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之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武田退兵（上）
「最開始是騎著馬在緊追。不過，很快隊伍中就倒下了十幾匹戰馬，似乎都是折傷了馬蹄……然後山縣昌景命令眾人下馬，依然是跟在我們後面。」川北藤元回答道。
「是。」川北藤元點了點頭。
「幹掉山猴子！幹掉他們！」眾人紛紛大叫著，士氣一下子上升了許多。
凄厲的法螺響起，原本坐在地上的士兵立刻起身，拿起身旁的武器，擺成了整整齊齊的作戰陣型。
分部光嘉留在後陣，和元服不久的川北藤元指揮安濃備負責斷後。不一會兒，他派川北藤元趕到前面，低聲向我稟報：「洲本殿下，山縣昌景已經追上來了！」
「傳令下去，放慢步伐，但不要停下。」我命令宮田光次道，並且帶頭換成了走姿。
「但有件事情非常奇怪，」川北藤元繼續說道，「山縣昌景似乎並不急於追上我們決戰。離我們最近的只有一百來人，大部軍勢還在後面……兄長故意讓十幾個人裝作逃往山中，然後在山間設下埋伏，他們卻並不上當，似乎只是負責監視我方的樣子！」
兩方很快正式接戰了，而為了避免誤傷，鐵炮也就不再發射。這正是兩方合戰的常規模式。不過，我方訓練有素，戰術動作極為標準，而且長槍的長度似乎比武田家超出半米多，完全壓制了他們，一線的武田家足輕紛紛倒下，幾乎就要換掉一半，甚至還包括后一排的七八人。一邊倒的戰況，顯然令帶隊的侍大將十分驚詫，他馬上發出了撤退的命令，和倖存的四百二三十人飛快的撤離。
「是。在下回隊尾去了。」川北藤元放慢了步子。
三河國的氣候很暖和，今天的天氣也好，是冬日難得的晴天。以當下的氣溫，十二月的河水雖然有些寒冷，卻還是可以忍受的。
為了利用那道河堤，我留出了三十米的河原。這一點讓分部光嘉等人有些疑慮，按照他們的想法，應該緊鄰河
或許我連猴子也比不上，他以前是信長的馬夫，跟著信長的馬跑上四五公里是常有的事情。這個時代的足輕，似乎都很擅長長跑，很可能是為了逃跑方便……
不僅如此，看見眾人似乎有些沮喪，他還大聲鼓動著眾人。這是他非常擅長的事，雖然身為我的親衛，卻因為出身很低，沒有什麼架子，很容易獲得一般士兵的認同。
我清楚的看見，退回的侍大將策馬前往主陣，下馬半跪在武田菱軍旗及丸花菱將旗下，向中間的騎馬武將稟報了幾句。而那個武將，顯然就是作為大將的山縣昌景了，他派出身背蜈蚣靠旗的使番，向另一個備隊傳達了命令。隨後，這個備隊離開陣勢，下河向我的本陣撲來。
跑出近四公里之後，我感覺差不多要到了極限。但是看看身側的眾人，他們的精神依然不錯，宮田光次和城戶一輝甚至一直舉著我的將旗和馬印。
而在這礫石河床上，我們就都無法動用取勝的砝碼，他的赤備無法進行突擊，我的備隊也沒有合適的地形列陣，所以都不會輕易選擇決戰。可以這樣說，這片礫石河就是雙方的緩衝地區。
如今的情況，決戰已經不可避免，我們都不會因為一條河流而輕易放棄。
這樣就好，沒有人騎乘的話，河床上的礫石應該傷不了它。
「啊，抱歉！都沒注意！」宮田光次從善如流，「……不管怎麼樣，現在咱們就要拖垮後面的追兵，然後幹掉那些山猴子！」
率部渡過矢作川，我命人升起許多火堆，稍稍烘烤了一下，然後在河原列下寬達數百米的鶴翼陣勢。整支軍勢分為三部分，左翼是大半支朝明備，右翼是大半支安濃備，各自抽調所有的四百支鐵炮和一番三百人的
兩百支鐵炮適時的響了，帶走了前排二十多人的性命。後排的人立刻逐次上前填補，依然保持著密集的陣型。
「你，下去探一下水深！」我從近侍中選出一人命令道。他的身高大約在一米五上下，這是這個年代最普通的水平。
「是騎著馬嗎？」我問。
如今的情況就是，因為我們都不知道這條礫石河床有多長，我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保存體力，為各自算盤中的河原決戰做準備……
「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看來山縣昌景很可能也認識到了這河床上的限制，然後打起了如意算盤，想先拖垮我們，然後趁機在矢作川河原決戰。
丟掉靠旗，是為了減輕逃跑中的負擔。而一次性丟掉四千面靠旗，絕對算得上是大手筆。
「稟主公！可以渡過！」他遙遙喊道，聲音中稍稍有點發顫。
「那又怎麼了，你擔心跑不過那些甲斐的山猴子？」宮田光次大聲笑了起來，「拜託，他們只是農民，還要種地！可是咱們呢？訓練那一會，天天早上在做什麼啊？」
可是我卻覺得，這三十米堤岸留得恰到好處，武田軍固然可以利用這段距離調整陣型，我的鐵炮隊卻正好利用他們調整的機會予以射殺。或許這就是思維的不同了，他們認為長槍隊是主力，我卻寄希望于鐵炮的發揮。而且我認為，以我方的長槍兵的訓練、素質和武器，都能夠完勝武田家的足輕，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山縣昌景的一千赤備，而這一強力備隊，他肯定是用來衝擊我的本陣。
為了發揮鐵炮的優勢，並且削弱赤備的威脅，我準備渡過矢作川，在對岸立下陣勢，依託河流迎擊武田家。
