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一卷

第十章 引敵之計

第一卷

第十章 引敵之計

敵我比的是速度。
主營地混亂至似末日來臨,分處四方的營地更沒法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為是餘下兩箱鬼東西又再意外爆炸。
這是個牛駝牛馬的快速部隊,做好了一切進沙漠的準備,要盡殲龍鷹的精兵旅是不可能的,可是若目的只在將精兵旅逼得逃離綠洲,卻是綽有餘裕,當然以丹羅度的才智實力,必尚有后著。
突厥軍二萬兵,分五處紮營,營地間距離頗遠,主營居中,呼應其它隔著山丘的四個營地,高處均有以毛氈由頭蓋至腳,只露一雙眼睛的哨兵在放哨,要瞞過他們是該沒有可能的,但怎難得倒魔門邪帝。
西域恐怕是國界變得最快的地方,既因地理形勢,更因游牧民族的特性。照現時的情況看,由於薛延陀馬賊坐大,突厥人又可公然大軍南下而來,天山以南大片的地域,該已落入默啜之手。由這裏北上的五、六天,仍陷處突厥人的勢力範圍內,他當然不放在心上,但不得不擔心精兵旅離大沙海的一刻,那也是敵人準備得最充分的一刻——養精蓄銳,枕戈待旦。
龍鷹長笑,以突厥語道:「憑你的三腳貓功夫,竟敢追來!」
龍鷹享受著目下難得的和平安逸,放鬆身心,調節魔種,一邊想著未來的行程。
龍鷹和雪兒一人一騎,全速飛馳,從晚夜奔至日掛中天,離開礫石區,抵達草原,方放緩馬速。
飛身上馬,朝附近丘陵跑去,還故意放緩速度,好讓追來者看到他從哪個方向逸走。
雪兒早放開四蹄,朝森林密處飆刺。
龍鷹被他說中痛處,絕塵去了。
龍鷹左右開弓,木箱碎裂,營地一方已傳來揭帳和奔動的吵嚷聲。
眼下的營帳橫亘逾半里,分作十排,烏燈黑火,不見人影,不論如何了得的高手,在這冰寒的天氣下,亦要乖乖躲進帳內避風睡覺。換為在草原上,他休想得此良機。
龍鷹心忖雪兒變得像自己般靈銳了,摸雪兒的馬體,發覺它溫度正常,確是捱得起風雪的神馬。
對丹羅度這個新崛起的突厥大帥,確不可低估。
龍鷹闔上眼睛,晉入魔變之境。全心全意體會著林區的所有波動,仔細研味這厲害之極,只對魔種適用的心法。
突厥之北是回紇,再上便是黠戛斯,整個區域大致是個盆地,腹地處為古爾班通大沙漠,亦被當地人稱之為沙陀磧。盆地的邊緣,東北為阿爾泰山,南為天山,弓月城則在盆地西百多裡外。
兩箱共四十枚毒煙火彈的爆炸威力,驚人至極。第一下勁爆后,接著是一連串的爆炸,毒煙彈瘋子般彈跳,有些還竄得老高,再投往數丈之外,送出股股深黑如墨、又厚又濃的煙霧,不片刻已往四方擴散,籠罩遠近,還隨風勢往主營方向蔓延過去。
氣候愈嚴峻,對他和雪兒當愈是有利。旅人絕跡的天地,正是他們的樂土。
雪兒用頭來碰他,蹄音從遠方傳來,忽又停止。
烏素道:「剛才他兩人正和我在附近,見不用動手,遂留下來,由我來見鷹爺。真想不到,以丹羅度的每戰必勝,遇上鷹爺仍只有捱揍吃癟的份兒。」
龍鷹憑靈應上丘下丘,穿越崗哨,抵達一處可俯視中間主營的丘陵頂:心中慶幸之情,實無法以言辭來表達。
