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十五卷

第五章 變臉而回

第十五卷

第五章 變臉而回

這句話給足易天南面子,不過易天南是老江湖,只信他三分,微笑道:「范兄太客氣了,說到做生意,連桂幫主亦自愧不如,何況易某人。」
丁沖早悉此事,羡慕道:「我這個凡夫俗子,托盡人事想見都大家一面而不得,范爺前腳踏入日安舍,都大家派來的車在門外等候,真希望可扯衫尾坐上車去。」
至於是否有此作用,霜蕎和無瑕方清楚。
易天南嘆道:「這叫『同人不同命』,若我如此揮霍,被譏為敗家,他們卻沒有顧忌。且兜過大圈便走,其風流事迹只會令人津津樂道,傳為佳話。像他們般的行徑,從未試過在外來人身上發生。」
龍鷹坐言起行,取來紙、筆、墨,伏桌擬出名單,易天南和丁沖兩人分坐兩旁,瞧著他安樂郡主、河間王、宇文朔等權貴名人逐一羅列,均感驚異。
日安居的老闆丁沖是個一團和氣的生意人,中年發福,比易天南矮半個頭,直直灰白的頭髮,鼻長嘴小,五官湊在長臉上像張馬臉,但並不難看,聞言笑道:「大家都是桂幫主的老朋友,不用說客氣話哩!桂幫主每次到神都,住的都是日安舍,他在神都有自己的房子,卻愛這裏的方便。」
龍鷹趁機問丁沖道:「我的鄰居似是外來的貴客。」
易天南笑道:「大老闆亦狠賺一筆,三人不但包起月安和星安兩舍,且僱用了十多個俏婢,真使人羡慕。」
易天南道:「從沒有人聽過他們,他們于出身上亦諱莫如深,只約略提過在沙漠地帶發掘了個金礦。」
龍鷹為自己的隻影形單解釋幾句,胡謅一番后,易天南道:「據桂幫主之言,范兄今次到神都來,是為發展貨運服務,也干貿易買賣,不知心中是否有洽談的人選,又或已約好見面?」
易天南道:「來,讓我們送你上車。」
易天南訝道:「范兄和都鳳竟有交情?」
霜蕎與沈香雪是截然不同的人,前者現實理智,後者偏重感覺情緒。
龍鷹心忖該是與黃河幫的陶顯揚有關,連忙答應。
易天南道:「他們前前後後為十多個姑娘贖身,卻沒要求委身報答,顯然非是貪花戀色之輩。不過到今天他們只往翠翹樓鑽,未到過芳華閣,是有點不給我面子了。」
此時程六來了,報上都鳳派來的馬車在日安舍外恭候。
女性對心儀男子的觀察,細緻入微,可從一些其他人不留意之處,窺見端倪。
他問了幾次路后,越橋到彼岸去,當踏上定鼎大街,恰是華燈初上之時,熟悉的鬧市夜景,重現眼前。
程六道:「不怕!我們的丁老闆是個大好人,我們怕的是使他不開心。」
龍鷹聽得心中歡悅,有錢一回事,懂得花錢之道另一回事,丁沖說起他們時無一句貶語,例如暴發戶或蠢材一類的形容,知他們雖用錢如倒水,但卻是花在節骨眼處,用得其所。
龍鷹暗忖若他曉得自己約的是北幫的大龍頭田上淵,後面尚有武三思,未知有何感想,道:「輕舟今次到神都來,結交第一,觀光居次,做生意排在最後,更不會操之過急,還要瞧大龍頭和桂幫主的看法,聽你們的意見。」
后兩座院落一為本店人員的宿舍,另一座乃上房所在,共三間,各自獨立,而日安舍則是上房裡的上房,因論面積,一間是另兩間加起來的總和,分前、中、后三進,有一個偏廳,位於園林內,築有小亭、魚池,絕非虛應故事。
與易天南非但不是初識,且關係密切,原因在易天南的「娘」聶芳華,現為萬仞雨的嬌妻,而只是桂有為與易天南的交情,足令易天南不遺餘力的為「范輕舟」打點一切。
龍鷹的客運船抵達神都,離日沒尚有兩刻鐘。
龍鷹打蛇隨棍上,道:「待他們過來找我攀交情時,小弟勸他們給易老哥些兒面子。」
日安居不負神都首屈一指客棧的盛名,規模布置均令人無可挑剔,其正大門設在定鼎大街的安業坊、通津橋東岸,佔兩個鋪位,設車馬道,範圍橫跨整個裡坊,由八組房舍組成,後門接通安業坊東面的樂伊街。前六組房舍是普通客房,足有六十間之多,以每房兩人計,可容一百二十人。
龍鷹心忖異日埋單計數,肯定所費不菲,至乎大吃一驚,難怪有人拚命斂財,不由想起博真、虎義和管軼夫三大外來「暴發戶」,他們既懂得到翠翹樓的滄浪園花天酒地,該不會錯過入住日安居這家名店。正要向程六來個旁敲側擊,已聽到博真這個魁梧外漢雄壯的聲音,從前方傳入耳內。
龍鷹答道:「算是有交往,她見我在神都人生路不熟,熱心的說會為我引見一些人。」
信箋是霜蕎的「都鳳」寫的,兩、三行清秀的字體,道出今晚如是園舉行夜遊會,將派人來接他。
