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仗劍江湖
第047章 百鬼夜哭
「你不會是想讓我待你接近那魔眼吧？」祝雲滄道。
祝雲滄一時措手不及，道：「嗯……恢復的不錯……今後，倒是沒有什麼打算。」
祝雲滄知道，這少女說得一點也沒有錯，此刻他彷彿一具行屍走肉，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到頭來卻未做一件有意義之事。
「自是不會後悔。」祝雲滄很少後悔。
「失敗……那無非一死，豈非也死得坦坦蕩蕩。」
重雲濃霧之下，萬秀山莊全貌盡現眼前。那建築依然依山而建，雕欄畫棟，好不氣派。但卻透出別樣的陰鬱之氣。濃霧之外，原本是陽光普照的白天，濃霧之下卻成了一片黑夜。
一路上，祝雲滄不時張望四際的草叢與低矮樹林。在這陰氣的侵蝕下，這裏的所有植物都已枯萎，只有一片蕭索的枯枝敗葉。儘管如此，那張牙舞爪的古樹枝椏還是顯得濃密層疊，難見其後的景象。
祝雲滄眼睛一翻，道：「哎，女人就是女人，多麼優雅高傲的女人，都總是不講道理的。」
萬秀山莊上空，祝雲滄與伊採薇俯瞰著如今的萬秀山莊。此刻，那山莊的確也是雲霧繚繞，只是那雲霧中透著一股濃重的陰氣，彷彿惡鬼降臨一般。
祝雲滄回過神來，道：「你是指……」
「你若不允，我絕不勉強。」伊採薇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但語氣依然平靜。
「你離開這裏，在外漫無目的地遊盪，早晚有一天會被殺死。」伊採薇道。
「跟我潛入山莊之內，你便會知道！」不由分說，伊採薇已落身而下。祝雲滄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跟將上去。
有人說，對於男人來講，一個漂亮女人的要求是非常不好回絕的。祝雲滄並非好色之徒，他甚至對眼前的少女尚存有幾分戒心，但他最終卻並未回絕對方的要求。凡人原本就是一種矛盾的生靈，面對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下，往往做出大不一樣
「怎麼了？」到了此處，伊採薇也變得十分警覺。
伊採薇不禁失笑，轉而正色道：「我講不講道理暫且不論，我只問你，是否已答應我，要與我一道干一番大事？」
「那，姑娘你有什麼好辦法么……」祝雲滄不禁問道。
「呵呵，看來的確如此。」伊採薇環顧四周，最後只能無奈道。
「你若信得過我，此刻，便隨我回一趟萬秀山莊。」伊採薇道，「到了那裡，你自會知道我想做什麼。」
祝雲滄不語。
兩日之後，祝雲滄傷勢接近痊癒，二人便離開了這山間莊園。
「方才你朋友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吧？」屋內，伊採薇忽然開口道。
萬秀山莊位於巴蜀山巒的東部邊緣，取山勢險峻之地而建。山莊內院成級級階梯而上，除那平坦的石板路面、環繞的圍牆之外，院內園林幾乎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紅門大院，之後便是崇山峻岭，將幾座房屋承托地氣勢恢宏。又由於傲立山間，靈氣縱橫，更添一派仙境態度。
「我雖能抵擋陰氣侵襲，但我們必須速戰速決。」祝雲滄道，「此刻至陰之力基本用於平衡外部之邪力，我體內陽氣大盛，對於修道之人來說，清正之力強大並非壞事，但過猶不及，若持續如此，我必然脹裂而死……如果你不想看到一個浮腫的胖子炸死在你面前，那麼……」
「你既然會這麼告誡我，我豈非更該相信你了？」伊採薇道。
見祝雲滄良久不語，伊採薇又笑了笑，道：「每個人，總有自己的活法，我不會勉強你……此事，本就需要很大決心……說實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快便會動搖，便會支持不住。」
「為何？」祝雲滄道，雖然，他明白，伊採薇絕不會平白無故做如此兇險之事，但卻不得不問個明白。
「好，無論如
「無需多言了吧……」片刻之後，祝雲滄道，「你既要干大事，可是有什麼辦法？」
伊採薇道：「我可沒有逼你，是你自己要求來的。」
「是坐以待斃，還是奮起反抗？」伊採薇道，「這六年來，我都在顛沛流離中度過，十三歲便仗劍江湖，卻因修為太淺，幾度險些喪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活到今天的。你雖僅僅逃亡了數月，但我相信，你非常明白這種感受。」
「沒錯，很多時候，一個人的行止往往就決定於一念之間、一時之衝動。他此刻覺得所相信的、所做的都是正確之事，所以即便失敗、即便被欺騙亦不會後悔。」伊採薇道。
「你應該不會甘於永遠做一個在江湖中人人喊打、顛沛流離的逃犯吧？」伊採薇道。
伊採薇笑了笑，轉而神色凝重，道：「自然不是，不瞞你說，自萬秀山莊遭遇滅門之後，六年來，此地的陰氣一天比一天重。而我所修鍊的『碧玉流光』功法乃是純清之力，修為低時，不能收到任何陰氣、邪力沾染，否則便會施展不開。因此，我根本不敢獨自回到此處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祝雲滄道，「這次的情狀，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或許我早該懂得，活在這般世界上，本就不該太過婦人之仁。」
祝雲滄不禁暗笑：「到了這樣的逆境之中，為何一貫樂觀的我卻變得如此躊躇，如此瞻前顧後？」
祝雲滄搖了搖頭，道：「無論是誰，在那一刻我都必會出手相助。」
「那你是否後悔過當初的做法？」伊採薇又問道。
