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十卷

第六章 牧場之主

第十卷

第六章 牧場之主

估不到這句話竟引起另一陣哄然大笑,今次龍鷹也大惑不解,不明白這句話有何好笑的地方,一頭霧水的追在商守忠馬後,直至離開對他輕視鄙夷的人群,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何發笑?」
龍鷹頭皮發麻的對著竹簾坐下來,伴他的只有兩旁共四盞風燈。
龍鷹首次體會到符太對柔夫人的「一聽鍾情」。
龍鷹當然不會把這些冷言冷語放在心上,換過是「龍鷹」的身份,他會叫出冷嘲熱諷者身體的重量,教他們啞口無語,現在當然不會幹此泄本身份的蠢事。
眾皆嘩然,想不到堂堂皇室貴胄如此善待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玩命狂徒。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竟包含著複雜深刻的情緒,仿如代表她的印章,一下子印在龍鷹的心板上去。
他可以冷對敵人的誣衊和咒罵,偏是抵受不住一個對自己本心存好感的人態度上的改變。
又向楊清仁道:「稟告河間王,這位是來自大江,有『玩命郎』之稱的范輕舟范先生。」
龍鷹對著竹簾施敬禮,道:「大江范輕舟,見過場主,今次得獲場主之邀,是本人莫大的榮幸。」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形容,似正被克制和壓抑著的慵懶和放任,就如一個跳脫聰明的野女孩,不得不安分守紀地盡她大家閨秀的責任。
除非他將背後的原因抖出來,否則是無從解釋,只好將商守忠的指責硬咽下去,心中一陣不舒服。
假如商月令不是有著如此驚人的吸引力,飛馬節為另一個形式的比武招親的謠言不會不脛而走,亦使商月令使出隱身至最後一天方露面的非常手段,顯示出她很有個性和主張。
商守忠著他在一邊等候,獨自進入最大的方帳向商月令報告。
稍頓續道:「明天第一輪的馬球賽,本王和范兄找個地方坐下來喝兩杯如何?」
本來他是信心十足,不管隔著重紗厚布,只要不是銅牆鐵壁,他可以憑魔目看穿阻隔,得窺伊人名動天下的花容,來他奶奶的一個先睹為快。
龍鷹心忖商守忠肯定先行向商月令報上自己的惡行,再由美人兒定奪該否立即掃他出牧場。他倒沒什麼,但採薇將會非常失望,也不知會否拿他來出氣,但於他而言,既完成了任務,是早走早著。
自聽到飛馬牧場之主商月令美麗的芳名,他一直存有得睹其絕色之心,皆因江湖流傳商月令不但繼承了當年商秀珣的優點,且尤有過之。
商月令仍刻意修飾的保持其冷凝精緻的聲音語調,不顫動、不游移,每音每字如能箭箭中靶,簡潔清晰,柔柔婉婉的道:「范先生推個一乾二淨,避而不答,竟可以仍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可見在這方面是訓練有素,再問亦是徒然。聽說貴隨中途折返往取見面禮,范先生卻對貴隨的遲遲未到毫不在意,亦不候見面禮送至才入帳見我,范先生可就此事上解釋幾句嗎?」
楊清仁于離龍鷹兩個馬身前從容勒馬停定,所有人忙靜下來,好看他如何教訓這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狂徒。
商守忠耐著性子解釋道:「仍是見場主,不過是隔著兩重厚紗,可見影聽聲,除場主的幾位閨中密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面見。場主在飛馬節第一天已解釋清楚個中原委,就是江湖流傳今次的飛馬節等若比武招親,但事實絕非如此,場主為希望貴賓們的注意力集中往敝場為他們舉辦的各項盛事,遂隱藏起來,到飛馬節結束的一天方會現身。」
轉向商守忠道:「我們去見場主吧!」
道:「范先生說的話是發自真心,還是江湖上初次會面的客套話?」
失去了商守忠的情誼,龍鷹頓感舉目無親,自己的聲譽早因敵方的造謠致聲名狼藉,現更加上行為失當,再傳開去,自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鬧事分子、過街耗子。
楊清仁嘆一口氣道:「原來是范兄,佩服佩服。」
一言不合,什麼事亦可以發生。
飛馬牧場該在牧場範圍內有一套快速的傳訊系統,在牧場另一邊發生的事,以飛鴿的方式傳遞消息,使商月令巨細無遺地掌握所有的事。
商月令似忍著笑意,裝作無動於衷,有條不紊、靜如止水的道:「幸好范先生沒這般去做,代價絕不只是一記耳光。告訴我,為何會挑釁一個沒有人敢開罪的人,對你這麼一個江湖人有何好處?
丘頂上有三座大方帳,七、八個牧場高手在把守著。
龍鷹滿不在乎的道:「就依河間王之言,恕小弟失陪。」
龍鷹不知該歡喜還是失望,高興的是連河間王亦好夢成空,失望是不能立即得睹商月令名著天下的艷容,又隱隱感到實情不是如此簡單。
誰想過甫抵牧場立即碰釘子呢?
