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之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盤大棋（上）
「因為兄長費盡心思的拿下了勝瑞城，而且寧願受到兩萬人以上兵力的攻擊，也不願放棄這座城池……」
「還有事情嗎？是擔心擋不住三好家的反攻？」我問道。
但是攻城進行了十多天，信長卻發現，自己沒有時間了。三好家方面，據說阿波、讃岐的兩萬援軍已經攻下了越水城，正在向這邊趕來；而在自己背後，本願寺方面的軍勢已經完成召集，開始攻擊作為織田家出路的森口地方。森口那裡有信長安排的五千軍勢，倒不怕支持不住，可是如果被本願寺在外圍困死，那就極為不利了。
等到我笑過之後，物見番頭才恭敬的繼續說了下去：「岩松大人令我向主公請示，需要繼續堅守多長時間？」
身後有腳步聲過來，節奏非常熟悉，是秀景的。
接下來，我開始安排阻擊三好軍勢、守衛勝瑞城的事情。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奇怪的問道。
或許，信長真的會產生疑慮。
「你我同胞兄弟，一起走過十幾年了，沒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說的。」
近幾個月來，我確實有意和信長拉開距離，原因是不想捲入一向宗的大麻煩和隨之而來的殘酷殺戮中去。可是，我卻沒有意識到，這樣很可能給人一種誤解，認為我是想脫離織田信長的織田家。
十月二日凌晨，我方的三千水軍和一千五百預備從阿波國撫養城出發，趕赴明石海峽的預定戰場。
與此同時，先期送細川真之趕赴畿內的一千水軍已經趕回阿波國。不僅如此，連守衛和泉的一千水軍都過來了，帶隊的是臨時城代二見光成。
要求呈上起情文，不過是為了更加保險一點，讓他們沒有回頭的餘地。
「是。為了防止我方的偷襲，他們放棄了舞子港和垂水港，向越水城方向退去。」物見番頭回答。
「是。」二見光成恭敬的領命而去。
「此一時彼一時啊！」我組織著各方來的情報，仔細的分析給他聽，「大殿也正需要脫離攝津戰場，趕去對付近江的朝倉-淺井聯軍，所以肯定會同意三好家的和議，然後從北面方向離開攝津，率部前往宇佐山城解圍。」
這就是現代所謂的非對稱力量，關鍵時刻完全可以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例如現在，由於補給和士氣的問題，三好方兩萬軍勢不可能再堅持多久。而在此期間，由於我方的襲擾，他們估計是沒辦法湊齊足夠的船隻的，更不用說回到阿波國，並且攻下勝瑞城了
「我和篠原自遁殿下提出這件事後，在場的各豪族都很快就表示了同意。」
「這是為何？」秀景奇怪的問道。
正如秀景所說的，勝瑞城這樣的堅城，從來都作為居城使用，不是隨便能夠據為己有的，特別是在我已經有了三重城的情況下。換而言之，把處於織田家本處領地之內的三重城作為我的居城，而且留下正室菜菜、嫡子景次郎，以及幾乎所有的家人，就是一種忠心的保證。如果我不經信長的同意，再另外佔據一座名城，說不定會被信長認為是背離的第一步。
我點了點頭，看來雜賀眾還是顧及到了兩方之間的情誼。既然這樣，那麼就不用擔心岸和田城的守備了。
「你們是怎麼做的呢？」我很感興趣的問。
這樣的風險，信長是不會冒的。前年信長佔據天下聞名的山城觀音寺城，寧願把它拆掉，也沒有交給深為信任的柴田勝家，而是讓他以幾公裡外的長光寺城作為本處，大概就是出於這樣的原因吧……
「是。」物見番頭領命而去。
按照前兩天的情報，此刻信長還在淀川河口的沖積沙島上。
「這樣一來，阿波國的分割問題，就要看談判結果了啊。」秀景明白了。
「是和戰事無關的事……」秀景道。
「三好家，應該會向大殿求和吧！」
淺井家已經只剩下三郡了，領內怎麼還禁得住折騰？即使他想堅持，軍勢中的各家豪族也不幹啊。無奈之下，淺井長政只好帶著本家的五千人回返，防守自家的這一畝三分救命地。
兩方之中，信長方戰力更強，本願寺卻佔據地利之便，誰也奈何不了誰，漸漸的進入對峙狀態。到現在，已經是相持好幾天了，信長的兵力依然雄厚，糧草也還充足，但是戰略方面漸漸陷入了不利境地。野田、福島兩城那邊，三好家的援軍已經上來，從後面包圍了信長；另外，朝倉-淺井方也於九月中旬出兵，二十日時討取了出戰的森可成、織田信治、青地茂綱三人，並向京都方面派出部分軍勢。好在森家的重臣各務元正、武藤兼友等還在宇佐山城支持，柴田勝家、明智光秀、村井貞勝也派出了援軍，守備二條城內的足利義昭。
