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二章 拈花一指
無瑕扮出似明非明的模樣，柔順的點頭。
龍鷹疑惑地若有所思的狠盯她幾眼后，道：「從食堂到這裏來，我一直心神不屬，這是我未曾試過的事，有些兒像被人落蠱施術似的。哼！若給我找到是誰，天王老子都沒有人情講。」
龍鷹裝出像從一個夢裡蘇醒過來的神情，撫頭道：「發生何事？」
他絕不是另一個桂有為，不是萬仞雨，事事均從利益出發，考慮衡量。
清溪之戰的情況在重演著，無瑕第二度向他施展獨門奇功「拈花一指」，從「拈花」二字，知其「心心相傳」之意。
如果這是龍鷹首次與無瑕交手，又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在沒有戒心下著道兒毫不稀奇，但在現時的情況下，若仍應付不來，就枉為魔門邪帝。
中土已成他最大的戰場。
龍鷹為之愕然，又是啼笑皆非，該被忠告的是他而非自己，竟被倒轉過來。
黃河幫的少幫主雙目神色轉銳，語調平和的道：「若范兄肯聽顯揚逆耳的忠言，最好取消神都之行。」
陶顯揚遠遠的抱拳施禮，表面上態度客氣，卻被龍鷹察覺到他眼內的敵意。
陶顯揚不客氣的截斷他，道：「請范兄恕在下直話直說，顯揚今次來找范兄說話，是想予范兄一個忠告。」
無瑕的媚術是全面的，一顰一笑不在話下，勾魂奪魄，連走路的姿勢，蠻腰款擺，都是那麼的引人入勝，暗含「天魔妙舞」的奧旨，誘人處不在花秀美的龜茲舞之下，配上媚術，威力可想而知。
龍鷹亦有些兒尚未從無瑕的拈花指回過神來，精神多少受到影響。
無瑕春蔥般的指尖在眼前嬌柔無力的點來，其目標似是自己的胸口，龍鷹感到最後會戳在他咽喉處。
無瑕指勢已老，沒法變招，朝後退一步。
陶顯揚從彎角位轉出來，與龍鷹打個照面。
兩人並肩離開游廊坊，到附近的亭子隔石桌對坐。
陶顯揚之所以與他一見如故，是因視他為大唐的救星，李顯的支持者，兼功業蓋世，一心來攀交情。
自己為何這麼留意她的表情？
龍鷹謙虛道：「少幫主太抬舉小弟了。」
無瑕朝他走過來，
龍鷹是第二次面對無瑕的媚術，事實上無瑕在這方面的功法早超出了一般媚術的範疇，是媚術、武功和精神異術的融渾結合，成其獨門的不世奇技，可想象即使以她的師父白清兒，仍及不上她。無瑕是青出於藍，將媚術提升往新的境界。
龍鷹歉然道：「我停下來，是因記起身有約會，實無法分身隨玉姐兒去見你的小姐。看看吧！或許明天我抽個時間去拜會她。」
無瑕從容道：「范先生剛才忽然聲稱有古怪的事。小婢問先生因何事奇怪之時，先生的心像到了別處去似的。先生究竟想到什麼著急的事？」
又自責道：「真失禮，忘了為范兄引見宛真。」
第一次交手，是在塞外，當時龍鷹猝不及防下，被她破掉「魔變」，變得道魔分離，幸運的是他是藉著分離后不受影響的魔種，避過死劫，拼著受傷贈她一注魔氣，使他後來在與她的對敵中屢佔上風優勢。自此之後，無瑕成為他最顧忌的人之一。
陶顯揚讚歎道：「確是桃源勝地，隨便找處地方坐下，很容易消磨一天半晝的光陰，尤為期待的是月滿中秋的美景，宛真多次說不捨得離開。」
無瑕全力施為，作出最後一擊。
分別在他的嗅覺、味覺和皮膚沒如上次般同被入侵，可知她倉卒之下，未能用上全力。
兩天後他離開牧場，屆時可向他動武的只余洞玄子一人，其他如霜蕎、文紀昆和白蓋都不被他放在眼內。當然！是指他一意遁逃而言，若陷入重圍，將是另一回事，而他絕不予敵人如此機會。
陶顯揚笑道：「大家不用客氣。相請不如偶遇，我們何不到園內臨湖的亭子，坐下來閑聊幾句？」
無瑕的媚術顯然不可能隨意施展，會造成精神的嚴重損耗，故而在回紇人的都城瀚海軍外的清溪之戰後，于瀚海軍古道再遇無瑕，她一時間再沒有威脅他的能力。
與李顯集團的對立情況，將在李