「坐!」
等了至少一刻鐘,終盼到商守忠從帳幕走出來,非如他猜想的木無表情,又或「殺氣騰騰」,是掩不住的訝異神態,朝他投來的目光亦耐人玩味,似對他有不同的看法。
龍鷹失聲道:「我現在究竟去見誰?」
商守忠來到龍鷹身前,道:「場主請范爺入帳。」又乾咳一聲,續道:「守忠須去處理其他事,沒法陪伴范爺,然而場主另有安排,令范爺賓至如歸。」
龍鷹朝商守忠走出來的帳幕瞧去,心忖商月令肯定是頂尖級數的高手,因他感應不到帳內任何精神上的波動,唯一的解釋是對方精神修養高絕,且是嚴陣以待,故能不泄露分毫心裏的情緒,處於極度內斂的非常情況。如果商月令平時亦是這個樣子,那便與她練的功法有關係了。
別具冷凝神秘之美,底下又匿藏著令人難解的濃烈感情的嗓音開始說話了,透簾傳過來,伴隨著該是蓄意而為的冷漠。雖只是薄薄的竹帘子,可是由她的檀口到達龍鷹的雙耳,彷彿走過了萬水千山,從遙遠的異邦穿越無數的野原荒漠,終於抵達。遙遠而陌生,清晰如耳語,兼具沉凝和洒脫兩種互相矛盾的特質。
龍鷹微笑道:「老子現在太高興了,所以沒有這個心情。」
在竹簾另一邊的商月令沉默著,靜待他說出解釋。
商守忠坦然道:「范爺怨守忠交淺言深,范爺剛才的行為實在古怪,忽然徑自去湊河間王表演箭技的熱鬧,又發言評論,如不是河間王胸懷廣闊,處理得體,恐怕會惹起風波,此乃敝場最不願見到的事。」
此人說得抵死,登時惹起又一陣鬨笑。
如果他成為了牧場的頭號公敵,就不只是敗興而歸那麼簡單,肯定會為「范輕舟」帶來難以承受的後果,楊清仁則會笑不攏嘴,他到神都的大計將無法實行,至乎打亂了他將突厥族無辜婦孺送返塞外的行動。
不過龍鷹非是全無得著,更令他想起符太和柔夫人的結緣,憑的是聽到柔美人說話的嗓音。
他表面上說得客氣,言下之意是指他出言不遜,撩事生非,如果繼續下去,會將他驅離牧場。
楊清仁斂去眼裡的厲芒,深深地盯著龍鷹,淡然自若道:「兄台何不親自下場,讓我等一開眼界。」
只有商守忠馬兒踏地的蹄聲,從右方傳來,逐漸接近。
直至奔上丘頂,他們再沒有說話。
商守忠走後,雖然四周鬧笑聲此起彼落,陣陣傳來,龍鷹卻有孤伶伶一個人的感覺。丘營處負責守衛的牧場高手們,聚成兩群人在兩邊看草原的熱鬧,指點談笑,完全不似在執行任務,更像不知道有范輕舟的存在。
其他人徑自談笑,對他的行動不聞不問,又或早清楚范輕舟是誰,曉得他到這裏來是見場主,這個念頭令他生出怪異的感覺。
轉眼龍鷹揭帳而入。
于抵達飛馬牧場前,龍鷹沒想過會以眼前的形式與「美人兒場主」相會。
亦可看出楊清仁早在這批觀戰者心裏「成勢成形」,種下至高無上的地位,故這些人不用弄清楚「范輕舟」是何方神聖,已斷定他是不自量力,沒資格評論楊清仁的箭技,至乎沒有和楊清仁說話的資格。恐怕全場百多人,包括正繞路趕來的商守忠在內,都有此一想法。
這是怎麼樣的功法呢?