……，……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第一戰的戰場是明石海峽，位於淡路島的北端和攝津國之間，西邊是播磨灘，東面是大阪灣，普遍寬度約為四公里。靠近淡
這就是細川真之趕赴織田信長處時的態勢。攝津國方面，近四萬信長主力受到三好、本願寺兩家的前後包圍；山城國方面，大約一萬五千人的朝倉軍準備攻擊二條城，但城內已經做好了防禦；近江方面，五千淺井軍追擊足利義周、武田信孝、丹羽長秀的四千多人，一萬朝倉軍圍攻宇佐山城的近千守軍。
能夠得到竹中重治的效忠和信任，實在是非常幸運的事情。
「沒有特別勉強的情況吧？」我問道。
他的話確實在理，這次的臨機處置十分得當。有了他這部分人的加入，我的水軍重新回到了三千人的規模，取勝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是，無論兄長作什麼決定，我都會一直跟隨兄長的腳步，」秀景鄭重的點了點頭，「只是，關於本家的發展方向，還請兄長告知……是否會從織田家獨立出來？」
兩天過後，岩松經定派出五百人的隊伍，護送著物見番頭先期傳來了消息。
我不置可否，只是點頭示意道：「你繼續說。」
這五百水軍，足以應付來自淡路島上殘存水軍勢力的絕大部分威脅，保證把消息順利傳到。
那一片地方，古時稱為難波津，有著眾多大大小小的島嶼，號稱「難波八十島」，島間隔著急流，行動很不方便。九月上旬信長攻擊野田、福島兩城，採取的是搶佔對岸、然後以大量鐵炮隔著急流射擊的方式。不僅如此，他還破壞了海邊的堤防，將這一片灘涂變成了水網密布的沼澤地帶，以此困住了三好家，防止他們逃脫。
「這……」秀景想了想，點頭同意道，「確實，三好家進退不得，只有這一條路了……但是大殿會同意嗎？」
「是。其實上次出兵之前，重治殿下就和我提起過。」秀景說。
「是。岩松大人是這麼保證的……」他回答道。
「重治？他怎麼說的？」我連忙問道。
細川真之已經去了畿內。依照關船的速度，當晚可以到達岸和田城，次日到達仁淀川河口。這一路的水路有九十多公里，他能夠作出這樣的決斷，倒是令人佩服。或許，這就是幾年十幾年的長期傀儡生涯聚集起來的怨念？德川家康、足利義輝、齋藤龍興並不孤單啊。
「光成，把這些消息通報給和泉眾，讓他們安心
「是啊。就看大殿怎麼安排了。反正，勝瑞城不會交給我，大概是按照我之前的承諾，交給細川真之……但是，阿波的領地大概少不了我的份。大殿還需要我看住三好家呢。」
等到細川真之在攝津露面，宣布歸附幕府和信長，並公布我已經攻下勝瑞城，降伏板野、名東、名西三郡豪族的消息，三好家立刻就亂套了，士氣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連勝瑞城都被攻下，那麼阿波國內還有哪座城池擋得住進攻？有了這樣的軍力，再加上細川真之的名份，奪取整個阿波將是不難辦到的事情。無論是畿內派的三好三人眾，還是四國派的三好長治、篠原長房，都不能冒著這種風險，尤其是出身四國的眾位中小豪族，更是非常的不淡定。
我站在天守閣的物見台上，望著東北面的方向。那裡是鳴門海峽，是淡路島，是不久之後，三好家大軍來襲的方向。
「但這樣一座雄踞四國兩百多年的名城，兄長拿來做什麼呢？」秀景認真的望著我，「是作為居城么？可是，兄長已經有三重城那樣雄偉的堅城了，現在還要佔據勝瑞城……」
「你是說，大殿會因此懷疑我，認為我想脫離織田家？」聽到秀景一提，我忽然也感到有點不妥了。
還好那兩人都懂得隨機應變，沒有拘泥於我的阻擊命令……
歷史在這裏拐了一個彎，若狹國多了足利義周、武田信孝和丹羽長秀三人。武田信孝和丹羽長秀原本是受命協助森可成攻略高島郡的，沒想到一下子就湧出了三萬軍勢，只好先謹守本處再說。等到聯軍被拖在了宇佐山城，領內一片空虛，他們就湊了四千多軍勢，攻入淺井家的高島郡、淺井郡西部和伊香郡，甚至還拉上了足利義周。
「兄長，真是可喜可賀！」秀景笑道，「既然勝瑞城安全了，是不是可以趁著國內空虛，繼續平定其他地方呢？」
我轉過身去，看見秀景少見的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是寺田生家、松浦宗清兩位的父親寺田知正殿下。」二見光成回答。
「岸和田城現在是誰在守備？」我問道。
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岩松經定他們了。我要安排勝瑞城的防禦，不能親自趕赴戰場，也不可能隔著七十多公里的水路遙控，這場關鍵的阻擊戰，只能由岩松經定和二見光成負責指揮。
