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持政》女神的詛咒

第三小節

女神的詛咒

第三小節

狼人可以看到,從它遺留下的身體開始,蒼白的火焰以雙手劍為中心如同一個寬闊湖面上的漣漪那樣迅速地向外蔓延,它們貪婪地吞噬了那些原地動彈不得的灰狼之後,又追上了那幾隻逃走的首領,輕而易舉地將它們化作了同色的灰燼,它絕望地隨著胡安娜越升越高,皮毛與血肉隨著生機的消失而腐朽。
終於失卻了興緻的胡安娜鬆開手,大半化為灰燼的頭顱一霎那間就被火焰全部吞沒叫,高空的寒風很快捲走了所有的灰燼,少女輕輕落回到亡靈騎士的肩上,馬型的惡魔不待驅策,無聲地長嘶一聲——纏繞著負能量火焰的四蹄在虛空中輕踏,如同「魔比斯環」那樣扭曲、傾斜、摺疊、顛倒,甚至粘結在一起而又突然分離或者斷裂的道路在它面前徐徐展開,這是夢魘才能行走與識別的捷徑。
他們無聲無息地消失,如同一個短暫的噩夢。
它們會記住這個可怕的敵人——它們會避讓這個可怕的敵人——同樣的,它們也總有一日能夠殺死這個可怕的敵人……它們強於他的時候。
另一個不死者,和古拉丁語一向感情不睦而且長期兩地分居的維爾德格滿懷敬畏地看著那可怕而固執的傷口在巫妖輕柔的觸碰與縹緲的吟唱聲中愈合,銀白色的毒與深色的血被排除出來,被亞利克斯分別收藏進兩個黑水晶瓶子。
煦德現在真正的沒事了。
正在努力研究小圓桌的維爾德格對著細小馬賽克拼起來的鷲尾花圖案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來,他在亞利克斯的逼迫下回憶了一整夜也沒有拿出什麼像樣的回答——我們可憐的死靈騎士幾乎沒有和那隻巨狼正面接觸過,他不明白為什麼亞利克斯會對那種生物抱有那麼大的興趣……巫妖只差把他的腦袋打開了親自觀察一番了(巫妖:我懷疑那個腦袋打開來之後也看不到什麼)。亞利克斯無語地接過炭筆,煦德略帶驚訝地看著昨夜的那頭巨狼重現在他的筆下——比他所描述的更為逼真,神似——他並不知道,亞利克斯的素描,一部分按照煦德的描述,而另一部分,卻是費倫大陸的一種特有生物——「冬狼」。
杏核狀的眼睛——民居。
人類將要染指這片純凈的土地,而它已經無力阻止。
***
死靈騎士跳上了那匹高大的黑色夢魘,讓兄長坐在自己前面,腦袋靠著他的肩膀,用鮮紅的,似乎隨時會滴下血液來的柔軟斗篷包裹住他,夢魘關心地扭過頭來,嗅了嗅煦德垂下的雙腿。
維爾德格的嘴角扭動了一下,他記得那些所謂的UFO綁架犯似乎都是一個樣子——類似於吃多了劣質奶粉的畸形大頭嬰兒,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像,他接過那杯金黃色的溶液,這次他沒敢嗅:「安神?」
***
「如果真有蠢貨糾纏不休,就讓煦德告訴他自己被UFO綁架了。」這個位面如果有個UFO神祇的話,他的神力大概不會低於巴爾,既然有這麼多異想天開的傢伙天天念叨著它的名字——巫妖撇嘴,等待琥珀在新的鉑金杯子里融化的時候。他監視著自己的死靈騎士幹活——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喂煦德喝下那杯紅寶石溶液——死靈騎士,夢魘,以及他們所行走的捷徑無不充滿了對生者有害的負能量,不過為了煦德的生命考慮,些許可以排除的負能量暫時還在容忍範圍之內。
憑藉著比精密電子鑽石秤更加準確無誤的敏銳感覺與可怕的記憶力,亞利克斯細長的手指迅速地從那些柔軟有彈性的樹脂中揀選出調配藥劑所需要的紅寶石,將它們一一投入另一隻手裡拿著的純鉑金杯里,美麗的血紅晶體在透明的液體中嘶嘶地融化。
「很好。」巫妖總結道,然後他轉向自己的死靈騎士:「我們可以來談談狼人了。」
不死者走到床邊,將手指放在煦德的身上,維爾德格可以感到微弱的魔力在空氣中有規律地流動——煦德身上碰撞、摔打、侵蝕以及被灰狼撕咬抓撓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只有肩膀上被貫穿的地方依然醜陋地外翻著,深可見骨,烏紫顏色的血從牡蠣白色的肌肉與皮下滲出來。「狼毒。」巫妖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他思考了一會,作出一個標準姿勢,不是修復傷害——這個位面雖然薄弱而混亂,但某些規則與費倫仍然是相同的,譬如說,他和維爾德格都不能使用任何治療法術——他們的修復傷害使用出來就是死亡纏繞,堪稱生者的砒霜,死者的蜜糖……
