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廟堂風雲
第189章 酒醉心明
「呃？」如玉愣住。
被賢王看到，肯定又要周旋一番，可倉促間避之已然不及，於是身形一矮，蹲在了假山後面。
「你想瞞我到什麼時候？」楚臨風冷聲反詰。
那聲聲「玉兒」似一顆顆釘子，深深刺入她的心臟，戳得她鮮血漓淋！
「子由兄慢走……」賢王拱手相送。
如玉心神不屬，行酒令頻頻出錯，楚臨風來者不拒，酒到杯乾，甘之如飴。岳瑾瑜雖習過些武，畢竟未在軍營中混過，哪裡比得楚臨風的海量？憑著一股硬氣，死撐了二個時辰，已是極限，終於呯地一聲，伏在桌上爛醉如泥。
明知道就算是為了如蘭，她也不得不在兩人之間豎起高牆，他仍然掩不住心底濃濃的失望。
岳瑾瑜神經大條，手一抬，大刺刺地攬著如玉的肩：「走，今天不醉無歸！」
如玉一震，偏過頭去，硬起心腸：「王爺言重了，喬彥不敢高攀。」
不，她絕不會坐以待斃，將王妃之位拱手讓人！就算，那個人是她的姐姐，那也不行！
成功打破僵局，楚臨風暗自一喜，神色越發自然起來：「我聽說，你曾經救過田小姐一次？」
「出什麼事了？」冷風颯然，楚臨風去而復返，驀然出現在兩人身前。
如玉不喜歡熱鬧，挨到日暮時分才去道賀，見滿堂賓客，個個非富即貴，卻沒幾張相熟的面孔，轉了一圈著實無趣得很，正想打道回府，突見一行數人迎面而來，為首的正是賢王，楚臨風赦然在列。
賢王不疑有他，掀須而笑：「那好，喬賢侄就交給你，勿必將他安全送到家。」
楚臨風乘著酒意，大著膽子道：「我也要回去，剛好可以順路載她一程。」
正月初八。
「王爺，喬府到了。」德武停了馬車，恭聲提醒。
雜沓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又慢慢遠離，如玉鬆了一口氣，直起腰正打算離開，肩上突然搭了一隻手。
如玉臉色驀地發白，在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什麼也看不到，就這麼跌落進他漆黑的眼眸中。她的手在發抖，卻下意識地攥得更緊——她必需要抓住點什麼，否則，她會崩潰！
經過了最初的震驚，憤怒，痛苦，悲傷……等等錯綜複雜的感情之後，他發現，最後剩下的，充斥他心靈的，滿滿的全是她！
凄苦的，哀怨的，憂鬱的，煩惱的……他驚訝地發現，不論他怎麼回憶，如玉竟然沒有一刻是開心的，快樂的！
如玉又急又慌，偏他喝了酒，力氣奇大，任她如何也掙不脫，待要翻臉，又恐惹他起疑。這麼一猶豫間，已被他帶到了馬車旁。
楚臨風不由分說，拽了她就走：「跟我還客氣？走吧！」
「不用了……」如玉駭了一跳，急急拒絕。
「年輕人嘛，偶爾開個玩笑，無傷大雅。」賢王微微一笑，將尷尬化為無形：「喜宴馬上就要開了，咱們入席吧……」
「玉兒，玉兒！」楚臨風追到院中，喚了兩聲，見廂房的燈光亮起來，心知吵醒了顏伯顏嬸，已無法再談下去，只得立在門外低嘆：「好，我先回去，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找時間好好談談。」
如玉只得彎腰上了馬車，挑了最裡邊的位置靠著車壁安靜地坐了，打定了主意一路沉默到底。
如玉乘機辭行：「時候不早，下官明天還得入宮侍直，先回去了。」
楚臨風微仰著頭很篤定地看著他，漆黑的眸
「瑾瑜，瑾瑜……沒出息的東西！」岳弘文心疼兒子，喚了幾聲，見沒有動靜，笑罵幾句，便起身告辭：「致遠，看來，我得先走一步了。」
賢王笑道：「你若不服氣，儘管找人代飲！要不然，想辦法把臨風灌醉也成！嘰嘰歪歪的算啥男子漢？」
「高攀？」一直隱忍的怨懟被這兩個字勾出，楚臨風忽然失了控制，冷聲嘲諷：「在你心裏，高攀的那個，其實是我吧？」
他就如此不值得她信賴？情願以女子之身混跡軍營，甚至寧肯面對花滿城的百般羞辱，也不願意對他和盤托出真相，求得幫助？
「醉？」楚臨風逼近一步，雙目灼灼地盯著她：「我倒情願是醉了！奇怪的是，怎麼喝也喝不醉。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不！你認錯人了！」她驚叫著跳了起來，推開他，逃進了院子，衝進房，咣當一聲把門栓得死死的。
「請。」楚臨風親自挑起車簾。
自無意間得知如玉的身份之後，他一直在感情的泥淖中倍受煎熬，很想找機會跟她談一次。現在，終於有機會與她獨處，早已心潮洶湧，情懷激蕩，一時間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一聲玉兒，點醒了僵硬如石頭的如玉。
手，忽地被人攥住。
如玉心中咯噔一響，強笑道：「王爺醉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倒也，倒也！」楚臨風眼望如玉，撫掌而笑。
如玉酒量差，勉強飲了二杯，已是面泛桃紅。盤算著，得想個理由中途離場，否則定會被灌個爛醉。
於是，更多的憐惜和心痛，更多的悔恨和不舍，更多的自責和憤怒滿滿地包圍了他，漲滿了他，攪得他食不知
「我看她蹲在角落，一時好奇才跟過來瞧瞧，哪知道她膽這麼小……」岳瑾瑜抓抓耳朵，不服氣地辯解。
如玉抬頭，對上一雙令人心悸的黑眸。
