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天闌》第二卷 囀九天

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

第二卷 囀九天

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

李扶舟自己想必也麻煩纏身,單看聖門敢於半路攔截李氏門人的行為,就可以看見武林高層爭奪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這個時候他想必坐鎮中樞,日理萬機,卻還想著她的寒衣。
但這座山卻不是尋常的山,是極東行省號稱最險峻難爬的山,這山很多人不願意走,尤其在冬天,結冰后很危險,每年十月就會封山,行路的人寧可多花幾天繞道,也不走這條路。
以為自己是誰?
……
「都他娘的去死吧!」學生們大吼。
山道逶迤,前方不遠處有一處向下的斜坡,滑溜溜的,這裏的植物很奇怪,雖說氣候寒冷,但不缺乏綠色植物,大片大片看不出品種的深綠色常青灌木分佈在整座山體,有時候會有種走熱帶雨林的錯覺。
最前面那條雪龍忽然「咦」了一聲,鬼爪猛地一收,全身一震,雪花掉落,現出一身白衣的真身,隨即迅速后掠。
眼睛里都透著殘忍和狡猾之意,還微微有些不耐煩,似乎等待了很久。
太史闌卻還不滿意——她本來想一著秒殺五個的,擒賊先擒王,此刻二五營處於劣勢,不把這些首領解決,今夜難有好結果。
「喂。」忽然有個童音,嗚嗚嚕嚕地道,「啥路證啊……是這個嗎?」
這群隊伍排隊進城時很惹人注目——因為需要提前翻山趕路,為大比準備的旗幟服裝還在後頭車裡繞路,此刻的眾人,看上去就是一大隊破衣爛衫但神情興奮的叫花子。大家身上凝結著灰塵和汗垢,有的人身上還有血跡,所經之處,人人捂鼻躲避。
笑聲如嘯,震得針葉林碎雪簌簌,又似無數人在笑,層層共鳴,聲勢驚人。
五越士兵開始冷笑,冷笑看他們撞過來——地面全是冰,滑溜無比,有種再撞過來吧。
「沒有,不過好像以前大王陰兵,有過一個什麼,攝魂筒?」
忽然一線明光,閃爍而起,光線之亮,讓太史闌想起現代那世的電焊,剎那間刺人眼膜,幾乎所有人在乍遇強光的這一刻,都忍不住眼睛一閉。
「可是那個黑筒是什麼?哎呀她看過來了!」
眾人一聽要糟,這裏面還有三百多俘虜呢,怎麼對得上?
一路十數戰,也許還未能鍛鍊出最高超的技能和最精妙的戰術,但是,他們已經擁有了老兵難及的兇猛悍勇!
掌握一切的冷漠。
最前面那個人又「咦」一聲,這回聲音又驚又怒,隨即他也顧不得再殺太史闌,霍然後退。
二五營!
山路崎嶇濕滑,要選擇相對安全的方式。
幾乎這雪花一靜,那七八十條輕靈詭異的人影,也一窒一滯,像被什麼拖出了腳步。
趙十三轉頭看于定。
她看看學生們疲憊的臉,昨天那場遭遇戰,第一次遇見中越人,對方擅長各種毒蟲和毒煙,那些細小的東西防不勝防,雖然最後打勝了,但拖得時辰長,學生們精力耗損厲害,時間也因此被耽誤,此刻要想趕上天授大比開幕,取得參加資格,還得走夜路爬山,等翻過山,估計大家力氣都耗盡了。
「願姑娘耐經風雪,此去平安。」
他確實立了功,這路證確實是被太史闌順手忘在了大車裡,他瞧見便拿了出來揣在懷裡,想要等麻麻需要路證時再拿出來得瑟,順便敲詐點好處,結果剛才他太餓了,趙十三在路邊給他買了蛋餅先吃著,他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墊著……然後就這樣了。
蘇亞直著眼睛道:「我幫大人換衣洗漱,沒瞧見路證啊,大人也沒有給我。」
「不可能,你們不要嚇自己!」
太史闌走在人群中央,將魔筒端在手裡,四處亂瞧,趙十三鄙視地撇撇嘴,嘀咕,「呸,沒見過世面!」
這時一個少年經過他們身側,笑道:「諸位這是在商量什麼?」
「嗷!」一聲慘叫,三根指甲泛青的手指血淋淋掉落!
敵人不怕死的撞過來,本就心魂未定的越人士兵,這下更加驚慌,有些人轉身便逃,更多人當即被頂著滑了出去,落足不穩,砰地跌在懸崖下。
「埋伏!」護衛們都一驚。再看這些包圍他們的人,很明顯就是最近交戰的越人,但不同的是,這些人中有比較高的南越人,也有比較矮的北越人,還有敦實的臉上刺青的中越,以及遇見得比較少,還沒摸出特徵的西越東越,看樣子,竟然是五越聯合作戰。
當晚武帝世家來了后,再也無事,之後第二天,召集齊學生繼續前行,李扶舟送來的大氅太史闌穿上了,暖和得無法形容,但這氅的珍貴之處還不僅僅在暖和,這種毛皮過於滑溜,刀刺不入,甚至可以算是一個巨大的寶甲,內襯也是一種奇特的皮,可以單獨取下來,太史闌試著刀刺了刺,果然一般刀劍,也是刺不穿的。
不能排第一個進場還是小事,不能爭一個好名次……皇甫清江吸一口氣——那副帥岳父今年想讓他在折威軍里再升一升,去領精兵營的打算便要落空了。
太史闌也仰著頭,盯著那東西,眼底神情卻沒有懊惱,只有冷漠。
那士兵一抓,手指便滑了過去,根本抓不住,此時慣性已至,他砰地向後一倒,早已被太史闌撞翻在地,直墜下崖!
「把窗戶都打開。」太史闌端坐不動,道。
一人立在原地,忽然袍子一掀,五彩斑斕的袍子腰部,赫然綁著好多鼓,他持金錘擊鼓,鼓聲怪異如鴉噪,聽得人心頭煩躁,而又昏昏欲睡,一些學生眼睛發直,忽然向前走去,前方不遠便是那崖,眼看就要掉下崖,幸虧被身邊人拉住。
極東行省的百姓,對五越人比西凌行省了解,二五營這個隊伍立即引起了他們的興趣,很多人站在路邊指指點點。
首領們全部逃遁,其餘人哪裡還有心思再戰,當下發一聲喊,逃的逃,逃不掉的投降。
那人看看四周,慘笑一聲,于定道:「你投降,給你一條生路。」
銀衣男子忽然笑了笑,大步踏雪而來,寒風捲起他衣袂,不落碎雪。
景泰藍四十五度天使角仰著臉,舉著那慘不忍睹的路證,一臉「我立了功」的燦爛微笑。
一直以來太史闌剛硬強大,漸漸成為所有人的主心骨,可是領導者自有領導者的悲哀,因為不得不強大決斷,便往往會被下屬認為心性冷漠。當世人只能看見強者的光輝時,便會忽略她的柔軟和細膩。
幸虧于定江湖世家出身,對各種詭異伎倆不算陌生,早已有所防備,瞬間閉氣,腳尖一點後退,一臂橫攔住所有人,「退!」
剛才還團團飛舞,混亂如雪龍的雪花,瞬間一停,都靜止在了空中。
他說完再不停留,微微一躬,轉身便走。其餘人也是一言不發,躬身離去。
趙十三等人臉色更不好看,這些越人果然詭異,這麼多人,埋伏得也不算遠,怎麼就一直沒有發現?
