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十四章 騎上虎背
易天南笑道：「輕舟平時很不老實嗎？」
龍鷹大嘴湊到離她粉紅嫩滑的臉蛋兩寸的距離，嬉皮笑臉的道：「親個嘴，當為致歉。」
龍鷹正容道：「龍頭須先答應我。」
李顯會因此事怪罪武三思嗎？肯定不會，龍鷹記起上官婉兒對李顯「喜之者千金不惜，悲之者一芥中分」的評語。李顯對武三思只向好的一方面想，例如引進他的「范輕舟」，其他則無心裝載。
武三思和李顯間的事，部分瞞著韋妃偷偷的干，從而可見兩人關係密切至「水乳交融」的地步，說得不好聽點就是「狼狽為奸」，張柬之和宇文朔兩方誅除武氏的如意算盤，一天有李顯在，肯定打不響。
龍鷹心中暗嘆，說「是」是死，說「不是」也是死，根本是死結。為了「南人北徙」，他被逼騎上虎背。接受了楊清仁這個「送人大計」后，事情脫出他的控制，被現實的考量牽著他的鼻子走。現時已到關鍵時刻，開罪北幫，就是開罪武三思，變成與韋武集團作對，對方根本不用做實事，剩是傳出風聲，可鬧他一個人仰馬翻。
易天南該是知情者，清楚刺客是何方神聖，因而曉得以刺客的能耐仍瞞不過龍鷹，止不住心內的情緒。
龍鷹祭出殺手鐧，道：「龍頭有就此問過桂幫主嗎？」
龍鷹有什麼可以說的，乖乖上車，坐到霜蕎身旁去。
龍鷹道：「龍頭的要求合情合理，如輕舟連這個都辦不到，怎向萬爺交代？」
不論私鹽或突厥人，全是見不得光的，須各方通力合作，始有機會瞞天過海。
易天南再瞪他好一陣子，方找回聲音說話，沉聲道：「老夫開始感到輕舟非是一派胡言。老夫有個請求，輕舟勿要拒絕。」
旋又道：「顯揚在何處出問題呢？」
接著沉聲道：「依輕舟和大江聯交手的經驗，且有池上樓的前車之鑒，如柳宛真確是大江聯施的美人計，那陶老幫主將是大江聯行刺的頭號目標，老幫主有何不測，等若有半個黃河幫落入了大江聯的袋子里去。」
易天南沉吟片刻，道：「那田上淵會否是大江聯的妖人？」
易天南畢竟是老江湖，反問道：「輕舟說詳細點。」
龍鷹又道：「朝臣
嚇得龍鷹坐直身軀，駭然道：「不是又要到東宮去吧！」
易天南霍地立起，道：「輕舟說得對，老夫現在立即去警告老陶。」
龍鷹不相信以洛陽幫和黃河幫非是一朝一夕建立起來的密切關係，北幫又是共同的勁敵，陶顯揚竟瞞著易天南與「范輕舟」的摩擦。易天南裝出一無所知的態度，恰恰犯了龍鷹以前「欲蓋彌彰」的老毛病。
兩人隔幾靠窗坐好后，易天南喝一口香茗，笑道：「以輕舟的身份地位，沒有使喚的人怎成，讓我為你安排如何？」
龍鷹一時衝動下，忍不住向易天南攤牌，好滅星星之火于燎原之前，既無準備亦想不到好的說辭，吉凶難料，此時勢成騎虎，只好絞盡腦筋的撐下去。
如要女帝將所有事情硬壓下去，就是最惡劣的情況出現了。
龍鷹道：「當然清楚，否則不會陳述情況，免致打草驚蛇，萬爺亦曉得我這個人，龍頭可向他印證我剛說出來的話。」
龍鷹遂將向宇文朔和獨孤倩然說的那番話，稍加改動說將出來，特彆強調桂有為是這個對付大江聯的計劃和行動參与者之一，故不得不奉命守密，然後總結道：「這是一場敵我交鋒角力、秘而不宣的激烈戰爭，戰場無影無形，卻有一明顯趨勢，是漸向神都轉移。任何一個最近在神都崛起的人物，也有屬大江聯的可能。少幫主的問題，是我不信任他的新夫人。」
武三思的話，信半成也死。他說來輕描淡寫，表面看不出問題，不過從他事後的掩飾去看，他肯定是始作俑者，更可能非是「氣功推拿」般簡單，真相要李顯和武三思兩人才清楚。
龍鷹放下心內其中一個重擔，知至少暫時紓緩了和易天南的緊張關係。
易天南沒有轉彎抹角，開門見山的道：「輕舟在重光殿念動天竺神咒的事，一個下午傳遍神都，人人百思不得其解，沒法明白輕舟怎會在太子殿下前獻此奇法，事後又得太子隆重接待，據聞太子和輕舟把酒談笑，通宵達旦，是否確有其事？」
龍鷹聳肩道：「因為在小弟抵達的第一晚，少幫主派出高
