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小節 聖杯（7）

「您這個樣子，倒真是讓我不忍心告訴你那個消息……好大人，我要說的話使我很難過，我真不願意重複這些話。」女王陛下平靜地說道：「我的亞利克斯遭到非常可怕的襲擊——或許你已經知道了一點——您的臉色真是蒼白，這是王室成員遭到的，第二次源自於黑暗中的襲擊了——所以，我不得不答應舊約公教的一些要求了。」

「一貫如此，陛下，一貫如此。」朗巴爾夫人回答道，她依然是那樣的謙恭，溫和，且以自己的朋友與君王為傲——雖然在她的父親過世之後，她已經是一個擁有撒丁最多私人土地的女人——如果以一種比較誇張的方式來形容的話，朗巴爾夫人如果想要徒步旅行的話，可以環繞撒丁一周——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土地上。

女王陛下對這位部長的工作能力表示懷疑——第一次恐怖襲擊的追查迄今為止沒有任何結果，而第二次恐怖襲擊居然在間隔那麼短的時間內發生……無論如何，警務安全保障工作有所疏漏是必然的事情。

她的語氣活像個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的外科醫生——大主教捲起了嘴唇，深深地嘆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麼說，只是驅逐諾費勒族——也許還不算很難，問題是，女王陛下是否知道安納多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呢？

安納多——傳承了近千年的古老家族……

撒丁的女王陛下微笑著說道，溫暖的陽光照耀在白瓷杯子與杯子里的紅茶上，茶水看起來就像是一塊液化的琥珀，顏色非常的漂亮，她凝視著茶水，甚至有點洋洋得意地說道：「這次也是打了他們一個猝不及防，是不是？」

「當然，陛下。」

「損失慘重？」

大主教張了張嘴巴，喘息了半天才能說出話來：「可是……您承諾過……」

「可是，」他猶豫著說：「我們的力量，我不能保證……」國教手中的聖物數量比起公教來說少得可憐。

***

「在敵人逼近的時候，打光彈匣里的最後一顆子彈是常識吧。」女王陛下嘆息：「好吧……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麼只要處理掉那些與襲擊有關的東西就可以……即便只是驅逐，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哎，聖哲在上，奉召覲見陛下是我的職責。」大主教小心翼翼地在椅子的邊緣坐下，好像隨時都要跳起來跪下的樣子。

亞利克斯停頓了一下，開始仔細考慮最近是不是有點忽視自己的死靈騎士了——問題是，從一開始他就沒希望維爾德格成為另一個無畏無腦的堂吉訶德，何況他面對的東西比一支真正的巨龍還要可怕得多，畢竟就算是在托瑞兒位面也沒哪只巨龍有11億的信徒；但這樣的話，就像鬥牛士屠殺公牛那樣盡情殘殺同類的西撒丁人也不得不承認不怎麼想招惹的「斑鷲」會覺得自己被無趣地閑置了起來吧。

「跟緊我，」亞利克斯一本正經說：「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呢。」

「如果我還是女王陛下的話，我自然會遵守自己的諾言。」

「沒錯。」

「嚄——嚄——少安毋躁，大主教閣下。」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女王陛下表示認可：「但您已經說過，國教的神甫對這些可怕的罪犯毫無辦法——王冠固然要緊，可是沒有腦袋，有了王冠也沒有地方可戴不是嗎？」她溫文爾雅地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我想，如果我和亞利克斯主動放棄王位以及繼承權的話，至少可以安全地在某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度過餘生吧——據我所知，公教對於迷途知返的羔羊還是非常寬宏大量的。」

「聖哲在上！」雖然有所預料，但大主教還是情不自禁地猛然站立了起來，「他們可都是些居心叵測的人啊！」

「安納多……」

「您……您這是脅迫！」大主教的臉色幾乎和他的衣服一樣黑了：「聖母知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陛下！」

女王陛下若無其事地端起了茶杯，對裏面有些涼了的紅茶挑了挑眉：「既然您這樣說……明明有著力量而袖手旁觀的人是不是更可恥一點呢？」她堪稱漫不經心地放下杯子：「讓我想想，國教除了成為撒丁民眾們的精神寄託之外，還起到了什麼作用？慈善有社會，保障有國家，疾病有醫院，安全有警察與軍隊——他們唯一做不到的事情大概就是你們能做到的，而您卻一直對那些黑暗生物裝聾作啞？視而不見？聖哲在上，這原本就是你們的職責與轄區——既然您一再地表示無能為力，我也只有請那些能幫助撒丁的人來取代您們了。雖然……這也不是我所願意做的事情，可這不僅僅是我和亞利克斯，您知道這次襲擊死去了多少虔誠的信徒嗎？或者說，生還者只有多少？10個不到，你要我怎麼面對撒丁的民眾？告訴他們我們的大主教請他們節哀自便？」

