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第五卷 狗男女

第十四章 男人們

第五卷 狗男女

第十四章 男人們

朱利爾斯尷尬極了,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佩姬不認為他能有什麼好點子幫助自己,隨口答道,「我那幾位平日互不往來的兄弟,前幾天湊到了一塊,天知道他們想謀求什麼?」
大小姐吃驚地睜大眼睛,雖然朱利爾斯並非蠢人,但這種話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思維模式。正如約安八世所評價的,他的眼睛只會看到光明,而無法察覺陰暗。
旁人無法知曉他們的交談,以至於佩姬總是瞧見自己的小丈夫,端坐在沙發上,滿臉微笑,但眼神茫然,發獃一般。
「是的,如果可以,請對我說說。」
朱利爾斯用指端撫摸著那枚由研究所帶出來的奇異青石。
朱利爾斯非常疲憊,這場蜜月之旅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沒完沒了的應酬,妻子的冷淡,夜晚的孤寂以及偶爾出現的噩夢,都讓他覺得頭昏目眩。
最開始時,他只感到慌亂與惘然若失,完全不記得,他為什麼會瞞著所有人,將它裝進自己的口袋,而這個幽靈,彷彿只能與他,透過純粹的意識,進行交流。
「這一切都是那個費都下水道的異端怪物引起的,如果不是他,我現在還沐浴在天國的光輝里,不是他,我就不用記起那些讓我陷入無盡深淵的回憶。」馬蒂達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用手捂住臉,像只孤立無助的小鹿,「也許,殺了他,我就能回到以前……」
一個教會的老修士搖著銅鈴,走了過來。
「我早就該明白,一切,真的已經回不去了。」
「而且一個互相猜疑的同盟,本身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他們都盼著別人先來當出頭鳥的,如果遇上阻礙,自己能馬上抽身而去。而且,你不會受到傷害。」
福蘭·弗萊爾抵達南部,與勞薇塔會合,已有大半周時間了,但毫無線索,他想了各種辦法,查詢著一切蛛絲馬跡,但沒用。期盼再一點點的冷卻,剛來時,他以為自己能見到妻子,兩天後,他找到了一點線索,到現在,他卻什麼也不願想,寧願迴避這難以接受的現實。
「這世道,總不能讓人輕鬆的逍遙幾天。」迦太吐出縈繞的煙霧,吹了聲輕浮的口哨。
※※※※
她不知跑了多久,身邊的人流和建築越來越稀少,她跑出了鎮子,來到了郊外的野地。
能和它的靈魂波長相吻合,並能接收到它意識傳訊的人,並不多。
它原以為,自己得永遠被困在那件石子似的魔道具中。
每位有資格出席皇室宴會的名流紳士,都渴望著能和未來的大皇帝單獨交流幾分鐘,當一位市長,談笑著與朱利爾斯舉杯共飲之後,那麼,市議會的議員,也得想方設法湊上前來,表現出他和朱利爾斯的關係同樣親密無間。
「想征服女強人的心,你必須要顯得比她更強大,讓她尊敬你的智慧,崇拜你的判斷。」
他的確遇見了一個幽靈。
「這麼篤定的理由是什麼?」
「如果天國愛我們,那為何它會對我干出那樣褻瀆的事情?光明之印啊,我信仰您,將全部的身心都服侍著您,請顯靈告訴我,那是為什麼?我怎麼才能消除心裏墮落的仇恨?」
「一位丈夫,想試著了解他的妻子,這並不是個錯誤。」朱利爾斯深呼吸,抑制住內心的慌亂,他坐到床邊,誠懇地說,「我覺得你最近挺煩惱。」
「你為何會這麼想?」
他等待著石中幽靈的解答,良久,才慢慢說道,「你讓他們感受到威脅了?」
有時,朱利爾斯也會朝幽靈吐吐苦水,那些苦惱他無法找人述說,而居住在石頭裡的靈魂,卻是個非常不錯的傾訴對象。
朱利爾斯遲疑地答應了。
「如果你是為了拉攏人心,倒可以理解,但我卻沒看出來,你有這方面的意圖。」幽靈也慢悠悠地說道。
「我的孩子,還沒到時候,裝著秘密的寶盒,總得在恰當的時刻開啟。」魂靈神秘莫測地回答他。
「乞丐?他們至少還有生活的目標,但我呢?我活下去的意義在哪裡?」她恍惚著自言自語。
佩姬正半躺在卧室的床上看著一本關於律文解釋的專業書籍,燦爛的金髮披散在雪白的肩膀上,曲線玲瓏的胴體包裹于薄絲的睡裙里,她聽見了敲門聲。