太史闌默然而立,注視著那包裹,深紫色的錦緞包裹,很大一包,說明大氅一定毛皮豐厚,從包袱縫隙里可以看見一個領子,毫光燦爛如珠,珍貴難以估價。
銀衣男子在店門口站定,朗聲道:「武帝世家門下彭南奕,奉主上命,為太史姑娘送衣禦寒。」
眾人又「啊……」了一聲,心想完了,生活上很不上心的太史大人,一定順手把路證扔在後頭的車裡了。
男子也在打量她。
店家為難地迎上來,搓手道:「客官……店小,已經沒地方了……」
身後砰一聲悶響,似乎有人狠狠撲倒在她身後,隨即她身子一停——腳踝被人抓住了。她勉力回頭,看見是蘇亞猛撲過來抓住了她。
這聲音和先前空靈飄渺的聖門歌聲全然不同,堂皇光明,浩然博大,帶著沉重的共鳴,自天際罩下。
作戰首重氣勢,敵人氣勢在最初就被秒殺,隨即太史闌帶頭撞人下崖,五越士氣被壓到最低點,那兩個首領雖然武功不弱,又身軀靈活擁有地利,但護衛們戰久了也摸到竅門,他們應對得越來越艱難,一開始還能指揮戰陣,最後來打得披頭散髮,自顧不暇。
這也罷了,武林中和政壇一樣,也是你死我活的爭奪,手段卑劣不足奇,但太史闌發怒的是那句「磕頭賠罪。」
這一回倒是大多人點頭。
這樣的死法太憋屈,這幾個首領甚至沒明白自己到底怎麼死的。
……
四面常綠灌木間,簌簌似有風聲。
幾下攻擊形式各異,但都刁鑽詭異,有的直接繞過了太史闌的護衛,直衝著太史闌,太史闌急退,忽然一隻鎚子貼地而來,鎚子上的金鏈嘩啦啦一響,竟然如蛇一般直立而起,啪一下擊在太史闌手腕上。
一開始是有人且戰且退,退入樹林,然後轉身溜走,二五營學生一向遵守「遇林莫入」的規矩,無人去追。
所有人都僵住,無論是二五營學生還是五越聯軍。
但意思已經到了,聯軍開始出現猶豫,五越懲罰逃兵的手段也很酷厲,人人心有餘悸。
「是真的!」那士兵也一臉緊張,「隊正,這是大事!大事!這支隊伍有問題!您聽過三十年前那個戰例沒?五越混在百姓隊伍中,挾持當地百姓叫開了城門,佔領城池。今天……不會舊事重演吧?」
忽然雪花一靜。
武功光明不光明,還要看什麼人使。
「軍爺我們這裡是……」蘇亞上前一步要解釋,那士兵瞪她一眼,粗聲大氣地道,「噤聲!我們辦事,不許插嘴!」
三百七十人魚貫而行,天色還是陰陰的,好在沒有下雪。
剛才聽到的消息,讓她臉色冷了三分。
太史闌根本不理他,仰頭看天。
「五越?」太史闌挑挑眉,「難得,居然聯合在了一起,這是近十年來的第一次聯合吧?」
她手中的筒,是讓龍朝特製的,龍朝遊走天下,見識很廣,也去過五越,知道五越傳說里的這種東西。
幾乎每次歌聲微微一頓,風雪中就會出現一個雪白的詭異人影,揪出圓圈中一個人,瞬間格殺。
說完手一招,身邊一個銀衣女子遞上一個包裹。
這兩個女人的配合,已經難以用語言形容,她們殺人的方法,便是以詭異武功名聞天下的聖門也沒見識過!
蘇亞半跪在她身邊,默默握緊了她的手。
他身後銀衣人靜靜佇立,不言不動,寶相莊嚴,似極遠天際神祗無聲雕像。
皇甫清江注視著那三個字,再看看城門前狼狽的隊伍,眼底陰火閃爍。
太史闌深以為然。
聲音震得四面針葉林碎雪又顫,但力場正中,雪花竟然還是一絲不落,聖門中人,還是行動艱難。
太史闌事先交代過,能活捉五越無論哪一級的首領都好,最起碼能對這個神秘且越來越有存在感的民族多點了解。
這樣的路沒法坐馬車,景泰藍已經由趙十三背在背上,蘇亞要來背太史闌,被她擺手拒絕。
那人又四面望了一下,慢吞吞地道:「好。」
只有一個幸運者,因為角度問題,逃脫死神之手,冷汗滴滴地落下地,半天回不過神。
太史闌手一震,圓筒滑落,正落在鏈子上,太史闌急忙伸手去搶,遠處那使錘的人嘎嘎一笑,手腕一抖一抽,那鏈子已經卷著圓筒飛上半空。
一人使雙錘,一個倒翻已經突然到了太史闌腳下不遠,手輕輕一送,帶著鎖鏈的鎚子飛舞,繞過擋在太史闌面前的護衛,從腿縫裡直襲太史闌腳踝。
黑衣刀門絕處逢生,早已張大嘴不知道該驚呼還是歡呼,屋內眾人也看得驚心動魄,于定激動得已經跳到了凳子上,想要看清楚人家的殺人手法,出身江湖的護衛眼睛發亮,都覺得真真不虛此行,竟然在這風雪之夜,在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之外,看見江湖頂尖名門之間的血腥搏殺。
什麼樣的武功能在方寸之間輾轉騰挪,桌子凳子,都是可以翻轉的憑藉?
不過這表情只維持了一會兒,隨即她恢復正常,一邊道:「大家走慢點,不要太散開。」一邊從懷裡掏出個圓筒,圓筒黑而長,一頭有玻璃,趙十三一瞧,道:「咦,魔筒嗎?西洋那邊帶過來的貨?」
學生們垂下頭,閉上眼睛。
「砰砰。」
少主的眼光……確實了得。
那越人士兵膽大,故意靠崖邊最近,以為最危險的位置最安全,因為太近了別人絕不敢衝過來,正得意地咧嘴笑自己的聰明,忽然對面人影就衝過來,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頭撞在了他的肚子上!
「咦,」有人疑惑地道,「丐幫最近也開大會了?還是附近仙林城遭了啥禍患,花子們都搬家過來了?」
這算什麼?遷怒?
血花。
「我說……」忽然有學生低低道,「我忽然覺得,二五營存在不存在,真的不那麼重要了,二五營給我們的,還不如一個太史闌給的多。如果有一天,要我在二五營和太史闌之間選擇,我想,我會跟隨她。」
幾顆圓珠飛了出來。
此時來不及舉刀相架,一個學生乾脆鑽到那刀下,用自己的肩膀一迎!
還有人詫然看著隊伍後頭,被繩子捆綁成一串的五越人,疑疑惑惑地道:「怎麼瞧著像越人呀?有點像中越……」
眾人:「……」
「贏了。」學生們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地答,個個鼻頭髮紅,也不知道是不是凍的。
「怎麼會!」那隊正又吃了一驚,「五越早已分裂了!偶爾一兩個不同族的越人在一起有可能,這幾百號人五越人都有,咱們都多少年沒見過了!你這是要告訴我五越已經悄悄合併了嗎!胡扯!」
不管她用什麼手段殺的,這就是本事,這本事,武帝世家都不敢說自己輕易能做到。
風雪之夜,本來風聲就緊,但這一刻狂卷的風聲,分明忽然烈了幾倍!
蘇亞嘆口氣,只好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時不時扶一把。
聽說他們一路戰鬥,橫掃邊境五越,掙了一路軍功,所經之處,官府都有急單層層通報,雲合城自然也知道,最近官府茶餘飯後的談資,天天都是這支隊伍,他已經聽膩了一耳朵。
她倒翻的姿態快而兇猛,腿彈起剎那腳尖已經綳到天上,像月夜下忽然揚起尾鉤的蝎子!
