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十二卷

第六章 隔牆有耳

第十二卷

第六章 隔牆有耳

龍鷹道:「可以說錯什麼呢?」
兩人此時走至山城東緣一塊突出去的巨大岩石上,西面是層層下疊的院落房舍,另一邊則是煙雨蒙蒙廣闊無垠的牧野空間。
龍鷹暗忖好在來個「隔牆有耳」,否則如讓精於「探聽敵情」的霜蕎利用她和商月令的多年感情,來個軟軟硬硬,美麗的場主一時不察下,泄出龍鷹身份的蛛絲馬跡,過往的努力勢盡付東流。
龍鷹道:「場主現在穿的該是單薄、柔軟和貼體袍服,與所坐卧椅摩擦產生的聲音,使小弟兒可感覺到場主身體的重量和曲線。」
在商月令一雙秀眸瞪視下,悠然道:「她問,我聽,你答。哈!」
霜蕎。
龍鷹道:「很難怪責你的鳳姊,因從任何表面的方向去瞧,河間王那小子不論出身、地位、人品、才情、武功,均比我這江湖強徒勝上百千倍,你的鳳姊是怕你遇人不淑,誤了終身,更將牧場賠上。」
龍鷹問道:「她有說出河間王和閔玄清的男女關係嗎?」
商月令生氣的道:「都鳳著大總管知會月令,說琴會之後尚有個小雅集,約得三、五知己相聚言歡。我當時不以為意,見都鳳肯為飛馬節破例奏琴,只好答應,亦不好意思問參与者有哪些人,現在方曉得是老傢伙們和都鳳的精心安排。」
都鳳在龍鷹的期待下,終於開腔說話,先淺嘆一口氣,徐徐道:「場主生姊姊的氣哩!」
商月令又變回飛馬軒晨會裡高高在上的場主,沒有半分對龍鷹小鳥依人般女兒家的影子。
龍鷹頭痛的道:「你和她的交情如何?」
都鳳一言不發的坐往一側的太師椅,接著是安雯奉茶侍客的聲音。
弓謀曾說過,香霸的兩個「女兒」霜蕎和沈香雪,均為著名人物。到此刻方知一為「江南才女」,一為江南園林建築的名師。如果沒猜錯,才女還精於賭術。
龍鷹不解道:「場主根本不會以自己的身份現身飛馬軒,河間王的機會從何而來?」
龍鷹心忖自己來來去去,總是在場主府內,又或接連牧野和場主府的主道和山道,從未到過山城去,雖奇怪商月令忽然改變去捧都才女場的心意,連忙叫好。
商月令駭然道:「那怎辦好呢?」
龍鷹思索道:「她與河間王是如何建立起交情呢?」
商月令以蚊蚋的細小聲音道:「安雯下樓哩!」
他感應到商月令的波動。
商月令道:「怎可能呢?」
龍鷹眉頭大皺道:「那即是都鳳為河間王隱瞞,今回不是糟糕,而是糟糕透頂,換言之河間王亦曉得月令對小弟另眼相看、特別接待的情況。此事如沒法補救,我大有可能『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商月令點頭道:「確是如此!鷹郎呵!現在人家的心很不舒服。這有關係嗎?」
商月令一呆道:「誰喚你作夫君呵!人家不過叫了聲『鷹郎』吧!」
商月令道:「誇大!如果都鳳今夜不來,我們怎辦好呵?」
百花齋位處花園內,林木婆娑,特別利於隱蔽行藏,翻過分隔院落的風火牆后,下一刻龍鷹已到達與商月令約定的位置,隱藏在樹叢里,齋內透射出來的燈火,迷迷濛蒙,充盈水氣。
龍鷹笑嘻嘻道:「請宋兄有怪莫怪,小弟患的叫愛的癲癇,故發作起來,不但語無倫次,還行為瘋狂古怪,宋兄心裏須有個準備。」
龍鷹問道:「先告訴我,都鳳來此之前,是否先到神都去?」
商月令現出個氣惱的神情,道:「人家何曾請求過鳳姊舉行琴會?是大總管派人來通知我,說都鳳忽然興至,以琴會友,併為飛馬節助慶。你不明白都鳳的作風,罕有這麼高姿態的,所以沒有感覺。平時她彈琴唱曲,只會在閨友或相熟朋輩間的雅集進行,從沒有公開演奏。今次出手,擺明是助河間王一臂之力,讓他有另一個親近月令的機會。」
商月令嘆道:「有些事是很難向她解釋的,最糟糕是她不會像老傢伙們有顧忌,可開門見山的問人家,例如為何這般看重『范輕舟』,你甫到牧場,就和你來個隔簾相見,接著又化身為『宋問』做你的團領,她也是『宋問』的知情者呵!」
龍鷹傳音道:「老傢伙全面反攻哩!」
此齋為飛馬園眾多有特色的建築物之一,是全木構的兩層樓房,下為廳房,上為起居間。收聽、傳音比磚石造的房舍容易多了,好進行「隔牆有耳」的大計,因隔的是木牆。
