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十五章 迷亂
勞薇塔鑽進停靠在騎警署門前的馬車。
目標藏在一處郊外的私人別墅，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毫不知情，整棟房屋只有幾個人，趁著黑暗衝進去，解決掉他們，並不算件難事。
「那些歹徒呢？」
雖然有些偏頗，但勞薇塔信賴頭的智慧，她還以為福蘭已另有安排。
姑娘收斂起臉上悲憤的神色，她知道，援兵到了。
灰岩山脈的遭遇，連同這趟，幾乎讓幫派里忠於她的精銳槍手死個乾淨。「都是那個該死的女人乾的。」勞薇塔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
「勞薇塔呢？」是姑娘非常熟悉的低沉嗓音，她幾乎小跑地奔了過去，「放下槍，頭來了。」
好像門外的走廊傳來有腳步聲，然後是門開的響動，再然後，是輕輕地呼吸聲，福蘭充耳不聞。
他為了所受到的遭遇，正用自己的方法來懲戒卑鄙的仇人，但他的妻子，卻像那些仇人樣，同樣毀滅了一個家庭。
姑娘用沉默來回答。她緩緩站起身體，抱著福蘭的頭，她的想象讓她惶恐不安，以至於讓她忘了自己應按部就班，慢慢讓頭離不開她的計劃，她現在只想和福蘭更親密些。
現在他覺得是了，而且很正確。
「不能說男人漂亮，應該說英俊。」勞薇塔眉目間含著笑。
人數上的優勢，讓小比斯把他們堵在了主屋，烏鴉的護衛們藉著結實木板牆的保護，不停從門縫和半啟窗戶的空隙里還擊。
「他們留下了十來具屍體，其餘的人正在追捕中。」
他潛伏在木籬外的陰影中，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這時候，屋子裡走出兩個半披著外套，哈欠連天的男人。
她輕輕走到福蘭的身邊，「頭，抱歉，我把你託付的任務辦砸了。」
比起裝潢簡樸，設施一般的其它補給站，這裏雖然稍微偏僻了些，但騎警們都很滿意暖和的石質大壁爐和寬闊的休息房。
他看到了三具沒有血色的，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屍體，這是離發生戰鬥的林地，大約三十五里的某個小鎮。
兩支剛結束巡邏，回來和同僚交接任務的騎兵分隊趕到了。
「就算是代替品，我也心甘情願。」勞薇塔性感的嘴唇緩緩彎成了淡淡的笑容。
死者叫麥迪文，當地開診所的醫生，也是頗有口碑的老好人。
槍聲四起。
那個幾乎兩次殺死自己的女人，龍脈的高端殺手，安·考利昂，彷彿和頭有著一種更深層次的關係，而不是表面上單純的仇敵。
福蘭覺得自己很卑鄙，他和勞薇塔的確很親密，但他對她的感情，尚未超越界限，他正在利用一個不愛的女
塞西莉亞正豎著尾巴，從門縫裡偷偷窺視。大廳里細微的聲音，旁人聽不到，但瞞不住感官超常的獸人姑娘。
……
他和她，難道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
不過在勞薇塔眼中，這個五大三粗，只會用拳頭說話的男人值得信任，比起笑裡藏刀，滿口仁義的虛偽傢伙，懂得知恩圖報的混混更能讓人信賴。
福蘭買通了警署的驗屍官，進入了停屍間。
他想干點什麼，看看書？去屋外慢跑幾圈？還是吶喊幾聲？
丘陵木屋外的屍首已經被埋葬到了地底，勞薇塔·懷特邁恩默默地注視著從地面突起的土包，裏面的逝者都是她的部屬。
「那本就是個不值得相信的人，我一直提防著。」福蘭說，「我和他之間的盟約很脆弱，如果他想搗鬼，那我也沒必要再遵守下去。」
勞薇塔害怕自己的想象。
五天前。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而且，味道也很像。塞西莉亞抽了抽鼻子，疑惑不已，但兩個人的模樣，怎麼也重疊不起來。
