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劍氣碧煙橫
第40章 黃眉僧對弈段延慶
這個問題非常詭異，段延慶思忖片刻，說道：「是偶數。」
段譽看了他一眼，覺得如此指點棋招確實不太光明正大，皺眉道：「我的計策一共有七招後手棋，但若說出來被段延慶聽到了，就不靈了。」與此同時，木婉清依偎在段譽旁邊，十分的柔情款款，段譽一臉平靜的看著不遠處虛空的棋盤局勢。
段延慶淡然道：「大師既自承棋藝不及，也就不必比了。」
於是黃眉僧繼續全心下棋，心想反正自己在武功上遠不是段延慶的對手，不如就一心下棋，也不怕他出手突襲。
然後，小和尚立即回到師父身後，伸指在他背上寫了起來。黃眉僧倒也會裝腔作勢，故作沉吟思索了一會兒，再按照段譽指點的棋招落子。
段延慶發出桀桀怪笑，卻並不繼續動手，而是仍然下棋。黃眉僧額頭已經布滿冷汗，他心裏長吁一口氣，剛才若真的拚鬥起來，他很快就會被擊敗，一命嗚呼，自己身死事小，未能完成保定帝拜託之事才是大憾。
段譽被這聲音喚醒了，於是潛心靜氣，將內力收斂，起身在小石屋的鐵窗邊觀看。
當即在「去位」的七三路下了一子。中國古法，棋局分為「平上去入」四格，「去位」是在右上角。
沉默了一會兒，黃眉僧道：「好，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先下了。」
段延慶道：「不錯。大師先下。」他號稱「天下第一惡人」，什麼兇殘毒辣的事沒幹過見過，于割下一個小腳指的事那會放在心上？但想這老和尚為了爭一著之先，不惜出此斷然手段，可見
段延慶伸出鐵杖攔住道：「且慢！強龍不壓地頭蛇，讓我先下。」
段延慶道：「那也不用，咱倆分先對弈便是。」
黃眉僧除下左足鞋襪，只見五個足趾完好無缺。又除下右足布襪，右足赫然也是五根足趾，那有什麼殘缺？分明是偶數，怎麼他還理智氣壯的說是奇數呢？
段延慶道：「便讓一先，也是相讓。」
黃眉僧道：「段施主功力高深，佩服佩服，棋力想來也必勝老僧十倍，老僧要請施主饒上四子。」
段延慶沉默不語，黃眉僧伸手拍著自己的大光頭，嘿嘿笑道：「我是大和尚，可不是大丈夫。」段延慶沉默著繼續催發一陽指力在虛空中的指芒棋盤上落子，也在右上角「去位」點了一下。
而木婉清雖然中了陰陽和合散，狀態很不好，但她畢竟不知男女之事，只知抱著段譽會好受一些，具體怎麼做就全然不知了。
黃眉僧道：「錯了，是奇數。」段延慶目光凌厲，頗為不信的道：「脫鞋看看。」
黃眉僧道：「那就請你猜猜老僧今年的歲數，是奇是偶？猜得對，你先下；猜錯了，老僧先下。」段延慶道：「我便猜中，你也要抵賴。」黃眉僧道：「好吧！那你猜一樣我不能賴的。你猜想老僧到了七十歲后，兩隻腳的足趾，是奇數呢，還是偶數？」
到得十七八子后，每一著針鋒相對，角斗甚劇，同時兩人指上勁力不斷損耗，一面凝思求勝，一面運氣培力，弈得漸漸慢了
段延慶道：「大師何必過謙？要決勝敗，自然是平下。」
段延慶心道：「黃眉僧的實力至少是先天實丹境界的，我雖能將之擊敗，但他既然借口來下棋，我怎好說翻臉就翻臉，豈不是被段正明他們恥笑？但這和尚跟我纏上了，棋藝想必也不差，很能拖延時間，段正明定然會另外派人乘虛而入去救段譽，我可無法分身抵擋。只希望葉二娘、岳老三和雲中鶴能夠放機靈點了。」
世上多有人以石板刻棋盤，或者空口下盲棋，卻少有以無上指力凝聚于虛空化作棋盤的。
在如此深夜，沒有月光，這道橙光指芒彌久不散，反而頗為明亮。
段延慶冷哼一聲，道：「這是旁人所教，以大師棋力，似乎尚未達此境界。」
黃眉僧道：「那麼就饒三子吧？」
黃眉僧笑道：「老僧今年六十九歲，到得七十歲時，我的足趾應當是奇數。」
段譽心中瞭然，這老和尚是黃眉僧。他是保定帝段正明的故交，其寺廟在大理城郊一個很隱蔽的所在，名為「拈花寺」。想必是段正明覺得若是請天龍寺的高僧出手解決跟段延慶的恩怨，有些不合適。
黃眉僧道：「四子是一定要饒的。」
段譽看見這情況，心裏嘆息道：「黃眉僧也不靠譜啊！伯父應該多派些人來才管用。」
段延慶也繼續揮動鐵拐杖在虛空划著一道道橫線，如此你刻一道，我刻一道，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一張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已然整整齊齊的劃出。橙紅和淡金的線條交織著，熠熠生輝，在