「您看起來真是糟糕，我的大主教，」在大主教行過禮之後，女王陛下真誠地說道，並且請他坐下：「或許我不應該在今天召見您。」

「阿涅利一定對於警務部長的辭呈獲允非常驚訝。」朗巴爾夫人說道：「他一定以為議會中的大部分人會支持他。最近幾個提案他都獲得了保守黨的部分支持，他准以為自己在卡洛斯身上的這步棋是走對了。」

巫妖確定那是自己的錯覺。

「要知道，大主教閣下，」她惋惜地說道：「你一直就是我和朗巴爾親王的朋友——對此……我真的感到非常遺憾，但我已經儘力了。」

「金綠。」不死者呼喚了一聲，大蛇自車廂的彼端蜿蜒而來，心滿意足地沒入巫妖的小指，力量陰冷的它已經吞噬了不少人類茫然失措的靈魂，不過貪婪的傢伙還在抱怨聖殿騎士與吸血鬼的靈魂會像九月酷暑的陽光下的雪泥一樣消融得太過迅速，未能供其嘗試一下非人類靈魂的味道——巫妖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但終究未曾做出任何表示。他再次呼喚出「費麗西亞」，纖細而籠罩著半透明薄紗的少女展開雙臂——衣著整齊但神色略顯憔悴的撒丁王儲與他的兄弟與護衛重新出現在民眾的眼前。

他略微轉過身去，認真地看了看維爾德格，他的兄弟向他微笑——露出牙齒。

「唔么么么……當然，是的，絕對。」維爾德格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聳著肩膀，嚴肅地回答道：「我很高興能對你有所幫助。」

「不，什麼也沒有。」

女王陛下擺弄著一份文件——警務與憲兵部長的辭呈——每一次規模龐大的，針對王室成員的恐怖襲擊發生之後，作為國內安全的總負責人是必定要向女王陛下公開遞交一份辭呈，以表示自己深切歉意的；但這隻是一次表面文章，一個示意，正如第一次接到此類辭呈那樣，女王陛下只要予以口頭譴責就已足夠，而後辭呈會被原樣退回……但令所有人不曾（至少是表面不曾）想到的是，這一次女王陛下不但接受了這份辭呈，而且還將它直接遞交了議會表決。

亞利克斯艱難而不滿地把自己的腦袋從維爾德格的手臂下拔出來，雖然巫妖與死靈騎士的防禦在轉化后增加的數值是同等的，問題是這兩具身體的起點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什麼？」

「我的幸運。」女王陛下微笑著回應，新的警務部長是一個真正的中立派，一個罕見的，剛正耿直但並不迂腐的人。女王並沒有想著將忠實于自己的人安排到這個緊要的位置上去——這太容易讓某些人神經緊張了——現在只需要中立就足夠了，亞利克斯的表現有目共睹，只要沒被自己的私慾沖昏頭腦，沒那個人會覺得那個小姑娘能做的比他更好。

朗巴爾夫人首先垂下線條優美的脖子表示感謝，「這是我的權利與義務。」她抬起頭來，驕傲地說道：「朗巴爾家族永遠是忠於費迪南德一系的。」

女王陛下看了看擺在右側茶几上的小黃金鐘，它滴答滴答地走著，黑色琺琅塗層的底盤上，銀白色的分針與時針正形成一個漂亮的30度角：「10點啦，我又有一位客人要來了——朗巴爾夫人，能否請您為我再拿一份茶具來呢。」

朗巴爾夫人從一個側門走到隔壁的房間去，與此同時，侍衛長官在獲得女王陛下的示意后打開了這個小會客室的正門，大主教步履匆匆，愁眉不展地走了進來。

「可憐的阿涅利，」女王陛下說道——這兩個尊貴的夫人在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說起話來總是直言不諱或可以稱之為尖刻的：「他不明白，在撒丁的議會中，最多的不是民主黨人士也不是保守黨人士，而是中立派人士——準確點說，是牆頭草派人士。」她為自己的同伴倒了杯茶：「朗巴爾家族功不可沒。」牆頭草也是需要風來吹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