他突然覺得時鐘的聲響是種刺耳的聒噪，彷彿就是它帶來了不詳的陰影，他握緊杯子，猛地朝吊鐘砸了過去，晃鐺一聲脆響，粉碎的玻璃和炸裂的瓷塊散了一地。
那是一對善良的中年夫婦，以及他們還沒成年的孩子，正被包裹在冰冷的棕色塑膠袋中。
「大人總愛幹些莫名其妙的事兒。」最後，塞西莉亞總結似地點點頭，她打了個哈欠，準備回房補睡。
南部公路騎警總署。
他不知道。
……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獸人姑娘用手抱著頭，不準福蘭再繼續揉下去，她很奇怪，這個長得很漂亮的大哥哥，摸自己腦袋的手法和動作，非常像卡西莫多叔叔。
「我和克瑞根互相利用，當共同的利益壓制不了彼此的矛盾時，同盟破裂也是理所當然。」福蘭看著自己的手掌，「很臟吧。」
兩天後。
小比斯沒時間去想，為何烏鴉的秘密據點，會變成巡邏隊的中轉休息站，他聽到了馬蹄聲和警哨刺耳的尖嘯。
福蘭苦痛得不能自己。
……
她聞到頭的嘴巴里有股酒臭，那張唇探索著她，一股甜美的眩暈感包圍了她，她熱烈地回應著。
「唉，等天亮休息時，咱們去城裡喝幾杯？」
「不，別的什麼都不要管，只需要找到安……安·考利昂的一切線索，她目前還在不在南部，有什麼容身的隱蔽地點，留下了什麼蹤跡，給我找到她。」
哪怕他親眼目睹過，那位烏鴉先生，擁有著超自然的治愈能力，
是襲擊開始時，那個受傷男人遺失在院子里的衣服，淺灰色，三角領，在前襟的胸口處別著閃閃發光的銀鉑徽章，對常年和警察打交道的走私客來說，這種款式非常熟悉，是拜倫公路騎兵巡邏隊的套裝制服。
他將她抵在沙發上，頭腦卻越來越清明。
一隻手反摟住了她。
他揮了揮手，黑幫的武裝人員四面八方包抄過來，準備將這裏變成血跡斑斑的沙場。
她慢慢走過去，蹲在福蘭身邊，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福蘭憔悴頹廢的模樣，讓她心疼。
……
她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想不明白。
※※※※
「很感謝，說起來，你現在也是一方大佬了。」勞薇塔笑著回答。
「滴答滴答……」
正當小比斯考慮點把火將對方逼出來時，一個槍手急匆匆地趕過來，把一件沾滿血跡的外套遞給他，「我們好像上了當！」
「我會負責的。」良久，他在黑暗中，輕輕地承諾。
「安息吧，我會為你們報仇的。」姑娘無聲地禱告著。
姑娘從與福蘭見面開始，就察覺到一絲怪異之處。
「很順利，用一棟租出去的別墅，就解決了一次麻煩。」姑娘笑著說，她轉動著眼球，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把身子緊貼著福蘭。
福蘭點點頭。
福蘭隨手撫摸著獸人姑娘的腦袋，擰了擰那對毛茸茸的小耳朵，「小丫頭，忘了給你帶小點心，下次一定補上。」
勞薇塔繼續說，「還有件事，克瑞根有異動，黃金角海灣的幫派總部，有大量的武裝人員在大半周前突然離開，人數超過了以往護衛走私船的數量，我不認為會是克瑞根接到了一趟大買賣。」
「這是我自願的，又不是讓你背負什麼責任。我們都有需求，各取所需罷了。」姑娘小聲說，她察覺到了男人在動作上的遲緩。
全家三口，慘死在家中，喉嚨間都有一條割斷氣管的刀傷，傷口出皮肉翻滾，被抹上一層詭異的黑紫。
「我很抱歉。」警察局長充滿歉意地對勞薇塔說，「貴商行租賃給本局，充當中轉補給站的別墅，日前遭到了歹徒的攻擊，一片狼藉，當然，所有的修繕費用，都由本局來支付。」
他從來認為，男人應該坦然的面對一切，那些所謂女人的身體，是男人發泄憂愁的最好方法之類的說辭，他不屑一顧。
轟隆的馬蹄聲驚飛了林間的宿鳥。
