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十二章 旗鼓相當
很難想象柔夫人說這種話，特別誘人。
龍鷹大罵符太。
符太兩槳齊飛，順流而行。
其中肯定有香霸和洞玄子，再加上二十八宿的刺客，只要能將符太困於此宅之內，情況等同於翠翹樓的宿園。
無瑕離外院牆不到十步。
柔夫人予龍鷹的印象，一貫冷漠，事事不上心，似早看破世情，差在未去削髮為尼，遁入空門。正是這種對人世間諸事漠然不理的態度，最為引人入勝，稍假辭色，足令人心動，至乎受寵若驚。
龍鷹沒法想通。
柔夫人聽不到他所說的硬詞狠話似的，輕柔的道：「要怎樣符公子方可相信妾身是真心的？」
雖說她在向符太施術，龍鷹仍感到她字字出自深心，對符太大胆無禮的目光表示不悅。
柔夫人漫不經意地問道：「龍鷹呢？」
兩人對望一眼，均感刺激好玩兼好笑。
龍鷹訝道：「你沒興趣曉得柔夫人的反應嗎？」
柔夫人從椅子站起來，移步往一邊，接著是推開窗門的聲音，可以想象她的動作如何優美，將動人的體態曲線盡顯于符太一雙邪目下，令他沒法作聲，剛爭取到的上風威勢，化為烏有。
換過龍鷹是符太，肯定頭皮發麻，坐在椅子里呆瞪著她，不知該繼續坐著，還是追過去親近她。
醒悟閃現腦際，他終於明白無瑕離去原因，就是無瑕再不顧柔夫人的意願，亦不容她有親身在榻子上對付符太的機會，以玉女宗掌舵人的身份，作出立即趁機搏殺符太的決定，確是英明果斷。
符太滿不在乎的哂道：「不是心甘情願，要來幹嘛！本子現在只想動手宰人，沒這個心情。」
無瑕沒好氣道：「范輕舟仍未夠資格令我心動。」
若龍鷹沒有及時趕回來幫忙，符太勢陷進退不得的狼狽情況。
足音響起，下人來報，符太來了。
雨勢開始收歇，天上的烏雲變得稀疏，就在這時，龍鷹忽有所覺。
柔夫人發出如在靈山仙谷傳來似的仙音，平靜的道：「經還是人的想法，是妾身在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的情況下提出來的，事後方知會他們。」
龍鷹喘笑道：「我也想知道，可
符太大模廝樣坐在廳內某一椅子里，並沒有依禮節起立迎接從內堂走出來見他的柔夫人，這種囂狂之態，沒多少人能接受。
柔夫人若無其事的道：「是妾身想出來的，與其他人沒有關係，純屬我們兩人間的事。」
他藏身在堂舍旁的草叢裡，雨仍下個不休，天空似坍塌了，如此連場大雨，在夏天是常態，在秋冬之交卻是罕見。
符太恰為柔夫人旗鼓相當的對手，柔夫人在沒有選擇下與符太周旋，招來招往間雙方愈陷愈深，至少龍鷹曉得符太已難以自拔，柔夫人怕好不了多少。不過白清兒的龐大影響力自小深植于柔夫人心內，故此她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心意。
他再感應不到無瑕，只曉得她在某一位置像他般在隔岸觀火。幸好是下雨，否則有無瑕的靈兒在晴空盤旋，將大添不便。
符太不待柔夫人答話，一聲「失陪了」，從柔夫人身邊走過。
龍鷹聽得心中好笑，這小子稍露邪性，已沒多少人受得了。
龍鷹心道符太畢竟是符太，不是柔夫人三招兩式可收拾的。
龍鷹頂著竹笠，落入舟子上。
龍鷹也聽得呆起來。
柔夫人一招以柔制剛，立即送符太往下風。她的任務是爭取時間，讓無瑕思量於他返宮途上加以狙擊的得失成敗。
柔夫人道：「我去了！」
無聲勝有聲。
龍鷹聽得一頭霧水，她在說什麼？
龍鷹暗呼厲害。
符太現在唯一可做的事，一是閉口靜待她發招，一是拂袖離開。男女攻防，龍鷹從未見過像他們的處處精彩。
符太像他般愕然應道：「你在說什麼？」
柔夫人說的等於表白，明言一切屬她和符太間的事，如果符太遷怒其他人，既不尊重她，更不尊重自己，等於失去令她愛上的資格。
