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四海
第十八回 孤夜寒鴉（四）
只要金玉良能將義女金函雅順利救出，還來的及趕回江南向谷有道預警，可是自己真的能將義女金函雅從這數千東廠廠衛的包圍中救出來么，這件事便連金玉良自己都沒有什麼把握。
想到此處金玉良突然想到那封被良門弟子轉交給他的書信。
這名黑影想要叫喊，但是卻覺得喉嚨麻木了一般出不了聲音，一驚之下已經被面前的黑影封住了穴道。
更因為那大營正中透露出零星火光的豪華帳篷，因為那個帳篷中可能存在的一個人。
一邊上前給金函雅解開身上綁著的鎖鏈，一邊安慰道：「寒鴉別怕，爹來救你了，爹來的遲了讓你受苦了。」
但這一次金玉良卻猶豫了，並不是因為這軍營中異於尋常的嚴密警戒，也不是因為這軍營中可能存在的那個可怕的對手，只因為這一次賭博壓上的不是他金玉良的命，而是自己那孤苦伶仃的義女金函雅的命。
方才她那無聲無息的一擊，本意是想將金玉良永遠的留下，但是沒想到爪刃的尖端剛剛扎破金玉良的身子還沒等插深，對方竟然全身一縮，好像沒了骨頭一般，從她的掌控中逃了出去。
轉念一想便想明白了，這支東廠的大軍恐怕是奔著自己的老友丐幫幫主谷有道那群人去的，不過好在看這支大軍的行軍速度，要趕到福州至少也需要兩三日的時間。
除去了這兩個人，金函雅被關押的那處小帳篷才終於露出了一絲的破綻。
金玉良瞧在眼裡，痛在心上，不由的暗自在心裏責怪自己來的晚了，讓金函雅遭受了這麼多的痛苦。
金玉良瞳孔一縮，他等待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
想到此處金玉良不由的朝這支大軍正中，一頂奢華到極致的轎子中看去，這頂巨大的轎子長約兩丈寬有丈余，雖然此時被橫置在八匹駿馬拉扯的大車上，但是從轎子邊緣橫出的四根巨木就能看出，一旦山路崎嶇馬車難行轎子就會被從大車上卸下。
而她身上穿著的一副顯然是從金函雅那裡扒下來的。
金玉良打量著面前這名女子，也不由的暗自心驚。
金玉良將吹針從那名廠衛的身上拔下，再一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等他再度出現時卻是來到了金函雅被關押的帳篷正面。
但即便是這樣，金玉良許多時候也必須行險前進，方才他便是利用兩支巡夜廠衛交錯的瞬間一晃而過，雖然他輕功已臻化境
距離這對廠衛不遠處正是大營中用作警戒的木塔，木塔下面視線難及的陰影處，金玉良猶如一隻巨大的蝙蝠般倒掛在下面，目送那對廠衛離去。
雖然僅僅是一絲的破綻，但是這對於金玉良來說便已經足夠了。
將那名解手的東廠廠衛點倒后，金玉良猶如一縷青煙般來到了那頂關押著金函雅的帳篷的背面，在那裡另外一名廠衛突然覺得自己前胸一涼。
這時已經闖入帳篷中的金玉良卻是沒有看到，帳篷正前方三名東廠廠衛倒地時，一根細若遊絲的絲線，被倒下的屍體扯動……
那名打扮成金函雅的女子冷冷的看著面前的金玉良一言不發，手上的爪刃上依舊殘留著金玉良的血肉。
就在這名廠衛悠悠然的拐到一處所有人視線難及的黑暗角落，將外袍解開褲子脫下，哼著小曲放出水流的瞬間。
整個人背心一麻動彈不得，便連那剛剛放出的昏黃水流也一瞬間失去了力度，順著他長滿黑毛的大腿流了下去。
三十六隊人在營地間巡弋，幾乎每時每刻營地的任何角落都在這些廠衛的感知之內，功夫稍差的人只要從遠處稍稍看一眼這些廠衛的陣勢便會熄了闖陣的心思。
毫不客氣的說，即便比起皇宮的守備，這裏也絲毫不弱，甚至還要強上許多，若不是情非得已義女金函雅危在旦夕，遇到這樣子的陣勢金玉良也要望而卻步。
金函雅是金玉良從小收養的孤女，這麼多年來金玉良早已經將她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若是可以他是寧願用自己的性命去換金函雅的性命的。
金玉良悄無聲息的墜在這支東廠大軍的後面，雖然這支大軍行路時派出了數十隊偵騎，但是對於他堂堂良門門主金玉良來說並不算什麼難題。
許久之後才身形一動，從潛藏的地方如利箭一般射出。
他可以從開元寺的行動中抽身，是因為他相信有徒兒張翼德和蕭遙兩人在，即便沒有他金玉良，要救出那張居正之子張敬修也絕非難事。
一隊在大營中巡弋的廠衛正在巡邏，走在最後的那名廠衛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威風，扭頭向後看去時，卻看見身後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簡直就是……簡直就是這些人料定了他金玉良會來，而專門安排好了一切在此專門等待他一般。