霜蕎滿臉嬌嗔的朝他狠瞪，罵道：「這個時候仍要插科打渾，滿嘴謊言。示範要從早示範到入黑嗎？今早我給郡主抓了去，她說太子安排你到內苑倒頭大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龍鷹道：「龍頭問對人了，桂幫主不說，是因事關重大，動輒乃誅家滅族的大罪。龍頭如願為我守密，輕舟可透露一二，但千萬不可以和陶顯揚說，和他老爹說反沒問題，只要他老爹肯瞞兒子便成。」
霜蕎回嗔作喜，發出銀鈴般的嬌笑。
易天南雙目射出銳利的神色，平靜的道：「輕舟可知老夫和鷹爺的關係？」
易天南現出竟是如此的神情，雖信不到一半，又拿他沒法。沉聲道：「關於輕舟的武功來自天竺一行腳僧的事，老夫略有所聞，更心中奇怪，緣何以前桂大哥提及輕舟，從沒說過有關這方面的事？」
龍鷹是不得不因應形勢，調整策略。說服易天南，等於說服陶宏，至重要是不讓洛陽幫和黃河幫成為受害者。
最後一句直敲進易天南的心窩去。
易天南沉聲道：「桂大哥反問，他會否害我？唉！教我怎麼答。唯一的方法，是直接問輕舟。」
以萬仞雨和易天南的關係，萬仞雨又清楚易天南與陶宏的交情，不可能不將對柳宛真的懷疑告之，希望易天南加入勸說，故此易天南對「范輕舟」關於柳宛真的看法，有特別的感覺。
龍鷹從容道：「因為小弟從來沒說過，本打算永遠不說出來，豈知在牧場給郡主當眾垂問，指明不許小弟說謊，沒辦法下，惟有老老實實。」
龍鷹確有心擺平黃河幫和洛陽幫，以免橫生枝節，避免衝突，更不願見他們因自己而受打擊損害。
返回神都不過三天，可是他已感受到神都與前有異，各大勢力蠢蠢欲動，暗鬥愈趨表面化，最明顯的是宇文破初遇他時的態度，明顯加入了「宇文朔」的因素，充滿敵意。
嗅著她熟悉的氣味，竟生出親切感，龍鷹心中警惕，提醒自己她是敵人，昨天還以陰招害他
龍鷹老懷暗快，笑嘻嘻道：「當然！當然！昨天是一入宮門深如海，身不由己。說起來真要感謝都大家，原來太子對天竺的瑜伽很感興趣，問小弟天竺神僧有否傳我這方面的異術，於是小弟來個即場示範，大得太子歡心，怎都不肯放小弟去與都大家相會。不過小弟人雖在宮內，心卻是向著都大家的。」
易天南雙眉揚起，故作不解道：「輕舟何故扯到陶顯揚去，你認為老夫和他聯手與你過不去嗎？」
如被以宇文朔為首的北方世族掌握個中微妙，事情更趨失控。
易天南容色轉緩，略一頷首，有點自言自語的道：「仞雨到哪裡去了？」
誠懇的道：「龍頭賜示。」
龍鷹倏地發覺自己整套說法，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難怪當日在牧場沒法說服宇文朔，現在也不能達穩住易天南之功，連忙補救，壓低聲音道：「小弟雖然是行動的執行者，出面和大江聯周旋的人，可是背後真正策劃的是鷹爺，亦因此桂幫主和軍方對我這個大江聯的頭號仇家，支持上不遺餘力，輕舟更是沒得選擇，走上一條沒法掉頭的路。」
易天南色變道：「竟與聖上有關係？」
龍鷹沉默著，待他說下去。
龍鷹拍額道：「示範當然不需三天三夜那麼長的時間，可是示範乃費力的苦差，事後休息足夠方可重新做人。哈！真古怪！都大家理該因太子和小弟相處得融洽而高興，現在竟一副大興問罪之師的俏樣兒。哈！都大家生氣時特別有韻味風情，瞧得小弟食指大動。」
易天南淡淡道：「輕舟這樣說，是教老夫勿追問下去，對嗎？」
龍鷹沉聲道：「此事輕舟不願再提，希望沒有第二次。大江聯千方百計想取我范輕舟之命，到今天仍辦不到。岔得太遠哩！龍頭不是說過有事指點小弟嗎？」
龍鷹實話實說，道：「暫時看不到兩者間有任何關係，小弟和田上淵是互相利用，個中情況異常複雜，但終有一天龍頭會明白輕舟的苦衷。」
龍鷹道：「萬爺到了陽曲找國老出山。」
龍鷹心忖要說服眼前精明的
龍鷹忙道：「沒這個意思，桂幫主信任我，有他的理由，龍頭若認為桂幫主沒看錯人，請為輕舟與少幫主作和事佬，河水不犯井水。」
龍鷹胡謅道：「我慣了獨來獨往，習性難改，有人打掃就可，不用勞煩龍頭哩！」
知他是隨口的開場白，定有下文。
易天南表面毫無異態，可是其內心一陣顯示震駭的波動，沒法瞞過龍鷹。