「繞三重城跑步！」不少朝明備的士兵
「是。」宮田光次舉著軍旗，依命把命令傳達到整個行軍隊列。
如果山縣昌景一直緊追不停，我確實要在矢作川河原阻擊一番，努力將他擊退。不然的話，在河原上行軍，面對赤備的襲擾，將是非常為難和痛苦的事。
我的戰術是三段擊加狙擊。左中右三部分的鐵炮，分別作為三段擊的一段，用來對付灘頭整理隊形的敵勢。另外兩百支鐵炮暫時隱藏，伏在河堤之後，隨時準備集中火力狙擊敵方現身的大將。
「那麼，渡河吧！」我大聲發布了命令，率先騎著「雪雲」跳入冰冷的河中。
「就是這裏了。」我作出了決定。
「我們本來就打了敗戰啊！」有和他相熟的武士提醒他。
才剛列下陣勢，並且設了一點簡陋的工事，對面就出現了武田軍的身影。我立刻吩咐親衛吹響法螺，下令全軍戒備。
「胡說！打了敗戰的，明明是德川家的人！」宮田光次馬上反駁了過去，「咱們什麼時候打敗戰了，反倒是幹掉了幾十個武田家的赤備騎兵！」
就這樣，兩方的主力大致保持著兩公里的距離，各自在河床上行進著。隨著河床越來越寬，溪流也越來越寬了，變成了寬約三十四米的小河，潺潺的流出山谷之外，注入矢作川幹流。
「光次大人，是館主殿下的命令吧！城主是景次郎少主……」有士兵糾正道。
我點了點頭。這個深度可以說非常適合，讓我取勝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接著，幾十個騎馬武士也全部下了戰馬，各自按照職司行動起來。有的人前來護衛，有的人指揮部眾執行命令，互相幫忙解下背上和腰后的環結，將一面面靠旗全部丟在了地上。
是武田軍！是山縣昌景的主力軍勢！我很快做出了判斷。
這時候，鐵炮終於又有了用武之地，再次留下了十多人的性命。
和我預料的一樣，矢
還是讓他們留一些氣力吧！何況，我現在的確需要休息。
景伊直虎的騎隊漸漸遠去，馬蹄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輕。然而，沒等蹄聲完全消失，地面上又傳來另一陣密集的震動。震動漸漸加強，並且正向著這邊延伸過來，顯然是在朝我們逼近。
這是我預料之中的一種情況。到現在，我已經成為了山縣昌景的頭號獵物，為了三河攻略，即使面對四千軍勢，他也有理由窮追不捨。畢竟，只要討取了我這個援軍主將，配下的一萬軍勢就很難在岡崎城堅持駐守下去。
——還要試探么？還真是謹慎啊！
最終，我的權威和戰績說服了他們，他們都按照我的要求布下了陣勢。只不過，他們的鐵炮數目不多，而且是老式的火繩鐵炮，所以布下的陣型依然是以長槍兵為主，鐵炮隊雖然放在堤岸上，但是威力有限，大部分時候都負責打醬油。
我到底還是養尊處優了一些，比不了這些傢伙。
說著，我帶頭跳下「雪雲」，把韁繩繞在它脖子上，埋頭向前跑去。初次遇見這一情形，「雪雲」有點不知所措，不過，看我跑遠了，它立刻長嘶一聲，奮蹄追了上來。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丟掉靠旗的……想必山縣昌景會認為，我們已經喪失鬥志了吧！
后陣的川北藤元又趕了上來。
這個時代，靠旗的製作費用不低，成千上萬面靠旗，無論是布匹還是染料都十分費錢，很多大名家都無法單獨承擔，需要配下家臣按知行協助準備一定數量。所以，等到戰鬥結束，打掃戰場的時候，連戰死者身背的靠旗也會被回收。
「還真是不屈不撓啊！」我微喘著笑道。
我的本陣分為三部，一部居中正面著矢作川列陣，另外兩部稍稍傾斜，作為連接左右兩翼的翼根。但是三部分的人員配
那麼，我們也該出發了……
「可是，現在跑路的是我們吧？」又有人笑著和他抬杠說。
一個試探，就損失了兩成的兵力，山縣昌景應該知道我方長槍隊戰力如何了吧？
他領命下河，慢慢走到了河的中段，河水沒過他的腰間，一直停留在他的胸口附近。
「這是怎麼了？混蛋們，一個個像打了敗戰似的！都打起精神來！」他大聲的嚷嚷道。
不久，武田家發起了試探性進攻。他們選擇了安濃備的左翼，約五百長槍足輕的一支備隊趟過河流，在河邊調整了陣型，排成五列向安濃備逼過去。不知道是為了壯膽，還是被河水冰的，所有人都大聲吶喊著，氣勢倒是十足。
宮田光次接過話頭：「是啊，城主殿下讓我們跑步做什麼？不就是為了現在嗎？」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大聲發布命令：「所有人除下靠旗，騎馬武士全部下馬，按照行軍序列跑步前進！」
我聽了這陣呼聲，不由得對宮田光次有些刮目相看。一直以來，我看重的都是他的勇武，沒想到他還有這樣鼓動士兵的能力。而且，他還部分的猜到了我的打算，這已經是足以擔當大將的資質了。
雖然沒有實地勘察過地形，但是像矢作川這樣發源於山間、匯入到大海的幹流，大致樣子都差不多。河水可能不深，然而經過了多年的山洪沖刷，河原一定是非常寬闊和平坦的，加上如今正是枯水期，大片乾涸的河床顯露出來，正是非常合適的戰場（所以很多戰事都發生在河原上）。
「山縣昌景還跟著吧？」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