「好！」岳瑾瑜氣鼓了頰：「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楚臨風心細如塵，早看出如玉不願與他碰面。但他卻有一肚子話想跟如玉說，苦於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岳瑾瑜出面，自然是樂觀其成，也不替她解圍，微笑著緊隨其後。
「施恩不忘報，真君子也。」楚臨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眸光熾熱。
他很猶豫，不知用什麼方式，才不會驚嚇和傷害到她，並且不會使她因為羞慚和恐懼，從他的身旁逃離。
在長達一年的時間里，她哪怕是給過他一次暗示……或許，他們之間也不至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啊！」如玉冷不防受此一嚇，失聲驚嚷。
「我自己可以回去……」如玉趕緊推辭。
這一天是左相田墨軒掌珠與恭親王世子大喜之日。長安城裡萬人空巷，恭親王府張燈結綵，京中權貴傾巢而出，齊集孫府，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奴婢僕婦，廚工雜役，穿梭往來，忙得腳不點地。
那次醉酒之後，楚臨風一聲不吭搬到了書房，兩個人莫名其妙陷入冷戰，彼此關係迅速降到婚後的冰點。
楚臨風滿是憐惜地反握著她，粗糙的厚繭按在她柔滑細膩的掌心，輕輕摩挲，溫柔似水地道：「玉兒，我們談談……」
這個品貌兼優，秀外慧中的女子，曾經是他的未婚妻，在他身邊長達一年，竟然會失之交臂？
岳瑾瑜嚇得倒退兩步，下意識地舉高了雙手：「不關我事……」
他滿懷惆悵，抱憾而去。
「王爺請慢走……」如玉心慌意亂，不敢看他，欠身行了一禮，徑直去推門。
「別……」如玉神色局促，怔怔地看著他。
果然，如玉雖未吭聲，卻緩緩地點了點頭。
楚臨風忽地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酒杯：「喬兄量淺，我代他飲吧。」說罷，也不等眾人同意，仰頭，將酒一飲而盡，亮出杯底。
想了十幾個開場白，都被他一一否決。眼見馬車已漸近紫竹巷，再不說點什麼，就要白白浪費掉千載難逢的機會，楚臨風忽地靈光一閃，裝著十分隨意地道：「逐流那小子，居然娶到田小姐，還真有福氣。」
解鈴還需系鈴人，唯有找到她，解開他們之間的心結，他才有可能找回屬於自己的平靜。
「等等……」楚臨風緊隨其後，貼著她站立。
楚臨風苦笑，心底不是沒有遺憾：「經歷了兩次生死劫難，難道我還不夠資格做你的朋友嗎？」
岳弘文豎起挴指贊道：「都說臨風仁俠寬厚，義薄雲天，果然名不虛傳……」
「我到了，晚安……」如玉如蒙大赦，撩起官服下擺，匆匆跳下馬車。
「哈哈，」賢王開懷大笑：「臨風好酒量，佩服，佩服！」
「王爺，」如玉極不自在：「還有何吩咐？」
「你等等，」賢王叫住她：「天氣這麼冷，晚上不好雇轎，我派輛馬車送你。」
在馬車離開之後，如蘭從暗處走了出來，用滿是仇恨的目光冷冷地瞪著那扇緊閉的門扉，雙拳在身側握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賢王，楚臨風，岳弘文，這幾個都有資格坐首席，如玉雖百般推辭，無
「什麼意思？」如玉蹙眉。
「呀……」如玉鬧個大紅臉，偏偏岳瑾瑜牛高馬大，掙了一下竟然沒掙開。當著一眾賓客的面，動作幅度也不敢太大，只得苦著臉，被他拖著走。
事關田小姐閨譽，即便是楚臨風面前，她也不願意胡亂做答，惹人非議。
纏了顏懷珉幾天，終於問到如玉的地址，本來想過來探探她的口風，順便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誰想到竟然會看到這麼不堪的一幕？
她花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大的犧牲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如玉奪走原本屬於她的幸福？
小小新晉太醫，竟與賢王同桌，雖是敬陪末座，亦已足夠引人側目。再加上，楚臨風若有所思的視線，有意無意總是落在她的身上，更是令她如坐針氈。
她就猜到，臨風的反常，如玉絕脫不了干係！
「臨風……」
如玉被他瞧得心一顫，下意識地垂下眼帘，不吭聲了。
「瑾瑜，你乾的好事！」岳弘文皺著眉，冷聲責備。
「不行！」岳瑾瑜一愣之後，站起來反對：「明明是喬兄輸了，楚兄代罰，這是哪門子規矩？再說，這也不公平呀！」
「對不起……」如玉驚魂稍定，漲紅了臉低聲道歉。
「呃……」如玉心中焦急，站在原地不動，盤算著找個借口推託。
楚臨風緊緊地盯著她，不容她有絲毫閃避退讓的機會，低醇的聲音清晰而穩定地道：「你才是玉兒，對不對？」
如玉愣了一下，含糊其辭：「我不過剛巧路過，也……談不上救。」
天空藍得彷彿一匹上好的絲綢，純凈得連一片雲都沒有。
果然，如玉到底還是忍耐不住，跟臨風吐露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