這樣
東廠行軍大營，不同於尋常的兵卒大營，在東廠行軍大營之中來往的都是身懷武藝的東廠廠衛，這些廠衛任何一個放到江湖上都算的上一名好手。
但是卻是不知道那人是如自己這般被點住了穴道，還是已經魂銷天外了。
金玉良見狀趕忙將金函雅扶住，就在這時金玉良心中突然莫名的感覺到一陣心悸，不等他反應過來，背後一痛竟然被什麼東西抓破了，而另一隻肩膀上金函雅的手卻徒然縮緊，緊緊地摟住了金玉良。
從福州離開，依著那封信中所記載的大致方向，因為害怕延誤了時間，金玉良甚至連馬匹都沒有騎，將一身的輕功鼓催到了極限。
又在後面悄悄跟了一陣，這支東廠的大軍終於選擇了在一塊開闊處紮營，金函雅被幾名廠衛從囚車上押入一定行軍帳篷之中。
依照那名弟子所說，這封書信是被人悄悄放置在他們日常聯絡的地方上的，至於是誰放在那裡的，顯然沒人知曉。
但是這偏偏不是一個尋常的軍營，而是現今天下令人聞風喪膽，忠義之士人人唾棄卻又無人敢招惹的，朝廷最大的監察機構東廠。
一番身躍上了頭頂的木塔，塔上的東廠廠衛只覺得眼前一花，後背的幾處要穴便已被人點住，整個人如同泥塑一般站在木塔之上，卻連一個動作一個聲音都發不出。
一個時辰過去了……
但是金玉良的心中卻隱隱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那營帳中最大的那頂帳篷無法不讓他感到注意，可是若是那人真在這大營中，又何必用得上如此多的巡夜軍士。
如繁星般的雙眸打量著這頂看似普普通通的帳篷。
只用了半日時間便找到了書信中所說的那支東廠的部隊，但是看到這支延綿不斷的東廠大軍時，金玉良還是不由的心驚。
話還沒說完，帳篷的布簾被人猛的掀開，金玉良已經沖了進來，那名侍衛只覺得喉嚨一涼，金玉良手中的短刀已經將他的喉管切開。
若這隻是個尋常的軍營，金玉良大可以不必如此糾結，因為即便被人發現了，只要他想走天下間能夠攔得住的人也沒有幾個。
在這六名東廠廠衛的拱衛下想要
金函雅被關押的帳篷處在整個東廠行軍大營的一側，既算不得核心又不在邊緣，此時也就在金玉良的面前，但是金玉良卻停了下來。
身為聞名天下的巨盜，良門門主金玉良一生之中不知出入過多少深宮內院，隨手取走過多少價值連城的珍寶，這樣的人本不該懼怕賭博，因為像他這樣的人一生之中可以說是無時無刻不在賭博。
話還沒說完，便看到了那隻滴著血的爪刃，以及散發下那張與義女金函雅有幾分肖似的面孔。
形貌相似的女孩，金函雅的衣服、以及那一身淋漓的傷勢，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顯然不是防止別人救走金函雅這麼簡單。
而如此巨大的轎子沒有個幾十名壯漢決計是無法扛起的。
若是蕭遙在場的話，就會發現金玉良的輕功雖然仍是踏雪功的範疇，但是輾轉之間其實已經可以說是超脫了踏雪。
這時候先前被金玉良用飛針射殺的三名廠衛才依次軟到在地上，發出了幾聲悶響。
而另一邊，若是不能將義女金函雅從這東廠行營中救出，等到他再次從江南迴轉時，自己的這個義女未必還能留下姓名。
整個行軍大營中，足足有三十六隊廠衛往來巡邏，每隊都有不下十名廠衛高手，巡弋的時候更是似乎暗合某種奇異的陣勢。
好在那名感覺異常的廠衛扭頭的前一瞬間，金玉良已經移動到了一根木塔的陰影下。
奇怪的搖了搖頭，繼續跟在隊伍的後面。
金玉良不敢拿金函雅的命去賭，所以他不能輕易出手，他所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著絕望之中可能出現的希望。
低頭去看時，這才發現胸前不知什麼時候插上了一根小小的吹針，眼前驀地一花，已經有一道黑影出現在了他面前。
但此時卻由不得金玉良選擇，他只有今天一晚的時間，無論成與不成，他都必須要趕回江南福州，將東廠大軍的消息告訴好友谷有道。
帳篷四周各有東廠廠衛，帳篷入口的地方也有一名廠衛，透過帳篷中的火光去看，帳篷里應該還有還有一名守衛。
就見金玉良身如鬼魅，輕巧的猶如閑庭信步一般越過行軍大營外圍的木柵欄，落地的時候別說聲音，甚至連塵土都沒有激
按照這營地的規模，大營中駐紮著的東厂部隊應該人數在四千人上下，而為了守衛這四千人上下的大營，卻調用了四百多名東廠廠衛。
「良門縮骨功果然名不虛傳。」女子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聲音之中透露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陰冷，似乎是在稱讚金玉良的縮骨功法又彷彿在嘲諷對方的無能。