「王隊正!」幾個士兵跑過來,「六百七十八人!」
「胡扯,那東西都流失多少年了,又是咱們五越的東西,怎麼會落在這女人手裡?」
太史闌不動聲色。
屋外歌聲還在繼續。
太史闌坐起,神色冷淡一揮手,也準備開始火拚。
「是啊,來路不明,還帶著一大群五越人,拒之門外怕有危險,放進來還是怕有危險,我們正在商量。」
「有。」沈梅花笑眯眯地答,轉頭看蘇亞。
很明顯,似乎武林大會終於要召開了,四大世家撕毀約定,聯合在一起,對武帝李家開始打壓,在半路上,就開始截殺前來支援李家的武林勢力。
然而第二眼便改了最初的想法。
「你說得對,就這麼辦!」
慘呼一響,屋內那群江湖人臉色大變,隨即人影連閃,帘子飛卷,剎那間那些人就搶了出去,室內空了一半。
「滾!」人影連閃,學生們全部撲了過來!
無數條巨大的銀光,自針葉林深處狂卷而出,匯聚成巨大的風潮,拔山倒海,襲到!
蘇亞轉頭看趙十三。
叫花子們豪情萬丈地迎著日光下山,在天完全亮了的時候,趕到了雲合城城門前。
白影格格一笑,鬆手隱入風雪中,黑影直挺挺從半空墜落。
他忽然豎起了耳朵。發現隨著太史闌轉筒轉得越急越快,四面的聲息似乎也有了變化,空氣中顯出騷動的意味。
皇甫清江睜大眼睛,忽然覺得第三營的十拿九穩,變成了七上八下。
龍朝在一邊兩眼放光,連連搓手,興奮得直哆嗦,「啊,啊,越來越厲害了啊,這東西加一點點,能做出最強大的機簧和最硬的暗器啊!擊頭骨好比打蛋殼啊!啊啊我越來越好奇這是什麼東西,太史闌你告訴我,告訴我呀——」
護衛們好一些,負責保護景泰藍的護衛,向來除非到了景泰藍生死被威脅的關頭,平常從不出手,此刻精力猶存,便幫助收拾戰場,清點俘虜。
「真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懂。」趙十三咕噥一句,「和咱主子越來越像……」
那黑袍漢子也看出來了,對太史闌一笑,拱拱手,道:「姑娘,能否讓你的人擠擠,給挪點位置出來,讓兄弟們輪流坐下吃點熱的?這天氣,不喝點什麼,夜裡趕路難熬啊。」
太史闌對一個護衛抬了抬下巴。
「沒有太史闌,二五營確實已經不存在了,還拘泥這個幹嘛。」另一個學生道,「她就是下山後舉個旗子寫太史營,我也會毫不猶豫站在這旗子后的。」
她轉得過於頻繁,連趙十三都覺得奇怪——太史闌從來不是一個*玩的二貨,她做什麼事都有她的原因的。
人會下意識自動避開危險,明明知道此刻不該停,但步子就會自動放緩。
皇甫清江暗中和隊員們排了又排,都覺得,山陽第三營去年是大比第二,在南齊諸光武營中排位第一,今年他們這第三營又曾參与對越的局部戰爭,排位第一,十拿九穩。
悍勇。
正在此時,二五營以黑馬之姿出現在眾人視野里,勢如破竹,闖關殺敵,一路威風地來了。
從極靜到極動之間,沒有轉折!
空氣中有種沉沉的氣味,說不清是香還是臭,人聞著,覺得從鼻子到心都似乎被堵住,有種壓抑的感覺。
「你們都瞧著我做啥。」雷元攤手,詫然道,「路證又不會在我這!」
忽然一條人影,從太史闌凳子下倒翻而出。
但太史闌必須要走,因為她一路打怪,耽誤了不少時辰,明天雲合城天授大比就要點名,所有隊伍必須報到,否則沒有參賽資格,她不得不抄近路。
正在一觸即發這一刻。
「我們的達古渾首領也死啦!」
「讓開!」太史闌在雪龍初起時便一聲低喝,護衛們立即抱著景泰藍讓開,蘇亞一人卧倒在她長凳下。
因為時辰來不及,雖然疲憊,所有人還是只休息了一下便上路了,他們穿上了五越俘虜的鞋子,把那些傢伙用繩子栓著在前頭帶路。
那黑袍漢子一皺眉,道:「想辦法挪一挪吧,我們也趕了一天路,又冷又餓,總要給大家歇個腳。」
這話,清醒時太史闌絕不會當眾說,所以此刻聽見,學生們無由震動。
二五營持的當然是后一種,會記錄首領,人數,出發日期,目的地,所經之地官府蓋章,也是一種行蹤監控。
癱在夾雜著敵人鮮血和被融化的碎冰的地上。
只是這麼一閉眼。
又是誰,能不動聲色地聯合五越?
「什麼人!」他忽然暴喝。
「瞎說,那邊也有個子高的,我看像南越!」
「家主說,極東行省不比西凌,氣候反覆,深秋便如嚴冬,姑娘不知此地氣候,想必未攜寒衣,特奉上極東特產紫貂大氅。願姑娘耐經風雪,此去平安。」
太史闌單手托著下巴,心想好呀李扶舟那傢伙藏私。武帝世家的下屬都能有這般威勢,他和她的第一面,卻連個崖溝都沒躍過去。
一條白影忽然出現。
「不知道,那個黑黑長長的……什麼東西?」
隨即一聲慘叫。
一人持雙劍而出,卻遠遠地就把劍拋了過來,護衛們去攔截,那劍卻像自己長了眼睛,一滑而過,直射太史闌面門,仔細一看,卻是一對金光燦爛的蛇。
那是邰世濤給她選的護衛,叫蔣樂,武功平平,卻是個讀唇語以及學方言的高手,出行帶他很方便,到哪都不會有言語不通情形出現。
學生們果然稍稍猶豫。
護衛們看著這一邊倒殺戮,都有點躍躍欲試,尤其是江湖出身的護衛,有同仇敵愾之心,都拿眼睛看著太史闌。
最近如雷貫耳的名字!
屋外的黑衣刀門瞧著屋裡那一片詭異凄艷的紅色光幕,都已經呆住。
忽然一聲厲嘯,在護衛和五越首領交戰團里,一道紫色煙霧冒出,眾人怕有毒紛紛退避,等到煙氣散盡,包圍圈裡只剩下那使錘首領一人。
這下眾人都仰頭去看,幾個五越頭領也不攻擊了,紛紛躍起,伸手去搶。
「別大驚小怪,她是亂看!」
再也沒有人停!
「爬不動我會喊你幫忙。」太史闌折了一根樹枝當拐杖,披上大氅,這大氅雖厚卻輕,不沾雨水。穿著很舒服。
聖門小公主,風挽裳?
