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二章 顯身
這時節的白晝已經有些短了，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來，街上華燈初上，顯得平靜而又祥和。
老O側頭看了看「老煙槍」，然後又轉回來盯著我，過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說，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試試看吧，或許順便還能把那東西一起解決了。
「老煙槍」這時也知道對方是在幫他，於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而且在潛意識中，我總覺得在所有認識的朋友中，老煙槍是最能談得來的一個，因為我們兩個人很相似，這輩子都是那麼累，那麼失敗，或者可以說是一場悲劇。
我聽了最後那句話，不禁皺眉奇道，什麼？
他說到這裏，又走到老O面前說，大恩不言謝，我……
我聽他哭得聲嘶力竭，不由得想起先前在高樓的屋頂天台上發生的一切，當時胡大爺也是這樣為兒子痛哭流淚，最後帶著無盡的遺憾離開了人世，難道今天這一幕又要重演嗎？
就看老O左手一翻，緊接著掌心騰起了一團幽藍的光，將「老煙槍」包裹在中間。很快「老煙槍」身形就開始模糊起來，轉眼工夫便和那團藍光融為了一體。
老O立刻打斷我道，又想多管閑事了？你知道嗎，剛才他還想附在你身上呢，哼，只可惜他不知道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上了你的身對一般鬼魂來說就等於自殺，所以你沒必要可憐他，而且我也不想再重複那四個字了，快走吧。
他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看
這冷不防的一嗓子把我和「老煙槍」都嚇了一大跳，而且我清楚的聽得出那竟是老O的聲音！
就這樣靜默了大約七八分鐘的時間，老O突然睜開眼睛說，好，我們也該出發了。
老O對他說道，現在平常人已經能看得到你了，有什麼想乾的事就快去吧。
我的心猛得被揪緊了，就好像自己也在經歷一場人倫慘劇似的。
我想起他剛才說過的那些事情，實在不忍心就這麼丟下他不管，於是便試探著對老O說，老圞，你看能不能幫……
他見我轉過頭來，就像又看到了希望似的，雙目垂淚，低聲說著，彬子，別走……求求你，別走！
「老煙槍」抹去淚水，站起身來，嘆了口氣說，彬子，不要再求了，你這個朋友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多虧了他，我現在才能再有機會和添添見面，你多保重，我走了。
「老煙槍」獃獃的聽完這句話，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對著老O連連磕頭，聲淚俱下，口中不停地說著，謝謝……謝謝你……
當藍光最終的散盡的時候，「老煙槍」便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也不動。
我不由得更奇怪了，聽老O這話的意思，似乎「老煙槍」是把他錯認成了什麼人，而且似乎還知道這個人的底細。
我不禁大吃一驚，心
沒多久，我們就回到了家裡。
「老煙槍」嘆了口氣，深深的鞠了個躬，然後沖我點點頭，就轉身出門而去。
老O一直走到我旁邊，然後面無表情的對「老煙槍」說道，你不用這麼害怕，我不是他。
老O抬手打斷他的話，然後指了指門口。
他說完拉著我就走，我轉頭看了一下，只見「老煙槍」仍然坐在地上，但上身卻探向前面，充滿恐懼的眼神中摻雜著失望和不甘，看樣子想追上來，但卻又不敢靠近。
老O搖了搖手，示意我免開尊口，然後伸出左手沖哭倒在地的「老煙槍」凌空一指，就看「老煙槍」高大粗壯的身體竟然猛地彈了起來，像跟木樁一樣懸在半空中。
我點頭答道，我明白，可是煙哥死得那麼慘，兒子又那麼小，實在太可憐了，反正就是一天時間，大不了以後不管也就是了。
「老煙槍」一聽之下頓時萬念俱灰，抱頭失聲痛哭道，添添……我的孩子，爸爸想你……爸爸對不起你啊……
我忍不住「啊」了一聲，正不知老O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看「老煙槍」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看著四周。
果然，沒過多久就看老O的身影從遠處濃濃的黑暗中慢慢走了過來。我雖然感到頗為意外，對他的突然出現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正準備問老O下一步怎麼辦
「老煙槍」似乎並不相信，身體一直向後退著，很快就縮到了牆邊，顯然怕得厲害，緊接著又問，那你是誰……怎麼……怎麼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可「老煙槍」並不甘心，又在身後哭喊道，彬子，求求你別走，我……我只有……不到一天時間了，我……只要能再見兒子一面就……行了，求求你，就幫幫我吧。
我下意識的問道，去哪兒？
只聽老O說道，現在陽氣還盛，而你的怨氣太重，魂魄貿然到人多的地方，被陽氣一衝必定灰飛煙滅，我先把你收在掌心，呆會兒等天完全黑下來，陽氣消減之後再放你出來。
