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小節 聖杯（6）

死靈騎士盯著亞利克斯，突然裂開嘴巴一笑，猛地抓住不死者的腦袋，惡狠狠地親吻了他的面頰，然後藉著騎士靴提供的身高優勢，把尊敬的主人抱在肩膀上拚命地揉著他的頭髮。

費力並不知道，這一點他錯得非常厲害。

尤其是伊諾取得正能量的方式——竟然不是如同費倫大陸上的牧師以及聖騎士那樣向所崇奉的神祇祈禱——他絕對沒有祈禱，巫妖可以肯定，那麼是否與那個小瓶子里液化的「光」有關？巫妖可以肯定，如果是「光」直接傾倒在自己的身體上，自己的痊癒速度絕對要比現在緩慢三倍以上，只可惜那個瓶子連帶裏面可能殘留的物質很快就在空氣中消散了，而正在進行意志檢定的自己就算有能力使用法術，也很難不被伊諾發現。

但也有可能他們根本不會去注意羅莎麗亞究竟如何了——因為他們不是肢體傷損，就是失去了親人——沒有從朝聖者變為殉難者的人寥寥無幾，其中有好幾個人都是和自己的父母，伴侶，兄弟姐妹，孩子一起到來的，現在卻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們原本滿懷著美好的希望而來，如今卻不得不擁抱著更多的絕望而去……悲傷、餓、冷、痛，他們急需救護，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上的——他們在一下車的時候就被送進了當地最好的醫院，它早在半個小時前就接到了通知，準備就緒，但同時那裡所有的醫護人員接到了命令，在處理善後事宜的國教神甫未曾到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與他們會面，談話。

他說：「沒問題……你做得很好……沒問題，很好，真的很好。」維爾德格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也很好，其他人，也會很好的。」

「真可愛啊……小亞利克斯……」

一個諾費勒吸血鬼在密閉的包廂內從飛蛾變回原來的樣子——說實話，還是飛蛾的樣子比較賞心悅目，不過釋放他的「人」並沒有對此發表太多的評論，只是沉默著伸出一隻帶著騎士手套的手，扼住了被恐懼靈光影響到而變得動作緩慢的吸血鬼纖細的小脖子，乾脆利落地抓緊，捏斷，吸血鬼最後的掙扎與哀鳴化為負能量流入死靈騎士的體內，其駁雜不純的程度令維爾德格皺眉。

「啊……」死靈騎士的嘴角微微向上彎了彎，帶著點嘲弄：「還真是只有如此呢……」

「耶爾·魯美利卡瓦斯·安納多對薩利埃里並非毫無感情。」通過心靈通話傳遞過來的信息讓維爾德格小小地嚇了一跳：「雖然契約，」亞利克斯舉起自己的手，在小指的根部點了一點，這個位面的黑暗生物對於法師缺乏應有的敏感性與警惕性，他們難道不知道，面對一個法師，即便是口頭的承諾也會造成不可挽救的後果，「我施加的法術十分細微，作用也很小，但它同時承載著一個契約，這個契約在他違背約定的時候會同時發動。」而他甚至沒有發現那個契約的存在，更不用說就契約的條例與亞利克斯討價還價了——於是巫妖沒有絲毫愧疚之意地寫上了最為苛刻的條件——一旦耶爾背叛了薩利埃里，他的一切就歸屬亞利克斯所有，從身體到靈魂，從過去到將來：「他受到我的控制，遵從我的命令，但也可以說是他自己的意願，否則的話，諾費勒族不會那麼輕易地被說動，一次出動如此之多的高級成員——也算是他最後能為你們做的一點事情……我想，安納多家族以往之所以每一任家長上位之後就要調換一位聯繫者的原因也就在這裏吧——消耗過久的時間是很容易積累起感情的……」

費力冷漠地觀察了一下被醫護人員進行緊急處理后抬走的伊諾，事實上他更願意看著自己的殿下去做一次最為細緻的全身檢查，雖然伊諾倒下后亞利克斯就似乎完全擺脫了那些可怕的傷口，但費力只能看到表皮上的痊癒，身體內部的呢？即便是親身經歷，骨子裡是個科學大神信民的他對於聖光之類的東西依然保持懷疑態度，即便是接受了亞利克斯的建議去「曬」了好幾次聖光，但原本就身體健康，生活習慣良好的費力除了好像被一個大型暖風機吹拂了一會之外毫無感覺——而這次……他捏了捏傷口的原有位置，緊繃的皮膚與下方富有彈性的肌肉沒有一點異樣，也許可以拿這個作為一個參考，如果自己沒有什麼意外，那麼殿下那裡也應該安然無恙。