忽然一聲大喝響起,「停什麼!過得去就是康庄大道,過不去,哪裡都是懸崖!」
但五越人已經笑不出來。
其餘男女立在屍體旁,神色憤怒而驚懼,仰頭對天空看著。
眾人臉色都嚴肅了,這將是一場艱苦的遭遇戰,不僅是人數的懸殊,還有地形的狹窄,天氣的惡劣等不利因素,更重要的是,對方明顯比己方要熟悉這裏的地形。
因為他也是參加天授大比的代表人物。
只是那麼一閃。
一個個頭髮蓬亂,臉色蒼白,衣服破爛,滿身灰土,叫花子似的。
砰砰幾聲悶響,三具屍首落地,都是眉心一個洞,大睜一雙眼。
「裝逼犯。」太史闌鑒定完畢。
「確定。」于定道,「這批黑袍人,看樣子,應該是峨山刀門。擅使刀法,腰纏紫帶,這一門是武帝李家的附屬之族,效忠多年。而聖門中人,喜穿白衣,身法輕詭,擅長迷蹤換影之術,只是……」他輕輕搖頭,「早年的聖門,武功雖詭,行事卻還算得上堂皇正派,對得起四大世家的江湖地位,如今這手法風格,雖然詭異更甚,卻已經落了下乘……」
「而且那些人不對,」一個士兵悄悄附在這隊長耳邊,「看樣子是五越人,而且,好像五越都有!」
風雪靜了靜,隨即那人大笑。
「插手?」那人聲音譏誚,「就憑你們這些人?」
果然,一霎的震驚過後,那群五越人開始驚喊。
砰一聲響,雙錘炸開,裡頭嗡嗡嚶嚶飛出一大團黑的黃的綠的紅的五彩斑斕的東西,先如一團彩雲在頭頂一聚,隨即唰地向四面擴散。
什麼樣的暗器躺下發射?誰敢在群敵攻來的那一刻,躺下殺人?誰能如此狂妄,不動如山?
「再等等。」她道,「武林中的事,必須要想好了再插手。」
「啪。」和她發出這個音同時,那黑色圓筒也發出一聲脆響,隨即,炸開!
連景泰藍都瞪大眼,從趙十三懷裡探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亞含著淚用冰雪給她搓手腳,學生們就地辛苦地點火趕緊給她熬藥,一邊慶幸李扶舟送的葯好一邊又恨他送葯——如果不是他的葯好,現在太史闌還躺在人家背上根本起不來,哪裡能這麼不要命地撲上來?
「嚓!」刀聲連響,學生們毫不猶豫拔刀,一抹冷電映一彎冷月,青光交射。
學生們長刀向天,狂喊一聲,幾乎毫不猶豫撞入越人隊伍中。
有的人頭錘撞腹,有的人舞刀如幕,有的女子咬著黑髮,盡招呼敵人的最脆弱的要害,撞、頂、錘、拗……儘力在第一照面給敵人造成肉體傷害,砍、刺、戳、劈……第一個殺手還沒完,第二個殺手已經狠狠跟了上來——累死自己,也不讓敵人喘息!
眾人一回頭,在一邊啃餅子的景泰藍,正舉起他小爪子里一張紙。
「能兼顧是最好的。」有人道,「太史闌做這麼多,也是希望我們二五營能抬起頭來做人。」
他更沒想到,比太史闌殺人體位更詭異的還有一個蘇亞,竟然能從凳子下翻出傷他!
然而此刻他們聽見。
屋中靜靜立起,裹著大氅的女子,雖然面有病容,但氣度端嚴,看人時目光凝定,不被任何外物牽縈一分。
「那女人在幹嘛?」
皇甫清江垂著眼睫,忽然笑了笑,道:「你們剛才商量的,我聽見了,很有道理,看這些人的樣子,就不像什麼善人,你們可莫要吃虧了去。這樣吧,今日戍守的折威軍參將大人正好是我連襟,你們先去,我稍後就幫你們通知他,一起來拿下這幫人。無論如何,帶一大批五越人進城,是不被允許的。」
不過好在聽說第一天就是熟悉下情況,再過兩天才正式開始大比,總有時間休息的,只要明早之前趕到。
黑袍人嘆口氣,道:「是啊,夜裡走路,有時還安全些。」
像從雪花中翻飛而出,袍角還掠著雪的清涼,一雙慘白而冰冷的手,閃電般擱上一個男子的脖子,手指一抬,白影黑影倒翻而出。
剎那間一股劇痛以肚腹為中心,放射狀射向全身,那士兵疼得渾身蜷縮,卻還兇悍地去抓太史闌的胸口。
「你這是做什麼?」
好像要李扶舟給聖門磕頭賠罪?
因為這是他的競爭對手。
幾乎在風聲大緊的同時,外頭便響起一陣慘呼。
了解一個人,看屬下對她的態度就夠了。
她越是淡定自若地做這個動作,那幾個領頭越人的眼光就越是直勾勾地盯著那東西,越看越疑惑,越看越緊張,尤其看太史闌明明身處劣勢,還這麼十拿九穩的平靜模樣,心中的疑惑就越發肯定了——這就是五越傳說中的奇物!是那個殺人無數的攝魂筒!所以這女人才敢這麼囂張!
「你爬不動的。」蘇亞擔心地看著她憔悴的臉。
隨即所有人都聽見一個渾厚的男聲,一字一字,悠悠道:「開我鴻蒙,定我蒼黃,唯我武帝,劍破八荒。」
人命在他們手裡似乎不算什麼,而刀門的人雖然試圖反抗,但目標都找不到,怎麼反抗?竟完全處於挨打局面。
他身後眾人齊齊躬身。
「打鬼?」那人笑道,「一群過路人,也敢吹大氣。不過,」他語氣忽然轉淡,「你們吹不吹大氣,我們都沒打算留你們,聖門所經之地,怎容路人觀看聖跡?」
蔣樂坐到那黑袍漢子斜對面,瞄著他的嘴型,片刻,道:「他們在說……等下分批走,看那群兔崽子追誰……天殺的四大世家,居然在這裏就開始堵截……不知道武帝世家有沒有得到消息……這次十年之約……只怕很難善終……嗯,聽說聖門勢必要報小公主身死之仇,勢必要李家新家主磕頭賠罪……這個頭豈是輕易能磕的?磕頭是假,壓過李家成為真正的武林第一是真……四大世家從來不是鐵板一塊,這次不知道是怎麼聯合到了一起……我看是想合力先掀翻李家,再分贓罷了……聽說他們的第一個計劃是壓倒李家,可能還要順帶攻擊和李家關係極好的晉國公府……攻擊不至於,晉國公府遠在麗京,手下雄兵如鐵,聖門有什麼本事攻擊他家……晉國公容楚,不就正在這附近嘛,雲合城……」
「快走,快走啊!」
那銀衣漢子看她不接,將包袱微微一舉,隨即放在門檻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輕輕擱在包袱上,笑道:「這葯是在下敬奉,看姑娘面有病容,似有內損,這葯補氣養神,想必會有稍許幫助。時辰不早,我等,告辭。」
數十道銀光所經之處,只看見鮮血大片揮灑,屍體一具具掉落,以極快的速度。
完了他就默默守在太史闌身邊,自己也不要吃不要喝,堅決不給任何人添亂——大家很累了,操心麻麻就夠了,景泰藍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太史闌在自己滾熱的夢境中掙扎,不知道有的人已經做了決定。
第一眼有點失望。
寒氣刺骨!
皇甫清江的神色慢慢沉了下來。
一個士兵最先反應過來,毫不猶豫舉刀便砍!
