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第五卷 狗男女

第六十二章 君有恨、妾無情(二)

第五卷 狗男女

第六十二章 君有恨、妾無情(二)

「說不准我日後能以學者的身份,成為皇家內務局的局長呢。」他興奮地尋思。
朱利爾斯環顧著大廳,近千尺的室內擺設著無數凝聚了科學精華的機器:連著電纜的大蒸汽機、冷凍儀……慢慢地將視線聚焦在玻璃罩中那幾截褐黃的腐木上,「打開罩子。」他命令隨從。
院長帶著哭腔喊,「請別……我會被內務局送入監獄的!」
在稍早前接到通告后,他急匆匆地將所有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力圖盡善盡美,希望能給儲君留下絕妙的好印象。
「不,我我騙你的!」幽靈幾乎是哀求了,「但它真的能讓人獲得不朽的生命,想想你自己,在想想你的父親,對,他肯定需要聖物的力量。」
「沒關係,這算不上秘密。」朱利爾斯聳聳肩,走到遠處的一台巨型儀器前,擺弄著閥門,一條巨大的管道運轉起來,管子通往室外,儲君低下頭,管口隆隆的吼聲和呼嘯的風,讓他的頭髮都朝里飄。
恐懼感吞噬了里奧·安格特斯的理智,它呢喃地自語著,「到底哪哪裡出了錯?」
「你沒犯錯,演技真好,甚至在前一刻,我還猶豫不決,是否該完全信任你。」朱利爾斯輕輕地說道,「但在佩姬朝我胸口開槍的那瞬間,我便發誓,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特別是不求回報的賜予。」
……
刺痛和快意帶來的雙重感受,終於讓佩姬的眸子朦朧恍惚,感官世界陷入一陣混沌,她曲著腰,臀部朝上抬,從喉腔低吟出絲絲嚶嚀,良久,才咬牙切齒地嚷嚷,「別太得意,福蘭·弗萊爾,別以為我被你征服了,別以為佩姬喜歡上了猴子,別誤會老娘輸了。」
院長唯唯諾諾地想阻止,朱利爾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淡無情,可憐的院長發著抖,被這王室的威嚴壓倒。
佩姬用手肘撐起身體,鼻尖頂著他的下巴,「直說吧,別掩蓋自個那點卑微的小心思。」她眉尖眼角帶著嫵媚的笑,和驕傲的勝利感,「你喜歡我,早就臣服在我的鞋尖旁,愛與恨,只隔著張薄紙,其實就是一碼事。」
「等會,要將軟管貫穿你的脈搏,也許有些痛,別擔心,我不會騙你。」幽靈亢奮得不能自制,「對了,把無關緊要的人先趕出去,這秘密最好只有你我知曉。」
只需要一點點時間,它就能以無比顯赫的身份重返人間,至於朱利爾斯這個倒霉鬼?將代替它永遠的禁錮在石頭裡。
「喲,猴子又開始心慈手軟了。」突如其來的怒氣凌駕了理智,佩姬不顧一切地嘲笑,「難道你不幹點什麼,折磨我,殺死我,干那些我曾對你和你的家人,做過的事情。」
「終於要說再見了,我的朋友。」朱利爾斯想。
「難道你還不自覺懺悔么?」
好吧,少扯閑話,女士們先生們,歡迎觀看今晚的演出。
福蘭下意識地想擺開這女人的糾纏,但一股無法理解的情緒,讓他渾身的肌肉僵硬得如塊生鐵。
宛若奇迹般的福分……孤獨者祈求地自語。
「瘋狂的婊子,歹毒的蛇蝎。」他反罵,「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便毀了你的,這都是你教會我的手段。」
「你還在想那個惡毒的女人?」幽靈譴責著,「打起精神來,她也許此刻正在和別的男人鬼混呢!你即將獲得奇迹,成為世間舉世無雙的存在,以後有的是機會,讓她懊悔祈求寬恕。」
「啪」,福蘭回了姑娘一巴掌,讓她的牙齒磕破唇瓣,滲出血,他用力翻身,重新將女人按貼在地上,汗水不停順著臉頰流淌,在下顎積聚,然後滴落。
「離它遠點,殿下。」院長急忙嚷道,「這是空氣壓縮機,被吸進去,連鐵罐都會被壓成薄鐵皮,我們只有在做個別的實驗時,才會開啟,還得專人負責,它很危險。」
幽靈無法置信地尖叫,「你……你要幹什麼?」
「我在想咱們的相遇。」皇太子在腦海中回答,「所有人都背棄了我,唯有你這亦師亦友的精靈,忠誠地守候在身邊,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封你為公爵,能隨時聆聽到指導和建議。」
「那是噩夢,讓我繼續直面這墮落不堪的世界,也是美夢,使我能品嘗復讎甘美的果實。」
