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五章 金將歸鍔
龍鷹一方面全神貫注于歸鍔等人的動靜上，另一邊卻分心二用的思索符太的改變。初遇此子時，符太是個完全不動感情的人，人生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競技場，而他亦與龍鷹展開一場精神和武功上的角逐，看看誰是強者。第一個變化發生在山南驛外的戰爭里，當他向符太遞手，給符太緊握著的一刻，他們間首次展現出只發生在朋友間的信任和感覺。
一方面由他率主力軍攻打不管城，裡應外合下，縱然發動於時機未成熟的一刻，仍一舉粉碎尋寶者的抗力，逼得他們倉皇逃往厲鬼城，傷亡逾半，另一方面則派出精銳高手埋伏在古拉捷道。
以拓跋斛羅超凡入聖的驚世武功，在龍鷹智計百出的力抗下，加上皇甫常遇的忽然來援，也要功敗垂成。
最先說話者的聲音道：「我看她們最厲害的仍是帳內的功夫。」
又一人邪笑道：「據傳寄塵子有好一段時間難復雄風，誰來安慰我們的無瑕夫人呢？當然是我們的副統哩！然後是我們一眾兄弟。哈哈！」
龍鷹發動了。
匐俱更看準龍鷹必會到厲鬼城去，如此看法，正建基於對他的了解，明白他可為朋友兩脅插刀的性格。而其最高明處，是不讓手下追往厲鬼城去，只封死他們返回不管城的後路。在缺糧缺水下，龍鷹等的唯一生路，只余古拉捷道，但那已再非生路，而是死亡的陷阱。
從說話者的語調派勢，該是「金將」歸鍔，因成敗直接關係到他在突厥族裡未來的地位，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像先前說話的人對龍鷹掉以輕心。
五人閉住呼吸，收斂體氣，默默聽著下方三丈許處敵人掠過的破風聲。
突厥人實在太難纏了。
如此速度，對刺殺一方最是不利，幸好龍鷹早有定計，橫空牧野便曾說過，龍鷹乃天下間最可怕的刺客。
龍鷹現出喜色道：「是全速奔掠，該為敵人里最強的人物。」
荒原舞在他耳邊道：「來哩！」
然而千算萬算，仍算不過老天爺。
龍鷹心忖自己或該退位讓賢，由符太坐上這個最可怕刺客之位，不是說他比龍鷹高明，而是符太的心態較他更適合當刺客，所以毫不猶豫將殺歸鍔的責任，交入符太手中。
雖未想過有伏兵，可
符太冷然道：「我需要的是一個機會。」
敵人的戰略，比他們可想象到的更為完美，正如匐俱說過的，要在一個地形複雜的環境里殺龍鷹，是自討苦吃。今次敵人將主力全布在捷道外的平野，是要避開捷道的複雜山勢，待他們抵達捷道外，方迎頭痛擊。當然！敵人還以為他們在饑寒交逼、缺糧缺水的情況下長途跋涉的逃到捷道來，且要穿過步步驚心的捷道，早成不堪一擊的疲兵。而對方最聰明的地方，就是即使他們是處於最佳狀態下，正面硬撼，龍鷹一方仍是有敗無勝之局。
此時敵方以歸鍔為首的一行人離斜道尚有百多丈的距離，再不像先前般全速賓士，而是不徐不疾的走著，因曉得沒有兩三刻的時間，龍鷹一方的人仍未能抵達捷道。
龍鷹續道：「歸鍔等一心去探路，拿手兵器都留在捷道外，只攜馬刀，且警覺性不強，可知早有定見，認為我們是飢累交煎的疲兵，故此只要我們能為太少製造出最佳的刺殺形勢，成功可期，隨我來！」
在這樣的形勢下，敵方的統帥有必要到前線去觀察敵況，弄清楚龍鷹一方的虛實，才退返捷道外，擬定破敵之策，豈知龍鷹方最強橫的五大高手正虎視一旁。
龍鷹愈來愈不敢小覷突厥人。
眾人均曉得他有遠距察敵的能耐，呆瞪著他。
符太雖然口硬，可是當被力能殺他的拓跋斛羅索命冤鬼般的追在後方，這小子唯一想到能救他一命的正是龍鷹，並於逃近不管城的當兒透過他奇異的「煉靈術」發出心靈的呼喚求救。
歸鍔沒好氣的道：「你們休要痴心妄想，勿要以為她們只懂搔首弄姿，事實上各懷絕藝，絕不易與。」
果如漠丘部長老所形容般，捷道全程約兩里，卻絕不好走，形勢險要，最寬處不到三丈，多段路窄至僅容一人通過，另一邊下臨百丈深淵，如有像拓跋斛羅般的高手攔路，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敵人只要佔據高處，憑射箭，已可教過捷道者全軍覆沒。