「挺乾淨呀。」勞薇塔不解地問。
「聖武士也得提防，假如她回到了教會，我們無法面對一
「紫鴉商行一貫扼守信譽，而且對警察們維護世道安定的努力充滿敬仰，嗯，我現在決定，當日每位受傷的騎警，都由本行提供高額的醫療補貼。」
沙威推門進來，「烏鴉閣下，有消息。」
小比斯隱約聽到他們交談著，不由暗忖，「勞薇塔和烏鴉都不是笨蛋，知道在任何時候都加緊防備，幸虧我們來得突然。」
「倒忘了自己已經變了身，丫頭不認識我現在的容貌。」福蘭窘了一下，慢慢收回手，他不多解釋，轉頭對勞薇塔說，「查到了什麼線索？」
「我們必須找到兩個人的蹤影……」勞薇塔不準備自討沒趣，妄想把沙威完全拉攏過來，她正準備解釋來龍去脈，營地外傳來了一陣喧嘩以及手槍上膛的聲響，「誰？」沙威的下屬喝問道。
※※※※
她輕輕地尖叫起來。
大廳里的坐式大鍾發出沉悶的聲響，揉碎了寂寥漆黑的空間。福蘭·弗萊爾就坐在黑暗裡，他有些煩躁不安，胸腔里空蕩蕩的。深夜獨自一人落寞地待著，讓人覺得糟糕透了，但更糟糕地是他那紛至沓來，亂成一團，難以用語言闡述清楚的思緒。
沙威摸摸剃成板寸的頭髮，「我是幫派的人，地盤不都屬於克瑞根老大和烏鴉先生么？」
他平靜地命令，「在回坦丁，面對另一場戰鬥之前，我不想克瑞根再扯後腿了。」
……
福蘭知道，他的妻子被殺手組織洗腦，又身具強大的力量，不可能沒幹過殺戮的事情，但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那不是出於她的本意，那是被脅迫的，而且死者都是些狗咬狗下的犯罪者。
「好主意，她傷得挺重，很有可能會去有藥劑和治療設備的醫院，這樣，範圍就少了許多。」勞薇塔贊同，「不過也得注意教堂和修道院，聖武士很可能……」
那麼，誰來給眼前無辜慘死的人復讎呢？
樹影的輪廓在夜色下宛若遊離的鬼魂，巨拳大佬的忠誠下屬小比斯，揮手命令隨行的十四名精悍槍手暫且修整，他藉著朦朧的月光，用稀疏眉毛下面那隻陰毒的小眼睛，再次翻閱了一遍由內線傳回來的路線圖。
在坦丁時，福蘭每次見到塞西莉亞，小丫頭都纏著要買好吃的，以至於讓他養成了碰面前先買上一盒糕點的習慣。
「快到換班的時間了。」
姑娘望著福蘭，一抹甜蜜的微笑在她臉上蕩漾開來。
別墅外的馬廄，拴著七、八匹卸了鞍的馬，「比預料的人數要多，不過我們是突然襲擊，而目
福蘭·弗萊爾的身形逐漸從樹林的陰影中顯露出來，「烏鴉閣下，我的恩人，能再見到你太好了。」沙威走上前去，握著福蘭的左手，恭敬地用嘴唇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骯髒污穢。」福蘭輕輕地說，他合上手掌，「不過我不能再沉迷於迷茫的情緒中了，歡樂也好，自責也罷，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的情緒，都會影響判斷。」
勞薇塔聳聳肩，這男人雖然對頭深懷感激，但依舊對巨拳大佬保持著忠誠。
他看著她的眸子，那灰色的瞳仁，沒有委屈，只流淌著溫暖的喜悅。
「人手還是有些不足，正在一間間醫院的排除，結果估計就在最近幾日。」
塞西莉亞仔細觀察著，然後抬起頭，篤定地說道，「是那個臭女人乾的，我聞出了她龍脈特異的氣味。」
……
他們朝著身份不明的襲擊者開始衝鋒。
「請讓我一個人待著。」他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他等待著地獄之門的開啟，但他的妻子，那個曾經善良的好女人，早已先他一步，成為了地獄陰暗殘忍的一分子。
「如果有人陪著，我想應該會好點。」
「讓我一個人待著。」
現實讓他幾乎難以接受，無辜的人死在妻子的刀下。
三天前。
