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二百一十章 靈綱劍鳴 故氣餘音（上）
但凡身為劍修者，又有哪個是甘於平凡、冷眼旁觀之輩？
其威能也還罷了，可當這一道劍意衝起，無量地火魔宮上空，那山海勝景，劍氣圖卷之中，分明有一道人影，自海天中來。
這種局面下，任由淵虛天君肆意妄為，一個「不作為」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域外星空中，昊典倏然止步。
他發現，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留影，也不是正在進行的變化過程，而是一個曾經的「剎那」，蕩漾出的餘波。其中所涉及的神通手段，展現出的修為造詣，幾有「仰之彌高」之感。
然後，就是劍光起於東海，勁射西北的煌煌之勢。
刑天和影鬼是一萬個不對付，可在此時，殷殷鳴嘯聲里，一劍貫空，也是沒有任何遲疑。
而往「下」看，真界就像黑暗中的碟子，在相對而言極其「微緲」的月輪下，發出淡淡的光，但也有烏雲翻騰往來，使之明滅不定。
其目的是進一步激發「靈綱劍圖」。
話是這麼說，昊典還是沒再動彈，只在這方世界外的陰影中，靜靜觀察，也在等待。
不管怎樣，看靈綱諸峰劍氣沖霄，沖開魔潮，傲立北國，著實讓人熱血沸騰。
山海圖景明滅不定，要比想象中來得弱——這樣最好！
「你這是陰魂不散，還是雙宿雙飛啊……真界那份熱鬧，不參与嗎？」
特別是某些與之關聯的人群。
更遠處的星域中，羅剎鬼王也是駐身回眸，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感受到劍意鎖定，羅剎鬼王臉上微笑依然：
可現在的情況時，影鬼的盤算計劃面臨著很大的變數，有烏羽天魔王在，他和玄黃聯手進行的「誘發」，再怎麼比帝天羅強，終究還有些不足。
帝天羅反應還是很快的，她按住心口，似乎要壓制住什麼，但最終還是徒然。
至於葉繽，則靜默無言。
正因為如此，靈綱山周邊地域，此時最大的話題，不是天地虛空中莫名的變化效果，而是中天
圖卷之中，分明有層疊流動的劍意，殷殷作鳴。
靈綱山周邊，直徑十萬里的廣大區域中，一時騷動，但凡有些見識的人物，都認出了十二玉樓天外音的無上劍道神通，驚訝是哪位劍仙前輩參与進去。
而且別忘了，它是當年劍意交匯的中心！
正沉吟之時，葉繽微微偏頭，肩后血光衝起，凌空化為四尺劍器，在驟揚又沉的劍吟聲中，落入她手心，殷殷鳴嘯。
可也在此刻，真界方向，靈光明滅，照映虛空，便是隔了億萬里，羅剎鬼王也有些感應，她暫時不管葉繽，回頭去看。
畢竟那裡不是攔海山，烏羽天魔王也不是東昌子。
那是她的祖父，葉半山。
那是一個雄壯如山的男子，錦袍玉帶，發束鐵冠，手提長劍，邁步登崖，意氣風發。
「什麼內容？當年我想和你訂血咒，多好的條件，你都不答應……不是有太初無形劍嗎？難道用著不順手？還是被昊典討要回去了？」
葉繽容色平靜：「你我之事，私下解決，正當其時。」
相較於僅為「影子」的影鬼，和已經洗去血殺戾氣、改頭換面的玄黃，刑天恐怕是變化最小的那一個。
此刻，天魔體系的全面反擊也到來了，鴉老自覺地成了急先鋒和引導者，剎那間幾百上千重魔意刷落，層層加持，竟把他近年來停滯不前的修為硬推上一小截。
當年在曲無劫的劍意之下，它只算是做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傳導。
一語未絕，刑天嘲諷意念切入進來，其實也是余慈幫忙接入。
和域外相對超然的視角有別，身在真界之內的人們，感覺絕不相同。
余慈觀照地心深淵，眉頭鎖起。
不只如此，那圖景的恢宏氣象，已經穿透了厚重的地層，頂著滔滔魔氣，在無量地火魔宮上空招展。