柔夫人輕描淡寫的道：「人和經之間，公子只可擇其一，要了經后，妾身有方法令公子永遠得不到我的人。」
說得惡兮兮的，橫蠻兼霸道，卻是被逼處守勢。
傳來柔夫人坐下來衣衫摩擦椅子的輕響。
符
稍頓又笑嘻嘻道：「至少從我一次，對嗎？哈哈哈！」
柔夫人說著與己無關的閑事似的，淡定的道：「何不來個先得人，后要經呢？」
情場確無異於戰場。
早不來，遲不來，偏於此時此刻來，累他聽不到無瑕的「反應」。要無瑕泄露芳心奧秘是不可能的，卻可從她的回答尋找蛛絲馬跡。無瑕的誘惑力，不在他平生所遇的任何美女之下。
柔夫人好整以暇的道：「你該發夠脾氣了吧！」
在這個時候，她到哪裡去呢？因何選擇在此刻離開？
符太啞然笑道：「弄不清楚情況的是你們，因為你們根本沒有和本子討價還價的條件，本子不相信可得夫人的青睞。我符太從來不是英雄好漢，強逼下得到夫人的身體，總比沒得到好。《智經》是實，夫人是虛，鏡花水月的東西從來惹不起我符太的興趣。話至此已盡，若後天午時我到珍古齋得不到《智經》，休怪我符太無情，至於與夫人的吉日良辰，得經后本子會讓夫人曉得。」
龍鷹這個旁聽者，立即抱頭叫痛。
符太瞥他一眼，嘆道：「那豈非又讓師父有機會大賣關子？小徒寧願待師父忍不住時，自動由頭到尾的說出來。師父謹記，有那麼詳盡得那麼詳盡，否則徒兒和師父拚命，因白叫了這麼多聲師父。」
從這句話，可看出兩人關係匪淺。
柔夫人「哎喲」一聲，不知給他捏了臉蛋還是酥胸，這小子穿窗去了。
她說的是否事實，怕她自己和老天爺才曉得，但當她以她無比動人、能令符太一聽鍾情的聲音，以一種事不關己般的冷淡態度娓娓道來，只說話已足以懾服任何人。
符太訝道：「何事須本子作出決定？柔夫人代我轉告令兄，後天午時正，我到他的珍古齋提取嫁妝，如果屆時仍左推右推的，我生剮了他之後去封翠翹樓。哼！竟敢和我符太玩花樣，是活得不耐煩了。看！有什麼好看的，未見過我發惡的樣子嗎？我現在發作給你
無瑕回來了，不止一人。
符太長身而起，用手拂衣衫，似想拂掉心內苦困，語氣仍是輕輕鬆鬆，邪笑道：「夫人的意思是，只要我符太肯放棄《智經》，夫人心甘情願的從我。」
殺符太，柔夫人等於殺了自己，龍鷹曉得如果將情況告訴符太，肯定他嘗到生命最燦爛的動人光景。
符太沒有作聲，希望他不是抓頭搓手，啞口乏言。
目前置身的院落，乃敵人精心設置的巢穴之一，有地道暗門一類設施理所當然，只要無瑕使人從秘道通知附近房舍駐紮的人馬，消息可立即傳送。
兩人再對望一眼，同時開懷大笑。
龍鷹心忖符太追求美女的方式，是他永遠學不來的。他是以邪對媚，可以凝想此時的他笑得多麼邪惡。
「為何不說話，剩是目光灼灼的盯著人家。」
符太笑了，笑得好狡，耐人尋味。
龍鷹追蹤無瑕，抵達前廳，若以柔夫人為目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柔夫人嘆道：「符太是那種你永遠難摸通摸透的人，有時天真得令人不相信，有時陰沉莫測，肯定天份極高，且帶著某一沒法說出來的邪異氣質，充盈奇異的力量，我從未見過如他般的人。范輕舟有給玉姑娘類似的感覺嗎？」
「噗哧」嬌笑。
要殺符太，必須在某一特定環境方辦得到，例如翠翹樓的宿園，因沒有顧忌。如在神都的通衢大街，多兩個無瑕怕仍截不住他。何況敵人根本沒想過符太忽然來訪，要去召人幫手，該在符太剛抵達時離開，而非是在符太與柔夫人的對話接近尾聲時走。
甚或無瑕可教靈鷹來個冒雨傳書，不論哪種手法，敵人正傾巢而至，務求不惜一切的置符太于死地。
無瑕不著痕迹地，再勸柔夫人三思，間接表明不看好柔