此人語帶雙關,暗指他「耗子跌落天秤,自己秤自己」,登時惹來附近聽到者一陣鬨笑聲。
從商秀珣可令「少帥」寇仲和徐子陵傾倒的艷色,可推知商月令的吸引力,連最不好色者亦會對她的美麗生出好奇心,而龍鷹更懷疑有沒有「不好色者」的存在,除非不是正常人。
龍鷹感到李裹兒一雙妙目落在他身上,此姝策騎趨前,移往可看見他的位置。
美女場主若無其事的說出來,聽在他耳里仿如青天霹靂,責自己對名懾天下的飛馬牧場不單掉以輕心,且從來沒有認真點的去思量過。
帳幕寬敞溫暖,布置奇特。
一籌莫展下,惟有耍無賴,笑嘻嘻的道:「這個傢伙一向糊塗,敢問場主敝隨是否糊裡糊塗的闖禍犯禁呢?」
道:「副執事似乎對小弟有點不耐煩哩!」
又有人尖酸的道:「他的問題是只懂秤自己,卻不懂去秤別人。」
龍鷹聳肩洒然道:「人是奇怪的東西,大多數的時候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小弟『玩命郎』的綽號由此而來,隔段時間找些蠢事來干。哈!原來有時蠢事並不是猜想的那般蠢,河間王還對小弟另眼相看,明天大家會坐下來把酒言歡。」
龍鷹整條脊骨寒慘慘的,心呼不妙,難道採薇出事了,如此就糟糕透頂,神仙也難挽局,自己亦不知如何善後。
另一人語帶嘲弄的道:「口出狂言前,最好先秤自己的斤兩。」
說畢上馬離去。
採薇的武功或許還及不上真正的范輕舟,但肯定是一等一的女飛賊,精於潛蹤匿跡之道,高來高去的本領毋庸置疑,龍鷹便自問如要將她生擒活捉,須花一番工夫,可是聽商月令的口氣,擒下她是舉手之勞。唉!自己太大意了,飛馬牧場歷史悠久,場內卧虎藏龍是理所當然,不如此方使人奇怪,這般簡單的道理,偏是想都未想過。
他嗅不到任何氣味、呼息,感應不到任何波動,竹簾后的美女就像清楚他的深淺,遂能不被他反掌握到她的虛實。
商守忠放緩馬速,到兩人並馬而行,有點尷尬的道:「全因場主今次的特別安排,所以不到最後的一天,大部分來賓都沒有見到場主的機會。」
事情瀕臨失控。
照道理,商守忠由牧場入口領他到這裏來,剛才登丘又沒有和眾衛說話,直接入帳,他們理該弄不清楚他的身份,怎都該稍盡職責,問上一句和領他到帳前去。
這句純為緩兵之計,如果附近有個地洞,他立即鑽進去。
幾卷竹簾從上垂下來,將帳內空間界劃成兩邊。龍鷹進入的那一邊空空蕩蕩的,只有四盞風燈從帳頂垂下來,分置左右,照亮了鋪在地面的厚軟毛氈,也使這邊燈火通明。
他如是純為參加飛馬節而來,疏忽絕不會有後果,可是飛馬牧場不單是女飛賊採薇的盜竊目標,且為他與楊清仁新辟的戰場,疏忽立變成他無可彌補的破綻。慎重點亦不該在摸清楚對方的底子前,縱容採薇掉頭回去探路。
龍鷹苦笑道:「商場主問得好,范某剛才說的肯定是廢話,是隨口敷衍之言,深心裏想的卻是如果掀起竹簾,場主會否賞小弟一記耳光。哈!一個耳光換來場主的絕世容色,肯定划算。」
龍鷹聽得啞口無語,商月令故意將聲音調校得平平淡淡,卻總藏不住芳心裏某種他沒法明白的奇異情緒,假設他能破解之,勢可掌握她密藏心裏的秘密。
在場者全為來自北方望族的年輕子弟,又非做生意的人,幾沒人聽過他的名字,也有人心裏讚許楊清仁有容乃大的胸懷。
後方較遠處有人故意弄得聲音陰陽怪氣的道:「原來是玩命的,難怪呵難怪!」
我明彼暗下,商月令可看他個一清二楚,纖毫畢露;他的目光則至竹簾而止,沒法透視內中的玄虛。
另一邊卻是烏燈黑火,不聞聲息,但龍鷹終感應到另一邊的商月令。
簾內響起輕柔的嘆息,聽得龍鷹心都癢起來。商月令聲如魔咒,直鑽入人心裏去,聽過後永遠沒法擺脫。
龍鷹拍腿道:「場主問得好!」
只聽他不敢直呼「李清仁」之名,卻將龍鷹姓名身份一起奉上,已顯出兩人在他心目中的輕重。
眾人立即和應,轟然叫好,像看出到龍鷹出醜的窩囊相。
思索間,舉步朝帳幕走過去。
他亦從未想過會被人質疑「開場白」的誠意,皆因這類說話人人習以為常,沒有人當作是一回事。
商守忠終於趕到,勒馬前已喝道:「范爺!這位是河間王。」
眾皆愕然。
商月令只吐了一聲「坐」,已惹起他無限的遐思。
但他的確享受被質疑的樂趣,特別是質疑來自充滿傳奇色彩繼商秀珣之後的另一位女場主。
簾後傳來場主的動人美聲,輕描淡寫的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貴隨只是走錯了方向,闖往後山去,幸好沒有失足墜崖,現在已被送返觀疇樓。她太累哩!我們遂勸她好好的睡一覺,她也很乖很聽話。噢!差點忘記問范先生,貴隨跟了你有多久呢?范先生知否她是女兒身?」
這個想法被粉碎了。
後方有人喝道:「兄台!你曉得在對誰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