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第四卷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五)

第四卷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五)

影鬼其實還是更關注余慈的情況。
蕭聖人是想這麼做的,他通過心魔大劫,已經實現了與無量虛空神主互鎖,兩邊全方位、各層面的交戰,已經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對無量虛空神主來講,在天魔體系的支撐下,幾立於不敗之地,只要不受難以愈合的重傷,與蕭聖人的交戰,卻是進一步消化「覺悟」的大好機會,境界穩步向上推進,而天魔體系的威能也是層層上漲。
後土帝御一成,歸於正位,所謂的「心魔尖鋒」,便是石沉大海,無聲消融在「厚德」之中。
這種情況下,以魔門他化的本質,既然成就,必有一個犧牲品,除了真界,除了玄門體系,還有哪個?
至於分脈支流這些「細節」上的東西,不再、也不能理會。
既然不擅長對付這個,就把問題轉化,轉到最擅長的領域上去好了。
不是工筆,不是潑墨,而是厚重的「墨跡」,一層層鋪陳下去。
此刻的真界已經形成了一個大漩渦,中央就是九宮魔域的深淵,玄門清光、魔門濁氣,圍繞這裏,絞纏拼殺。
至於蕭聖人,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岳瀆是依,山川成仗。大悲大願,大聖大慈。承天效法,後土皇地祗。」
無量虛空神主的映照目標,絕不是余慈一個,所需要的信息,也不是余慈此時此刻的固定狀態,而是不斷流動,乃至於跨越生死存滅區間的一整套變化。
現在他的眼裡,只有後土帝御。
它知道麻煩,尖嘯聲里,那處的甲殼竟是強行崩散,拼著受更重的傷勢,也要從被動的局面里解脫出來,否則真要變成活靶子了。
余慈掌控著玄門體系,明月心象整合,宏觀上的把握絕對沒有問題,他也就是按照「大處著眼,小處調整」的思路,依循主脈走向,勾畫符紋。
從這個角度講,蕭聖人的「金科玉律」無上神通,是「有法」的最高層次,也是「常變」的門檻。再邁入一步,就是最貼近天道,也最容易迷失的「無法」之境。
別人不知道,可余慈知道,影鬼知道,某個極其關鍵的因素:
天人相搏,不外如是。
和玉皇、勾陳兩位帝御法相不太一樣,後土帝御不但要有存思神明的高上玄奇的真意,還要實打實地連接地脈元氣,與之脈絡相通,形成真實不虛的轉化模式,如此才有負載之能。
可在此之前,他已經確定要做的事情——要讓這個大世界直面更清晰的未來,不管是光明還是絕望。
更準確地講,是蕭聖人讓余慈看清了他的境界。
正是「效法昊天,根本育坤元之美;流形品物,生成施母道之仁」。
「道推尊而含弘光大,德數蓄于柔順利貞。」
如此,當前的局面,因為蕭聖人的梳理,變得清晰起來:
既要用,還要分,裏面的平衡一定要把握好……說起來,和無量虛空神主現在的狀態倒是差不多。
相較於前兩尊帝御法相,後土帝御是有據可依的,也必須依據實際的根基,才有意義。
余慈對此惟有坦然以對,因果承負,由此而生,這也是客觀不移。
算上余慈本人,自領紫微帝御,如此修為境界、法門造詣,都已經合格,其實都不用再做出新的法相出來,那麼,就只差「後土帝御」一個。
要知道,現在心魔大劫已經是如火如荼之勢,真讓余慈心裏不舒坦,留下障礙,魔劫臨頭,後果也不比合道好到哪兒去。
這次,余慈的制符成相之法,又有不同。
面對這等直指心防破綻的衝擊,余慈的選擇是:
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的心意層面。
……也好,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人的心志神魂,也更容易消融進去,合入渾茫天道之中。
對玄門體系而言,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
這一刻,玄門體系覆蓋之處,地脈元氣百川歸海,又如入沉淵,流向雖未大變,其勢卻決然不同。
參羅利那……則正在做。
蕭聖人的心念切入進來。
倒是余慈的感覺沒那麼明顯。
對他來說,只要天人相搏的本質不變就好。
知其生,明其死,這才夠用!