松林內夾雜著火紅的楓樹和金色的樺木,像絢麗的織錦,際此天寒地凍之時,草原此一角落成了唯一尚未被白雪征服的樂土。
「砰!」
「轟!」
稍頓續道:「默啜早清楚你會到西北來,並下了不惜一切殺你的決心。在他的命令下,除了由丹羅度指揮的精銳之師外,還有一個由百人組成的高手團,既配合丹羅度,亦是獨立運作,由與你曾多次交手的參師禪指揮,我和兩個師弟屬團內成員,其它無一不是在大漠可獨當一面的人物,各有奇技,鷹爺現在是否回綠洲去?」
因著有顧忌,怕誤傷烏素和他的兩個兄弟,便不敢單憑超感官的靈覺發箭,而必須用魔眼先看個清楚。
他穿的羊皮外袍是棕灰色,雪兒又是渾體黑毛,加上驚人的速度、大漠的風沙和黑暗,除非奔至近前,對方即使眼睜睜地瞧著,亦要視而不見。何況對方心裏留神的,該是大批的騎隊,怎想到單人孤騎,從深黑的沙漠奔出來。
參師禪的聲音從背後遙傳過來,如在他耳鼓內道:「本人也聞得龍兄快換主子了,不知龍兄的未來主子,仍對龍兄鍾愛如前嗎?」
今次的旅程,他是以速度為唯一考慮,留下接天轟和烏刀,只帶摺疊弓、飛天神遁、兩筒箭,還有一袋鹽,雪兒跑起來更是輕鬆自如,達至速度的頂點時,龍鷹耳際生風,頗有騰雲駕霧的痛快和刺激。
雪兒不時拿頭來碰他,與他親熱。
他心裏有著無數問題,想從烏素處探聽,可是已來不及了。
稍等片刻,烏素來了。久別相逢,雙方都非常歡喜。
烏素沉聲道:「打傷我!」
在廣闊無邊,由大小山脈、荒漠、半荒漠、礫質沙漠、石質沙漠、裸岩、綠洲、草原、河流和湖泊綜雜而成的西域,他和雪兒是天作的絕配。
龍鷹本想趁混亂大鬧一場,收到烏素的傳音后,改變心意,迅速離開。
那邊廂敗軍退至,這邊廂他的主力大軍已推進至丘陵區邊緣,離貞女綠洲只一天馬程。
自己亦是掉以輕心,受對方馬蹄聲的狡計所惑,如不是因怕誤中烏素三人,趕往樹頂去,自己或仍能逃走,但雪兒肯定難避死劫。
龍鷹嗅到的,是火油毒煙彈的氣味,最令他駭然是中營還放置著十多台投石器,這批能做攻城用的厲害武器經過了改良,輪子特大,比常見的投石機較小,當然更是輕巧,可由駱駝拖拽橫過沙漠。
就憑此奇術,他可好好地和參師禪周旋,最理想莫如能將他幹掉。他的策略是殺得一個得一個,邊逃邊打,說不定可爭得與烏素再說話的機會。
喝叫聲從百多丈外營地中間處傳來,顯是大批高手殺至。
想以火彈傷敵,殺傷力有限,特別在空曠處,但用於助攻,卻可收奇效。丹羅度是準備充足,不容有失,否則將重蹈軍上魁信的覆轍,雖贏了戰爭,卻因沒幹掉龍鷹,致帥位不保。從這個角度去想,只要他現身,丹羅度會拋開一切,全力追殺他。
龍鷹黃昏前離開貞女綠洲,朝東縱騎飛馳。雪兒奔蹄沙地,不但不以為苦,反興奮雀躍,不住嘶鳴。
在主營地里,左端其中一帳孤伶伶地遠離其它營帳,比之其它營帳多上兩、三倍距離。空氣里仍殘留著火油毒煙的氣味,想起在南詔毒煙彈收藏在木箱里的方法,令他大惑不解,照道理,包紮妥善的毒煙火彈沒理由泄出氣味,旋又省悟過來,大呼幸運。