柔夫人淡淡定定說出來的幾句話，隱含決絕的意味，似因符太的無情致心如死灰，比千言萬語更有力的向符太作出反擊，一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夫人不會費心解釋，事實就是最佳明證。正是這種態度，化解了符太的放手強攻，反逼他往下風。如符太仍堅持「人經兼收」，大家再沒什麼好說的。
龍鷹心裏喝彩，正人君子絕應付不了柔夫人，只有如符太般的「混蛋」辦得到，就是撕破臉皮，明刀明槍。
龍鷹代符太在心中叫救命。
一下子，柔夫人立將符太的威脅封殺。
無瑕輕輕道：「不用奇怪，昨晚他突然出現在翠翹樓內，可知他可輕易瞞過我們的眼線。」
龍鷹早由無瑕處領教過「玉女心功」的威力，此刻隔岸觀戰，另有一番體會。
符太哂道：「我可以相信嗎？」
龍鷹終於明白符太憑什麼吸引柔夫人，因為他是相埒的對手。
無瑕若無其事的答道：「凡是與『煉心』有關的功法，均有可能波及自心，『自』和『心』合起來是『息』，『一息尚存，自心不死』，此之謂也。而煉心之術里，如論后遺之害，莫過於我宗的『玉女心功』，特別在男歡女愛之際，最難拿捏把持。所以師尊所傳的『三戒』里，以不可和愛上的男子歡好為首戒，原因在此。」
柔夫人的聲音在耳鼓震蕩，道：「從牧場回來后，我總覺得你不時在眉宇間現出落寞的神色，比以前多了心事。」
符太滿足的道：「罵得好！我正是混蛋，不過混蛋具自知之明。能得到你的美麗肉體，對我來說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你的心是否屬於我，本子從不期望。不過如得到你的身體時，須賠上小命，請恕本子敬謝不敏。一親柔夫人香澤的事勢在必行，除非你們包括翠翹樓全部捲鋪蓋一夜間走個精光。我們洞房花燭的處所，由本子決定，而非就在這裏和美人兒你苟合，邊纏綿邊擔心不知死在榻子上還是榻子下。」
就像他和湘夫人，至或與無瑕的微妙情況，玉女宗的玉女們均異於尋常
龍鷹再沒閑情去想無瑕離開的事。
柔夫人最巧妙處，就是符太仍堅持「人經兼收」，勢將辜負了柔夫人隱含試探之意的苦心，既貪婪又不近人情。
龍鷹心中好笑，玉女宗始終非是正派，創辦者更是魔門的白清兒，師姊妹間的對話各運機心，奇招層出不窮。柔夫人繞了個彎，又來兜截突襲，精彩好玩。
龍鷹施展獨家傳音秘術，喝道：「西北角！溜！」
她決定了殺符太。
龍鷹雖沒有察覺，可肯定是敵人有一套迅速有效的傳訊手法。
柔夫人笑吟吟的罵道：「你如介意妾身是否心甘情願，剛才就不只在意妾身的身體，一點不管妾身的感受，想宰人嗎？宰我好了！你是混蛋！」
符太如他般不明白，愕然道：「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不曉得在獻經獻人和集體捲鋪蓋滾離神都間，只能作出一個選擇？」
無瑕不知從何處幽靈般鑽出來，沒有停留的從他右方二十步許處的小徑掠過，抵達外院牆翻壁去了。
龍鷹感到柔夫人轉過身來，面向符太，就在這他最想聽到柔夫人如何回答的一刻，警兆疾現。
正廳堂。
符太笑吟吟道：「本子在欣賞快要到手的美麗胴體，難道須垂簾下望，不作正視？」
柔夫人沒有絲毫異樣的柔聲道：「公子作出決定哩！」
符太失聲道：「發脾氣？你是否沒聽清楚我說什麼？」
今次輪到他不曉得柔夫人可如何應付符太凌厲的反擊，他不知符太和柔夫人究竟是錯配還是天作之合。女的溫文爾雅、柔情似水；男的狷狂邪詭，特立獨行，偏是互相對對方動了真情，實屬異數。
于玉女宗的玉女們，情場正是戰場，刃敵不見血。
符太搖頭嘆道：「有師父出馬，果然不同。他奶奶的，禮尚往來，請師父指點迷津，下一步是否蕩平珍古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