龍鷹提
十七把刀同時出鞘，最前頭的兩個高手首當其衝，沒有任何辦法可想下，靠山壁者避往一邊，另一人只好往上躍起。
龍鷹等連忙蹲下來，減少被發現的可能性，耐心靜候。
龍鷹和符太就是埋伏在斜坡東壁岩石間的隱蔽處。
而龍鷹每次幸保不失，不但得來不易，且成敗間不容髮。而拿達斯要塞這最後的一關，依眼前形勢，「不容樂觀」已是最樂觀的看法，事實上是有敗無勝之局，大有可能將所有人的性命全賠上去，皆因全無退路。
龍鷹和符太埋伏點的距離是丈許遠，前者較近坡頂，置身離斜道高起逾二丈一塊巨岩上，在黎明前的暗黑里，與岩石渾為一體。
龍鷹先心不由主的泛起身穿雪般白外袍，無瑕體態撩人、風情萬種的誘人形體，想象到仿如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她，在全男班突厥部隊內惹起的情況，繼而想到難怪寬玉不敢對默啜道出大江聯真正的情況，皆因有鳥妖和兩女在默啜旁做工夫，蒙蔽突厥人的最高領袖。他雖然尚未與另一個小可汗台勒虛雲正面交鋒，但已嘗盡他「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的驚天手段，且被逼在絕對的下風。
看著下方的古拉捷道，龍鷹可預見將來的情況，繼在貞女綠洲他第一次想到撤退後，他第二次起了退卻的念頭。
龍鷹施展「凝聽」，恰好捕捉到一個聲音以突厥語道：「我還以為龍鷹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一切均如小可汗預料般，不得不朝古拉捷道逃過來，今回他是死定了。」
假設對方的主帥確為有「金將」之稱的歸鍔，他便只走錯了一子，就是將自己暴露在危險里，予龍鷹等有可乘之機。
猜想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能在這裏埋下伏兵，匐俱必須于進入不管城前調兵遣將，由此可見匐俱是多麼有先見之明，更是小心謹慎，不容有失，先做好能做的所有功夫，然後收網捕魚，而從此人的話，聽出龍鷹等劫去沙騾隊的消息，並未傳到這裏來。
龍鷹的魔氣不住運行上攀，蓄勢以待，即使以他們五人之能，如與對
人聲在耳鼓內響起。
符太的話觸動了龍鷹心內對薛懷義的久遠回憶，當年薛懷義自恃一身刀槍不入的內家橫練，悍然從樓上窗口躍下，龍鷹就在他雙足著地前的剎那，以暗藏袖內的護臂首開殺戒，于萬人目睹下取此惡人之命。
歸鍔在檑石臨身前，喝道：「上方！」說時雙足運勁，朝上彈起。
他們分三程攀山，先由龍鷹憑彈射施神遁，登上山壁高處僅容數人立足的一塊突岩，將一端有鋼鉤長達十五丈的臨時特製長索垂下，供其他兄弟借力登上來。
隨著敵我的接觸頻密，默啜對他的了解不住地加深，並體現在今次的追殺鳥妖行動里。
其他人仍一無所覺。
符太得意的道：「人道『善泳者溺』，歸鍔的內家橫練害死了他。」
龍鷹將長索收回來，大捆的掛在肩膊處，道：「我們走。」
博真向他笑道：「皇甫兄也將鷹爺當作是半個神仙哩！」
符太頷首不語。
龍鷹心叫「遲哩」，符太拿捏的時間精準至毫釐不差。
破風之聲在坡頂傳來，隱含風雷般的震蕩力量。
眾人都忍俊不住。
龍鷹罵道：「擺明是在針對我。」
敵人全體登上坡道。
過程驚險萬狀，換過不是龍鷹，又沒有飛天神遁，根本不可能辦得到。在風化作用下，這片連綿百多里的危崖筆直陡峭，他們從捷道的位置往東走了五里路，方尋到這唯一可供攀上去似如刀削的崖壁。
龍鷹不用眼去看，已知己方人馬從藏身處走出來，朝捷道進發，動身的是他們的「先鋒部隊」，只有一百人，欺的是對方弄不清楚他們的人數，裝出棄兵曳甲，失去戰馬只能徒步蹣跚而行的頹狀。
龍鷹閉上眼睛，掌握著對方的波動，僅從足音，他已可清楚把握眾敵的強弱、歸鍔的位置，當歸鍔來到斜道中段的一刻，就是他們發動的一刻。
片刻后，龍鷹低聲嚷道：「糟糕！」
長風從沙陀磧吹過來，颳得他們的衣衫獵獵作響。
