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持政》女神的軍隊

第七小節 矛盾(上)

女神的軍隊

第七小節 矛盾(上)

「為什麼可以捨棄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我?」亞利克斯一隻一隻地製造小兔子,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不是我兄弟、父親,或者母親、姐妹,無論是血緣上的還是名義上的,我也沒有拯救過你的性命,為什麼?什麼理由可以讓你放棄生命?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誤,人類都是恐懼死亡的。」
「……」勞爾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回答。他甚至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作為一個軍人,向自己的國家和國王盡義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阿涅利家族決定將王室迎接回撒丁的舉措令很多人疑惑、反對,甚至連一直與他並肩作戰的薩利埃里家族都不願支持他——但事實證明,阿涅利的做法是對的,黃金的王冠並不只是個美麗的擺設。一位完美的,值得他的人民為之驕傲的國王在精神上是一個對撒丁是個極有實際意義的支撐——人民的情緒與國家的政局都開始安定下來——宮廷顧問與阿涅利控制的政府塑造了一個神化的偶像或者說是近神的傀儡,當然,他們沒有想把自己手中的權利交出去。
沒人知道他在爆炸發生的時候有著多麼的懊惱與悔恨,如果托馬少將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大概會怒吼著命令他重新上一次軍事學院的3年課程——更有可能會被強行退役……但他並不想逃避,也不想推卸責任或者尋找借口,那不是一個真正的軍人應有的行為。
「給我的禮物?」他試探著問道:「有人陪著您嗎?」如果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情之後他們還允許王儲一個人隨心所欲地跑來跑去——等他完全恢復之後一定要抓住那個負責安全問題的傢伙,把他的屁股和腦袋換個位置,反正它們裏面裝的東西都差不多。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雖然每一個國王或者女王都被嚴密地控制,監視著,有時甚至還會被禁錮甚至從肉體上進行消滅,王室在民眾間的影響力依然在不斷地擴大,這也很正常,數百年累積下來的錯誤必定多得讓人無法忽視——這是任何一個政府都不可避免的問題,誰能做得到事事成功,人人滿意?但人民有時就是這樣苛刻,就像是不稱職的國王會被殺死或者拋棄,民眾的視線也會從無法繼續得到他們信任與支持的政客身上移開,去尋找一個新的領導者……
他畏懼死亡,但更畏懼自己失去作為一個軍人的榮譽與驕傲。
海軍軍事學院應該是中立的,但大多數學員與教官那過於崇敬或者說是熱切的目光仍然讓亞利克斯覺得不安——那簡直就是強買強賣,屬於守序陣營的不死者願意遵守規則,但他不願意為自己不想得到的東西付出代價。
巫妖想要得到忠誠是很容易的,譬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瘟疫,就可以製造無數惟命是從的僕人與士兵——他為什麼要為這些唾手可得的東西放棄自己的自由?
朦朧中,似乎是他的被保護人——亞利克斯坐在他的病床邊,左手捧著一隻很大的金黃色的橙,它渾圓飽滿,即便沒有切開,勞爾都幾乎聞得到那清甜微酸的味道。
撒丁在趕走了殖民者,王室與貴族之後,在很長時間里,這片應該獲得了自由的土地卻被戰爭和內部的殘酷對抗所封殺。有人曾經這樣形容過那時的撒丁——「還沒有進門,就被漫出來的血污沒了膝蓋,再進去就沒頂了。」分裂、暴力對抗、血流成河,從一個已經無法改變的現實,漸漸變成無法改變的歷史,撒丁的人們迷路了。
托馬少將臉色鐵青,經過初步探測和亞利克斯的敘述,已經可以推斷出被偽裝成書本的爆炸物有很大的幾率為混合后的WEE9,WEE9製作簡單,且是一種高爆破性炸藥,燃燒速度是超音速的,能對周圍空氣產生「超壓」。1%的超壓就能打碎一般玻璃窗……爆炸產生的碎片猶如子彈般地穿過勞爾的身體,造成他多處重傷,雖然倖存,但依然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那麼你有沒有想到過,你所付出生命拯救的『人』或許並不會成為你所期許的國王陛下?」不死者有點惡意地繼續問道。