無瑕終於向他下殺手，於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候，而他的警覺反讓她有可乘之機，過度留神致失神。
他前晚突襲楊清仁的戰略是正確的，因而引得無瑕被逼向他使出壓箱底的本領拈花指，如果不是有曾應付的經驗，足夠的警覺和戒心，大有可能「陰溝裡翻船」，死第三次，還不知能否重活過來。
無瑕在牧場的最後一擊無功而還，令敵人暫時失去了對付他的能力，因最厲害的兩個人物，楊清仁和無瑕都再難出手。
無瑕雙目射出不解的神色，帶點渴望知道的期盼，教人絲毫感覺不到她在弄虛作假。龍鷹發覺這位玉女宗的最高領袖，其神態表情可隨心之所欲任意變化，又能不露絲毫破綻或令人有勉強之感，如流水般之能適應河溪的左彎右曲。在這方面，柔夫人和湘夫人都要遜上一籌。
故此雖然明知陶顯揚和他的黃河幫在時代的風雲變化里首當其衝，龍鷹有口難言。
時間的推移變為沉重緩慢，他再看不到無瑕的花容，心神被她的玉指完全沒收牽制，頗有在噩夢裡明知大難臨身，沒法移動的無奈。
龍鷹聳肩道：「順口問一句。范某是個普通的生意人……」
龍鷹訝道：「竟然如此，令小弟受寵若驚，更感慚愧，該由小弟去拜會少幫主才合江湖禮數。」
無瑕的「拈花指」，是「天魔妙舞」的極致，糅集了「天魔大法」、「媚術」和「煉靈術」的精粹，逸出了任何神功奇技的範疇，對付男性尤能得心應手，實乃「媚術」的突破，不用真箇銷魂，足可令好色者色授魂予。
不過從自己能感應到她的指勢，清楚她纖指的目標是咽喉，知她尚未能完全絕對地攫抓著他的神魂。
龍鷹暗嘆一口氣。
當視之為一場戰爭，任何行動或說話必須從大局去作出考慮。他僅余的那一點冒險警告陶顯揚的苦心，立告煙消雲散。
她天真單純的神態，可誆過任何懂觀人的高手。
陶顯揚屬新一代的幫會領袖，年少氣盛，雄心勃勃，可
這招叫連消帶打。
微俯往前，道：「少幫主理該與竹花幫的桂幫主有深厚的情誼，對吧？」
龍鷹朝後一晃，險至毫釐下避過咽喉被劃破的危機。
他明白她的情況，正為他能逸離她的精神媚術大吃一驚。
說畢，不理她同意與否，暗抹冷汗的掉頭走了。
現時此刻的情況酷似瀚海軍那回，無瑕因損耗精元，暫時沒法向他出手，任得他脫離控制，他的重創楊清仁是引蛇出洞，同時解決掉無瑕的問題。
龍鷹差點不相信耳朵，陶顯揚竟是來警告他。
所以今次無瑕攻擊和須征服的是龍鷹道心魔種渾然天成的整體，雖受其媚術影響，可是其特性卻遠超無瑕的認知範圍，再沒那麼容易被馴服。
他心神至少有個部分，超出了無瑕的認知和靈應。
陶顯揚雙目射出銳利的神色，道：「范兄因何特別提起桂幫主？」
今回亦可說是無瑕對他再一次的試探，假如他仍是處於當時清溪之戰的老樣子，無瑕會將他的「精神烙印」辨認出來，知道他是龍鷹。幸好他不是老樣子，比之前更難掌握測度，可令無瑕認為他是另一個人，是范輕舟。
以龍鷹之能，仍免不了剎那間的模糊，旋又清醒過來。
他說得客氣，龍鷹記起自己驟然現身他眼前的一刻，陶顯揚眼睛射來的敵意，知不止於禮貌上的寒暄客套。
對陶顯揚般的熟人，不可掉以輕心。
無瑕現出驚惶之態。
龍鷹知她出手在即，但因其至陰至柔的特性，怕要到她的拈花指法臨身方有感應，卓立廊道，眼神聚焦的朝她望去。
龍鷹卻是心中苦嘆，非常矛盾。
龍鷹拍額道：「差點忘掉了！」
當年正是坐他的船，赴西都長安的途中，龍鷹和「小魔女」狄藕仙以月為媒，共結同心。在情在理，他沒理由見死不救，但又知是不智之極。
龍鷹收攝心神。
主動權落入他手上。
快抵觀疇樓之際，迎面十多人沿廊而至，神態優閑，赫然是黃河幫的少幫主陶顯揚、他的美麗女伴和手下。美人兒不知向陶顯揚說了什麼話，惹得他開懷大
他雖沒說出來，龍鷹已知宛真成了他的嬌妻，萬仞雨的警告毫無效用。以此推斷，陶顯揚與萬仞雨的關係大不如前，原因是萬仞雨屬他龍鷹的陣營，支持李顯者雖未致公然排斥他，卻是貌合神離。