但很快，人影變化，還是那身裝束，卻是錦袍褪色，胡茬鐵青，面上深痕交錯，歲月留痕
鴉老得不到答案，而此時，映入地心深淵的月光，已與圖卷相合，彷彿是一輪明月，嵌入那片山海勝景之中。
「不太順啊。」
如此罕見詭譎的情況，以羅剎鬼王數十劫來的見識，也少有印象。
雖然純化劍修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可這不代表當年的強者就會被遺忘。
為什麼帝天羅身上，會有這麼一個明顯是劍修重寶的玩意兒……對了，當年她去過劍園，聽說還得了一件寶物，只是此後多年，一直諱莫如深。
對羅剎鬼王後續的言語，葉繽不太理解，但心神澄凈，不染微塵，只右手持劍，鋒刃前指，劍意鎖定目標。
從她這個位置，看向星空深處，稀稀落落，數顆星辰綴在其間，看不到別的；
此時帝天羅也是從全面被動中解脫出來，當機立斷，借元始魔主根本加持，迅速切斷與「靈綱劍圖」的氣機聯繫。
更何況，葉半山雖有些遠了，可崇敬葉繽，視其為人生目標的劍修，絕不是十個、百個的級別，成千上萬都是有的。
可見鬼的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還要等誰？你還真指望這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或許就是在等這天吧……嘖，我可不是指你們葉家，用不用這麼急著出頭？」
「有說廢話的時間，你早幹什麼去了？」
每一道劍意的印記，它都深刻在心。
靈綱山……在北地，海市蜃樓嗎？
他們看了「海市蜃樓」，甚至以為此時葉半山就在臨海高崖之上。就近的直接就飛騰起來，遙遙觀看，可那處所在，空空蕩蕩，人們能看到的，只有向那邊匯聚而去，卻又茫然盤旋的劍光。
但見一道劍光，自東海之上發動，勁射西北，蒼勁矯健，真力瀰漫，激得天風海浪，莽莽蒼蒼。
東南方向，以靈綱山為中心，論劍軒劃分的勢力範圍之內。萬千修士，大都還在適應新體系帶來的變化，不過，真正能定下心來的，並不算多。
她雖有根本加持在，但靈光自她身上而起，受天魔體系全盤壓制之時，不免也給波及，根本說不出話來。
鴉老絕對稱得上是見聞廣博，一眼就認出眼前景色圖卷的源流，由此也看出了更多。
兩位末法主級別的天魔，臨時化入身中，共鳴聚合。
「做過一場便知。」
圖卷愈發地搖搖欲墜，邊緣部分甚至已經崩滅。
「真來？這麼花哨，有什麼用？」
這感覺真的不好。
可笑的行為之下，是令人心悸的決絕之意。
他本就失去了天魔體系垂顧，丟了加持，再抗下這罪名，後果不堪設想。
對那邊異想天開的思路，鴉老想笑，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應該就是這幅「圖卷」了。
「還是這麼個大老粗……孫女可不一樣啊。」羅剎鬼王沒心沒肺地評點。
……見鬼了！
鴉老也好，帝天羅也罷，這一刻都是愕然。
「……血契咒劍？」
嚴格來說，影鬼、玄黃、刑天他們三個，都不在靈綱劍圖三十二道劍仙劍意之列，但也都能算是參与者。
下一刻，他心神外放，藉由天魔體系，在九宮魔域里走了一遭，順勢接入茫茫域外星空，以天魔秘語相召，將兩道強絕氣息攝引而回。
很多劍修，都能辨認出那位劍仙大能的身份。
劍意圖卷上，所留三十二股劍意之一的源頭。
好像是……靈綱山？
轉眼間，幽暗魔氣分流，與他本身力量相激，竟是肋生雙翼，烏羽沉沉，渾如鴉翼，卻是借當前九宮魔域之力，喚來了仗以成名的「末法雙翼」。
寶物再好，若是「太阿倒持」，也沒有意義。
悶哼聲里，一道靈光自她腦後升起，在九層平台的洶湧魔氣之中，稍一頓挫，便如
以前還有些負擔，可現在，倒是更多幾分圓融如意。
隨著凜冽劍意化現，同樣素白裙衫的葉繽，無聲無息，在黑暗星空中現身出來，只是相較於纖塵不染的羅剎鬼王，先前連番激戰中，染下的片片血跡，此時已經形成暗色的污痕，遍體皆見。
