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十卷

第五章 首要之務

第十卷

第五章 首要之務

馬兒每趨前一步,龍鷹有著接近成功一步的動人滋味。一個本全無辦法解決的問題,終於現出曙光。
營地處處傳來歌聲樂音,一派喜慶節日的氣氛。兩人雖策騎跑了幾里路,所過處覆蓋的範圍只屬場地的小部分,可見野火宴的規模,不管城的野火宴比起來是小溪遇上大江。
觀者大部分人仍安坐馬背上,百多騎如兵陣般橫亘前方,在星光下黑壓壓一片,阻礙了他的視野。
就在環繞湖泊牧草豐茂的岸原處,架設起三千多個大方帳,疏密有致地分佈著,帳間的空地燃起以百計的篝火,燒烤著各式美食,旁邊設有可供人坐下吃喝、長達丈半的大長方桌,逾萬人興高采烈地參与這場別開生面的大型野火宴。
現在台勒虛雲因催發魔功,任他如何了得,亦必須覓地潛修,即使他復元得比鳥妖更快,沒個一年兩年,休想回複原態。這段時間大江聯會是群雄無首的局面,變為眾領袖各自主事。
暗贊楊清仁箭法了得、眼明手捷之際,他施展人馬合一的本領,藉馬兒挨挨碰碰下,從「馬陣」間擠往另一邊去。
商守忠道:「古夢屬嶺南團,也是今次來參加飛馬節人數最多的團隊,超過二百人,組成了三個馬球隊,到今天仍未輸過,當得上人強馬壯的稱許。我們本在懷疑他們,但他們卻絕口不提范爺,故該與他們無關。最大嫌疑者反是來自河南有『蘭陵公子』之稱白蓋的團隊,白蓋像范爺般是今屆被邀的新貴之一。」
龍鷹知機的改變方向,因她身份特別,無時無刻不在被保護之中,如果他從后擠上去,肯定會被阻止。
香霸亦會勸他不要耍花樣,免波及香家。
別人是一心來參加飛馬節,他卻引來女飛賊採薇,現在還不知溜回山城去幹什麼?會否闖禍?試問他怎能釋懷?
無瑕智慧雖不在台勒虛雲之下,但因長期居於塞外,對中土的情況並不熟悉,兼欠缺台勒虛雲長期布局運籌、統領全聯的經驗,且未在聯內建立起威望,故沒法取而代之,接手台勒虛雲的權責。
龍鷹差些兒拍額,終於曉得採薇要偷的是什麼了,難怪她說是有錢財仍買不到的東西,還要搬搬抬抬才能運走贓物。她奶奶的!
台勒虛雲就像立在汗堡主堂外的平台上的那個人,將近處的兩城,遠處的洞庭湖盡收眼底之下。其他人任他如何聰明,視野均因處於城內而沒法看遠少許,這就是台勒虛雲和其他人的分別最貼切的寫照。
最妙是香霸會受到牽連,龐大的青樓生意變成官家打擊的目標,他的邪惡王國會於一天之內瓦解。
商守忠不好意思的道:「也沒有什麼的,由於飛馬節以馬球賽為主軸,第一場賽事於七月十八舉行,故來參加的貴賓都會盡量於此日前後趕抵牧場,以免錯過精彩的賽事。因此能來的都來了,過去的五天再不見有貴賓到牧場來。」
商守忠答道:「此湖原名『落凡』,于舉行第一屆飛馬節時正式改名為『魯湖』,以紀念開國時名震天下的巧器大師魯妙子。」
在一排十二個掛有風燈的箭靶作背景襯托下,神采飛揚的楊清仁正志得意滿地從五十多步外的遠處緩騎奔往李裹兒所在的位置,也被龍鷹不急不緩,但與先前喝彩聲格格不入的拍掌吸引,目光像兩道電火般往龍鷹投過來,接著雙目現出難以置信的驚詫神色,憑他的修養亦沒法掩藏,可知其心底里的駭異。
主客雙方易於辨認,牧場的男女穿上牧場以藍和白為主色的服飾,男的雄赳赳,女的健美,在場者幾全為牧場新一代的年輕人,令盛大的野火宴更添活力。他們態度親切熱情,負起燒烤和招待客人之責,來參加的客人也有出手幫助,一片融洽,賓主盡歡。