這一晚到了鳳崗,這是一個小鎮,離雲合城已經很近,翻過一座山就到。
發自內心的恭敬,和強權威逼導致的恭敬,表現出來的感覺不一樣,銀衣人是武帝世家高層,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這一戰雖然短,但意義非凡,絕地之上,非正規軍事力量,以一敵三,殺敵人二百,俘虜三百,其餘逃散。這是五年前容楚對五越戰爭之後,南齊對五越第二大規模的戰鬥,而且當初容楚的敵人只是最強大的中越,這一場卻是五越齊至,人數雖少,其中所含的深意和影響,足可進入南齊軍史——五越分裂以來,第一次聯合一戰,就是這一戰。
北越人還善於御獸,有天生與動物溝通的能力,極東之地的狼虎熊之類的猛獸,也是他們的助力。
而原本也很兇悍的五越人,三個首領當面被秒殺,氣勢已經被奪了一半,果然被逼退,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對方三退兩退,忽然側方就是懸崖,此時再近身攻擊,也許不要對方出手,自己就能滑下崖邊。
太史闌被從崖邊拖了回來,凍得渾身僵硬,人卻已經沒了意識——本來就生病,一路奔波指揮作戰晝夜顛倒,病人哪裡能好好休息,再身先士卒衝鋒在前,鐵打的人都吃不住。
所謂圓珠飛出來,是太史闌的感覺,其實眾人的眼睛根本不可能看見那東西。因為太快,所有人都只聽見那聲響,然後就看見跳起的人眉心正中,忽然多了個洞。
太史闌如果給他抓著,必然是一同墜落下崖的命運,但她還穿著那件無比滑溜輕便的大氅。
忽然外頭風聲大作。
話音未落,人已經閃了出來,當先一人操弓,弓形狀詭異,兩端有彎曲的倒刺,箭短而聲音凄厲,一抹紅光,劈面射來,嗚嗚作響,聽得人耳朵發炸。
「要你命的!」比他更暴烈的喝聲從不遠處響起,還不是一聲。
那種震動讓人無法聽見,只能感知,感覺到了一種穿刺、深入、震動、崩毀。
大批江湖人士,匆匆趕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一動。
「中越離咱這裏遠,瞧那矮個子,明明是北越!」
在這片帶血的雪后,黑袍人帶領的那一批江湖人,警惕地圍成一圈。
眾人都凜然沉默,為武帝世家曠然高遠的上古俠風所折,只覺天地闊大,而風雪蒼茫。
護衛們掀起窗戶上用來擋寒的棉褥子,打開窗戶,冷風灌了進來,蘇亞給景泰藍和太史闌都披上大氅。
「好可怕的殺人手法。」小店內太史闌這一批人,在剛才也屏住了呼吸,于定好一會兒才道,「聖門!」
身後有無數人驚呼,「太史大人!」
「那你們什麼打算!」
「咱們五越聯合不聯合,可不是你能知道的……」一個胖子得意洋洋地道,另一個臉上刺青的瘦子立即道:「南火,住嘴!」
「今天咱們情形不同了,倒不必太緊張。」那士兵眯眼笑道,「硬攔住是不可能的,咱們城門守衛只有三百,這些人看起來就很彪悍,還帶著武器,硬攔咱們自己吃虧。依我說,稍稍刁難,對方可能會強硬沖關,那就讓他們沖,然後我們就可以因此向城內折威軍火速報告,請他們前來處置。現在各行省的天授大比隊伍也在城內,幾隻最優秀的還充當了城內護衛隊,有這麼雄厚的實力,咱們何必自找苦吃呢。」
還要容楚去磕頭賠罪?
「不要管,我們還是要等他們走到豁崖那裡,那裡出手最好。一個衝鋒就能讓人滑下去。」
太史闌不答,只將手中的黑色圓筒,一掂一掂地拋著。
又有人撲了過來,抓住了蘇亞的腳。
然而此刻他看見二五營的隊伍,卻忽然發現不對了。
「啊啊那什麼東西呀!」
被力場困住的聖門中人,就好像先前任他們宰割的刀門眾人一樣,自己也成了魚肉。
「二五營,三百七十。」那頭目先是咕噥一聲,道,「名字有點耳熟呀。」隨即一揮手,「數數人數。」
景泰藍倒不哭不叫,學著蘇亞,搓著小手,默默給太史闌暖手腳,小小的孩子越來越覺得,跟著麻麻,學得最深的,不是什麼治國理念,不是怎麼辨認忠奸,而是堅強。
隨即她道:「破!」
這些人哪裡還像學生?雖然疲憊而襤褸,看在普通百姓眼裡十分狼狽,但在他這樣的行家看來,這些人殺氣外放,眼神鋒利,渾身都透著股百戰老兵的鐵血味兒,比折威軍那些上慣戰場的普通士兵還強幾分,快要趕上折威軍的精兵營了。
皇甫清江,極東行省望族出身,刑部尚書的侄兒,他的正妻,則是折威軍副帥的庶女。他本人十六歲中舉,十七歲中武舉,因為自身的優秀和妻子的身份,在兩邊家族裡都很被看重,也是這次極東隊伍的領頭人,來自極東行省山陽城第三營。因為是極東行省的隊伍,作為地主,在雲合城大比期間,也領了一份維持治安的職司,所以城門守兵,對他十分坦白。
太史闌從屋中緩緩站起,迎上對方銀衣男子的目光。
但凡擁有這樣目光的人,都是心志堅毅決斷的天生首領。
那張紙用來包酥餅,皺皺巴巴不說,還沾滿油膩和碎屑,以及糕點的各種顏色浸染,一大塊不知道是紅顏料還是鴨蛋黃的紅色東西,正正地覆蓋在「路證」兩個大字上。
在麻麻身邊越久,不用麻麻說,他也越來越覺得,哭泣和無助,是可恥的。
看那一群五越人,足足有三百之數,還是五越都有,這是怎麼回事?雲合城今天並沒有接到急單通知,難道……他們又新立了功勛?
明明人數佔優,占足地利,準備充分,以逸待勞,但這仗越打越氣餒,越打越心驚,五越士兵又久久得不到指揮,漸漸出現潰散之勢。
有些心意,本身便不可估價。
皇甫清江陰沉著臉,遙遙看著那支隊伍,他原本並沒有將這些傳言放在心上。傳言終究是傳言,奇迹並不是那麼好創造的,人性生來具有誇大和嘩眾取寵本能,經過很多人口耳相傳的東西,往往最後結果已經離題萬里,也許不過殺幾個五越人而已,哪裡能和年年大比都排前三的極東行省隊伍相比?
而之後帶來的影響,更無法估計。
太史闌眉頭一挑。
他想起最近的一個新命令,來自光武營總帥、晉國公容楚,命令稱,天授大比的開幕,此次不會再如前幾次一樣,讓麗京總營和東堂來客先行入場,而是以各家隊伍實力戰績和平日綜合評定論定出場次序。
第四十三章
太史闌唇角淡淡一勾,心想李扶舟的神秘感,還真是越來越濃。
「哦?」太史闌看過來,「你確定?」
葯她已經用了,果然好了些,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這是積勞成疾,想要完全轉好還需要一個過程,尤其需要不操心的靜養,可是趕路之中,哪裡能做到這些,所以一時也沒完全痊癒。
不過一切的光輝尚未抵達,最起碼在此刻,眾人像落湯雞,而太史闌像條死狗。
其餘學生看著羡慕,紛紛打起了搶鞋子的主意,乾脆三兩組成隊,一人吸引敵人注意,一人砍對方下盤,另一人趁對方躍起先扒鞋子。
從凌河城一路向東,所經之處,也是五越出沒之地,最初接觸的是南越,現在因為地域的不同,已經換成了北越,北越人比南越人更加彪悍,他們個子矮小,下盤紮實,臂力非凡,族人幾乎個個都是天生的大力士,太史闌第一次遇見他們時,就想起魔幻小說里的矮人族,當然,這個矮人族,是不會鍛造的。
這是何等凶暴狠辣的開場?
「能看得見嗎?」
南齊的路引,是百姓離開自己居住地,前往另一個城池的許可證;而路證,則是當某城池開放舉辦某種活動時,其他城的官府給前往參加的人頒發的臨時證明。
這個奇怪的隊伍也引起了守城兵丁的注意,當先攔住了背著太史闌的沈梅花,「喂,路引,路證!」
「是啊是啊,這也是咱們五越分裂以來,第一次聯手對敵,雖然人數少了些,但也算是難得的大事,你總要尊重一下我們吧。」
狂呼!