現在，他就像看一出詭異的劇目，越是看得深透，卻難以理解裏面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能是折返到一切疑問的源頭：
在淵虛天君明月神通的映照下，一界可見。
這一刻，羅剎鬼王彷彿聽到了她體內一連串重鎚轟擊的聲響，而到後來，那聲音便從重濁轉為明澈，最後已經是悠然不絕的長吟，繚繞不散。
諸峰鳴應，劍意交匯，幾為神跡。
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的真名。
這是天魔體系即時給予的加持。
羅剎鬼王目注那鋒芒內斂，卻不見任何血色塗染，單純觀察，也想不到其源流的劍器，嘖嘖搖頭，又奇道：
靈綱劍圖竟然在北地魔門的核心之地，他是要說影鬼算無遺策呢，還是運氣夠好？
事到臨頭，影鬼反而愈發地冷靜：「你這邊還要再等等。」
「好啊。」
看這份氣機聯繫，鴉老猛醒，難不成，那邊要斬聖典真名？
不是指向鴉老，直接攻擊的話，還未必能起到效果。
旁邊的鴉老，便看到了一幅高崖雪浪，山勢如龍的勝景。
這一過程里，分明有什麼因素正持續激發圖卷蘊含的異力，抗拒本地魔氣的壓制不說，甚至還從中透出一道銳氣，指向了地心深淵處，正放出神通異相的《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
眼下，帝天羅還真沒法回答。
淵虛天君你明不明白正在做什麼啊！
不，應該只是指向《聖典》。
一生出這份心思，鴉老就知道，自己心神是受其所懾，不自覺著了道兒。
兩邊氣機交迸，在地心深淵，渾茫魔意之中，鴉老自然是如魚得水，轉眼就將圖卷之上，躍躍欲出的銳
但如今，當年的「傳導」，就是橋樑。
此時在靈綱山上的修士，感受得則更為清晰。
通過余慈的明月神通導引，劍意頃刻間降臨地心深淵。
鴉老心神一振，頭頂景星升起，道基外化，自然生成神通法力，鎖定圖卷。
鴉老咬牙站起來，口頌經文，在此非常之時，將元始聖道的威嚴震懾，轉化為層層助力。
說罷，便有一道血痕，顯在眉心，全身氣機由此激蕩，與她平靜安然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景緻不動，氣韻流長。
而這一切的情緒，在中天明月透發劍意，于虛空中盤轉洗鍊，純粹明透，連斬兩大魔主法相之時，達到了第一個頂峰。
半山島與論劍軒雖是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可對葉半山這位老牌劍仙，還是抱有一番尊重的。
因為葉半山的出現，時光長河扭曲剎那，但很快，又回歸到既定的河道上來。
此時，便在這微光之下，北地無量地火魔宮位置，一道尋常人根本感應不到的低吟震鳴，跨過億萬里距離，直抵她的心頭。
劍修們的情緒，並沒有沉寂太久，當北地魔門方向，那一幅迎風招展的圖卷，映入真界所有生靈眼帘之際，熟悉的靈綱山海勝景，讓人愕然。
偌大的真界，在這裏正像她手中的模具，恰是觀睹的最好距離。
此時，她反而閉上眼睛，那一幅山海勝景，劍意共鳴的圖卷，便在她心頭鋪開。
頃刻間，「靈綱劍圖」的真正氣象便給誘發出來，讓那瞬間的劍意共鳴，深嵌進地心深淵，滔滔魔氣中去。
「要幫忙嗎？」
話音未落，羅剎鬼王的笑容和身形，同時變得縹緲不測，而葉繽，與她幾乎同樣的變化。
中天戰場輪番血戰，真界搖動，魔潮遍染，這邊雖是撐起了一片獨立天地，穩固不移，可又像是被錮於一域，被排斥出了此界。
而更讓人無法忽視的，則是他們所在的這一片區域，漸漸清晰起來的微幅顫抖。
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