商守忠沒他的本事,又覺硬擠過去于禮不合,只好走遠路繞過眾騎。
若沒有符太的指控在前,楊清仁或有本錢行險一博,漠然不理「范輕舟」的威脅,指之為誣衊生事。但「范輕舟」非是符太,與軍方有深厚的關係,又和竹花幫有交情,更誅除了肆虐成都的採花盜,活動於大江聯同一地盤內。只要「范輕舟」使點手段,裝作是收買回來的情報,將大江聯所有人事包括人物、組織、結構、地域通通由軍方有威望的將領寫成報告,重點指出楊清仁的身份,呈上給女帝,再由女帝分發群臣,楊清仁立成亂臣賊子,過去的經營布置付諸一炬。
商守忠領著他在營地間左穿右插,朝場主的主帳馳去。
楊清仁著眼的是關乎己身的利益,其他人均可被他犧牲,至乎出賣,他想去掉高奇湛,正因在天下大亂之際,高奇湛會是在聯內一個有資格的競爭者,現在形勢大改,兩人間的矛盾該再不復存。由這件事,可看出楊清仁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龍鷹卻是沒法投入熾熱的氣氛去,原因錯綜複雜。二度的重新活過來的奇異感覺仍然主宰著他的情緒,眼前的火熱情況有種不真實的況味,且尚未完成與楊清仁碰頭的首要之務,難以放開懷抱,但最影響他的是自己的與別不同。
龍鷹的心打了個疙瘩,商守忠說得對,商月令憑什麼認定自己會來參加飛馬節?旋又釋然,理該是桂有為向她保證自己會來。另一個問題又出現了,以她尊貴的身份地位,怎會在乎「范輕舟」來或不來。忍不住的問道:「小弟來或不來,只屬微不足道的小事,怎會在貴場的晨會上拿出來討論?」
龍鷹如若目見,知楊清仁從一邊奔至另一邊,在馬背上連射七箭,命中一排放著的七個箭靶。如此絕藝,在中土確沒多少個被稱為神射手者辦得到,即使在塞外,亦肯定被列為頂尖的射手。
此時人人均知龍鷹是來者不善,更沒法明白他是否吃了豹子膽,竟敢來惹隱為白道武林之首的皇室貴胄。
龍鷹壓下心中的狂喜,道:「請引路!」
就在抵達李裹兒營地所在的小丘前,右方曠野處聚集了逾百男女,不住爆出震天的喝彩聲,該是有人在表演精彩的騎射,惹得人人叫好。
他們走出玉帶般環繞山腰的樹林,來到可俯瞰遠近的位置,前方倏地擴展至無限遠,在星夜覆蓋下,從山腳延展開去直至盆地盡處是遼闊的大草原,最引人注目是嵌在草原中心呈正圓形徑長七、八里的湖泊,反映著天上的星光,粼粼生艷,美至使人目眩神迷。
龍鷹遙指草原道:「有幾個特大的彩色帳幕設在湖岸墳起的丘地上,遠離附近營帳,又不見有篝火,感覺很特別。」
龍鷹不用拿眼去看已知射者是他此刻最想見到的楊清仁,總壇內的婦孺應是命不該絕,這兇殘的傢伙不躲在丘營上享受美酒烤肉,竟到了這裏來表演身手,讓他可輕而易舉、順理成章的碰上。
龍鷹點頭道:「所以你們都認為小弟不會來參加盛會了。對嗎?」
龍鷹立即聯想到白蓋是大江聯除自己外另兩個入選者之一,奉命來破壞他的聲譽。此叫雙管齊下,一方面全力截殺「范輕舟」,殺不了時即使被他安抵牧場,亦因「臭名遠播」而不可能有任何作為。
龍鷹極目搜索楊清仁的位置,此為下山後的首要之務,先與楊清仁打個照面,然後才輪到其他事,否則讓他來個聞風開溜,那就是白死了一次,空來了一趟。