太史闌抬起臉,眼神肅殺。
半空中數道光影一斂落地,當先的是一位銀衣漢子,高大軒昂,眉目不算俊秀卻很耐看,鼻大口闊,整個人給人一種大氣疏朗的感覺。
「咔嚓。」血花飛濺,刀入肩骨,那士兵一拔沒拔得出,這學生咬牙獰狠一笑,手中刀已經狠狠插入對方肚腹。
喝聲里那人嘎嘎一笑,沖身而出,那團彩雲也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眾人被那團彩光炫得眼花,又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只得讓開道路。那人飛快衝出,還順手帶走了幾個狼狽的手下,順著山道極快地逃走了。
前一刻還沉重籠罩,萬物在壓力前沉默俯伏,下一瞬雪花狂舞,風聲大作,萬物都活了過來,瘋了起來!
幾乎在戰局結束的第一瞬間,所有人都癱在了地上。
「砰砰砰砰砰砰!」
圓筒在血泊里骨碌碌滾著,太史闌滿意地命人撿回來,那塊太空鐵真是太給力了,以後還得更珍惜著用。
眾人睜眼,只看見白影黑影剎那在半空交疊,似戲水的海豚,在大浪的峰巔輕輕一卷。
太史闌眼神一閃——看樣子五越所謂的分裂,近年來已經漸漸消弭,他們是不是已經在走向一統?否則怎麼能這麼快聯合攔截自己?
洞里冒出些紅的白的東西,大家都知道是什麼,卻在此刻完全反應不過來那是什麼。人的思維很快,但有些東西,竟然能超過思維的速度。
于定等人望望不遠處的豁口崖,心中有些慶幸,如果是在那裡遭遇埋伏,只怕猝不及防的學生們瞬間便要死傷一批,看這些人的位置,似乎原本就是埋伏在那裡,不知道怎麼發了傻,自己提前蹦出來了。
大部分武帝世家的人停留在雪林邊緣,接應黑衣刀門的人過去,掠出的幾個人落地,直接向太史闌走來。
蘇亞沈梅花等女學生輪流背著太史闌趕路,有五越士兵帶路,後頭的路好走了些,但是每個人都很累,行進得並不快,爬到山頂時,正好看見一輪紅日躍出天際。
彭南奕雙手奉上包裹,向太史闌微微躬身。
太史闌挑挑眉。
路證被油污得一塌糊塗,已經模糊了字跡,首先太史闌的名字被蛋泥給擋了,其次所經官府的證明被撕掉一角,能看清的只有這支隊伍的名字和人數。
黑暗中的人影,連綿不斷站起來,粗略數數,怕不有一兩千。
「出來吧!」風雪中幽幽的聲音一聲大喝,隨即一聲銳響,似無數劍氣剎那馭空而來,所經之處,那一片的雪花都被逼開,出現真空如透明針管,卻在真空之後,拖著長長的雪龍之尾,呼嘯而來。
「好吧……」
此時他們都離懸崖很近,但此時已經無人顧忌生死!
進來的人卻肆無忌憚,當先一個黑袍漢子大笑道:「好香!好香!十裡外就聞見香氣了!吃的什麼?店家,給我們也來一份!」
他的眉頭忽然挑了挑。
騰出的五張桌子給那群人坐了,太史闌又命店家按自己桌上火鍋菜色,給對方也上了份,這些人吃了也連連贊好,那黑袍人親自過來敬酒致謝。
「一個接一個長蛇陣行路,每隔十人舉一個火把,每個人腰上繫繩,靴子上也綁草繩。」太史闌安排連夜過山的行路方式。
昏暗的天空,飄落的雪花和血花。
那漢子鎚頭一指地上屍首,獰狠地道:「五越此次聯軍首領死了三個!你們這樣跑回去也沒個好結果,還不趕緊……」
這一夜是個插曲,或者也是個序幕,這一夜的風雪,這一夜的鮮血,還有這一夜聖門的詭異震懾,和後來更為震懾的武帝世家出手,宛如一首讀來迴腸盪氣的長詩,在人的心中不斷迴旋,太史闌身邊護衛,光是兩眼放光地說武帝世家的出場,便說了三天。
瞬間太史闌面前,像忽然開了紅色煙花如幕!
「大比結束后我倒不想回二五營了,回去后以我的出身也不過是個小兵。」有人道,「如果她要我,我就跟她。」
這一陣子的頻繁交戰,學生們已經了解了自己的對手,五越族人,每一族幾乎都有自己的異術和奇特的交戰方式,但大多需要距離,想要破他們的古怪戰法,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怕死,把自己先當作肉盾,砸到對方懷裡!
就是這支隊伍,最近闖出了偌大的名頭,還沒到雲合,已經人人知曉,無形中名氣比他們極東行省的隊伍,還要高出三分?
這些消息比較遲緩的守城士兵不太記得二五營,他可記得這支隊伍的名字。
砰一聲,黑影落下的時候已經成了屍體,眼睛猶自睜得大大的。
化冰的,不是敵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無可選擇。
「是那群花子么?」那個皇甫公子轉頭望了望,眼神一閃。
「咻。」
太史闌帶著二五營學生一路斬殺,一路勝利,此時正是越人冬天出來備荒覓食的季節,越人分裂之後,不喜歡大部隊行動,都是小股小股地來擄掠,砸南齊的地盤上摸一把抓一把,這就給了太史闌分散擊破的機會,她的兵鋒所經之處,小股越人連敗,而太史闌行路極快,越人有時候好容易集結了想要報復,她已經帶人跑遠了。
眾人「哦——」地一聲,尾音長長,瞬間恍然大悟,再看蘇亞。
深入骨髓的無畏和堅強。
當真是一靜。
隱約有高古空曠的樂聲傳來。
「去死吧!」
「這群人真是噁心。」蘇亞冷冷道,「殺人滅口就殺人滅口,還非要說得這麼聖潔。」
一時戰局裡五越士兵上躥下跳,躲避各種奇怪的搶鞋子陰招,造型滑稽。
他們當然不知道,提前蹦出來,不過是因為太史闌一個動作。
太史闌和蘇亞,一個半身在崖外,一個撲倒在地,在五越士兵的人圈中。
她又試圖抓住旁邊野草,但地上太滑,栽倒後人體不由自主就哧溜出去。眼看她的身體已經過崖半邊,靴子腳尖一路哧著冰面濺出點點冰花!
場中砰砰之聲不絕,武帝世家殺人好比切菜,那種決斷和凜冽比這雪花還冷,他們在血霧之中穿行,銀色的衣袂不染一絲血跡,因為他們殺得太快了。
不是一道金光,是無數細小的金光,極小,但極亮,讓人想起山巔之上白雲之間,忽然升起的朝陽之光。
皇甫清江擺擺手離開,商量決定的守城士兵又回到原地,隊正將手中路證往沈梅花臉上一扔,怒道:「你這算什麼路證!哪有這樣對待國家公文的?這首先就是一個侮辱文書罪!還有,你們這人數不對,多了近一倍,還似乎是五越人。說!你們是不是五越人的姦細,想要混進雲合城搗亂!」
又或者大神通者從雪林上方過,步履所及之處,形成巨大的力場,身在其中的人,都被禁錮。
本就一路疲憊,又要連夜翻山,還遭遇三倍敵人圍攻突襲,拼盡全力一番搏殺,到此刻學生們都是強弩之末。
知道她的苦心,和一視同仁的*護。
太史闌這邊護衛也變色,但沒有人動,訓練有素的護衛們知道,此刻保護太史闌和景泰藍才是要務,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太史闌霍然眉頭一挑。
翻開的還有鮮血,在他們中間綻放,大片大片的鮮紅的花。
「你們聽說過嗎?」
太史闌隨意「嗯」了一聲,她身邊龍朝忽然鄙視地低低哼了一聲。
「好像在四處亂看。」
沈梅花訕笑著奉上路證,領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用手指拈著,瞟了一眼。
天上,本來躥起的四個人,是一個合攏的花苞,此刻,便如花突然綻放一般,齊齊向後一仰。
太史闌感應到了危險,但卻不確定對方到底在哪裡,貿然叫破也可能令學生失措,乾脆逼他們自己提前出來。
士兵們一怔,隨即便趕緊躬身,笑臉相向,「原來是皇甫公子,皇甫公子早,我們在商量是否要讓剛才那隊人進城。」
護衛們紛紛起身,留下了一半人保護太史闌,其餘人都跟著雷元去後頭輪班休息,說休息也是假的,這麼多武林人士出現,雷元也不敢真睡覺,悄悄帶著人把這店包圍。
這詭異又令人驚心的一幕沒有持續多久,隨即風聲狂呼!