那麼，就不能夠要這座勝瑞城了。這雖然非常的可惜，但是勝瑞城在我的手上，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我想了想，吩咐他道：「你先帶領部分補給回去，命令岩松繼續堅守，然後回來等候命令……你和他說，大概幾天之內，就會有一個結果。」
「兄長，各豪族都呈上了起情文，發誓向細川真之殿下效忠。」他在我身後說道。
「上次雜賀眾取道前往攝津國，沒有發生爭鬥吧？」
這樣一說，再想起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我心裏忍不住湧起了一陣溫暖的情意。
「是這樣的。兩軍會合之後，岩松大人和二見大人商議，覺得主公的本意是阻止三好家回援，其次才是殺傷三好家的力量……」
「不用了，守住勝瑞城就行。反正城池攻下來也沒有用。」我說道。
畢竟，除了我以外，誰會知道接下來會那麼殘酷的屠殺數以萬計的平民？誰又能理解我不願肆意殺戮的心情呢？
迫不得已之下，信長放棄了對野田、福島兩城的進攻，準備先擊潰本願寺軍勢，搶回森口的出路。然而當他率軍前往森口時，安排的五千根來眾居然已經集體倒戈，協助本願寺方堵住了出口的通道。而且本願寺方面已經向這邊進襲過來，搶佔了附近的高地和城呰。
我連忙吩咐道：「秀景，你馬上派最快的船追上細川真之殿下的隊伍，請他向主公要求獲得勝瑞城，並且轉告主公，說我本人對他承諾過，擋住三好家之後，願意將這座城完全的交還給他阿波細川家。」
由於戰場和出發點之間，相隔著七十多公里的水路，我接受了岩松經定提出的建議，依然安排水軍分兩批出發。預備和鐵炮隊乘快速關船先行抵達戰場，負責清除收繳對岸的船隻，等到安宅船稍後抵達后，再重新結成正式的戰陣。
「這是當然的事情啊！這樣一座名城，誰會輕易放棄啊？」
「兄長……」秀景欲言又止。
十月二日，經過一天的軍議和準備，三好家放棄了堅守多時的野田、福島兩城，全軍回返阿波國。受此影響，三好三人眾先期在攝津聚起的幾千國人軍勢立刻散去，只剩下阿波、讃岐兩國本處的兩萬人。
所以當信長行到福島城和森口的中段附近，就和搶先佔據了地利當頭本願寺方面碰上。本願寺顯如親自披甲出陣，由根來寺方面的人協同，再次策反了信長軍中剩下的一萬根來眾，
如果說畿內關係著三好家的發展，阿波國就關係著三好家的生存。畿內的戰事短時間內還看不到結果，但阿波國卻已經是岌岌可危。這個時候，回軍阿波，先保住根本，就成了三好家眾人的明智選擇。
「你說，三好家軍勢放棄了渡海？」我不確定的問道。
「恩。畢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啊！」我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都上了賊船，開出這麼遠了，要回到岸上可沒那麼容易。而且，這艘名叫「阿波下屋型號」的船並不是賊船，而是名份上光鮮無比的官船，另外還有豐厚的賞賜給著，他們說不定正樂意著呢。
「重治殿下說，兄長近來似乎在有意和主公拉開距離。但是出兵土佐是為了幫四郎左兄長恢復領地，涉及到母親的意願，還有兄長的舊領問題，所以重治殿下就不方便勸阻。而且重治殿下還說，他相信主公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秀景轉述著竹中重治的話。
少了戰力最強的淺井軍勢，已成魚腩、並且分兵京都的朝倉軍奮鬥了好幾天，依然無法突破宇佐山城。
我哈哈大笑。真是，何必準備守城呢？何必準備在海上阻擊呢？只要阻撓他們，不讓他們過來就行了。渡海不比別的，沒有船隻，他們根本就是一籌莫展。而且想突破接下來的封鎖，還要足夠多的船隻，如果一次只能運送一兩千人，不過是給我的水軍送戰績而已。
「主公這裏的戰事才是關鍵啊！只要這邊勝利了，即使和泉被佔領，也能很快的拿回來。」前來勝瑞城晉見的二見光成解釋說。
「是。雜賀眾繞過了城池，還派人前來作了互不侵犯的約定。」
這一點我早該想到的啊！
「這麼說，只要我願意，三好家最近是沒辦法回來了？」
「是……所以兩位調整了水軍的策略，繼續將主要精力用在了破壞船隻和襲擊港口上面。一時之間，三好方根本找不到什麼合用的船隻，而且守衛舞子港和垂水港的軍勢也頻頻遭到來自海上的偷襲，守備得極為辛苦。所以，三好家似乎已經放棄了渡海的努力。」
「真不愧是重治哪！」我感嘆了一句。
「我明白了，」秀景欣慰的點了點頭，「這樣一來，不僅能解除兄長背離主家的嫌疑，而且可以結好細川真之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