商守忠壓低聲音道:「今次受邀來參加飛馬節的新貴,范爺最惹人矚目,但亦以范爺的蜚短流長最多,頗具爭議性。更有傳由南方來的其中一個貴賓團,是衝著范爺而來。不過范爺放心,在牧場內沒有人敢鬧事。」
他清楚聽到李裹兒的嬌呼聲了,還有武延秀的和應,位置在正前方。
龍鷹捕捉到李裹兒的呼叫聲。
他不是清楚聽到蕩女郡主的嬌音,純為一種聽覺上的觸感,心中大喜。一勒馬頭,改向朝人聚處馳去,並向商守忠招呼道:「我們去看兩眼。」
順口應商守忠道:「找到造謠者嗎?是不是來自雲貴商社古夢那團人呢?」
他和商守忠的到場沒有惹起任何注意,穿行於營地之間,龍鷹的心神集中往搜索楊清仁的所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商守忠閑聊的說話。
長風一陣陣從草原吹至,送來煙火、烤肉和湖水的氣味,吹得兩人衣袂飄揚,「獵獵」作響,神舒意暢。
商守忠續道:「守忠對范爺是一見投緣,范爺丰神清朗,一臉正氣,怎可能如造謠生事者所說的不堪?」
「嗤嗤」之聲在人群的另一方連續響了七次,每次分隔的時間為一呼息的長短,同時響起蹄起蹄落健驥賓士的聲音,靶心中箭的微響。
龍鷹更感好奇,道:「出來走江湖的,都是明白人,副執事放心,現在說的話止於我們兩人之間。」
飛馬節名副其實,即使是晚宴,仍離不開騎射。營帳外空曠處豎起供人表演射技的箭靶,箭靶掛上燈籠,當一排排數十箭靶都這麼處理時,蔚為奇觀,平添不少氣氛。
台勒虛雲和楊清仁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論高瞻遠矚、心胸氣魄,後者比前者差遠了。
他感應到此湖最深處超過三十丈,水源來自山城后的河流,於此積聚后再分為多道支流瀉往大草原,灌溉沃土。圓湖水草茂美,漁產豐富,從軍事的角度看,飛馬牧場比之大江聯的洞庭湖總壇更優勝,又不像大江聯總壇般偏據一隅,地處中土的關鍵位置。
商守忠尷尬的道:「此事實不該和范爺說,范爺聽過便算,千萬勿記在心上,也不要向其他人提起。」
「好!」
由於距離太遠,憑他的眼力雖沒法分辨個別的容貌,但仍是有法可想。雖說有資格與會者若非著名的世家大族,便是如他般是剛冒起的江湖新貴,但誰都不能和李裹兒相比,蕩女郡主乃當然的頭號貴賓,又因著她尊貴的身份,在保安上對她會有特別的安排,因而有把握從地勢、位置和營帳的分佈尋到端倪。
商守忠大訝道:「范爺確是非常人,難怪場主這麼在意,怕我牧場招呼不周。范爺眼力驚人,心思縝密,能看出別人瞧不到的東西來。那是敝場場主今夜駐紮的營帳,鄰近另一山丘較為密集丘上丘下的百多個營帳,便是安樂郡主、河間王、淮陽王和隨行人員的宿地。」
龍鷹心裏竊喜,商守忠確視他為自己人,連不該說出來的也告訴他,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令他非常頭痛如何方能炮製「偶遇楊清仁」的難題,亦告迎刃而解。
龍鷹一怔道:「魯妙子?」
所以龍鷹是不愁楊清仁不屈服,受威脅乖乖合作。
龍鷹一時看呆了眼,自然而然勒馬停下來,有些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傑地靈,眼前情況盡顯飛馬牧場雄厚的資源物力,難怪台勒虛雲對其生出覬覦之心。