的確，若是那麼死去，倒也算是壯烈——至少，在努力之前，並沒有放棄。
「你就不怕我出去便
祝雲滄揮手掣出八卦劍，道：「你說的那些不死不活的傢伙，似乎已經出現了。」
祝雲滄微微一驚，有時他覺得這女孩深邃得可怕，有時卻又覺得她單純地可愛，雖然認識不久，他卻發現這女子著實特別：「你竟如此相信我這麼一個陌生人……」祝雲滄道，「雖然我也許要感謝你，你卻也想告誡你，著實不該這麼做。」
伊採薇想了想，道：「我……並沒有往那一面想過，只是覺得你我既然同時天涯淪落之人，你總該明白我的心思……」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不必有所試探。」祝雲滄直截了當道。
「女媧娘娘啊，她該不會也想要這什麼毀殤之力吧……剛出狼穴、又如虎口……我這是倒了什麼霉……」祝雲滄心下自語，不覺一陣不寒而慄。
四周升騰的霧氣中，點點血紅的光斑逐漸閃現——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祝雲滄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失敗，又當如何？」
「好了。」伊採薇正色道，「別發獃了，聽我說……這萬秀山莊內藏匿著一處血泉魔眼，乃是萬秀山莊陰邪之力的源頭。此地原本乃是禁地，即使家族諸人也不得靠近，如今看此情形，魔眼很可能已有異動。」
「原來如此，你還是看重了我的至陰之力，所以才讓我陪你來的吧。」祝雲滄笑了笑，道，「你可著實比那幫牛鼻子聰明多了，也陰險多了。」
「我總覺得，有某些東西，一直盯著咱們。」祝雲滄道。
祝雲滄並不挽留，他知道，即便挽留也留不住這人。
不多時，祝雲滄忽然頓住腳步。
「江湖……」他不禁抬起頭，望著窗外，天下之大，今後，他又該往哪裡去，是繼續向海邊走……還是？
伊採薇道：「陰氣之中，難免會有些不死不活之物……」
祝雲滄心下暗暗叫苦，他怎
「正是！」
「你放心，我對你身上的力量雖然很有興趣。」少女卻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道，「但我絕不會搶奪別人之物，我只是希望你能幫助我……當然，或許對你也有好處。」
「好了，我懂，真想不到你傷一好便越髮油嘴滑舌。」伊採薇揮手道，「我帶你去血泉魔眼。」
「你讓我跟你回來，不會就是為了看這些濃霧吧。」身體漸漸恢復之後，祝雲滄也就恢復了原本說話的語氣，調侃道。
當然，這隻是萬秀山莊六年前的原貌而已。
祝雲滄十分了解孤天溟，儘管他們已經分別十年，但對方的眼神與神奇依然還有著當年的神采。只是，祝雲滄此刻在孤天溟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種令他畏懼的氣度。這個白髮男子，彷彿多了另一個靈魂，他是孤天溟，卻又不僅僅是孤天溟。那一頭白髮之中，似乎隱藏了太多的故事，令人難以琢磨的故事。
祝雲滄蹙眉道：「你很大胆，你甚至根本不了解我。」
祝雲滄不語，只是微笑。
一個有野心的女人，總是給人一種十分可怕的壓迫感。祝雲滄沒有想到眼前這年輕的女子竟會有說出這樣一番話。這番話，讓他不得不想起司空無方。司空無方曾告訴他：在一個人成功之前，掌控一切之前，在這世上，他所說的任何話，都可以被視為謊言，很可能都不會被人所認同、相信。
祝雲滄看出，這少女，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有心機。那一對大而不失靈動的眼中，竟帶著幾分深邃。或許這是生活與遭遇使然。
只是，在孤天溟不由分說，徑自御風而去之後，祝雲滄陷入了沉思。他發現，他看不懂這位自己本該最了解之人，他甚至看不清他的修為到底有多深。他看似不過是化氣境界的修道者，但體內所
「好，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便直說了。」伊採薇道，「我救你，一來是報恩，二來是看不慣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這第三原因，即是你我遭遇相同，我想，你會理解我，或許能幫上我的忙。」
「哦？」祝雲滄有些訝異。
祝雲滄微微一怔：「即便失敗……即便被欺騙，亦不會後悔……」這世上，豈非本就有許多一廂情願，吃力不討好之事么？但曾轟轟烈烈地求索過，豈非便已足夠。
「好重的陰氣。」祝雲滄道，他覺得自己體內力量翻騰，那至陰之力似乎也感受到了外部的陰氣，變得躁動不安起來。但這種力量的奔騰，卻很好的抵抗住了邪力的侵襲——只因兩股陰寒之力在人體的內外保持著相對的平衡。
孤天溟點了點頭，道：「好吧，能確認你安全，我便放心了。我還身負門派使命，須先行一步。」
「果然，天底下絕對沒有無端端的同情與援助。」祝雲滄心下暗想，「任何事總有因果。」
「也許了解得不夠……不過，你我總有許多相似之處。」伊採薇道，「今日我不設防地對你說出這些，當日你豈非也並未問我是誰，便出手相助了？你當時是否考慮到你一旦那麼做，便很快會讓自己暴露在那一眾名門正派人之前？」
「你的傷好得怎麼樣了，今後有什麼打算？」不想，對方卻忽然轉移話題，問道。
祝雲滄皺了皺眉，一旁的伊採薇道：「如何，你也看到了吧，此刻的萬秀山莊，早已成了百鬼夜哭之地了。」
「我只是在想，既然被視為異類，不如就以異類的身份，轟轟烈烈去干一件大事。若是成了，那麼所有人對我們的誤解、猜忌，便都會自然消除。而那些謊言、陷進，亦會不攻自破。」伊採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