豈知甫登樹頂,立覺不妙,連忙一個翻身,往下投去,落到雪兒背上,催馬疾走,同時回身一拳擊出,另一手往橫疾劈,先擊落參師禪從林木間彎擊往雪兒馬頸的奪命飛輪,然後以脫拳而出的隔空魔勁,迎上另一敵人盤卷而來、威力狂猛的驚人氣勁。
龍鷹剛才正是察覺用刀的高手朝上躍激起的雪花,驚覺有敵人接近。
大沙海和東面草原的交界,為礫石地和丘陵,離綠洲只大半天的快馬,礫石丘陵區帶寬約五十里,阻隔了沙漠的風沙,雖仍非常乾旱,但情況已好多了,地表上零星分佈著各種沙漠植物,接著是乾草原沙地,然後方抵達綠草如茵的草野。不過記起來時漫天風雪的情景,草原現該是冰封雪掛的景象。
思索間,雪兒踢著塵土,遠離綠洲十多里,黑夜降臨大沙海,寒風呼嘯,炎火被風寒替代,龍鷹生出與雪兒血肉相連的感覺,察視到它的毛孔天然收斂,體溫不降反升,確是異乎尋常。
精兵旅留在綠洲的一段日子,亦不是閑著,除讓傷者有足夠的復元時間,布置防禦,還會日夕演練,讓吐蕃、大周兩軍進一步融合,操控馬群、駝群,雖只是千多人,但高手如雲、能人如雨,且千眾一心,當全旅力量發揮盡致時,肯定可像當年回紇的菩薩般,以五千之微,破突厥人十萬之眾,創下千古傳奇。
就在此時,龍鷹耳鼓響起天竺高手烏素的傳音,道:「鷹爺在離此三十五里東北方的小湖旁等我!」
龍鷹離林之時,將三敵拋在背後,大笑道:「參兄別來無恙,聽說你又有新的主子,看來參兄在這方面的節操非常隨便。」
蹄踏聲,粉碎被風嘯聲填滿、那種荒漠式的寧靜。
他點燃火熠子,順手拿起一枚火彈,熟練地運功將火苗逼入火彈內,立即移往帳外,再將火彈拋回帳里去。此時雪兒剛奔至身旁,忙飛身上馬,催騎朝東方空處奔行,揚聲以突厥語人喝道:「丹羅度何在?敢否與我龍鷹大戰三百回合,不過須在離此三百裡外進行。」
雪兒發出低沉的噴氣聲,也不知能否聽懂他的話。
大江聯的製作有多精巧,突厥人吃的苦頭便有多大。
龍鷹心叫好運,只是此百人之力,已可令精兵旅窮於應付,幸好自己有此引蛇出洞的妙著,道:「我會到北面去,引他們來追我。嘿!有人來了。」
烏素道:「不是等你,而是盼你來。我因擔心你們,整晚睡不好,最後想到不如爆掉那些鬼彈,再逃往綠洲警告你們,豈知正要動手的當兒,鷹爺就來了。真想不到,誰敢和鷹爺作對,最後都要遭殃。」
龍鷹猜的是該於不久之前,當烈日臨空,其中一箱火彈受不住乾旱酷熱,自行爆炸,可想像突厥人那時是多麼狼狽。意外該不會再次發生,受到教訓后,突厥人學懂如何將火彈保持在一定的溫度下,從這亦可看出突厥人尚是首次將火彈用於沙漠的戰場上。
睜目時,林外黑漆漆一片。
整個營帳像一片片沒有重量的紙屑般,被送上七、八丈的高空,火舌冒上半天,還生出大股又黑又臭的煙霧,從附近最先趕至的敵人痛哼倒地看,火彈除釋放毒煙外,還濺射內藏的淬毒鐵片。
一時間,除龍鷹外,沒有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虎義藉逆風先一步嗅到敵人,令他們避過大禍的事,仍是印象深刻,對其他人來說,知道此法仍作用不大,但對龍鷹來說,等於從女帝處學得「萬物波動」的心法,能盡展他比常人靈敏百倍的嗅覺功能,以之察敵。故而他看似只懂全速賓士,其中暗合法度。