易天南一震朝他瞧來，大為錯愕。
易天南嘆道：「如非問過他，今天我易天南絕不會坐在這裏與輕舟說話。」
龍鷹道：「此事得聖上同意，是絕不可泄露的秘密，包括陶宏在內。」
他現在陷於兩難之局。
想到萬仞雨，心情立變沉重，怎會沒半點消息的？
剛送易天南出門，店伙來報，都鳳的馬車在門外恭候。
龍鷹嘆道：「小弟沒得選擇，因郡主清楚我的出身來歷，報上太子殿下時指明我懂天竺秘咒，原來太子對這類奇藝異術極有興趣，我只好來個當庭示範，得太子賞識，談了整天，到小弟欲告退離開，太子竟著小弟留宿一宵，太子的意思，誰敢違抗？到現在方有機會溜回來。」
龍鷹心忖任何事多過一把口傳送，總變得「不似人形」，不過今次之所以這麼快泄露出去，該是武三思在背後發功。這個傢伙別的不成，造謠則出色當行，務要得先入為主之利，一字不提真言治病的事，變為純粹的真言示範表演。
他不反問龍鷹沒和對方交過手、說過話，憑何斷定乃黃河幫的刺客，是他的高明處。因為如這般反問，正顯示他清楚當時的情況。待龍鷹說出來后，來個窮追猛打，龍鷹將乏言以對。難道告訴他自己有異乎常人的感應？
龍鷹聽他語含諷刺，心中難過，差點衝口說出自己是龍鷹，幸好及時將吐出的話咽回去。道：「要看對什麼人，陶顯揚少幫主誤會了我，我范輕舟絕不是他的敵人。」
易天南口不對心。
易天南今次來是摸底，弄清楚他和李顯的情況。不論洛陽幫或黃河幫，均是李顯的支持者。李顯對「范輕舟」的態度，直接影響他們對付「范輕舟」的策略
「范輕舟」不可以太過示弱，顯不出其強徒本色。
龍鷹回到日安居，尚未喝掉手上的熱茶，易天南來了。
黃河幫和洛陽幫更像扯滿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
霜蕎大概習慣了給他討便宜，仍目注窗外街景，無動於衷似的，香唇輕吐道：「昨天累我等足一個時辰，然後有人告訴我范爺你到了內苑和太子、梁王風流快活，該說話的是欠我一個解釋的范爺，對吧！」
神都是為懂玩政治的人而設的，徒逞勇力者如都鳳說的，是找死。
易天南完全沒法隱藏心內的震駭，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易天南容色微緩，沉吟道：「輕舟憑什麼認定少幫主將有對你不利的行動？」
如果昨天未得李顯「隆重接待」，令易天南有顧忌，現在不論費多少唇舌，仍難說動他。牽涉幫會的利益和存亡時，通常是沒得商討的。
他是在盡最後的努力，希冀黃河幫不因他輕舉妄動，文的不成來武的，予武三思于李顯登位后，有打擊黃河幫的借口。
李顯貴體欠安，惟韋妃和幾個近臣曉得，武三思索性連這方面也瞞個密不透風，李顯不說出來，便不用負責任。
馬車又開始左轉掉頭。
易天南與他對望一陣子后，點頭道：「我一向少和顯揚接觸，既然可對他老爹陶宏說，便不成問題。」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手上最大的籌碼是太平公主，賴她去影響李顯，若如此路不通，除了來個明刀明槍，再無他法。但陶顯揚該清楚，對莫測其深淺的「范輕舟」動武，認為有把握的肯定是蠢人，且動輒開罪李顯，那就不止鬧個灰頭土臉，而是吃不完兜著走。
龍鷹輕耍一招，證實了當時的直覺和事後的猜測。
霜蕎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也有點語塞，再沒法發作下去。
馬車駛離日安居。
易天南道：「老夫想安排輕舟和陶宏見個面，由你親自解釋對柳宛真的懷疑，屆時只我在場，沒有第四個人，會做足保密工夫。」
黃河幫與洛陽幫依附神都哪一方的勢力呢？宮廷應為太平公主，朝上則張柬之等正直朝臣，發動起來，不容小覷。
易天南怔怔地打量他好半晌，緩緩道：「江湖傳得沸沸揚揚，有關輕舟與北幫結盟的事，是否又是一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