或許他的行為也沒有那麼不可理解……巫妖的靈魂在亞利克斯的身體里撇嘴,控制著他的手指將最後一隻小兔子放進果盤。
***
四百年前,撒丁王室因為過於墮落與放縱被民眾和軍隊捨棄——他們的威望伴隨著王冠和腦袋一起掉落到塵埃里,曾有人哀嘆:「忠誠的騎士已經全部死去了。」而事實證明,撒丁的騎士精神一直延續至今——他們只不過需要一個值得忠誠的對象而已。
亞利克斯沒有回答他,只是慢條斯理地摸出一把薄薄的,好像拆信用的那種小刀,將橙子切成一片片正好可以放進嘴巴的大小——整齊擺在雪白的瓷盤裡,然後拿起一片,將橙皮和果肉巧妙的分離開來,只留下五分之一左右連接著,在橙皮的背面左右分切兩刀,卻不切斷,然後將那個菱形的頭部塞進橙皮果肉連接的地方——一隻金黃色的小兔子出現了。
……「您會成為一個好國王的。」他充滿信任地補充道。
勞爾黑線。
這些古騎士最持久不變和最令人感動的特性之一就是他們對自己的君主的忠誠和獻身。在一個勇敢的騎士因為一個小過錯而被放逐之後,他仍然堅持與自己的君王分享他用鮮血與痛苦換回的戰利品。在國王表示願意寬恕他的過錯之後,這位蓋世英雄竟然在國王面前自願忍受奇恥大辱,「他猛咬地上的草,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他高興得難以自持……」
勞爾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睡著了,但又覺得自己醒著,這種睜著眼睛做夢的感覺非常奇妙。
雖然亞利克斯遵命閉上了眼睛,但源於不死者的能力,不死者可以感覺到好幾打生者從宿舍裏面跑出來——他們被集合在一個地方。還有走著正步和正在散步,自我訓練的新生們,因為爆炸聲並不怎麼響亮,不曾反應過來的他們驚訝地看著那些迅速撤離宿舍的高年級生,不過隨後他們就被驅趕著返回自己的房間。
呃,自己還能恢復吧……感覺與反應都異常遲鈍,以至於他無法準確判斷自己的傷勢,真實年齡比外表要大出好幾歲的勞爾艱難地思索著,如果之前的一切不是個噩夢的話,他能不能站起來都還是個問題。
外人要攜帶未經審查的包裹入校,找到亞利克斯的宿舍,安安穩穩地設下陷阱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個沒有教官陪伴在側的陌生面孔絕對會引起學員們的警惕與防備,畢竟每一屆的新生都必須在一學期以內記住所有同學的面孔與姓名;即便受邀入內,除了自始至終都有人緊隨之外,來客也要經過好幾道關卡,通過型安全檢測門可以保證他們無法帶進任何一樣不應該帶進學院的東西——同時這些檢測裝置也安裝在各個教室,因為學院的高年級生需要在自己的課程中學會識別,防備乃至製作各種危險品,但無論是原料還是成品,都是無法被學生們帶出去哪怕一毫克,和子彈,槍支一樣,領取,使用,收藏都有嚴密的管理制度與全程監控……另外,學院內嚴格的階級區分也保證了不同的人,從普通工作人員,教官,高年級與低年級學員,行政管理人員等等,都有著各自的活動區域,軍事學院可不是超級賣場可以讓你隨便亂走——唯一能夠接近亞利克斯宿舍的只有經過挑選的高年級生,而爆炸的發生距離亞利克斯更換宿舍竟然還不到十幾個小時……
「但也沒有任何事實可以證明,我所付出生命拯救的不會成為我所期許的國王陛下。」勞爾狡猾地答道。
勞爾苦苦思索的時間已經讓亞利克斯做好了十來只小兔子,不死者不準備繼續為難這個不善言辭的傢伙了——在軍事學院珍藏的古代文獻中,有著關於撒丁古騎士的詳細記錄。
亞利克斯被確定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那些飄散在空中的粉末經過化驗確認為混雜在爽身粉中的致命病菌,它們的孢子是一種很頑固的東西,擴散性極強,為了避免它向周邊地區進一步的擴展,宿舍和有可能沾染上這些病菌的學員們都要被隔離一段時間了。
整個爆炸的發生過程大概只有幾秒鐘而已,但很快,在人們眼裡已經被嚇呆了的亞利克斯被半強制性地從爆炸範圍內拖開:「不用太擔心,先生,學員和教官都會定期注射各類疫苗,但還是請您閉上眼睛。」一個男人瓮聲瓮氣地說道,他是資深教官之一,高壯的軀體遮擋在亞利克斯的身前,警惕地察看著每一個人,每一個地方。
按照院長的命令,周邊地區實施高度安全戒備並對宿舍附近實施封鎖。軍事學院的所有大門都被關閉,所有學員均被告知留在宿舍里不要外出。身著防化服,帶著防毒面具的人穿行在爆炸的宿舍與暫時成為清洗與檢查地點的空置教室之間。他們是軍事學院的教官們,原本就是對付這種恐怖事件的專家,每個人都明確地知道要做些什麼,清理房間、拍照、取樣化驗……等等一系列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疏漏究竟出在哪裡?
一廂情願是人類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