龍鷹倏地止步。
陶顯揚訝道：「范兄有何心事？我總覺得范兄似是心神不屬？」
陶顯揚道：「范兄不單成為今次飛馬節最矚目的人物，且是最令人難了解的人，是顯揚事前沒想過的。」
比之初識之時，天下形勢有著根本性的變化，李顯回朝，成為皇位的繼承者，敵視龍鷹，成了朝內朝外公開的秘密。
美女的雙目亮光一閃即逝，確是明艷照人，身形體態無懈可擊。她的美麗是整體性的，配合異國的風情，難怪陶顯揚沉溺難返。
無瑕怎想過他仍可脫出她能御龍的縴手，倏地止步，若無其事的道：「范先生忘了什麼？」
龍鷹此刻接觸到的，是陶顯揚謙恭有禮的另一面。
剩看兩人間過往的交情，龍鷹亦願意藉機點醒他。
以萬仞雨和陶顯揚的關係和交情，其忠告陶顯揚充耳不聞，可知他對此女的迷戀之深，縱然龍鷹對他自揭身份，再一次警告他，恐怕這位老朋友仍會當作耳邊風，令龍鷹白白冒上泄露身份的風險。
陶顯揚是鑒貌辨色的高手，如果自己仍糾纏于告訴他真相或瞞著他的兩個念頭間，會令他對自己起疑。畢竟他是熟悉「龍鷹」的人，曾相處過，「范輕舟」只是多了把大鬍子，又在眼形上做了手腳，但如不是眼神改變了，肯定早給他認出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陶顯揚選擇哪一邊，不用勞神也清楚答案。
龍鷹頭痛起來，雖說打消了點醒陶顯揚的想法，但在眷念舊情下，仍望盡些兒人事，穩妥的方法莫如由桂有為去警告他，不過現在聽他的聲氣語調，顯然不賣桂有為的賬。
陶顯揚低聲吩咐幾句后，其他人包括他的女伴，從避道的龍鷹旁繼續前行，陶顯揚則來到龍鷹身前，欣然道：「巧之前卻是不巧，剛才顯揚特意去探訪范兄，撲了個空。」
剎那的失神后，道心
或許這才是他的真我。
陶顯揚雙眉揚起，淡淡道：「與他有交情的是家父，近年來很少見面，我則是執子弟之禮，到牧場后和他打過招呼。」
無瑕的聲音同時填滿兩邊耳鼓，似遠還近，純凈潔美，使人忍不住傾神凝聽，如被仙音包圍，既沒法又不願脫身而出。輕柔的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龍鷹搖搖頭，若有所思道：「沒什麼，只是忘記了另一個約會。唔！很古怪！」
今次她向「范輕舟」再施媚術，不惜損耗精元，是因殺他是刻不容緩的事，一旦能攫抓他的心神，可像上次般猛然出手，取他小命。不過現在的龍鷹非是當日「道魔分離」的龍鷹，經歷第二度的「死而復生」，道心被提升往魔種的層次，道炁升華為「元氣」，火中水發，為至陽至剛的魔種里那點真陰，而魔種則化作至陰至柔的道心裏那點真陽，不可能被分開。
此子屬長袖善舞、面面俱圓的人，懂得為己幫爭取利益，如此的一個人，在沒有利益衝突下，稱兄道弟是必然的事，可是當牽涉到利害關係，陶顯揚會將黃河幫的榮辱排在首位。
還有另一個顧忌，就是龍鷹對陶顯揚本身的性格和人品的看法。
此念剛起，已知糟糕。
龍鷹還安慰她道：「玉姐兒不用害怕，此等旁門左道之術豈能奈何我，我范輕舟修的是天竺的瑜伽精神奇術，經苦行修鍊后心志堅剛如岩如石，且最能抗傷，只要尚餘一口氣，可復元過來。哈！我是怎麼一回事，竟向玉姐兒說心事話兒。玉姐兒聽過便算，不用去了解的。」
他源自天竺的心法武功，乃為應付李裹兒質詢時臨時編造炮製，非是現在砌詞搪塞，或可解開無瑕因他能避開她「拈花粵一指」的疑惑，又順便解釋為何被台勒虛雲擊落高崖而不死，事後迅速復元。
龍鷹忙抱拳還禮，笑道：「原來是陶少幫主，這麼巧的。」
無瑕道：「可以起行了嗎？」
無瑕嬌驅微顫，精神現出不應有的波動，多走兩步后停下來，別轉嬌軀瞧他，一臉不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