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雀花、影王與血騎士
第二十一章 宮廷法師
這是他幾天前，在面向貴族的沙龍拍賣會上，買下的首飾。
屋頂突起的背脊上，蹲坐著一隻蝙蝠般大小，渾身漆黑的小魔怪，額頭上聳著粗短的稜角，它眨著三角形的眼睛，居高臨下，望著面前的庭院。
然後，它看到小女孩如花般的笑饜，以及兩瓣嘴唇后，潔白鋒利的牙齒。
伯瑞來回踱著步，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友，正在坦丁等待著自己還債。
在這個魔法材料日見枯竭的時代，背債的才是大爺。
「哦，好吧，我要吃烤鵝。」
乳白色的牆壁，窗外樹枝在月光下的倒影，瑣碎地在牆上晃動著，塞西莉亞小巧的鼻子一皺一皺地抽了幾下，將頭緩緩轉到了衣櫃后的角落裡。
「謹慎的人。」佩姬想。她微笑地站起來，「我該告辭了。」
朱利爾斯·馮·科摩剛由父親的寢宮出來，漫步在庭院的拱廊間，他摸了摸腰間的金絲袋，裏面躺著兩條華貴的項鏈。
皇帝心中，絕不會信任的女人，此刻正在福蘭的府上，她好奇地打量著縮在沙發椅上瞌睡的塞西莉亞，「你養了只獸人寵姬？」大小姐促狹地笑道。
金黃色的鵝皮、咬下去滿嘴是油的大腿、蛋白、香菇、花菜均勻地撒在盤子的邊緣，鹹淡恰到好處的醬汁，嗯，再加上鵝肚子里那隻肉質鮮嫩的鵪鶉。
伯瑞當年用坑蒙拐騙的手法，硬是從老友手中，弄到了十克，一直賴著不還。
「您誤會了，這位是塞西莉亞小姐，紅雀劇團未來的大明星。」
「讓他幫我點小忙，否則，別想從我這裏，拿回半克精金。」伯瑞厚著臉皮地想。
約安八世的身體一向不好，為了彌補先帝執政時，軟弱的政策，他窮盡一生，一點點從世家豪門的手中，將權利奪回來，避免了主人，被勢大的僕從們完全架空的局面。
「里德爾·唐·萊因施曼，目前人在南部，頻繁出入于長老院幾位退休議員的府邸；托曼·唐·萊因施曼，正在對諾那亞公爵的千金髮動攻勢，三天前
膽怯的本性，讓烏卜在鑽進卧室的同時，就運用了與生俱來的天賦。
……
「奇怪，真的有食物的味道呀。」塞西莉亞迷惑不解，她跳下床，閉上眼，用超自然的嗅覺探索著。
堅固的要塞，淪陷時往往是因為內部的爭鬥。
整個劇團忙得不可開交，為了防止姑娘再來次迷途的事件，芭蕊只好委託福蘭來暫且照顧。
「烏卜……偵察……大個子的男人。」這隻名叫烏卜的魔怪，是召喚系法師當中，最常見的異界僕從。它展開肉質薄膜的翅膀，無聲無息地圍繞著建築飛了幾圈，尋找著溜進屋子的通道。然後，它將目光停留在二樓敞開的某扇窗戶上。
他信心十足，沒人能抗拒，兩位法師聯手的威力。
能完美潛行的魔怪，被那個名叫伯騎士的男人看破了？
那隻小魔怪膽小到極點，一遇到危險，就會自己強行逃竄回異界，沒有十天半月的時間，休想它能再回來。
團結的金雀花，幾乎是拜倫的半個主人，小貴族依靠著它，豪門紛紛與它結盟聯姻，長老院近半的議席，都是它的追隨者。
「你只需要提供點微不足道的協助，羅克檢控官是我的人，他將接手餘下的工作，不過，那傢伙不夠精明，你幫我提點他。」
一想到美麗的佩姬小姐，修長的脖頸上，將佩帶著自己送出的飾品，皇太子的嘴角，就會浮現出喜悅的漣漪，他的心都飛到了一個月後，那場萬眾矚目的婚典中。
人是種貪婪的生物，當得到一塊麵包時，總會想著，糕點上的黃油還不夠多。
「佩姬·唐·萊因施曼……」老皇帝將密件揉碎，扔到火盆中。
「我理解，商人當然得照顧生意，祝你的建築行蒸蒸日上。」佩姬聽出了對方的話外之意，伯騎士勛爵委婉地
秋季的黃昏來得總是很快，大塊的火積雲佔據了天空，絢爛的晚霞將周遭都渲染成橘黃，寬闊的護城河彷彿液體的黃玉，蕩漾著半透明的金色波紋。
「管它是什麼，聞起來味道蠻好，先嘗一口試試。」