這些在營地間巡弋的廠衛數量多的詭異，不過既然金函雅剛剛被擒，東廠這般的謹慎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金玉良是何須人也，要想瞞過他又怎麼能不付出代價，面前少女一身淋漓的傷勢以及那些鞭痕顯然都是真的，但是金玉良從這少女臉上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痛楚，彷彿這些沉重的傷勢不是在她的身上，而是在別人的身上一般。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而且看這支東廠大軍的規模，只怕順天府東廠衙門大半的力量都在其中，彙集了這麼多的東廠廠衛，那個人又怎麼會不在其中呢。
粗粗看過去，這支東厂部隊的人數竟然足有數千人的規模，這麼一支恐怖的力量悄無聲息的往江南趕去，所圖必定不小。
聽到金玉良的聲音，遍體鱗傷的金函雅好像也有了些反應，等到捆綁在十字立柱上的鐵索被解開時，輕哼了一聲歪歪斜斜的朝一邊倒去。
別人可能會賣他金財神幾分薄面，但是東廠絕不會將他區區一個江湖蒼莽放在心上，依著金函雅那孩子的個性以及對朝廷的仇恨，說不定還會觸怒對方。
眼睜睜的看著一道黑影從木塔之上躥下，這名廠衛甚至連制住自己的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來不及分辨。
如此一來，金玉良才會在行動前不顧一切的離開，甚至只留下弟子張翼德來輔助蕭遙，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晚上一分，可能最終要面對的就只會是函雅的屍體。
而當這些好手被用軍隊的方式訓練之後，所產生的變化更是可怕。
但是這東廠的大軍的動向，若是不能儘快轉告給谷有道知曉，那麼彙集在江南一帶的各路英雄，怕是不久就要有滅頂之災。
這些捆綁金函雅的鐵索乃是東廠衙門特製的，不必尋常官府的衙門，但是又如何能擋得住金玉良這樣的賊祖宗，不過眨眼的功夫，金函雅身上的鎖鏈便被金玉良解開了幾條。
金玉良深知時間緊迫，殺了最後一名東廠廠衛，帳篷中就只剩下金玉良以及那十字立柱上被捆著的少女。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金玉良從木塔上下來，身如狂風馬不停蹄的往那名去解手的東廠廠衛身後摸去。
抓住橫樑的手沒有絲毫的抖動，他的呼吸也彷彿融入了夜風，便連他頭上不過一尺距離的廠衛，也感覺不到絲毫的異常。
木塔上警訊的廠衛被點住了穴道渾身動彈不得，但是他的眼珠卻毫無妨礙依舊能夠活動，身在木塔上的他眼睜睜的看著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心中知道那個去接受的同僚已經被這個黑影解決。
金玉良將不過短短的瞬間接連制服了兩個人，如此一來他才彷彿稍稍的鬆了一口氣。
當背後被抓破時，金玉良腦子一蒙，身體卻自己做出了反應，奇異的一扭縮骨功使出，身上的骨骼頓時移位，整個人猶如一條泥鰍般，從面前金函雅的束縛中掙脫了出來。
白日里，金玉良親眼看到金函雅被關押進帳篷時，金函雅的外表只是有些憔悴罷了，但是這時被捆在十字立柱上的金函雅披散著頭髮渾身傷口淋漓，顯然經過了不少的嚴刑拷打，有些傷口現在仍有鮮血汩汩滲出。
而這時自己面對的少女，雖然無論外形和相貌都和金函雅有幾分肖似，但是卻絕不是自己的義女金函雅。
軍營之中，三十六隊巡弋的廠衛猶如不知疲倦的機器一般重複著穿梭著，帳篷外的五名廠衛猶如石塑一般紋絲不動，而金玉良也彷彿長在了木塔底端一般。
三支飛針從他手中飛出，分襲帳篷正面的三名東廠廠衛，三名廠衛中兩名被飛針射中眉心，剩下的一個卻是被分針射穿了右眼，一起緩緩的軟倒，其中一個軟倒的方向正衝著關押金函雅的帳篷。
追蹤的過程中，金玉良也發現了義女金函雅的蹤跡，雖然金函雅神情憔悴了許多，但是看起來卻沒有被毒打摧殘的痕迹，這也讓金玉良放心了許多。
夜幕終於降臨，金玉良的眼光卻彷彿穿越了層層的夜色落在了行軍大營正中的一頂巨大的帳篷上。
終於金玉良等到了，守在金函雅被關押的帳篷外的一名守衛打了個招呼，往營地的一個角落走去，看樣子是要方便一下。
金玉良發現這支東廠大軍的時候，便一直隱匿身形悄悄在旁跟隨，傍晚時分他親眼看到義女金函雅被幾名東廠廠衛押入了這頂帳篷之中。
難以置通道：「函雅你……」
帳篷一陣晃動，帳篷中僅剩的那名廠衛警覺喝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