在風勁夜黑的山頂，他們山過山、嶺過嶺地攀上攀落，遇上深淵，龍鷹將長索一端綁在腰際，再由眾人送他過去，系索為橋，以供眾人借力飛渡，與于離天明尚
符太首先猜到，狠狠道：「人聲馬嘶全集中在捷道外的野原，只有小部分人登上捷道，突厥人這招很絕。」
長達二十多丈的斜坡，形勢類近進入不管城的斜道，一邊是崖淵，另一邊不是雪林而是由裸岩堆起高達二丈的山壁。
荒原舞、符太、博真和皇甫常遇援著龍鷹拋下的長索，逐一登上山顛，像龍鷹般蹲著，目光投往西面捷道所在的山巒。
皇甫常遇沉著地問道：「來人速度如何？」
敵人的波動立即現出變化，主要來自歸鍔本身和在他前後的兩個人，當然是因符太提聚奇功，產生高手應有的感應。
聽足音，敵方多出一人至總人數達十七人，多出來者該就是在捷道口放哨的高手。
就在此刻，埋伏稍低位置的符太以波動的形式，重新出現在他的感應網上，立即曉得符太正催動「血手奇功」。
歸鍔也不例外，低罵兩句后道：「勿說我沒有警告過你們，據傳大汗和她們也有一手，若給她到大汗處告你一狀，包保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荒原舞、博真和皇甫常遇扼守坡道之頂，除非敵人走畢坡道，否則不虞被發覺。
金狼軍實力之強，是龍鷹未想過的，高手如雲不在話下，領軍者更是智勇雙全，看歸鍔便清楚。而歸鍔之上，尚有個位居突厥高手榜第二位的莫哥，武功猶在軍上魁信之上，令人難以想象他厲害至何等程度。
不用首先想到這個可能性的皇甫常遇說出來，各人均心意共通的曉得來人里大有可能包括了敵方的主帥人物在內。
他們再不只是因利益而結合的夥伴，而是真正的朋友和兄弟。
三塊重達百多斤的石頭，被荒原舞、博真和皇甫常遇由坡頂全力拋下來，觸地時發出隆然震響，然而因餘力未消，蹦蹦跳跳沿坡道滾跌下來，威勢驚人，對其撞擊的方位更是無從揣摩，時間亦不容敵人從容掌握。
匐俱此著不可謂不絕，只沒想過會被龍鷹憑智計騙走了整個沙騾隊，此一匐俱始料不及的變化，扭轉了形勢。
他第一次與突厥人交手是在塞外東北奚人和契丹人的國境內，藉孫萬榮之力勝來似不費吹灰之力，事實上原因在對方對自己的戰術可說
歸鍔狂喝道：「有埋伏！」
歸鍔等正踏上斜道。
另一個沉雄的聲音以帶點責怪的語氣道：「龍鷹的首級一天未到手，絕不可以疏忽，前有軍上魁信，後有丹羅度，開始時誰不是信心十足，最後落得個灰頭土臉。以寄塵子之能，也要吃大虧。」
荒原舞大喜道：「有救哩！」
龍鷹暗抹一把冷汗，如非敵方最強橫的十七個人到前線察敵，雙方不得不在捷道外的原野決勝負，他們的落敗，將是註定了的。
眾人陪他淫笑起來，當然壓低聲音來笑。
當默啜收到鳥妖求救的急訊，一邊請出「無上師」拓跋斛羅親自出馬來對付他，另一邊則著最出色的兒子不惜一切來搜殺他們。
其他人以歸鍔為中心分佈，任何一方來的突擊，先要過他們的一關，另有四人護后，他們發出的足音沉穩有力，每一步不論輕重、距離，均是上一步的重複，自然而然生出充滿節奏感的強大氣勢，十七個人宛如一個整體，任何攻擊惹來的將是對方整體的反應，在這樣的情況下，逐個擊破的可能性並不存在。
匐俱確沒有辜負默啜對他的期望，領著堪稱塞外最強橫的金狼軍，兵分二路。
進行刺殺的捷道位置，由龍鷹精心挑選，非是最險要之處，反是敵人不會因地勢而特別提高警覺的一段路。
符太倏地從他的感應網消失得無影無蹤，其徹底的程度連龍鷹也暗吃一驚，立即曉得從閻王魔爪里脫身的符太，其邪功異術的確攀上了一層樓，亦如符太所言的，龍鷹想殺他，再不是那麼易辦得到。
符太雙目殺機劇盛。
皇甫常遇朝前俯伏，探頭下窺，待風聲去遠，才回到四人間蹲著道：「果然是『金將』歸鍔，隨行高手十五人，無不是一流高手，並不易吃。」
在檑石的強大威脅下，敵人只能各顧各的，一時間難以發揮集體的戰力。
不到半盞熱茶的工夫，捷道這邊的敵人像從沉睡里驚醒過來，活動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