心頭似乎有光亮照進來,而明月神通也是切入到了一個以前從未接觸過的「區域」。
而厚積到了某種程度,無數種元素的作用之下,終於有一道靈光,從厚積的「土壤」中生長出來,自然演化,稍事勾勒,便是後土帝御法相成矣。
無量虛空神主正關注這邊,自然也有照映,但看不出有什麼動靜。
心田方寸別無所用,只是默默承載。
無視。
剎那間,之前重創蕭聖人的心魔尖鋒,重又迸發,余慈心神動蕩。
直接受到影響的是參羅利那,背上本來已經要銷蝕乾淨的印痕,在此刻又猛然沉陷,巨軀驟沉。
影鬼不免心頭焦慮。
玄門體系似乎在瞬間膨脹了,是強者氣機放開的表徵。
影鬼臉色沉凝,身在明月之中,俯瞰真界,對上混亂的漩渦中,那個依舊烏沉模糊的人影。
天地之間,有道韻傳唱:
余慈不想虛偽地談起所謂「大局」、「犧牲」。
九宮魔域成形,天魔體系的威力發揮得更有效率,而玄門這邊,雖也有餘慈明月心象、道境天宮,可都要由余慈的神通統合中轉,還有四御神通法相,也沒有配齊,不可避免會造成影響。
毫無疑問,這也是當前亂局扯出來的兩難局面。
面對已經再登一層境界的蕭聖人,無量虛空神主還是從容自在的樣子,其頭頂大星愈發地光耀四方,卻無論如何看不清面目。
余慈不是那種「只手擎天」的英雄性情,但已經在這個位置上,讓他逃避責任,也是萬萬不能。
然而,這種方式,其實效果並不好。
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蕭聖人當初的心情。
可以看到,由於無量虛空神主此刻對天魔體系中靈昧修持的重新定義,之前北方魔門部分還較為矜持的強者,都是毫不猶豫地合入了天魔大潮之中,以分享無量虛空神主的體悟。
影鬼還要再勸,卻被余慈莫以名狀的眼神懾了一記,就一恍神的功夫,余慈已經沉入忘我之境。一切符籙,都在心田方寸之間進行,影鬼也不敢冒著讓他走火入魔的危險,強行扯他出來。
可也在此刻,帝天羅懷中,卻是低細明澈的吟聲,流淌出來。
不再有礙於靈昧修持,但也是一種共生狀態,不至於讓人脫離。
對蕭聖人而言,合道與魔染交互作用,隨時可能即刻死亡,但如果能利用戰鬥的刺激,打破無量虛空神主與天魔體系的平衡,也是可以接受的。
必須承認,很多時候,就是這些分脈支流,影響著一個宗門、一片區域的興衰,不可避免地,隨著調整,此界人心動蕩,被心魔尖鋒導入,負面的衝擊,如影隨形。
玉皇帝御、勾陣帝御總馭的氣機煞氣,驟然間又推上了一個層次。
淵虛天君?
影鬼的情緒起伏激蕩,但習慣性的對罵之後,反而是平靜許多,低聲道:
一念動處,忽有感覺:
那麼,毫無疑問,現在要做的,就是激化這個矛盾,打掉這個平衡,讓他最具特質的一面展露出來!
他心神收斂,不管無量虛空神主的「映照」,也不管心魔尖鋒的穿刺,整個心志狀態,都化入到後土帝御的符籙、法相製作上。
「幫我個忙……」
嗯,似乎這是一種矛盾……
無量虛空神主沒有想到,余慈會用這種方式對付魔劫,但他也有所得。
吾道生死存亡,便在此刻!
他的心魔大劫本來就沒有過去,而在心靈修為上,無論如何也沒法與蕭聖人相比;以前最為擅長應對這種局面的「萬魔池」,正是這次心魔大劫的源頭,一時間,余慈的心防倒真是千瘡百孔,無論「尖鋒」從哪個方向來,都足夠捅他致命一刀。
蕭聖人看到的,同樣映入了他們的眼睛;
厚德載物,方是根本;道吟之聲,往複奔流:
余慈心神一激,對無量虛空神主來講,所謂的「映照」,是明確其靈昧本質的重要一環,可如果就此認定,他會珍惜這樣的機會,由此手下留情,就未免太可笑了。
還有,坦白講,這裏面也有被蕭聖人刺激的因素。
影鬼說得也不太對,其實「天人相搏」真的能長經驗的,只要把握住了那一道脈絡,多出一份膽氣,也有那一份厚積。
余慈個人的、歲月的積累其實不太夠,可是太霄神庭、萬古雲霄、《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等上清資源的堆積,已經將他的基礎打得無比牢固,更多出一份多數地仙大能所絕不可能存在的決絕銳氣。
「耽擱不起了。」
這樣不行,天魔體系潛力是無窮的,蕭聖人的做法,沒有爆發力,就不可能擊破這個平衡,必須要有別的法子。
至於出現這種局面的本質,就是靈昧與天魔體系的矛盾作用,是生靈「超拔」意念推動和天魔體系「他化」本質束縛之間,一種彼此刺激,又極致微妙的平衡。
「還差兩個,唔,一個。」
無量地火魔宮。
普化群生之教,廣開眾妙之門。
他當然知道,後土帝御更多考驗天人相合、相分之際,微妙的差別。
這個「變數」是很微妙的,不會給宇宙增加哪怕一丁點兒的份量,也不會給世人造成任何直接的影響。
魔門那邊,因為無量虛空神主的「覺悟」,能夠重新梳理天魔體系中靈昧的價值和修持方式,為未來魔門大興打下基礎,如果進一步發展下去,很可能就給元始魔主、天魔體系趟出一條新路來,也使得魔潮衝擊更加勢不可擋。
跪伏在地的鴉老一驚,隨即心中冷笑:
無量虛空神主也是來者不拒,這同樣貼合了「元始聖道」的規矩,同樣也推高了九宮魔域的威能。
心神復歸於現實,余慈也是順勢「看」到了無量虛空神主更深層、更本質的一些情況。
可在此刻,忽有明月懸照,映徹虛空,將本不應出現的光芒,投入其間。
曲無劫做到了,斬破巫神束縛,徹底解放了真界修行中人的潛力;
兩邊互映,彼此通明。
爆發力……
隨著蕭聖人不計代價地進入二次合道的狀態,他的修為境界又有提升,如果說,之前的蕭聖人,在境界上較之參羅利那、較之元始魔主根本加持狀態下的無量虛空神主,還有那麼一點兒差距,現在,這份差距也給抹平了。
當他全神貫注于符形結構、法相神韻的描畫,也就是展開又一次的「天人相搏」之時,心魔劫數也不過是當前狀態下的一部分,不可能祛除,卻是退居為不足為道的角色。
純以感覺論,這次甚至比前兩回還要輕鬆。
這時候得到的,只是一個更高層次的脅侍魔主,是讓真界的魔潮更深一層的劫數。
雖然對自我的「心魔」認知不是太合格,可余慈有一點可以確證:
由於被無量虛空神主的心魔尖鋒擊中,肆虐的心魔啃噬了他的「道心」,天人相搏註定不會有好下場。
他還是按照元始聖道的規矩,本人的特質,其實並沒有彰顯出來。
但事情也沒有這麼簡單。
但是,這個「變數」就橫在這裏,尋找著一個震動天地宇宙的機會。
余慈忽有所悟,視線投向影鬼。
大局肯定是客觀存在的,犧牲也繞不過去,卻不應該由他這個始作俑者提出來。
「映照」從來都不是固定的,它需要儘可能的廣度、深度。
「閉嘴!」
這一刻,余慈照見了蕭聖人的根底。
蕭聖人感悟的,即刻打入所有人的心頭。
「確實如此。」
這所有的一切,都真實不虛地封入這枚符籙之中、這座法相之中。
也就是包括地脈元氣、心魔劫數、因果承負等種種元素,不斷堆積,彼此匯聚、變化。
無窮無盡的元氣,分合隨意,在玄門體系中流轉堆積,無量神通,於焉化現。
一切既定的法度都是破碎。
在「道統普化、眾妙門開」的狀態下,蕭聖人同樣和余慈有著微妙的心神感應,二人的思維彼此影響,剛剛余慈描畫「後土帝御」法相,某種意義上就有蕭聖人的參与,此刻,他們也同時察覺到了這個矛盾。
「……你是在等這個?能做到嗎?」
這一刻,明黃光芒似是揚塵飛起,瀰漫天地,轉瞬又是清明。而道境天宮之中,已有一尊帝御法相,與玉皇、勾陣並列,冠冕服袞,威儀厚重,雙眸之中,漫見山川真形,陰陽妙化,正是後土帝御。
在天魔心鼓擂響,《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合入共鳴之時,地心深淵,已成為不可接近之地。在其中的修士,有的直接被洶湧的魔意潮汐吞噬、化銷,像鴉老、帝天羅,只能是跪伏在九層平台之上,喃喃念頌經文,表示對元始魔主無上威能的臣服。
無量虛空神主的意志,變得若有若無,最後完全被余慈排除在關注的範圍之外。
所以,蕭聖人選擇的路途,於他個人,並不具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而是從玄門道統入手,加大了道統的感召力、整合力。
任何一個人,特別是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都是具備著「一定之規」,是在天道洪流中飄動的孤舟、屹立的礁石,自然都是天道消融的對象。
余慈化出三尊帝御法相,用了三種不同的方法,不只是機變,而是就茫茫天道、恢宏之力,做出的應對,也是騰挪閃掠,攻防轉換。
陸沉做到了,打落了元始魔主的玄德;
現在天魔體系的狀態,任何一個像無量虛空神主這樣修為境界的人,到了他目前的位置,都可以做到。
比如對余慈,對八景宮的同門,對真界絕大部分的玄門強者:
當然,修士的「不變」,對天道而言,卻是一個不可控的「變數」。
天道有法,天道常變。
當然,一切都是相對的。
巫神做到了,創立一界,跨過真實法則限制,源源不斷地產出強者大能;
影鬼不語,握緊玄黃,劍器殷殷震鳴,引而不發。
無知狂徒,這是要招引「元始聖道」的全力反噬嗎?
「天人相搏」在這裏走向了拐點。
「真的管用?」
在戰鬥狀態、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的心態是絕沒有問題的,在此基礎上搭建的穩固道基,可以確證這一點。
所以,在「天」與「人」的對戰中,他又勝了一局。
余慈在後土帝御上的手段,在「天人相搏」上的變化,實在是第一流的,某種意義上,是一種天才式的靈光,對無量虛空神主的參照,相當有利。
這般要求之下,本次的描畫,要比任何一次都來得複雜,來得漫長。
到了這個境界,可以說攻守易勢,修士可以不再拘於所謂的「界域」,而將本人在天地宇宙中「恆久不變」的印記,逐步向外擴散,影響全局。
目前來看,魔門總體上還佔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