傳言,也有可能是真的。
四面無聲,誰也沒想到,只一個照面,五越五個首領就去了三個。
原來她早就是目標了,出手不出手,人家都要將她滅口。
「開我鴻蒙,定我蒼黃,唯我武帝,劍破八荒……」在空寂落雪的針葉林中纏綿不絕,漸漸遠去。
這段話話音未落。
詭異的是,他們並沒有每個人都臉對著那歌聲來處的空場和樹林,而是站成一個臉對外的圓圈,臉向四面八方。
「大人!」
也許,天授大比之後,就要想辦法往那個方向走一趟了。
空氣中似有震動之聲。
「哦。」太史闌拍拍蘇亞,低聲對她耳語兩句,才答趙十三,「四面撒網,重點集中。」
雷元……雷元四面望望,無人可看。
這一想更覺緊張,覺得這東西抓在太史闌手裡晃來晃去實在太讓人不放心,幾個人目光一交流,忽然齊聲道:「拿來!」
他亦有肅然起敬。
一瞬間眼神殺氣凜冽,蔣樂驚得一呆,也就忘記繼續辨認唇語,把下面一句話給漏了,太史闌擺擺手,示意他繼續。
五越士兵被這兩人悍勇所驚,還沒反應過來,驀然那被太史闌護衛包圍住的使錘的首領一聲大叫,「殺了她,殺了太史闌!」
少主怎麼會在意這樣一個女子?
一條人影捧著斷手倒躥而出,半空中眼神無比驚怒,瞪著從凳子下躥出,飛刀傷人的蘇亞。
遭遇挫折,這人終於不再驕傲自大,裝神弄鬼,直接把所有馬仔都喊了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太史闌會躺下傷人,一殺八人!
孩子一旦過早懂事,總讓成年人心疼。
再看看地上的聖門手下的屍首,聖門縱橫武林,除了武帝世家,多少年在誰的手下吃過虧來?但是太史闌一出手,聖門死七人,首領殘廢遁走。
幾乎她話音剛落,風雪中就傳來一聲冷笑。
這女子有點憔悴,有點瘦,臉色發黃,病懨懨的。
「沒什麼好說的。」太史闌抽出刀,「今晚必須翻過這座山,在此之前,誰攔著,就踏誰屍體上去——兄弟姐妹們,砍斷你們系腰的繩子,再砍斷他們的咽喉!」
好多二五營學生堪堪在崖邊停下,趴在崖邊喘氣,還有人手疾眼快的,迅速把敵人的草鞋給抓了下來,套在自己腳上。
嘩啦啦一陣樹葉響動,那些深綠色的灌木叢里,忽然鬼魅般冒出很多人影,而最前方,電一般射出五個高高矮矮的人。
甚至還不夠有力。
和聖門殺人如戲耍,一會兒拎一個出來調戲的風格不同,武帝世家,是完全大開大合的風格,從極靜到極動,從沉默到爆發,瞬間狂暴,勢卷天地。
「對。」她道,「我們這些人,打鬼足夠。」
砰砰連響,那七八條雪龍經過門窗,門框窗欞瞬間炸裂,森然寒氣撲面而來,當先一條最粗的雪龍直襲太史闌面門,遠遠地,雪龍中伸出一隻手,泛青的指甲如鬼爪。
圓圈仍在,卻已經有了缺口,風雪仍在,卻依舊看不見敵人。
穿上去發覺,果然立即走路穩妥了許多,這學生哈哈一笑,舞刀沖入人群中。
因為這山路狹窄,小組隊形已經不可能實現,地上還有冰,眾人的靴子打滑,四面都有懸崖,打起來不小心就會被推倒崖下,而那些住在附近的越人,草鞋卻是特製的,行走起來很方便,身軀靈活,還帶著特製的抓索。
門帘也卷了起來,可以看見外頭髮亮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好幾具屍體,鮮血白雪,殷殷刺目。
「我說,阿卓王子,雖然你中越強大,是這次聯軍的領頭人,但你也不能太自以為是,這要判斷錯誤,會死很多人的。」
魔筒是南齊對望遠鏡的稱呼,當然這個時代的望遠鏡還比較粗劣,望得也不算遠,只能說將景物稍稍放大,不過這就很神奇了,對作戰用處巨大,一個魔筒在南齊價值萬金。
有一個人永遠沖在最前面,在她之後畏縮一步都是畢生恥辱!
無數條細細的血泉,每條只有髮絲大小,在半空交織濺射,縱橫炸開!
她謹慎不願多事,人家卻似乎不想放過她。
太史闌走著走著,忽然一停。
于定轉頭看雷元。
剎那間空中雪花團舞,現出七八十白衣人影。
太史闌雖然免了被他抓住帶下崖,但她全力衝出,慣性無法收拾,整個人也隨著落向崖下,她拚命伸手一抓,卻抓在了空處——她撞出的力氣太大了,對方瞬間就掉了下去,四周也沒有可供攀附的物體。
他帶的人比太史闌還多,卻並不恃強欺人。太史闌向來是個你踩我我就煽你,你敬我我更敬你三分的人,當即一揮手,道:「已經吃好的,去後頭輪流休息。」
蘇亞操起弓,三箭飛射,直逼他咽喉,這傢伙上躥下跳趕緊躲箭,愣是沒能把話說完。
「我們覺得那個筒真的很像傳說中的攝魂筒,攝魂筒據說可以遠處攝人魂魄,她這樣轉來轉去亂看,可不是要懾我們的魂?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搶先出手!」
一蓬血雨嘩地在半空亮開虹霓,灑落。
漸漸這樣溜走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實在無法抽身的,乾脆冒險以抓索盪下山崖逃生。
這半山腰上的戰場,五越人越來越少。
皇甫公子拿過那張髒兮兮的路證,皺眉看了看,看清了紙上的「二五營」三個字。
護衛們都鬆口氣——看樣子沒惡意。
學生們最近天天打架,一路勝利,揍的就是五越,常勝將軍看見手下敗將,自然不會有什麼恐慌,哪怕對方人多,學生們也沒太緊張,迅速在沈梅花等人指揮下,組成隊形。
顧不得傷勢和那七八具同伴屍體,他退出門外,仰天一聲尖嘯。
已經走到了這裏,誰也不能攔阻他們的腳步,為此不惜遇神殺神!
太史闌聽他話風不對,有心再問,對方卻似乎不願多談,敬了酒便回到自己桌上,幾個人湊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什麼。
「我覺得不是,哎呀她又把那筒子轉過來了!」
太史闌卻另有關注的事情——十年之約,武林盛會,到底在哪裡舉行?聖門到底打算對武帝世家怎麼做?這事還牽涉到容楚,容楚打算怎麼應對?
「看起來很像呀……」
太史闌忽然向後一倒!
連屋內旁觀的太史闌,都忽然感覺到了那種靜止的詭異和壓力。
到了後來兩天,已經碰不見什麼越人,眾人都很得意——打怕了!
