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軍隊
第八小節 矛盾（下）
王儲也不行。
不死者輕聲發笑。
關於這個惡劣玩笑后的種種交易或爭鬥，不死者根本就不想去了解——但還是無可避免地聽到了一些風聲，畢竟百年難得一見的上議院席位變動不可能不影響到海軍軍事學院的學生們——還有那個和托馬少將好好談了一次心的軍官與其他的一些人，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高年級生，都因為各種理由而消失了——可以想象，他們的家屬、朋友、合作夥伴也會被悄無聲息地分派到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被嚴密地監管起來。
亞利克斯收回點在空中的食指，黑色的眼睛中一點紅色的光芒稍縱即逝：「安靜。」他命令道。
海軍軍事學院的爆炸事件最後被歸結為高年級生之間的惡劣玩笑——年輕人的愚蠢衝動。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沒人注意到一個軍官悄悄地離開了工作現場，注意到也無所謂，他已經準備好足夠的理由。
一個高年級生在所有疑點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從自己的房間里消失了。
被禁止發聲的虛體匍匐在地面上不斷扭曲著，翻滾著……那份比什麼都可怕的痛苦終告結束的時候，他覺得已經整整過了一千年之久。
「還有，」醫生微笑著打了一個響指：「亞歷山大殿下為了表示他的感謝與鼓勵，特地送來一份禮物……當然，你現在還不能享用它，不過看看還是可以的。」
他喘息著——雖然靈魂根本不需要呼吸，但是他作為人類的二十幾年裡，大口喘息，讓更多的氧氣進入肺部與大腦，可以很好地緩解精神與肉體上的痛苦——這是一種習慣，生理與心理上的
……黑線。
因為戒嚴的關係，路上他沒有遇到幾個人。軍官一直走到學院的邊緣才停了下來，面對著一叢白色的山茶花，他拿出自己的銀煙盒和鍍金的打火機，似乎只是想抽支煙休息一下。
巫妖似乎能夠穿透一切的聲音就像是海妖賽壬最為致命的召喚，瘋狂中的靈魂陡然停止——流淌著熱血的身體……受亞歷山大石的影響，他所看到的亞利克斯是個近似於完美的生者。
***
白色的瓷盤裡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金黃色的小兔子。
***
於是，在這個有著近千年歷史的古圖書館里，偶爾有人會看見黑色的雲霧從一排排高大的橡木書架中穿過……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傳說成——為了王儲的安全而捨棄了生命的護衛，他不忘自己的職責……總是在王儲最喜歡的地方遊盪，警惕著每一個不懷好意的來客……
這個高年級生了解的東西很少，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同伴。
亞利克斯漠然地看著那個就像是籠子里的倉鼠那樣到處亂跑的靈魂，很有趣，但讓他有點眼花繚亂，何況現在正是秋末，夜晚不斷地縮短，他並沒有很多時間消耗在研究人類靈魂的偶發性或者常規性的抽風上面——還有其它的事情需要處理：「回答我幾個問題吧，長官。」
「你應該慶幸他足夠膽小，」托馬少將冷冷地說道：「至少他沒直接拿著自動步槍對準王儲射擊，這可真是聖母保佑。」
「這個膽小鬼，他甚至不敢面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一個教官惡狠狠
不過醫生告訴他，他很走運，那麼嚴重的傷勢，不僅僅沒有死亡或落下終生殘疾，而且經過治療與復健之後，他不但能夠恢復健康，還能有很大的幾率可以重新回到軍隊——雖然那必將是一段極其漫長無趣的旅程，但比前兩者要好得多得多了。
打火機燃料筒的頂端足可以燙熟一塊生牛肉，它帶著細長的火苗忽地一聲擊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撲的一聲落在濕漉漉的草地上，火苗立刻熄滅了，深藍綠的鈍葉草被滾燙的頂端烤灼著，發出孳孳的聲音。
勞爾首先聞到了橙汁特有的酸甜味道。
巫妖對自己施展了一個「加速術」，他還得趕回去取消自己房間里的「催眠圖紋」——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非常迫切地需要休息。
帶著十字的白色斗篷，面具，單雙手均可使用的大劍……這個人竟然還與聖殿騎士有著關係——由此追尋出去的信息更令巫妖啞然。
這個學生出身於貴族家庭，保王黨主義者，否則也不可能有機會接近王儲的宿舍。
什麼也沒有。
死者的靈魂一步步地，緩慢地向亞利克斯走過去……空氣變得壓抑而陰冷，渾濁的靈魂開始烏黑，負能量在無聲無息間聚集——某種力量驅使著他去奪取自己已經失去的東西——死者對於生者的嫉妒是這個位面上眾多靈異事件的源頭。
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五根精緻、纖長、乾淨、指節分明的手指無聲無息地刺進了他的後腦。堅硬的頭骨無法影響到虛體，巫妖的