商月令憂心忡忡的道:「還在說三道四,人家心煩死了,怕誤了鷹爺的事,快教月令如何應付。」
龍鷹心中喚娘。
龍鷹暗呼不妙,忙思救亡之法。
龍鷹道:「那就是出乎場主意料之外,小弟猜的,恐雖不中亦不遠矣。」
商月令語調冷淡的道:「鳳姊請坐!這麼晚哩!有什麼話不可留待明天說的?」
理論上,他既然可聽得到,代表不論隔著什麼東西,聲音仍可穿越,一般的人耳聽不到,是因靈敏度不夠,犬只的耳朵便可聽到很遠的異響。可見即使隔著牆壁,只要不是由銅鐵製成,聲音仍可往來無阻。像那次他和符太躲在艙底,因船是木造的,故可竊聽隔著多重木板最上層香霸、洞玄子和柔夫人的對話,如在耳邊細訴。
都鳳在婢子領路下,自遠而近,他聽不到她的足音,卻感應到她的波動,屬高手式的斂藏狀態,雖感覺到她的存在,卻如一所重門緊閉的房舍,無從探察內里的玄虛,但至少清楚她是第一流的高手。
他感覺到商月令的波動,是從深心處灑出來的情緒,顯然被霜蕎打動,懷疑龍鷹對她「未審先判」的看法。
由於不住接近正大門,怕給門衛聽到他們的對答,他們暫停說話,直至離開場主府,漫步山城別具特色層層往下的石階斜道,醞釀多時的雨終於灑下,霏霏雨絲將山城籠罩在迷茫的水氣里。
商月令道:「鳳姊言重,有什麼好生氣的?」
商月令吩咐兩婢避往內室,該是應都鳳的示意而行。
龍鷹心呼厲害,霜蕎用的是「對症下藥」的攻心之策,好讓商月令感到自己非是孤立無援,縱然牧場由上至下均反對她與「范輕舟」交往,可是「鳳姊」會站在商月令的一方,對抗另一方的所有人。
龍鷹冷哼一聲,沉聲道:「我龍鷹什麼場面未見過?些許難題,怎難得倒小弟。我們就來一招『隔牆有耳』,月令在明,小弟在暗,同心合力的去應付眼前危機。」
龍鷹忙道:「場主冰雪聰明,與蠢沾不上半點邊兒,只因我想出來的辦法于任何人來說仍是匪夷所思,不明白是應該的。」
塞外魔門、玉女宗和香家組成的聯軍,確高手如雲,實力強橫,隨隨便便的一個人,都是能獨當一面的超卓人物。他們便像厚厚的冊子,每揭開新的一頁,均有新的發現。在牧場遇上的文紀昆、查更和白蓋,均為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只可惜遇上的是「魔門邪帝」。
果如所料,不會平空鑽出個厲害的人物來,他雖未見到都鳳,卻認出她的聲音,且是最近才聽過,印象深刻。
商月令差點跺足撒嗲,嗔道:「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商月令駭然道:「你懷疑她是誰?」
龍鷹道:「先告訴小弟,場主相信我對都鳳的猜測嗎?」
商月令苦惱的道:「人家該怎樣解釋?你在懷疑鳳姊嗎?」
霜蕎默然片晌后,輕柔的道:「姊姊只是想讓場主曉得,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姊姊仍是站在場主的一邊。」
龍鷹將先前見到商遙與楊清仁一塊兒和宇文愚說話的情況一一道出,並說出自己的看法。
商月令道:「幾乎每次都提及他,河間王予她很好的印象,人家當然不為所動,因再容納不下另一個人呵!」
商月令一怔道:「竟有此事?」
雨愈下愈細密了。
此時他們抵達外廣場,朝正大門的方向走。
商月令領他往右轉,踏上東邊的走道,避開飛馬軒,朝山城的方向走。走下依山勢而設的一道石階后,伊人冷然道:「鳳姊已給他們爭取過去,與老傢伙們連成一氣。」
商月令坦然道:「只有一點點,月令始終和她有過交往嘛,十五歲便認識她了。」
下一刻他已晉入魔道合流的至境,視木牆如無物的將聲音化為氣勁,束聚成線朝商月令送去。
商月令負手目注茫茫空域,道:「鳳姊和神都閔玄清關係良好,到神都時會住入閔玄清的如是園,故曾多次在神都的雅集遇上河間王。月令很多關於鷹爺的消息,是鳳姊從閔才女處聽回來的。」
商月令道:「是從沒想過,她至少該先來問月令呵!」
龍鷹道:「讓我們走著瞧。月令先返回香閨去,只要告訴小弟位置形勢,小弟會及時出現。哈!虧我可想出這樣的險著來。」
商月令領他左轉往院落間無人處走,道:「范兄何出此言?」
龍鷹道:「她選擇站在老傢伙們的一邊,是否亦令你傷心?」
美麗的場主道:「安雯!你給我到樓上取披肩。」
