了？一看見她，就能想起過去的我們。」白狐知摯友心情不好，便轉移話題。
西南地區魔教林立，西坡城自然不會像東南部的城市一樣安穩，在這座城市裡，只要你不挑釁城主的權威，任何行為都是被允許的。
說罷，她又轉過頭來，對曲寧萱說：「小姑娘，阿瑤就是這個性子，你也莫要見怪。」
縱然只聽了寥寥幾句話，曲寧萱也明白了大概，九尾狐的存在讓很多門派投鼠忌器，才讓紫衫女子得到這麼多年的安寧。她殺男人，可以解釋為她心中仇恨未消，死了也只能自認倒霉，誰讓你往一個厲鬼的槍口上撞。但若是她不由分說連女人都殺，別人可不會管那些女人來幹什麼，只會說紫衫女子神志不清，會危害蒼生，這樣也師出有名……呵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既然如此，你不妨猜一猜，我是八尾還是九尾？」白狐側過頭，有些俏皮
兩邊的草叢悄無聲息地分開，一頭白狐輕盈優雅地走了出來，她的毛色是如雪的純白，沒有一絲雜質，背後拖著的蓬鬆尾巴卻讓曲寧萱冷汗直冒。
正當曲寧萱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一個高傲冰冷的聲音響起：「阿嫵，你怎麼又讓外人進來了？」
紫衫女子眉心一擰，想要出言反駁，卻到底沒有說什麼。
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縱然此刻是白狐的形貌，她的話語依舊有著說不出的魅力，彷彿一把小勾子，勾得你心弦顫抖，只是一句帶有讚美意味的話，卻讓人的心都滿得快溢出來。不難想象，倘若真的化為人形，她該有多麼的顛倒眾生。
一、二、三……七、八……只有八條么？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給青青準備一點東西吧，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情……既然是她將青青帶到西南來，那麼除非她死，否則她就有必要將青青安全送回去。
曲寧萱拉住青青，語氣溫和且不失恭敬：「晚輩冒昧前來，只為求一株鈴夢草，望前輩成全。」
對於這略帶斥責的話語，白狐卻不氣不惱，她輕輕側過身，婉轉的聲音浸透溫柔：「阿瑤，我遇上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妹妹，你不過來看看么？」
白狐微微一笑，又一條純白蓬鬆的大尾巴出現在身後，見到這一幕，曲寧萱竟鬆了一口氣，也想到了那句古話。
紫衫女子打量了一下已經放下斗笠的曲寧萱，神色冷漠依舊：「那是因為她還沒有遇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