丁沖喘著氣道:「他們到神都得幾天的光景,未有足夠時間訪遍神都的名樓,依他們的作風,該不放過任何地方。據傳他們下一站是揚州,揚州的大小青樓,無不花錢請人作說客,而不論花多少錢,仍屬拋磚引玉,非常划算。」
龍鷹像個江湖新丁般的喜道:「這種拜帖較適合我,易老哥對小弟照顧十足。」
如果有人吊在身後,肯定追得非常辛苦,可是他卻感不到被跟蹤。
「范輕舟」現今在神都的聲勢,該是如日中天。
龍鷹足踏碼頭,完全是另一副樣子,至少感覺如此,因一臉經悉心修剪的美鬍鬚。
接著又道:「上房還有特別服務,可提供婢僕予范爺差遣。」
丁沖的腦袋想的是別的事,嘆道:「以前提及范爺,神都絕大部分人肯定從未聽過,可是今次易龍頭來為范爺訂房,連我的店伙也鬨動起來,傳得街知巷聞。『少帥冠』頒賜的典禮,我丁沖忝陪末席,參禮者談的非是頒獎的隊伍,而是范輕舟范大爺。表面牧場隊是輸了,但范爺則贏了。強如河間王也吃了個啞巴虧,現時范爺是穩坐第一馬球高手的位置,平民百姓故津津樂道,有如親睹,連芳華閣的姑娘仰慕范爺者也非少數。我們何不找一天到芳華閣去?」
丁沖道:「大龍頭確消息靈通,你也可以這般做呵!」
領路的店伙程六又道:「我們老闆會親自來和范爺打個招呼,怕我們款待不周,請范爺為我們美言幾句。」
想深一層,這個安排或非偶然或巧合,而是蓄意安排。無瑕懷疑「范輕舟」為「龍鷹」的想法始終難息,讓曾與龍鷹有交往的閔玄清「過目」,是沒辦法里最後的手段。
見龍鷹臉有猶豫神色,進一步解釋道:「拜帖分多種,以『過路帖』最普遍,純屬知會性質,收帖者會不在意,這樣的拜帖我試過一天收七、八個,由下面的人去看,投帖者和收帖者都不用接續的行動。」
想起她龍鷹立告頭痛,一場馬球賽在所難免,無從拒絕,唯一之願,是不用打馬球打到榻子上去,他當丑神醫時已領教過她的淫娃本色。
龍鷹心忖「醜婦終須見公婆」,他顧忌的不是霜蕎的「都鳳」,而是閔玄清。以前他曾向閔玄清提過范輕舟是自己的化身,不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希望她早忘掉。也知這麼想是不切實際,唯一希望她能不動聲色,不弄絲毫破綻。
休說遠在中土的江湖,即使是曾和他們多次交鋒的突厥人,仍弄不清楚他們的來龍去脈,他們不泄露,沒人曉得他們加入了龍鷹的精兵旅。
霎時間,龍鷹不知從何說起,要找人幫忙的事多著哩!例如依諾知會安樂郡主,以免她認為不尊重她大發嬌嗔。又該否通知楊清仁,在情在理好應關心「南人北徙」的發展。諸如此類,以前一句話可辦到,現在降格平民,與神都的權貴聯絡無門。可是如請易天南為他辦的是這些事,易天南會怎樣想?
胖公公辦事一絲不苟,「范輕舟」確在揚州登船,卻是劉南光的「范輕舟」,大部分時間躲在高層的上等房內,一日三餐,均于房內進食。亦不忘間中亮相,到船頭吹風看岸景。抵神都前換上龍鷹,整個安排天衣無縫,沒有破綻。以霜蕎的精明,會於他到揚州后密切監視,掌握他赴神都的時間,因此劉南光故意露臉現身,還談成了一單生意,好掩飾龍鷹已潛往神都。
龍鷹入門后在接待的櫃檯報上大名,受到隆重熱烈的招呼,龍鷹還以為桂有為或竹花幫在神都這般有面子,到店伙開腔說話,始知日安舍是洛陽幫的大龍頭易天南為他預訂的,而日安舍與其他兩間上房的最大分別,不在大小之差,而是金錢以外尚要講身份地位,就像翠翹樓的滄浪園。
龍鷹遣走仍想留下聽吩咐的程六后不久,想不到的是日安居的大老闆丁沖和洛陽幫的大龍頭聯袂而來,見他孤身寡人,大感驚訝,因以他的身份、地位、實力,理該前呼後擁方對。
龍鷹進入車廂前已非常後悔,後悔沒將丁沖這位都鳳的仰慕者一併扯到車廂里來。
龍鷹展開步法,在熙來攘往的人潮里漫步,別人看他只覺他比一般人快上一點,他自己則曉得快上數倍。如此見人過人,至乎可與川流不息的馬車比速度,頗為有趣。
客舍業是神都最興盛的行業之一,揚州也有同樣情況,顯示神都和揚州,成為了中外水陸路交通的樞紐,在旅運業上不愁生意。當然,先決條件是政清人和、天下太平。
龍鷹暗呼三人夠膽大,寶藏換上金礦,離事實不遠。
無瑕扮的絕色美婢「青玉」關上車門,坐到他身旁去。
龍鷹問道:「俗謂財不可露眼,不怕賊子起覬覦之心?」
馬車開出。
他背著個包袱離開碼頭區,裝出初來甫到的姿態,事事新奇,左顧右盼,縱目四覽。
易大南道:「明天我們找個時間碰頭,有些事我須私下和范兄說。」
沈香雪是否身在神都?她曉得「范輕舟」來了嗎?