皇城區一棟塔樓里，宮廷法師臉色蒼白，嘴角慢慢淌落出一絲血跡。
「我的魔寵……」他痛心不已地低語著，企圖再次召喚烏卜，但毫無回應。
雖然伯瑞像個政客多過法師，花在實驗中的時間，遠不如交際與應酬，但仍然保持著對神秘事物的好奇心，半周前，在安全廳，他察覺到那位異國富翁，似乎並非單純的常人。
「我差點忘了，你是紅雀的大股東之一。」佩姬像個粗魯的男人般，聳聳肩膀，毫無禮儀地將右腿抬放到左腿上，緊繃的長褲下，露出修長的曲線。她抿了口茶水，說出了來訪的目的，「有兩件事需要拜託閣下。」
裏面事無巨細地記載了金雀花家族，所有重要成員在最近的日常生活。
現在的魔法師，已比不得前輩的威能，無數驚天動地的法術，也湮滅於時間的灰燼中。但在俗夫凡子眼裡，這些掌握著奧法之秘，幾近非人的存在，依舊神秘莫測，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值得畏懼與尊敬的。
魔力？
眾所周知，伯瑞·羅希是位宮廷法師。
姑娘瞬間睜開了眼眸。
塞西莉亞已經完全墮落成混吃等死的懶惰蟲，劇團正在做最後的衝刺，期盼得到皇室婚禮當日，在大教堂廣場前表演的榮耀。而獸人姑娘那水準不高的本色演技，只能拖後腿。
「做為朋友，我會提供一些純粹法學上的參考意見。」福蘭強調，「但主要精力還是會放在生意上，這點很抱歉。」
他揮手讓醫生與侍從退下，披上袍子，慢慢走到桌子前，翻閱著直屬於皇室的秘探們，送來的報告。
烏卜勉強聽得懂凡間的語言，它從優美快速的音節中，拼湊出語句的含義：
但如果金雀花，分裂成數個相互敵視的小家族，那麼，這朵輝煌的，如參天巨木般碩大無朋的植物，將變成任人踐踏的雜草。
她甚至能聞到美食的香氣，那濃郁地，散發著魔力的香氣……
「小女孩……不是目標……烏卜……繼續」，小魔怪念叨著，開始研究如何從這間卧室出去。它笨拙的手指，擰不開門上的把手。
傳說中，遠古的傳奇法師在穹蒼之中建築起飛行城堡，如神靈般鳥瞰著大地；他們只需要動動手指，念頌魔咒，就能撕裂空間，或者召喚來漫天的隕石。甚至在一些古老文獻的殘卷中，記載著歷史上曾出現過純粹由魔法師組成的奧術之國。
而且，他提醒自己，永遠不要信任金雀花的女人。
「聰明，極富頭腦，為人護短，政治上的嗅覺遲鈍，傲慢的個性讓她為自己樹立了許多敵人。」老皇帝沉思著，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假如報告真實無誤，那麼她是謀划中最適當的人選。
烏卜依舊拒絕來到凡間，伯瑞體會著由魔寵身上，斷斷續續感覺到的劇烈情緒，彷彿由虎口逃脫的羚羊，那是種弱小的生物，對食物鏈最頂端的猛獸，發自內心的深深恐懼。
「我馬上要進宮了，按傳統，在婚禮前一個月，我必須老實待在行宮裡學習無聊的皇室禮儀。」佩姬顰眉，「所以猴子你幫忙照看幾天。」
一克精金，等同於自身重量數百倍的黃金，而且有價無市。
……
「這孩子太幼稚了，眼睛只會欣賞到美好，而不懂得探尋到陰暗，就像他的爺爺。」
如果說坦丁是大地之上，穹蒼之下，最璀璨奪目的王冠，那麼皇城區，則是雕刻在王冠正中，象徵著權柄與威嚴的獅頭鷹浮雕。
福蘭拍拍塞西莉亞的腦袋，獸人姑娘迷糊著睡眼，嘟噥著，「開飯了么？」
而且，與魔寵部分感官共享的伯瑞。明顯覺得，跨越空間，傳遞而來的痛覺，非常奇怪，既像
就算是凡間的刺客大師，也無法做到如此完美的潛行。
否則老獅子百年後，虎視眈眈地豺豹，將會毫無憐憫地，盡情玩弄年幼的獅崽。
望著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福蘭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等會出去吃，你先上樓去睡。」