可惜的是，死亡距離他只有咫尺之遙。

這是亞利克斯在之前使用蛛網術捕捉的諸多諾費勒吸血鬼之一，他們除了兩隻陷入僵死狀態的幸運兒能夠成為巫妖今後的活體研究材料之外，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伊諾是個比其他人類要敏銳得多的人，也許是因為正能量充斥在他身體的每一部分的緣故，他在附近的時候，亞利克斯連三極以上的非死靈系法術都不怎麼想用。

夜風穿過勛爵的袖管，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寒顫，這才發覺袖管上有著一個貫穿的洞口，在隧道中的時候，他被一個怪物口中吐出的舌頭刺穿了手臂，雖然沒有傷害到動脈但傷口仍然流血不止，但幸運的是他所在的位置也在聖光的照拂之內，所以現在除了一件該被報銷掉的衣服之外他沒有任何損失——他為此為伊諾預留了一個次等的醫療小組——一等的小組自然屬於他的殿下。

不死者從計算與思考之間脫身出來，雖然死靈騎士只是說出了一個名字，沒有提問也沒有敘述，但他還是明確地點了點頭——他知道維爾德格所需要知道的是什麼。

最重要的是，從聖光的發動到結束，期間引起的魔力波動已經被巫妖完全地記錄了下來，現在可以以此為基礎計算出同類波動可能對自己造成的傷害，並且在此類波動出現之前做好防護與反擊的準備——慣於掌握一切的巫妖不管是出於保護自己還是那顆令他心迷神醉念念不忘的「希望」，教廷究竟有著怎樣的力量這一問題永遠都被記錄在不死者備忘錄的第一頁第一條高亮閃爍黑體加粗劃線表示，但出於謹慎小心的態度或說是本能，他始終沒有進入過舊約公教的轄區——必須說，有著同類力量但顯然不怎麼得教廷歡心的羅莎麗亞與聖殿騎士團的到來正中這個小混蛋的下懷。

***

所以，別擔心。

死靈騎士毫無同類愛地吸取了足夠的量之後，回到主人的身邊，單膝跪下，謹慎地將手指放到他的手臂，或說是臂骨上——雖然不需要，但在死靈騎士的堅持下，失去大半身體的不死者還是半卧在柔軟的沙發里——可以說是肉眼可見的純凈負能量如同黑色的霧凇那樣覆蓋在光潔的軀體表面，被正能量徹底消磨去的部分迅速地吸收了它們，開始重生，雖然重生的軀體還是一如之前的那樣瘦削慘白——完整的亞利克斯輕輕地站立了起來，皮膚滲透出冰冷的銀光，黑色的眼睛中跳躍著紅色的靈魂之火——正如他所想的，用於治療一個人類致命傷的聖光不會如同可以同時治愈數十，數百人的聖光那樣強烈而不可控制，即便他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去阻止與抵抗正能量的侵襲，但在經過巫妖的意志檢定之後，被減免近半的它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個程度而已。

火車穿過隧道之後緩緩減速，在原計劃中準備訪問的第三個城市最大的車站停靠（聖南西亞市是第二站），那裡早就是警備森嚴，這已經是一年以內，針對王室成員的第二次恐怖襲擊了。

亞利克斯，我的主人。

安排這一切的是費力，還有殿下的食宿、醫護、警衛、傳媒、宴會——沒什麼好懷疑的，就算是聖哲降臨——除非他賜予的東西能夠勝於一個未來的國王，否則的話這些城市的官員與市民們還是會選擇亞利克斯，尤其在煦德·薩利埃裏手中掌握著數千個甚至更多的就業機會與品種豐富，收益驚人的項目時，要知道，假如能夠處理得當的話，憑著這些像羅馬人那樣就地建立起一座城市來也未嘗不可——恐怖襲擊？在沒有發生之前，人們總是以為這種倒霉事兒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他說，而巫妖在思考哪一個法術能夠讓這個死靈騎士的恥辱好好地清醒一下——然後亞利克斯真正的「聽到」（而不是心靈通話）。

「耶爾·魯美利卡瓦斯·安納多……」

聖殿騎士團幾乎全軍覆沒，唯二的生還者只有羅莎麗亞與伊諾，雖然後者在亞利克斯複原的那一瞬間就一頭栽倒在地毯上，前者也是臉色蒼白，頭髮蓬亂，眼神空洞渙散，如果不是安托及時地用自己的黑色風衣將羅莎麗亞整個包裹起來送下火車，羅莎麗亞的神聖形象一定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就像是那些被吸血鬼抽乾的聖殿騎士，除了感激之外更多得到的還有懷疑與遷怒，死去的人們因為波及自己的災禍詛咒他們，而僥倖生存的人對他們的死亡感到驚訝——在他們的心目中，一個虔誠的，聖哲的戰士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死去的——民眾可不會有巫妖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到內里的靈魂，作為一個被崇拜者必須完美無缺，這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或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