龍鷹停止拍手掌,大有深意的嘆道:「十二個靶子,射中七個,雖然未算全中,已是非常難得。」
就在喝彩聲從峰巔下降,逐漸消斂之際,龍鷹開始鼓掌。
隨喝彩聲再一步降低,他的擊掌聲益轉清晰嘹亮,引得一些人將目光朝他投過來。
商守忠陪他停下來,道:「桂幫主離開后場主召了我去說話,吩咐守忠要到外門樓來恭候范爺大駕,並向范爺解釋情況,讓范爺心裏有個準備,就當范爺是自己人般,不用隱瞞。」
龍鷹恍然而悟,原來桂有為離去時特別關照,故商守忠當足他范輕舟是自己人般,推心置腹。如此看來,在牧場的日子該寫意多了。
龍鷹明白過來,道:「難怪會在晨會上拿小弟來討論,這方面算明白了,但又另有不明白的地方,副執事或許不受閑言閑語影響,但怎都該對小弟有點戒心,可是現在看副執事對小弟的過去似是毫不介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噢!我的娘!這麼多人!」
他一下一下的拍著,直至擠出另一邊去,視野擴闊。
楊清仁雙目殺機遽盛,策馬朝他筆直走過來。
商守忠心中奇怪,一路走來,這個范爺似對四周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為何忽然又有興趣去湊熱鬧。他是客人,又沒有阻止的道理,只好追在他馬後。
商守忠點頭道:「這是場主吩咐下來的事。」
龍鷹連忙謙虛幾句,愧不敢當,心忖謠言縱或誇大了,卻離事實不遠,因是真正「范輕舟」種下的孽,由他的假「范輕舟」繼承。岔開道:「這個圓湖小弟尚是首次得睹,有個美麗的名字嗎?」
欣然道:「現在是否先去拜會場主呢?」
楊清仁現在最看重的是什麼呢?
商守忠忍不住的道:「范爺似像對造謠者滿不在乎的,一點不放在心上。」
商守忠自豪的道:「范爺不曉得魯大師的晚年是在我們牧場度過的嗎?」
商守忠道:「確是如此,不過場主卻在我們清晨例會上指出范爺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一定會來的,似乎對范爺有一定的認識,所以才會問范爺曾否為我們辦過事又或有生意往來,大家有點關係呢?」
世家大族的子弟自有其一套社交往來的方式,且因大唐憑武功立國,太宗李世民更以其文武兼資作最佳示範,故大唐世族,不論男女均修習騎射。此風于隋末尤盛,曾出過尤楚紅、獨孤鳳和商秀珣般了得的女性高手,後者為商月令的曾祖母。【校者按:據《日月》卷十四·第七章·十年一節(桂有為欣然道:「正是宋師道和商秀珣之子宋名文的掌上明珠,事有湊巧,宋名文於三年前因病過世,遂由其獨女繼任場主之位,重演昔日商秀珣的情況。」),此處應為祖母。】因而今次來參加飛馬節的世族子弟,雖以男性為主,亦不乏年輕女子,抱著玩樂的心情來趁熱鬧,各自呼朋結友,翻上馬背聯群結隊的在營地間穿梭往返。純由年輕女子組成的騎隊最受歡迎,所到處惹起鬨鬧,將營地的氣氛推上高峰。
還有營訪。
抵達大江聯總壇后,他對居於兩城內不得不滯留中土的無辜城民生出深刻的感情,自此成了他心內的重擔子。
喝彩聲雷動,如潮水般湧入龍鷹兩邊耳鼓內。
正是他大唐宗室的身份,失此等於失去合法性,喪失了時機來臨時水到渠成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