「佩姬·馮·科摩,拜倫最雍容華貴的皇妃,比爬行動物的血還冷的女人,野心勃勃的政客」,對方用同樣的語氣說道,「還是佩姬·唐·萊因施曼,背叛丈夫的惡婦,被通緝的逃犯,走投無路的落水狗。」
荷爾蒙與腦腺分泌物導致的化學生理反應……醫生冷靜地述說。
「自欺欺人,只能讓你躲藏在現實的慘淡后,贏得點虛幻的慰藉」,福蘭回答,「可憐的賤人。」
他們互相辱罵著,彼此間滿懷著忿忿不平的怨恨,又來了一次。
「我從不懺悔。」佩姬尖吼,她大步走過去,擋住路,昂起頭,凝視著福蘭,然後,微微一笑,踮起腳,伸出手,環住他的頸脖,滾燙的身子投入男人的懷中。
在今晚,我們將見證一場令人髮指的情愛,他們彼此為仇、有恨無愛,卻互相吸引,他們間連諸神也驚詫的孽緣,超越了生與死的局限,在上一刻和下一瞬,他們仍將冷漠地搏殺,直到遍體鱗傷,但在此刻,他們陷入了情慾的汪洋大海,沉淪于連他們自己也難以置信的追求中。
我說,人在最本質的天性上,只有狂熱的情慾,那遺傳至野蠻先祖的繁衍本能,欲遠遠比愛來得迅猛強勢,也更容易冷卻遺忘,但道德、責任和佔有慾,以及更多細微的情愫,聯手創造出了一種包含著善與凈的媒個就像讓水與米釀成酒的酵菌,叫動物性的慾望升華為社會性的愛情。
她騎乘在男人的身軀上,裸露大腿的肌肉綳得緊緊,一綹綹濕發覆蓋于額前頸后,興奮的潮紅遍布柔嫩肌膚,像在潔白的紙上潑滿紅顏料。
「啪」,佩姬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指甲戳進皮肉,劃出深深的傷痕,她的雙眸像飄浮在滿室幽暗中的游火,充盈著狂氣的憤怒和濕濡的情慾。
聖格朗研究院院長帶領著一大群文職官僚,誠惶誠恐地佇在門前,焦急期待著殿下駕臨。
佩姬美麗的臉蛋在幽暗裡模糊不清,「我只是讓你的報復更圓滿些,可憐的猴子。」她笨拙地隔著褲子,摸索著慾望的根源,「你還活著,真好。」她的聲音顫抖得像風中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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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會死的。」朱利爾斯來到傳送帶,帶著一種難以言訴的表情,鬆開了手。
「卡西莫多·伯騎士,英格瑪的貴族冒險家,法學專家,我的救命恩人,或許」,當看見男人的容顏和身形時,佩姬無比地冷靜,所有的腦細胞都在飛速地運轉,計算著各種可能性,「還是福蘭·弗萊爾,費都悲慘的猴子,瀆職的可憐檢控官,被把愚昧幼稚的視野所蒙蔽的傻瓜。」
「我即將得到改變,也許這改變早點來,你便不會背叛我了。」他出神地念叨著,「現在,你在幹什麼呢?」
她憐憫和鄙夷地搖搖頭,「可笑。」
「殿下,到了。」領頭的侍衛騎著馬回奔,在車窗前放緩速度,轉向,大聲說道。
柔嫩可愛的玫瑰的紛飛花瓣、穿透陰影的輝煌金星的光、脫盡凡俗的精靈的幻象……詩人陶醉地讚歎。
福蘭注視著她的眼睛,「這世道之所以落入如此可悲的境地,就是在每個角樓里,爬滿了你這種自以為可以不受懲罰的害蟲。嘲笑法律,藐視公正。」
破舊地板在兩具翻滾肉體的碾榨下哐啷作響,起初灰塵四揚,但很快,便被濕嗒嗒的汗液混合成團團污穢的黏泥,白灰灰的木牆有節奏的微微搖晃。
「你這隻賤猴子,操得爽么?得意不?你幹了別人的妻子,上了拜倫的王妃,我知道,公猴子的腦漿里,都是這種色慾的東西。」她扯住他襯衫的翻領,額頭貼著額頭,直視著他同樣洋溢著仇憤和慾望的眼,喘息著大聲吼道,粉紅舌尖與小白碎牙出現在微啟的唇角。
儲君伸出頭,研究院灰白色的建築群,出現在視野中。
儲君仍然微笑著,笑容和藹溫暖,「總算說實話了?我的好友。出於友誼,我能讓你選擇,沒記錯的話,研究院的附屬實驗房裡,有焚化爐,還有酸液池,你喜歡哪種?」
朱利爾斯茫然地望著窗外匆匆而過的夜景,沒有回答。
公爵?馬上我便是准皇帝了!幽靈無聲地嗤笑道,它有法子讓永恆之櫃發揮最後一點能量,改造軀體,讓人變得不朽,並且同時,讓它和實驗對象的意識對換。
大小姐在他的身下狂野地扭動著,彈力十足的腰肢彷彿有永遠使用不完的力氣,「我應該在上面。」她尖叫著抗議,又冷笑,「學得倒挺快,瞧瞧,猴子只會模仿人類,你就算再死上十次,復活十次,也只是猴子。」
什麼是愛?