車廂里挺暖和，都沒穿厚外套，隔著薄絲綢襯衫，肌膚間傳遞的溫度，讓勞薇塔嘴角帶著淺淺的漩渦。
……
「你已經幹得很好了。」福蘭看著姑娘削瘦下去的臉頰，「雖然不那麼完美，但這世上，又哪有完美呢？」
「居然有歹徒膽敢公然襲擊警察，南部果然比費都要亂上許多。」勞薇塔故作驚訝。
他面色蒼白，手在發抖，似乎想到了什麼最可怕的事情。
午夜十二點四十，他喝著杯中冰冷的液體，好像是酒、或者咖啡，還是茶？他沒空去想自己正在喝什麼。
……
一天前。
「準備好，還有幾里路，位置很偏僻，所以不怕槍聲會引來麻煩，做得乾淨俐落點。」小比斯說道，把手槍的槍身在外套的下襟狠狠地擦了一擦。
「我們被歹徒襲擊了！」一個男人腿部中了彈，同伴將他拖進了屋子。
「如果姐姐早晨時怪我賴床，我就說是你們打架的聲音把我吵醒的。」小丫頭為自己找到的睡懶覺的理由得意洋洋。
「不。」福蘭打斷她的話，「現在不忙著找馬蒂達，我只需要找到安·考利昂。」
「不用。」
而費都一家名叫紫鴉商行，正準備將業務面擴展到南部的投資公司，幾天前慷慨地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將一棟建築在主幹道分段
但現在，她終於發現，這完全包含著一種狂亂的瘋狂。
「懷特邁恩小姐，我帶了一隊人連夜趕來，有什麼能效勞的只管說。」沙威咧著大嘴笑道，用旁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大漢面目可憎極了，右邊的臉頰有道顏色頗深的刀疤，這是他在南部打拚留下的勳章。
「頭，你……應該睡一覺了。」勞薇塔擔憂地說，她沒見過福蘭會這麼狼狽不堪，在她心目中，頭總是用沉默的嘴，理性的頭腦，超乎常人的冷靜來面對一切。
「大哥哥，你好漂亮·。」塞西莉亞像只小貓，圍著福蘭轉來轉去，後來，乾脆跳上他的膝蓋。
「尊敬的女士，我以巡警總部的名義發誓，這隻是偶然事故，您千萬不要誤以為南部的治安混亂。」局長回答，他大聲保證，「請貴行放心來南部投資，也不要因此取消租約，絕不會有下次了。」
她覺得自己正在發燒，整個身體不停地顫抖，眼眸中有種迷離的虹彩般的光。
「那目前，那些槍手該怎麼對付？我從查出來的內奸嘴裏，能篤定他們的目標是我們，該不該讓派遣出去調查線索的人手都回來，據點的防禦力不足以應付一次襲擊。」
勞薇塔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人手可能有些不夠，無法全地圖似的搜索。」福蘭說，「我需要附近五十里內，所有醫院和私人醫生的情報，看他們是否接待過我們要找的人。」
直到昨天傍晚，鄰居見醫生已經很久沒開門營業了，於是向鎮上的警署報告了自己的疑慮，警察破門而入，結果發現了這起滅門慘案。
……
今夜過後，黃金海灣的幫派總部，每年獲利達近百萬凱撒的走私渠道，以及勞薇塔投資的前景良好的大額度債券，全部都會屬於克瑞根，而他也會是實實在在的二把手。
「滴答滴答……」
警察局長感動極了，錢不算什麼，但這種公眾的擁護讓他心頭暖洋洋的。局長嚴肅地朝姑娘致敬，「打擊犯罪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我謹代表全體騎警，感謝您與商行的支持與理解。」
「哥哥和姐姐，在幹什麼呢？打架么？姐姐的叫聲好奇怪，又像是不聽話挨罰被揍屁股了，又像是吃得飽飽的，正滿足地直哼哼。」
拜倫以擁有完善的公路著稱，騎兵巡邏隊負責管理道路上的治安和各種突發事故，所以每隔開幾十里，都會有簡易的補給站，以方便騎警換馬和休息。
當福蘭命令所有人手，全力尋找那個影王刺客的蹤跡時，她還以為頭認為影王組織是最大的敵人。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