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曜之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紀伊征伐(下)

曜之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紀伊征伐(下)

看到這種情況,鈴木家很快就坐不住了。領內的一向宗信眾,乃是他們的實力基礎,如今看見御坊方向的險情,他們雖然明白不能和我方硬碰,卻不得不屈從於部屬和信眾們的要求,召集全部軍力前往支援。
「哦……那麼就先聽聽大家的意見吧!」我看了看竹中重治和蒲生賦秀。
「大師明智,」我非常坦率的點了點頭,「我這次來,一是以父親的身份為犬子還願,二是以信眾的身份拜山奉佛……」
對於我的這句感嘆,他們都不好說什麼。畢竟評價的對象是幕府的將軍,在作為主君的我來說沒關係,但是他們就不那麼合適了。
「阿彌陀佛!淡路殿如此虔誠,想必定能得到佛祖的庇佑!」專譽口頌佛號讚歎道,將其中的一張交給門徒收起,「貧僧冒昧猜測,淡路殿還有話沒說吧?」
說著,我從衣袖中拿出兩張摺疊的狀紙,遞與門徒轉交給專譽。兩張狀紙的上面,分別寫著「平安賜福還願五百貫」、「佛前敬奉香錢三千貫」這兩行字,末尾都有日期和我的花押。
「大師無需太謙。」我呵呵笑著,堅持讓信景完成了禮拜。
和有田郡內的喧囂相比,岩松經定的川勢那邊顯得非常平靜和悠閑。不知是因為沒有受到直接侵犯,還是農忙期召集軍勢殊為不便,畠山高政那邊沒有任何動作。而且還有傳言說,足利義昭似乎已經離開紀伊,前往了毛利家的領內,讓日高郡和牟婁郡西部的國人眾大為沮喪,畠山高政雖然有心支援雜賀眾,卻已經無力將一眾豪族凝聚起來。
「是啊。」我點了點頭。這一點我深有感觸,隨著越來越靠近雜賀眾的大本營中心地帶,我方受到的阻力也越來越大,不少的信眾都加入了反抗的行列,並且向著彌勒寺和雜賀城聚集。
……,……
「對於大殿的命令,大家有什麼看法?」我在帳中環視了一遍。
「你想到了什麼?」我微微嘆了口氣。太依靠父親,這可不怎麼合適。
「不錯!」我讚歎了一聲。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畠山義周還沒來,所以對調動岩松經定有些顧慮。不過,正如竹中重治所說的那樣,想要儘快完成攻略,只能冒險一點。
四五國的國眾,加上川手的話,總人數達到了一萬八千,這已經是一股非常可觀的力量。一時之間,標高六十七米的秋葉山被團團包圍,彌勒寺處於了風雨飄搖之中,山上濃煙四起,似乎馬上就要陷落似的。
再次看了看戰場上堆積的屍體,我搖了搖頭。這些信眾,實在既可恨又可憐啊!
不過,稍稍檢視了一番,我們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我把聽到的傳言報告給信長,請他加以詳查,並且附上自己的考慮。與此同時,我率領濱手渡過紀川,和秀景的山手匯合,逐步向彌勒寺、雜賀城兩處推進。
「把國人眾交給畠山殿下對付,尋求雙方體面的下台,這讓我們的攻略省事不少,」竹中重治說著,微微皺起了眉頭,「但是,要加快攻略進度,就必須改變目前穩步推進的方針才行啊。」
不僅如此,足利義昭還派人致書朝廷,推舉毛利輝元擔任右馬頭之職。這一職是右近衛大將的兼務,而信長如今的官職正是右近衛大將,所以,足利義昭的這一行為,等於是公然向信長發出了挑戰書。
「重治大人所言極是。」信景立刻表示贊同。
「臣下倒有一個想法。不過,也許要稍稍冒一點險。」繼續想了想,竹中重治開口道。
少了他們的搗亂,我方在領內受到的阻礙立刻降低了許多。