當離開佩姬的卧室后,朱利爾斯欣喜若狂,「天,您瞧見了么,佩姬今天居然對我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我們居然能毫無障礙地溝通了足足大半個小時。」
「繼續說下去。」
「她是個強勢的女人,而你,卻走錯了路,沒有對症下藥。」幽靈分析著。
「由我來主持皇家研究院?」朱利爾斯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他高興地感謝著,「有您這個特別的朋友,真是我的幸運。」
「你和我談論過很多關於她的故事,那是個不一般的女孩兒。」
那張傳單彷彿是炙熱發紅的烙鐵,馬蒂達發出一聲尖叫,像被毒蟲扎到似地,縮起手,裹緊斗篷,飛快地跑開了。
這不稀奇,在不少記載或傳說中,許多不朽的偉人,都有過類似的經歷。比如偉大的詩人丹庫,曾宣稱遇到了導師的鬼魂,帶他遨遊過無盡深淵,讓他因此寫出了讓人驚嘆的絢美詩篇;又如朱利爾斯的先祖,拜倫的開創者科摩一世,就因為在夢中被魂靈喚醒,走出賬外,見識到了令神秘學者們到現在還津津樂道的神跡,於是修建了王都坦丁。
「那我該如何是好?」
朱利爾斯微眯著眼眸,彷彿正在深思熟慮地思索。
寬容軟弱的天性使得儲君殿下不擅長強硬地拒絕任何人,特別是別人笑面相迎時。他苦笑著喝了一杯又一杯,與記不起姓名的爵爺或者官僚,漫談著瑣碎無聊的事兒,每場光鮮浮華的宴會結束后,他的胃就會不舒服好幾天。
「當然是你,難道這兒還有第二個男人么?」佩姬放下書,有點不耐煩,「進來吧。」
※※※※
而且,有什麼比滿懷希望,卻在短短几日內,讓命運又殘忍地把希望捏碎,更令人崩潰的事情呢?
「頭疼啊,想在拜倫找個人,還真不是件簡單的活。」他嘴裏雖然抱怨,但神情輕鬆極了,「我還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過馬蒂達呢?失蹤了長達三年,也不知道禁錮解開了沒有,萬一讓她記起了曾經的經歷,那麼,我就得當次骯髒的殺手了。」
「然後,我找到了信仰,找到了愛情,為曾經放蕩的行徑感到難堪和無地自容,公正無畏的法律、愛人柔軟的手,還有那平靜的生活,是我的全部。」他呢喃。
這說辭很符合朱利爾斯的猜想:一個古老的、良善的、見多識廣的魂靈。
「殿下真是寬厚慈悲,對每個人都很親切。」人們讚歎地說。
「該死,你這個小乞兒沒長眼么?擦髒了我的衣裳。」男人厭惡地看著那斗篷上骯髒的污漬,不由得一邊拍打著衣袖上剛才被碰到地方,一邊罵罵咧咧。
「瞧,我真不知道該怎麼來討取妻子的歡心,鮮花、讚美、舉世無雙的寶石,我什麼都可以給她,只求能在她美麗的眼眸里,看到一絲愛情的火苗。」
「天,你居然會被一句話打敗,我到底交了個怎樣懦弱的朋友!」這時候,那幽靈在他的意識里喊道,「就如斗獸場上對峙的獅子與鬥士,哪一方示弱,想避開眼神,就代表著失敗和死亡,你照我的話做……」
現在,它看到了復生的一絲曙光。
「你看出來了?」佩姬覺得丈夫的舉止,與平日有著那麼輕微的不同。
「直到現在,我還作著迷幻的夢,也許有天,我能回到過去的生活,可能出國,去個小鎮,找份法庭的工作,下班回去時,安玫正站在門前,夕陽下飄著飯菜的香味。」他苦澀地笑。
「我的孩子,別過於興奮,她只是因你突然的改變,產生了些微的好奇心,離真正的愛情,還差得很遠。」
「與記載中神聖威嚴的安諾聖物同在的鬼魂,想必不會是誘引人們下地獄的魔鬼吧。」朱利爾斯如此猜測,「可能它是守衛著永恆之櫃百年千年,很寂寞的善良守護靈。」
朱利爾斯逐漸開始崇拜這位幽靈,它博學極了,什麼都懂,連自認為對藝術頗有涉獵的王太子,剛開始時還能互相辯論,但到最後,他只有虛心地聆聽。
「不懂得說拒絕的男人,真讓人滑稽。就算是驛站的馬車,也會為了減少磨損,休息一天暫不待客。」妻子嘲弄地說,有回還隨手給他泡了杯醒酒的濃茶,這讓朱利爾斯心裏暖暖的——雖然佩姬只是不想聽到洗手間又傳來令人不快的嘔吐聲。
「別著急,讓他更信任我,一步步落入到陷阱里來。」幽靈邪惡地想,「墮落的安諾,還有那隻破壞了我的計劃,罪該萬死的縫合怪,我的怒火與報復,遲早會伴著雷霆而來。」