「你還是老樣子,幼稚。」佩姬話語中的人稱,由「他」轉變成了「你」,她已經將眼前的大個子,和昔日那個倔強清高的男人重疊了起來。
「等按照我的方法,啟動聖物時,你一定得妥善地配合,別有抗拒的思想。」幽靈叮囑,「否則無法成功。」
「哦,但轉頭一想,你乾的壞事也不少,至少我能篤定,朱利爾斯那軟蛋被綁架,便是你的暗中策劃。」佩姬放聲大笑,「這就是你的哲學觀?想報復我,只能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不過他仍然得意洋洋。
夜色越來越濃,院長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何脫險的儲君不是立即返回王都,而是連夜到這個地點偏僻,消息閉塞,聚集著一堆孤僻科學家的研究院來。
「只剩下這種手段了嗎?你這娼婦。」他幾近咆哮。
「殿下,沒有皇帝陛下和內務局聯合簽署的御令,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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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獲得榮譽勛爵頭銜,圓滿退休的院長,永無法忘卻,在某年的深夜,拜倫的朱利爾斯九世,赫赫有名的鐵腕大皇帝陛下,就像個瘋子般,莫名其妙地毀了擁有著無數謎團的聖物,以及,將一顆似乎沒什麼價值的怪石頭,狠狠扔進了盛滿強酸的水泥池子中。
「永恆之櫃?」她歪了歪腦袋,「教廷聖物被發現的日期,和他被謀殺的時間很接近。」
「我只想試試功效如何。」朱利爾斯微笑,他走回去,將盛著聖物殘骸的陶瓷托盤抬起,然後一步步朝壓縮機的傳送帶走去。
「你已經輸了,佩姬·唐·萊因施曼」,福蘭的手指揪住姑娘的肩頭,他望著她,「你這個失敗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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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對佩姬這樣的女人而言,繼續活著,在餘生中永無止境的體念著挫敗,是比死更難以接受的懲罰。
「在短短一年裡,我面見了殿下兩次!」院長驕傲地想,這無疑代表著他的前途一片金光燦爛。
「終於要說再見了,我這可憐兮兮的『朋友』。」里奧·安格特斯的亡魂想。
「雜種!你毀了我復生的最後倚靠!」幽靈快瘋了,它不顧一切地咒罵、威脅,「我遲早會殺了你的!我甚至要讓整個拜倫陪葬!」
「……你說得很對。」福蘭佇在滲透入室內的夜色陰影中,無言地嘆息,轉身準備離去。
「你不是說過,它讓福蘭·弗萊爾復活了么?」朱利爾斯臉上充著血,「這噁心的東西,本就不該存在於世上!」
那便是虛妄……悲觀者黯淡地呢喃。
半分鐘后,管道末端傳來巨大的轟鳴,無數乳白的光點逸了出來,然後,在空氣中黯淡消失。
他望著廳頂的石灰吊頂,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麼激烈,以至於眼角流出了淚花。
皇室使團預計在凌晨兩時許抵達目的地,朱利爾斯半合著眼,顛簸的馬車讓困意席捲而來,但他怎麼也無法入眠。
……
他的話已然回答了疑問,大小姐的臉白得幾近透明,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