去年出陣河內國,從大義上是討伐叛臣,為主家家主畠山昭高報仇;從實利上是向信長示好,可以趁勢靠攏織田家。可是畠山高政卻一心扶持幕府,讓紀伊眾也跟著失去了賞格,白白的辛勞了一陣。現在足利義昭若是真的前往毛利家,紀伊眾肯定會覺得是被拋棄了,從而對幕府和畠山高政徹底離心。
「景三郎,你怎麼看?」我望向景政。
秀景的山手方面,情形和我預料的差不多,雜賀眾利用地利之便,不斷的對正在修建的和歌山城發起小規模襲擾。好在伊賀眾同樣出身山林,擅長偵察、追蹤、襲擾的各項套路,稍稍熟悉地形后,很快就抑制住了雜賀眾的小動作。期間雜賀眾兩次聚起了數百人,試圖集中力量突破一點,反而被蜂須賀正勝的蟹江備及時逮住,丟下了近百具屍體后逃回。
「應該的,」我笑著叫過身後的信景,「這是犬子信景,幾天前剛剛元服……能夠這樣諸事平安,無病無災的長到現在,是多虧了大師的佛法護佑啊。」
「先說說看。」我向竹中重治點了點頭。
「就這樣辦吧!」我作出了決定。
「現在的這個結果,足以讓鈴木家有理由堅守雜賀城了吧!……這就有點麻煩了。」秀景嘆了口氣。
我覺得,這個傳言很可能就是事實。如今畠山宗家的家主,乃是足利將軍家出身的畠山義周,家格極為高貴,而且背靠著整個織田家,地位極為穩固。這種情況下,畠山高政已經不可能奪回家業,可謂是日薄西山。紀伊眾跟隨他,即使立下功勞,也無法得到任何封賞,如何能夠期望他們有多大的積極性?
當我親自率領由津島備、淡路備和朝明備組成的另一路打援軍趕到戰場時,戰事已經結束了。鈴木家軍勢不出意料的被擊潰,沿來路了撤回雜賀城。
「我認為,有兩種方法可以考慮。或者是尋求主力決戰,或者就儘快攻下雜賀城。」蒲生賦秀說道。
三月十七日,信長的回書傳來,證實了足利義昭離開紀伊的傳言。回書中說,足利義昭目前正居於備后國的鞆津,由因島水軍首領村上吉充的弟弟、鞆城城主村上亮康擔任警護。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地方,對足利家具有莫大的意義,當初的足利尊氏,就是在這裏接受了光嚴上皇的院宣,正式討伐佔據京都的新田義貞,從而揭開了足利家創建幕府的序幕。
「鈴木家出兵,本來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為了向信眾們交代。」竹中重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賢父子太客氣了!」專譽連忙以手示意,讓一旁的門徒扶起信景,口中謙遜的說道,「信景公子吉人天相,自有神佛關照,貧僧不敢貪天之功,實在當不得如此大禮。」
「還沒想到。」他老老實實的回答。
「這件事情……」專譽微微皺起了眉頭,「本寺向來專註于佛法,並不參与世間的爭端。依貧僧的淺見,淡路殿所言之事,恐怕座主不一定會理解。」
「戰死的基本都是信眾,雜賀眾主力被沒有怎麼損失,」作為先陣的蜂須賀正勝露出一個苦笑,「才剛一接戰,臣下就發現了。」
彌勒寺作為石山本願寺的別院,號稱為紀伊御坊,地位就和石山本願寺在畿內的地位彷彿。此刻受到攻擊,信眾們立刻蜂擁前往,協助寺方抵禦岩松經定。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是否還有徵伐日高郡的必要?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隨意放縱敵人,固然會助長對方的氣焰,滅自己的威風;可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加以征討,卻會徒然留下創痕,將原本可以降服的勢力推向自己的對面。
然後,我暫時停止了和歌山城的建設,將土佐眾解放出來,和淡路眾、伊賀眾、西阿波眾、北伊勢眾匯合,一起圍攻彌勒寺。
「貿然攻城的話,恐怕不見得奏效,傷亡也會比較嚴重。畢竟雜賀眾還有兩千餘人,戰力不俗,又是在本鄉作戰,還佔據著地形之利。」竹中重治首先否決了其中一條。