龍鷹仰觀雨夜,感受著雨絲灑臉的涼快,道:「如此方合理,以大江聯的精於滲透,絕不會不向你們的飛馬牧場埋手用工夫,這個人就是都鳳,怎會忽鑽出這麼樣的一個才女來呢?我現在最想聽的是她的聲音。」
安雯應命而去。
商月令不悅道:「鳳姊聽到什麼閑言閑語?」
一時也不由有點緊張,如果傳音失敗,又或商月令的婢子安雯像主子般聽個一清二楚,他的妙計立告泡湯。
商月令道:「不用安慰我,鳳姊雖令月令失望,但卻成了我們和老傢伙間的最佳傳話人,鷹爺想她為我們傳達怎樣兒的話呢?唉!今晚怕不能伴在鷹爺身側哩!鳳姊是明白人,知我惱她,會來向月令解釋,月令須在飛馬園候她。」
龍鷹閉上眼睛,「心眼」立取而代之,得到的是更廣闊和深層次的「視野」。「萬物波動」。不論是五官——色、聲、香、味、觸,又或精神情緒,無一非波動,以至乎大自然的風、晴、雨、露,當所有波動錯綜複雜交織起來,便成遠較日常感官更「入微」的圖像,把周遭發生的事巨細無遺的勾勒出來,囊括一切,不為其外象所惑。
龍鷹道:「這更是糟糕里的糟糕,她只從月令的眉頭眼額,可看出場主的真正心意,是不是言不由衷。場主始終入世未深,與都鳳這類老江湖交手,肯定吃虧,至乎吃了虧仍不曉得。」
龍鷹樂不可支的道:「現在不是喚了嗎?」
商月令變回男聲道:「范兄的話非常古怪,為何稱愚生為場主?」
商月令為之氣結,說不出話來。
霜蕎一直在牧場附近,到這裏來方便得很,擺明是來助攻,為楊清仁搖旗吶喊,只要楊清仁爭得美麗場主的好感,霜蕎便可以「鳳姊」的身份,先打通老傢伙們的關節,再為兩者穿針引線。現在當然此路不通,幸好建設雖難,破壞卻容易,霜蕎于琴會結束后連夜來訪,正是打鐵趁熱,藉機壞商月令和「范輕舟」間的好事。
龍鷹嘻皮笑臉道:「在神都,我是出了名愛賣關子的混蛋,有機會和場主耍耍這類花槍,怎可錯過。哈!再喚一聲夫君來聽聽。」
龍鷹作賊心虛,忙岔開道:「都鳳豈非是最清楚月令對『龍鷹』心意的人?」
商月令道:「是情如姊妹,如果可以透露你是誰,我有把握將她爭取到我們這邊來。」
一刻鐘前琴會結束,賓客陸續離開,他則在飛檐走壁,在任何人知感之外高來高去,逢屋越屋的直抵與商月令約定的百花齋外。
龍鷹訝道:「場主憑何得此結論?」
接著是商月令既興奮又不敢揚聲,仿如枕邊私語的聲音道:「真的行得通呵!安雯竟一無所覺,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真神奇。」
龍鷹道:「她以前有向你說及河間王嗎?」
霜蕎再嘆一口氣,道:「姊姊很擔心!」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幸好剛才我裝出渴望再見到場主的神色。哈!難怪老楊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還現出不屑之色,因誤以為小弟不曉得『宋問』為誰。真爽!」
商月令微聳肩胛,從容道:「當得范兄的團領,早準備了逆來順受,范兄不用擔憂這方面的問題。」
龍鷹展開魔種,仿如從日常世界的湖潭冒出水面上,看到令耳目一新的世界,感官因著眼前的刺激,提升往另一層次。
龍鷹道:「不用擔心,你的另一愛婢正腳步急促往這邊走過來,不用說是要請示她尊貴的場主。」
商月令沉吟片刻,道:「范兄有興緻到山城走一趟嗎?」
龍鷹感應到齋內有兩個人,分辨出誰為美麗的場主,誰為商月令的心腹愛婢。
商月令點頭道:「確是如此。鷹爺呵!人家的心有點亂,怕說錯話。」
此時人流漸多,都是到飛馬軒的方向,該是聞風而至的賓客,若全體參加,須四個飛馬軒方能容納那麼多人,且不可設坐席,大家站著來欣賞。
安雯開門迎客。
商月令聽得一頭霧水,嚷道:「你在說什麼呵?在你面前,月令覺得自己變蠢了。」
龍鷹尚未試過隔著障礙傳音,聽便習以為常。不過只要想起當年他在武曌的龍床醒過來,女帝隔著多重房舍以天魔音召喚他,立即信心倍增。
龍鷹趕上商月令,道:「場主的簫技天下無雙,何時可讓小弟得聞天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