易天南嘆道:「真不知他們錢從何來?像有揮霍不盡的財富。」
龍鷹心有所悟,可令手下如此甘心為他賣命工作,他們的老闆頗有一手。
龍鷹怎想到馬球效應如此勢不可擋,解釋了店伙們的如火熱情,以丁沖的財力地位,亦要藉他去向青樓姑娘顯威風。
龍鷹試探道:「這三個人怎會有如此財力,有人曾聽過他們嗎?」
程六欣然道:「馬和車一應俱全,在日安舍入門階台處置有銅鐘,敲一下便有人來聽范爺的吩咐,安排一切。」
易天南笑道:「老丁一向真情直性,沒兩句便賣花贊花香,如不阻止他,老丁可說足三日三夜。哈哈!我也直言無忌,范兄有何用得著易某的地方,請說出來。」
丁沖道:「此正為他們三大豪客名傳四方的原因,原來除富可敵國外,他們還是塞外頂尖兒的高手,有數起想攔途截劫者,不論多少人,只有給打得跪在地上求饒的份兒,難得他們從不恃強,即使是賊子教訓過便算,故此他們聲譽極佳,受到江湖朋友的尊敬。」
程六道:「早於范爺抵棧前個許時辰,有人送來價比黃金的陳年普洱茶一罐,附有一封信函,現置於日安舍正廳的檯面處,范爺要我們立即給你開罐烹茶嗎?敝棧可派專人侍茶。」
龍鷹答道:「暫時不用勞煩你們,想問一句,貴棧是否有供客人代步的馬兒?」
桂有為本要使駐在神都的手下來接他,卻被他婉言拒絕,只接受為他在最著名客棧日安居訂下上房的安排。
丁沖欣然道:「范爺說的是博爺、虎爺和管爺,他們都是妙不可言的人,遠道到中土來花天酒地,享受人生,其在長安揮金如土之名,未來神都前早傳到這裏來,青樓的鶯鶯燕燕固是趨之若鶩,江湖上亦不乏為他們穿針引線、奔走出力的人。從沒有外人,在我們大周這般的吃得開。原因在他們只求歡樂,從不逼人做不情願的事。嘻嘻!事實卻是反引得更多娘兒心甘情願。」
從兩人的對答,可推知三大有錢混蛋揮金如土的震撼力。
龍鷹跟著他沿石板鋪砌、可容馬車通過的徑道朝東深進,兩邊房舍以風火牆隔開,既序列分明,又可隔音,更遠處間中傳來馬嘶聲,得悉馬廄設在遠邊的位置,嘶聲僅可耳聞,不覺騷擾,客棧全區遍植樹木。比對起塞外山南驛的光禿禿,佔地雖不相上下,且以山南驛大上一點,這裡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舟車勞頓、長途跋涉后至此投店休息,是享受。入門后還看到客棧本身的飯堂,足不出棧可解決三餐。
龍鷹先是心中打個突兀,旋又釋然。只要曉得易天南為他訂下日安舍的事,又清楚竹花幫轄下客運船的船期,以此窩心之法為他洗塵,並不出奇。同時感到這樣的歡迎方式,該出自娘兒的手。難道是安樂郡主?
稍頓續道:「范爺心裏有個準備,他們會過來看看誰比他們更有資格住進日安舍來。日安舍是他們要求入住的地方,卻因我答應了大龍頭,不得不讓他們失望。這三個大豪客說得一口流利漢語,溝通上沒問題。」
既然他是一個人到飛馬牧場去,現在孤身來神都該算合乎他的作風。
易天南語重心長的道:「寒門家訓,第一步定要走得對。為免得失任何人,范兄何不廣發拜帖,予各新知舊雨。范兄給出個名單,由我擬出另一個。」
順口問道:「怕你的老闆嗎?」
丁沖和易天南聞言大笑,因他的說話和表情趣怪。
定鼎大街的一個特色,是中間的通津渠舟楫往來,兩邊車走人行,當船隻掛著風燈、彩燈,宛似流動的燈河,如夢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