「……是的,是這樣,對,要晉國公也磕頭賠罪……別操心人家了,先想想咱們,咱們是武帝世家多年附庸之族,如今十年之約,咱們前去助威,按照以往的規矩,在大會之前,誰家都不能先動手,可四大世家竟然派人在各路堵截殺人,聽說已經死了兩批人,咱們務必小心……」
好像天神忽然點了點手指,令這天地萬物停駐,令時間不再前行。天地在剎那間凝固封存。
她倒下的剎那,漫天雪光里,忽然有金光,閃了一閃。
與此同時,那其餘七八條雪龍也齊齊一震。
半空中雪花開始繼續紛紛揚揚,地上的鮮血被新雪覆蓋,屍首僵硬的躺在地上,銀衣人從空中來。
作為武帝世家此次派出來接應刀門的核心人物,他還身負另一個任務,這個任務很特別,以至於他此刻不能不認真多看太史闌幾眼。
他的解釋是說受傷,話又說回來了,誰能令他受傷?
「多了這麼多!」那隊長瞪大眼。
這種人還沒到,先聲奪人,空降部隊,搶盡風頭的事兒,歷來最招人恨,別說是他,其餘各行省的隊伍都開始有些議論,強隊以此為對手,弱隊憂心忡忡,更多人在討論,一個年年倒數已經被裁撤的地方光武營,怎麼能忽然異軍突起,大放光彩的?於是「太史闌」這個名字又再一次閃亮登場,在眾人口中頻頻流傳。
人群騷動著向後退,這些五越人,在這結冰的山路上來去自如,動作很快,正要炸鍋的時候,忽然那個使錘的人把鎚子一收,蹬蹬蹬向後連退三步,退入人群之中,才猛地大喝,「都站住!站住!別忘記咱們五越,對逃兵的規矩!」
七八條雪龍剎那在半空匯聚,竟然全部撲向太史闌一人,當先一條雪龍里有人格格一笑,森然的鬼爪,已經將要抓到太史闌面門!
「不會是什麼奇怪武器吧?」
紅色光幕亮開一霎,七八條雪龍散盡,七八個白衣人影,掉落!
「不能輸啊……」太史闌神智不太清楚,眼睛虛虛地眯著,人比平時放鬆,唇角一抹疲倦的微笑,「……贏了一路,在最後一戰輸了……士氣盡泄……功虧一簣……何況……我答應帶他們去雲合……不能少……」
「你何必……」蘇亞只反反覆復說這一句。
「殺人!」太史闌揮刀大叫,「他們不懼地上滑冰,你們不行,只有殺人,用敵人的熱血,化掉那些冰!」
太史闌趁機問他,「兄台這天氣還要趕路?」
灌了葯之後太史闌氣色好了些,不過還是迷迷糊糊的,喝葯的時候她忽然抓住蘇亞的手,問:「……贏了嗎……」
刀光一閃!
于定警惕地走上前,那人斜眼瞄著他走近,忽然將雙錘狠狠互擊。
那尾勾一彈,就到了那領頭人的面前!
「太史闌是吧?」幾個領頭的越人說話有點生硬,把太史闌的名字讀得怪怪的,「我們越人沒招惹你,你倒帶著你這點人,一路殺過來,咱們五越都有人死在你手裡,這是深仇!你是五越人共同的敵人,所以我們在這裏等著,殺了你!」
喝聲里,一條纖瘦人影衝過來,越過人群,一頭撞向一個靠崖邊最近的士兵!
黑衣刀門圓圈之外,那七八十聖門白衣人形成的大圈子中,數十聲撞擊的巨響就如一聲,每一聲都帶出大蓬鮮血!
蘇亞詫異地看著她,太史闌眉頭垂著,面無表情,整個人似乎在聆聽,又似乎在沉思。
他們的武功,作風,所有整體表現的風格也是大氣浩然的,武帝世家,當真對得起這個「帝」字,真有幾分帝王般的睥睨和尊貴。倒是聖門有些對不住他們的「聖」字,除了衣服乾淨點。
她向來不好勇鬥狠,景泰藍在這裏,她必然以他安全為上,這聖門武功如此詭異,她擅自多事,給景泰藍帶來危險怎麼辦?
確實有一片片的雪花夾雜著血色,幽浮在半空中,遮蔽了大半個視野。
「多謝公子!」士兵們大喜,急忙相謝。
太史闌放下碗,打量那些人,這些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可能還是同一門派的,衣服雖然不一樣,但都系著紫色的衣帶。
他驕傲,他睥睨,卻在一霎間遭遇一生至慘,只能惶然後退,退得毫不猶豫,比來時還快。
這一戰,後來確實載入了南齊軍史,被稱為「插天峰之戰」。這是南齊對五越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大戰的序幕;是太史闌繼威震西番之後,再次令異族聞風喪膽的一戰;也是太史闌未來名震大陸的『蒼闌軍』,一生赫赫雄威,橫掃南齊的開端之戰。
守城士兵,「……」
太史闌緊繃的身子鬆了松,吐出一口長氣。
人人浴一身金光,覺得自己身在高處,燦然如神,然而偶一轉頭看看同伴,都咧嘴啞然失笑。
可惜武帝世家出手,戲就會唱得很快,眾人還沒看過癮,戰局就結束了。
雖然這個出場次序也就是個次序,但這其實也是最初的排序,這個順序一定,難免要對各家隊伍心理上產生影響。而國公此次擺出的對東堂不再客氣的態度,也讓所有人都很興奮,覺得爭鬥從最初進場就已經開始,這次必然好一場龍爭虎鬥。
還有一個便是那使錘的,因為他需要拖回圓筒只能立在原地,本來還在懊惱搶慢一步,此刻手一軟,鎚子差點砸自己的腳。
趙十三抱著膀子看著他家小祖宗,心裏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哀,或者該為這天下百姓歡喜,可他竟然高興不起來。
再看她身邊護衛的態度,呈現出一種自然的恭敬。
暗處的光影里,有無數雙眼睛,緊張地盯著長長的人群。
南齊皇室一直對武林很有興趣,小子今日見這一幕,大抵日後要動歪腦筋。
「大首領死啦!」
太史闌將那筒在手中轉著。
高山頂上薄雪晶冰,被日光射得光華萬丈,眾人眯著眼睛,看天際爛漫虹霓,剎那間鋪滿碧藍如水晶的天空,看腳下萬頃疆土,一個青灰色的城池在視野中巍然屹立,忽然都覺得心胸開闊,似看見其後浩渺征程,萬千美景。
店家只好偷偷瞟太史闌,店裡桌子不少,但十個桌子都被太史闌的人坐滿了,要挪,也是她挪。
灌木叢的葉片背後,有人在悄悄打手勢對話。
這一震雪花漫天散,隨即,血花!
現在還剩下兩個,最關鍵的是,那個使鎚子的明顯是個首領,而且性格也最沉穩,他還活著,想要讓五越的軍隊一鬨而散就有難度。
眾人腳一停,面面相覷,臉上都浮現一抹慘青。
雪花忽然更加緊密,空中若無若無,響著空靈渺遠的歌聲,似男似女,忽男忽女,音調重複,于這重複的枯燥中,生出一種鬼氣森森的恐懼來。
王隊正瞬間被這「睿智」的士兵又嚇了一跳,想了想還真有可能,猶豫地道:「那你看怎麼辦?攔下?」
黑袍人那一批人,眼底已經露出驚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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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忽遠忽近,近的時候就好像在身側,護衛們都失色,沒想到對方耳目這麼靈便。
所有人注目他們大袖飄飄的背影,卷著風雪離去,銀色高頎的身影,似掠過長空的星,沒入黑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