信景十分聰敏,聽到我的話,立刻俯身拜了下去。
由於專譽的助言,根來寺方面很快與我達成了協議。根來眾派出專譽作為使者,替我招降紀川之北信奉真言宗的宮鄉、南鄉和中鄉雜賀眾,之後攻略紀川之南,可以有償請求根來眾提供援軍。作為報答,我承諾給予雜賀眾土橋家優厚的降服條件,尊重根來寺在名草、海部郡的影響,並且承認寺領的所有權和守護不入、檢斷不入、諸稅不入這三大特權。
在愛宕山口,鈴木家軍勢和我方圍點打援的蟹江備、三重備迎頭碰上。鈴木軍有五千餘人,包括兩千余雜賀眾和三千余信眾;我方則是三千餘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精銳。交戰沒多久,雙方戰力的高下就顯現了出來,鈴木家很快就落在了下風。
「大師也這麼認為嗎?」知道事情大有希望,我露出了一個笑容,「那麼就請大師代為通報座主,轉達我這番忠言如何?」
說是眾人,其實只有四個,分別是擔任副將的信景、擔任軍奉行的竹中重治、暫時負責情報的蒲生賦秀和沒有什麼事情的景政。其餘的眾人都各有職司,分別在前線指揮各國眾、各備隊的行動,由秀景在前線負責協調步伐,而周景和本多正信等還留在和歌山城築城工地上。
「淡路殿所言也有道理。」聽了這番柔中有剛的話,專譽陷入了思索。
信長估計,毛利家很快就會有所動作了。這個時候,他需要我儘快從紀伊脫身出來,然後回到四國,從側面牽制毛利家的力量,並且對付毛利水軍。所以,他命令我加快攻略雜賀眾的進度,還派畠山義周率南河內眾前來紀伊,看是否能降服湯川、玉置、山本等國人眾,命令他們驅逐畠山高政,把紀伊守護的職位收歸畠山宗家。
「這個,」景政稍稍有點局促,「孩兒在想,父親大人會怎麼做……」
當日,我命令岩松經定率部前來和歌川,封鎖彌勒寺邊的水面,並且在山下建築城呰。上月才加裝了艦首火炮的鐵甲吉良船「伊勢丸」,原本還在水試和操練階段,被我提前從淡路調來,從和歌川上向彌勒寺發起炮擊。
信景想了想,把目光望向竹中重治。顯然,第一次涉及到需要靈機應變的具體軍務,他還是嫩了一些。
「……賢父子如此心誠,那麼貧僧就愧受了,」這次專譽沒有再推辭,「只是貧僧有些疑惑。淡路殿目前,應該是率領著軍勢攻略雜賀眾吧?為什麼還有閑暇來到本寺呢?」
「臣下認為,可以先不管畠山高政,將經定的川手調動過來,然後以這裏作為突破口,」竹中重治起身拿起一枚白棋,放到桌面地圖上和歌川畔的秋葉山彌勒寺位置,「那麼就全盤皆動了!」
當晚,我們一行在大佛法院的客殿住下,次日和專譽一起回返軍營,聯名向以宮鄉太田左近為首的雜賀眾北三鄉送去了文書,要求他們向我方投誠。鑒於專譽本人的名聲和代表的立場,太田左近等人很快降伏,並且送來了人質和效忠的誓紙。於是海部、名草兩郡順利平定。
「我非常理解貴寺的立場,所以才捨棄了附近的兩萬常勝軍勢,以信眾的身份前來拜山,」我點了點頭,「然則貴寺既然專註于佛法,當知佛法的真諦,在於普度眾生;而我以信眾的立場來說,也不希望與同宗之人敵對,進兵以來,雖然勢如破竹,卻在儘力減輕殺戮……所以,為了信奉本宗的宮鄉、南鄉和中鄉雜賀眾,並且避免和貴寺護法眾引起誤會,我覺得實在有商談的必要。」
「正是。還要請大師先代為參詳參詳,」我繼續說了下去,「第三件事,是以織田家重臣的身份拜訪座主,希望能夠就雜賀眾和貴寺護法眾(根來眾)的問題商談一番。」
「這位公方殿下,還真是個不安分的人啊!」我把信中的內容大致說了下,然後對主帳內的眾人嘆道。
「那也不盡然,」我卻是搖了搖頭,「經此一敗,雜賀眾還能剩下多少士氣?領內的信眾還會有信心抵抗嗎?」
「那麼,具體該怎麼辦呢?」我帶著考究的語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