丘陵區初時只是地平的一條黑線,不到半個時辰已現出起伏之勢,他感應到有敵人在丘陵區的邊緣,放哨監察這一邊的荒漠,心叫好險,忙伏在雪兒背上。
離火彈帳尚有十多丈,龍鷹一拍雪兒,就在馬背施展彈射,掠空而去,破開綁緊的帳門,投進帳內去,兩大箱火油彈,放置在別無他物的帳篷內。
龍鷹緩緩起立,先為雪兒裝好馬鞍,又從箭囊拔出四枝箭,提氣輕身,升上樹梢上去。
馬蹄聲再度響起,對方當有善於追蹤的高手在其中,故能緊追不捨。聽蹄音,該在四十至五十的人數,看來參師禪的百人團,分作兩組來追殺他。
入林來突襲他的三個人,參師禪不用說,但其它兩人均能瞞過他的靈應,功力不會差參師禪多少。憑此三人連手之力,自己已是有敗無勝,何況尚有其它高手。
龍鷹欣悅地道:「烏素兄真夠朋友,你的兩位同鄉又如何?」
來敵朝後挫退,龍鷹則晃了一下。
對龍鷹來說,這片地域充盈神秘的感覺,他的認識限於天山之南,對天山之北的世界,一無所知。
另一敵由左方林木處斜射而至,人未至,森厲的刀氣破空臨身,如給他纏著,肯定永遠離不開這美麗的松樹林。
雪兒雙目閃動著興奮好奇的神色。
太陽無力地在厚重的雲層后散射,時藏時顯,林木間傳來鳥獸活動的聲息,龍鷹從小河取水將羊皮水囊注滿,又為雪兒採集草料,才掏出預備好的干肉,大嚼起來。
就在此時,隨風送來一陣若有若無、卻非常熟悉的氣味。龍鷹立即心中喚娘,催騎增速,朝氣味傳來的丘陵區飆去。
龍鷹立即行動,策雪兒衝下山坡,瞬間已提升至極速,朝像瘟神般豎在營地邊緣外,令突厥人猶有餘悸的火彈帳馳去。
一如所料,草原再不復花木競秀的模樣,而是銀霜遍地,樹梢紛紛披掛雪花。又往北走十多里,找到一處仍有綠草鋪地的松樹林,來到林內小河流淌處,讓勞苦功高的雪兒喝水吃草,好好休息。
所以能及時趕回來,與己方人馬會合,是存亡的關鍵。
龍鷹首先問道:「怎麼會呢?你老哥似在那裡等著我來的樣子。」
自然而然,他將從虎義處學來有關雙峰駝的認知,用在雪兒身上,監察它吃喝充足後排汗、儲水和氣力損耗的情況,與駝兒比較。在上一次的西域之行,雪兒馱著他一口氣撇掉乘駱駝的追兵,其中還有視荒漠為家園的秘人在內,表現出驚人的生命韌力。那時一切理所當然,現在則曉得雪兒的體質結構,該與凡馬有異。經過他多年的改造后,雪兒變成了馬中的絕頂高手,只要能重演它在塞外東北山原一夜間載著他橫跨數百里,到契丹人新城行刺盡忠的雄姿,他有信心憑快馬將往黠戛斯的時間縮減一半。
龍鷹明白過來,二話不說地橫掌掃他肩側,烏素應掌往側拋飛兩丈,「砰」的一聲掉在小湖旁的沙石地處,俯伏地面,是真的爬不起來。
可惜風過庭和月靈將神鷹留在鷹窩,讓它安享家鄉和親族子女之樂,否則精兵旅多了雙天上的眼睛,更能如虎添翼。不過只要尋到他心愛的秘女,憑她的獵鷹,可補此憾。
龍鷹摟著它馬頸,笑道:「我們又再相依為命哩!高興嗎?」
片片飄雪,似緩似快地從天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