我正想開口，卻看老O把手一抬，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後叫對著仍坐在地上的「老煙槍」說了句，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快走吧，不要再繼續糾纏了。
老O輕描淡寫的將手一揮，收起那團藍光，然後對還在目瞪口呆的我說，走吧。
可「老煙槍」就完全不同了，只見他臉色大變，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老O，渾身篩糠似的抖個不停，似乎想逃卻又死活不敢動彈，就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緊接著就「撲通」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說，你……是你……你為什麼在……這裏，我沒有……沒有……你……別，別「殺」我……
老O卻像充耳不聞，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不再言語了。
老O冷笑道，謝謝？哼，我只是用聚神釘將你的元神暫時具象化而已，它的厲害之處你還不知道呢，如果明天天亮之前不把釘子取出來的話，你的魂魄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湮滅掉！也就是說你還剩下不到半天的時間，而不是那個人說的一天。這一切全是你的氣數，與我無關，所以你根本沒必要謝我。每個人死時都會有些牽絆，既然如此執著，那自己種下的果，就由你自己來結束吧。記住，破曉之際就是大限，千萬不要留戀，否則便萬劫不復。
我萬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頓時就愣住了，隔了好幾秒鐘才回過神兒來，見老O已經走出好遠，而且的確是我家的方向，於是趕緊跟了上去。雖然十分納悶老O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地址，但也沒有過分驚訝，因為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的事似乎沒有不可能，只有他想不想做的分別。
想到這裏，我嘆了口氣，又對老O說，老圞，這次就算我求你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幫他一個忙，行嗎？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老O睜開眼睛，從懷中取出一根又細又長的釘子狀東西，夾在左手掌心裏，然後站起身來，走到「老煙槍」面前，「啪」的一下將那根釘子拍進了他的眉心處。
老O進門之後就坐到了沙發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
我吃了一驚，心想原來剛才老O那句話是
僅僅一個月之前，他還和我吃飯、喝酒、聊天，而現在卻已經陰陽相隔，再聯想起這幾月來目睹的所有種種情事，讓我不由得感嘆生命竟是那麼脆弱，任何一點兒意外都可能瞬間將它毀滅。如今「老煙槍」已經連生命都沒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和病重也快要離開人世的孩子見上一面，難道做父親的連這點最後的希望也要破滅嗎？
他這話一出口，我頓時心中一凜，猛然間想起那天晚上在「陰曹地府」的宮殿里見到的那個酷似老O的傢伙，難道說「老煙槍」錯認的就是他？假設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倒是可以講得通了，而且說不定那傢伙就是「老煙槍」口中所說的妖怪。
老O斜過眼睛看了他一眼，緩緩搖著頭說，這世上橫死的人哪個沒有未了的心愿？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想，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既然已經死了，那就放下執念好自為之吧。
老O冷冷的說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劫數，無論如何也躲不掉的，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原以為老O不會回答，沒曾想他卻說了句，就去你家裡吧。
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和老O兩個人，但他只是干坐著，卻一言不發，而我雖然滿腹疑竇，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趕忙說道，老圞，怎麼回事？怎麼會只有半天呢？你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延長一點，哪怕多一兩個小時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