雖然疑慮的陰影仍然逡巡不願離去,但這是出於人類對神秘事物,本能上的敬畏。
她停下了腳步,昂起頭,凝視著街道的盡頭,那棟在頂端豎立著聖潔尖塔的教堂。
「噢,您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朱利爾斯不知道問了多少次。
……
一個匆匆路過的男人,碰到了姑娘的肩膀,將她撞得一個趔趄。
儲君殿下很高興能慰藉一顆孤寂的心,得到一個看不見的朋友。
「這傢伙怎麼呢?」大小姐偶爾會想,但值得關注的事兒更多,她很快就將朱利爾斯奇怪的舉止拋到了腦後。
馬蒂達·赫本將整個身子裹在厚重的斗篷里,步伐飄忽地在街道上穿行。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
「所以才值得我去愛。」
但逐漸,好奇壓倒了未知的恐懼。
「很簡單,簡直不需要思索,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很久以前,我只是個遊手好閒的壞胚子,一個母親早逝,父親鑽進研究室,對外界不聞不問的家庭,能教育出什麼高尚的人呢?」他想。
床上半卧的美人,領口處那片引人注目的白凈肌膚,讓朱利爾斯有點恍惚,似乎注意到了他暫且的失神,佩姬皺皺眉頭,隨手把衣領向上扯扯,調侃地說,「忍不住了?如果你來硬的,我的力氣可無法抵抗一個男人的強迫要求。」
欣喜、怨恨、茫然無助、殺意,無數的情緒就像密織的大網,覆蓋著世間每個凡人的心靈。
熟悉的鐘聲在建築的上空飄揚,黃昏時分,正好是夜間彌撒開始的時刻。
「走錯路?」
「你必須有些叫人刮目相看的成就,比如……嗯,主持某項大型法案的實施,或者支配重要政策的運行。」
「孩子,去試著了解你的妻子現在正想著什麼,並帶上我。」
幸運?幽靈想,假如它能擁有人的軀體,那麼,它現在的表情,將充滿著嘲諷和渴望。
……
這種威風凜凜的自信語氣,也絕對不是平日的朱利爾斯,能說出口的。
有男人正在為自己的轉變而興奮;有男人正在為手頭的麻煩事而覺得沒趣。
聖武士姑娘面無表情,直到男人罵得沒趣了,自認倒霉地離開后,才繼續前行。
「天,我必須沮喪地說,在文藝方面,佩姬倒遠遠不如我,但其它的領域里,比如她熱衷的法律和政治,我卻沒有什麼經驗。」
「是我,朱利爾斯。」門外的人說道。
「他吃錯藥呢?」佩姬把書脊頂在下巴,奇怪地搖搖頭。
他朝馬蒂達遞來一張教會的傳單,「如果願意,你可以來參加彌撒,每個教友都是我們的兄弟,天國愛世人,不會因為信徒的身份、容貌和膚色而偏倚。」
他們討論過油畫的文藝復興,探研過古典音樂的起源,無論是歷史、各國人文風俗,還是神學,都留下過他們思緒的影子。朱利爾斯沉醉在這種美妙的學識氛圍中。
姑娘眼神明亮了起來,她似乎找到了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孩子,我不是萬能的。」幽靈謙虛地說,「我隨著聖物沉睡了幾千年,並不懂當代政治的變遷和法則。而且很多事我明白,但不願意去做,政治的陰暗面,無論哪朝哪代,都會存在,而它們令我難受。」
背負著特殊任務的安諾教皇廳長老聖武士迦太·莫托維塔,正叼著一根濃香的雪茄。
「金雀花家族內部並不和諧,這很多人都清楚,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一個豪門世家,能保持著沒有殘忍競爭的和諧氛圍。」朱利爾斯回答,「按自然的叢林法則,當一個人強勢起來時,其他弱小的,會聚集在一起,共同抵禦。」
「噢,永恆之櫃,對它的研究,不但可以拯救你父親病弱的身體,我也樂見其成,能使得諸神偉大的創造,重現世間。」幽靈喊道,「而且整個凡世,又有誰能比我更了解它呢?」
而在南部,有一個男人陷入了絕望和無窮無境的陰暗。
「有您的幫助,我總會解開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外殼,觸碰到她的內心。」儲君殿下衷心地說,
「我想想,有您的幫助,我此刻充滿了信心。」
人的承受力,總有個限度。
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