不久之後，黃眉僧落入下風，力有不逮。他的弟子很機靈，悄然走到石屋之前，低聲道：「段公子，接下來該如何下呢？」
黃眉僧一邊口誦佛號，一邊伸出食指發出一道橙光，卻讓此光芒在他與段延慶之間的虛空劃了一條豎直的線。
黃眉僧笑道：「施主肯予賜教，妙哉，妙哉！」他繼續催發大金剛指力在虛空中按照圍棋的規格認真的划著豎線，只是間隔距離大了許多，畢竟虛空中的範圍比較大，只有將棋盤划大一些，待會兒才好施展。
四角四四路上黑白各落兩子，稱為「勢子」，是中國圍棋古法，下子白先黑后，與後世亦復相反。黃眉僧跟著在「平位」六三路下了一子，青袍客在九三路應以一子。初時兩人下得甚快，黃眉僧不敢絲毫大意，穩穩不失以一根小腳趾換來的先手。
因此黃眉僧難以抉擇，許久都沒有落子。
黃眉僧當機立斷，右手食指立即凝聚內力點出，大金剛指力催發出橙紅指芒與這道淡金的一陽指芒，在虛空中對轟，爆鳴之聲觸目驚心。黃眉僧畢竟是先天實丹境界，比不過段延慶的先天金丹內力，橙紅的大金剛指芒被擊潰，而那道一陽指芒被消弱了大部分，仍然擊在黃眉僧弟子的肩頭，這小和尚居然閃避不及，肩頭頓時血流如注。
段譽在一旁看著也不由得皺眉，心道：「江湖中人還真是心狠果斷，黃眉僧本是遠離紅塵俗世修行的世外高人，居然也如此行事，江湖還真是複雜啊！」
段延慶有些不快，
黃眉僧笑道：「對弈原是鬥智之戲。老僧的棋力若被施主早就看透，這局棋還用下么？」
段延慶闖蕩江湖多年，閱歷豐富，此刻也沒猜出其用意，兀自沉默。
黃眉僧道：「哈哈，原來你在棋藝上的造詣甚是有限，不妨我饒你三子。」
深夜時分，段譽依然在小石屋裡盤膝打坐，閉目修行神照功，以此不被木婉清影響。
但見黃眉僧提起鐵魚槌揮擊下去，喀的一聲輕響，將自己右足小趾斬了下來。他旁邊的弟子趕緊取出金創葯，給師父敷上，撕下一片衣袖，包上傷口。
黃眉僧會意，慈祥的笑道：「老僧原有此意，只是一時難定取捨，施主此語，釋了老僧心中之疑。」
忽聽得石屋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縱橫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居士可有雅興，與老僧手談一局么？」
忽然段延慶奇兵突出，登起巨變，黃眉僧若是不應這一著棋，右下角隱伏極大危險，但若應以一子堅守，先手便失，那麼黃眉僧自斷一根小腳趾換來的先手就算可惜了。
段延慶是四大惡人之首，最吃不得虧，他閱歷豐富，剛才已看出段譽指點了這小和尚，過來做了假？於是右手鐵杖伸出，催發一道淡金指芒，向黃眉僧的弟子肩頭點去，指芒破空之聲「嗤嗤」作響，這一下子被擊中了，非得穿個透明窟窿不可。
然後，段延慶以左手鐵杖伸出，灌注一陽指力，凝而不發，劃了一條筆直的橫線，和黃眉僧在虛空中所劃出的橙光豎線正好相交。
黃眉僧
黃眉僧心中愈發的忌憚段延慶，心道：「此人不驕傲不躁，陰沉之極，實是勁敵，不管我如何相激，他始終不動聲色。」
他們如此的討價還價，倒有些像菜市場買菜的了，段譽在一邊瞧著都覺得這黃眉僧有些無賴糾纏的樣子。
段譽也擅長對弈，雖然棋藝不能說肯定比他們好，但古語有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他已經有了良策。他擔心黃眉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從此落入下風，於是說道：「反擊『去位』，不失先手。」
段譽反而笑道：「那麼閣下將我關在這裏，還下了那下作的毒藥，布下此局，你算是真君子么？」
但見一個頗為高大消瘦、滿臉皺紋、眉毛焦黃且往兩邊垂得很長的老和尚，來到石屋外段延慶面前。老和尚左手拿著一個飯碗大小的鐵木魚，右手舉起一根黑黝黝的鐵魚槌，在鐵木魚上錚錚錚的敲擊數下，鏗然之聲不絕於耳。
接下來，段延慶伸出右手鐵杖，在另外兩處對角上各點了一下，指芒出現實點，如此算是下了兩枚黑子。
「大金剛指果然不凡，那麼咱們就對弈一局吧！」段延慶沉悶的腹語之聲響起。
雖然此舉有些掩耳盜鈴，但也非得如此不可。
這個小和尚非常機靈，連忙深處手掌，示意段譽將棋招寫在上邊，段譽一邊寫著，一邊裝作沒有辦法，道：「我棋藝不算高明，怎麼指點得了這等層次的對弈呢？你快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