「我想,唯一會為了這個問題苦惱的只有東加的情報部門。」亞利克斯,或者說亞歷山大·薩利埃里·費迪南德,簇新光亮的撒丁王儲外殼中的不死者,一個異位面的巫妖,負能量的結晶體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一邊連續打開了幾個外表沒有任何裝飾的黑色皮質珠寶收藏盒,裏面全是晶瑩璀璨的好東西。從鑽石、紅藍寶石一直到綠柱石、坦桑石、石榴石、菱錳礦、電氣石(碧璽)以及其他各類寶石,襯底的不是絲絨或是絨棉,而是一種特殊的形狀記憶樹脂,這樣巫妖可以隨意地將寶石以各種各樣的小型陣圖收藏攜帶,施法損耗之後還能自行調整。
人無完人——換言之,煦德可以成為一個很出色的印象派畫家。
「*……%-%%……」
他現在準備使用一個針對狼人傷害而創造的咒語,這個咒語的發明者是翡冷翠城邦的血族長老之一——巫妖用一個小型陣圖所換取的,少數幾樣他比較感興趣的東西。
黑鼻子——湖泊。
胡安娜從劍柄上跳躍到狼人的頭顱上,想要同時抓住它的兩隻耳朵,這對於過於嬌小的她來說可真是一個辛苦的工作,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一點火星彈落在狼人粗壯的脖子上,吮吸著皮毛與血肉,焦枯的頸椎沒有了筋肉的固定,嘩啦啦地碎落了一地——與身體徹底失去聯繫的碩大頭顱搖搖晃晃地被拎到了數十英尺高度的半空。
煦德:「巨狼的形態。」
寬大的額頭——坡地。
現在他坐在露台上的小圓桌邊享用早餐后的咖啡還有……當然,蘋果兔子。
從這裏俯瞰荒原,青灰色的蒼茫霧氣覆蓋著數千公里苔原、森林和灌木叢林,中間點綴著湖、小溪流和錯綜分佈的水脈,除了邊緣地區的幾個黑沉沉的城鎮,沒有任何人跡和交通工具通過的跡象。
「你說,我們該怎麼解釋呢?好運的煦德一夜之間跨越了上千英里,從偏僻的沉睡荒原到位於東加首都城區的撒丁大使館,在沒有使用任何一種交通工具的情況下?」
「恭喜你恢復記憶。」巫妖悲哀地說,他甚至有衝動給總是考試不及格的小學生維爾德格戴上一朵大紅花,為了他罕見的正確答案。
撩牙——海岸線。
「狼人,」煦德說:「不如說是一隻可以站立行走的巨狼。」
「胡安娜,」夢魘的主人環顧四周,平靜地說道:「殺死它們。」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迄今為止,能夠進入異位面巫妖特色餐館的好像還只有薩利埃里家族的寥寥幾位。
他的聲音就像是荒原上永不止歇的風聲那樣蒼涼與遙遠——狼人掙扎著發出最後一聲嚎叫,這聲嚎叫令它的胸膛徹底地爆裂,滾熱的,通紅的心臟跳了出來,在烏亮的冰水中繼續搏動。它的犧牲令幾隻強壯堅毅的頭狼掙脫了恐懼靈氣的纏繞,它們來不及看一眼自己曾經的首領與族人,不顧一切地踉踉蹌蹌四散奔逃。
第二天一早,薩利埃里家的長子很高興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只留下了淺淡的疤痕,而且精力充沛,頭腦清醒,在舒適寬大的浴室里好好地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穿上亞利克斯為他準備的乾淨襯衫與長褲。煦德感覺自己的狀態前所未有地好——只是為了滿滿陽光味道的柔軟衣料而有點糾結,不過他在看到亞利克斯特別準備的慰問品——一個個非常可愛的蘋果兔子之後終於有了自暴自棄的念頭——既然薩利埃里家族已經開始洗白,那麼就算有個廚師薩利埃里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則亞利克斯的技術也很不錯,至少到餐館就餐的客人不必擔心在胃穿孔與腦袋穿孔之中作出痛苦的抉擇。
「驅除負能量。」亞利克斯將杯子遞給維爾德格,不合格的死靈騎士滿懷好奇地嗅了嗅。氣勢洶洶的正能量立刻撲面而來,差點燒掉他的鼻子——亞利克斯瞪他。
高聳尖長的耳朵——山峰。
亞利克斯:「地形圖?」
煦德反覆回想著那個如同三級恐怖片一般的夜晚——對話到行為的每一個細節,然後尋找最準確的詞彙將它們表述出來——未來家長強悍冷靜的靈魂在這方面有著常人不可超越的優勢,很多人即便是遇到一次小小的搶劫也會被驚嚇得什麼都記不住,而他竟然能夠重複司機偶爾哼出的小曲;同時他還在成疊的16開白紙上用黑色的炭筆描繪他曾經看到的東西,他的畫筆與言詞一樣堅決,沒有塗改,沒有反覆,乾乾淨淨的紙面上清晰深刻的痕迹甚至能令人情不自禁地嚴肅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