無形的鞭子抽打在靈魂上——凄厲的哀號在空中回蕩。
「你畏懼死亡。」
勞爾·岡薩雷斯在一個星期之後才醒了過來，他依稀記得自己曾經和自己的被保護人短暫地交談，不過現在他認為是個幻覺，因為醫生告訴他，他一直在昏迷，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何況重症監護室是一直有四人輪流看護的，不可能有人在他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走進來和他交談。
他試圖抓起東西，卻總是穿透過去，他大喊大叫，卻連自己也無法聽見，他瘋狂地到處奔跑，卻總是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具癱軟醜陋的身體……
……
不死者無力地垂下肩膀，他突然對半巫妖導師在自傳扉頁上親筆寫下的那句話有了一點真正的理解——一個過於頑強的不死者，以永不消散的肉體，永不言敗的精神，永不動搖的信念與bt的命運不懈抗爭但終於還是被歷史的車輪碾壓成小餅餅的可歌可泣更加可悲的凄慘歷程……不，他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方面嚮導師學習。
事實上，他只是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更為劇烈的一次爆炸——他當然知道學員和教官們都接受過疫苗注射，之所以加上那種難以對付的病菌，不過是為了
亞利克斯則將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全部扔在了那顆亞歷山大石的研究上。巫妖有種微妙的預感——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已是觸手可及——可惜的是那本最為關鍵的古老文獻已經被謀殺至粉身碎骨——當你不得不在上萬本藏書的隻字片語中辛辛苦苦地尋找，整理，拼接，還原一段不算短暫的真實歷史的時候，即便是不死者也禁不住怨念叢生。
「他逃跑了。」
巫妖輕鬆自如地翻閱著他的記憶，就像是擺在眼前的一本書，毫無困難與阻礙……這個高年級生確實是個純粹的保王黨主義者，很可惜，他所忠誠的並不是撒丁的國王，或者說，不是費迪南德一系的王室成員。
他不想死，他以為自己不會死，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同伴的手裡。
他身後的護士微笑著端來一個白色的瓷盤，走到病床前，略微彎腰，把它放到與勞爾視線相平的位置。
事情似乎就此結束了。安安靜靜地過了三四個月後，所有的學員都在為了升級以及畢業而瘋狂的學習，訓練，累得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連心跳也會讓他們覺得麻煩，當然也不會再有人提起這個「小玩笑」——建校之初可是有膽大包天的學生用炸藥炸過大禮堂的演講台。
他一定有著同謀，一個人無法做到那麼多事情。
「沒人能夠不畏懼死亡。」死者的靈魂顫慄著回答道，面前這個存在比死亡還要令他畏懼，那
很多年後，勞爾·岡薩雷斯成為了海軍軍事學院的院長……某一天他不無囧然地發現……自己居然與軍事學院圖書館里的著名幽靈同名。
「原來真的有靈魂這種東西……」逃跑的高年級生木然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他幾乎天天會在鏡子裏面看到的臉，它和那些長期浸泡在福爾馬林斯液體里的屍體別無二致，或說就像是某種塑料製品，這就是死亡？自己會去哪裡？天堂？或者是地獄……就此消失？屍體埋入地下不過數年就會腐爛，被昆蟲與細菌吞噬殆盡，墓碑上的名字總有一天也會被銷蝕，但也許在此之前人們就會忘記他……好像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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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點燃打火機，卻沒有迫不及待地拿出香煙，銀煙盒上有著費迪南德王室的象徵——玫瑰，那部分是噴砂的。他看著光滑部分倒映出來的面孔微笑——女王陛下大概沒想到會親手將自己的繼承人送進死神的懷抱吧。而正當他準備打開煙盒的時候，火苗一閃，一霎那間增強的亮光讓他注意到身後突然出現的黑影——訓練有素的軍人猛然轉身的同時將手裡的打火機向後砸去！
他抽回非禮過他人大腦的手指，禮貌地向受害者投擲了一個「支配人類」（一個強硬，隱蔽而不容易被擺脫的心靈控製法術），讓他回去和托馬少將，他們的院長好好地「談談心」。雖然被巫妖讀取過記憶的人會有點白痴，有點結巴或語無倫次，但看在那份珍貴的自白上，想必他們的老院長是不會太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