「沒問題，還有呢？」福蘭爽快地答應。
這也讓這位五十多歲的君王，心力憔悴，斑白的花發，與臉上深邃的皺紋，就是最好的明證。
凡間的氣味讓它很不適用，風中也沒有喜歡的硫磺味道，它將長著倒鉤指甲的手指塞進鼻孔，用算不上聰明的腦袋，回憶了自己的任務。
宮廷法師面色沉重地從冥思里恢復過來，無論是出於私人的興趣，還是職責所在，他都不能允許，一個具備著超自然能力的危險分子，不在掌握之中。
……
隱身術是小魔怪的天賦，這些弱小的異界生物，力量甚至比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孩童，但無盡深淵殘酷地生存環境，讓它們能運用天生的魔力，隱藏自己的行蹤。
「我是英格瑪人，按律文條款，不能代表司法廳上庭。而且，法學只是私人愛好，不是職業，您別忘了，我的建築行剛開業，正要走上軌道。」
夕陽下，高聳的城牆、威風的塔樓、交錯縱橫的街市、具有古典氣息的博物館、富麗堂皇的公館，顯得格外金碧輝煌，彷彿每一塊磚瓦上，都流淌氤氳著宛若實質的金色顆粒。
那兒空蕩蕩的，什麼也沒。
它瞧見一個雌性的人類，剛走出宅院，上了馬車，而另一個和主人描敘非常相似，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門前與她交談了幾句后，返回到屋子裡。
猴子是大小姐眷養的寵物，那隻並不名貴的雜毛犬，卻深得佩姬的喜愛。
皇帝清楚自己的身體，無論如何，自己得給繼承人，留下足夠安全的環境。
「老對手，你的子女們，各個都是野心勃勃，這對家族，既是幸事，也是衰敗的開端。」約安八世將目光停留
不過避世隱居，往往是法師這族群慣有的癖好，是塵世間行走的並不多見，這也進一步加深了世人們對法師既恐懼又好奇的猜測。
精金是種奇異的金屬，無論是打造魔法武器，還是奧術實驗，都能發揮極其完美的作用。
伯瑞點燃令心神平靜的檀香，將思緒沉陷於虛無的冥想中，遙遙呼喚著異界的魔寵，想知道，它到底遭遇了什麼。
但在朱利爾斯的御令下，秘密警察與血騎士組織，都放棄了對那伯騎士勛爵的深入調查，而且對方是敵是友，尚未明朗。
「夢……迷糊……快回去睡覺……」小魔怪努力讓身子不要發抖，在心底吶喊著。
「在司法廳，我還有不少工作沒有收尾，你是我的私人顧問，又精通法學，所以在下個月，幫我處理掉餘下的瑣事。」
塞西莉亞夢見了燒得噴香的燉鵝。
無論是站在光明下趾高氣揚的金雀花，還是潛伏在黑暗中的影王組織，都不是能單純依靠外力來擊潰的。
一張幼稚的臉蛋，湊到小魔怪的眼前，觸感冰涼的鼻子，在它身上嗅來嗅去。
福蘭在等待一個機會，等待著佩姬必須得借用他的力量。
這位大小姐不會坦然地將一個才認識兩個月的人，當成自己勢力中的核心成員，任何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這麼草率行事。在外圍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並不會加深她對自己的信任。
離間、驅虎吞狼，讓敵人互相殘殺，也是兵法家們最推崇的策略。
這是顆至關重要的棋子，務必得萬分小心地使用。
拜倫至高無上的約安八世大皇帝陛下，半躺在病寢上，由推開半扇的窗欞，凝視著兒子逐漸遠去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
金色盾狀的底紋，一隻手握權杖，頭戴帝冠，直立而起的獅頭鷹，這就是拜倫的皇室徽章。
正嚴肅地思考著，把手與門鎖之間物理關係的時候，烏卜的身子，猛然間騰空而起，它被人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