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仙》第一卷 風起山澤

第102章 桑西客棧

第一卷 風起山澤

第102章 桑西客棧

曹掌柜轉了個身子,縮進了櫃檯,他衝著林一擠出了笑臉,嘆息道:「人活著不易啊!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爹!這夥人大都沒起床呢,到了晌午,要多備些酒肉!」門帘一掀,沉悶的嗓音響起,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大漢子,一瘸一拐走了進來。其鬍子拉碴,面色陰霾,皮袍子胡亂裹在身上,他對曹掌柜說完了話,便帶著神情頹唐的模樣,漫不經心的看著空蕩蕩的酒肆。
曹掌柜話音未落,酒肆門帘掀動,又一個聲音響起:「臭小子,竟撇下老道來吃獨食!掌柜的,多上兩壺酒,再來盆燉羊肉!」
心中不知林一為何問這些,曹掌柜還是隨口說了出來。早兩年,還有老伴和那苦命的媳婦在呢!如今,整個客棧也就眼下老少四人了。
曹掌柜倚在不遠處的櫃檯邊,笑眯眯看著林一愜意的模樣,說道:「林兄弟,我這酒肉如何?」
「打住,你少給老道賣弄虛文,如此好的天氣,正是喝酒吃肉的時候,卻弄這粗俗言語污老道耳根清凈,令人不痛快!」真元子佯怒,指著柱子送上來的酒肉,又倚老賣老說道:「一會你付賬吧!別怪老道不給你悔過的機會啊!」
曹掌柜聞言,眸光一亮。兒子的腳筋是被人用刀砍斷了,可隔著厚厚皮袍,能一眼看出端倪,令人難以置信。
「林兄弟真有法子?呵呵,真是蒼天開眼,救我曹某人來了!您放心,要多少銀子,儘管開口便是,大不了把這客棧盤出去!」曹掌柜只覺得喜從天降,他雙眸放光,面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
「方才門前那跛行的,是掌柜的兒子嗎!」每個人腳下走的路都不同,沒有誰會走得輕鬆。不過,林一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只是曹掌柜面帶愁苦之色,林一忍不住又動了惻隱之心。
林一笑道:「我可不是什麼神醫。斷肢再生的法子我也沒見過呢。方才只是隨意的猜測,猜中了也是巧合而已。只是,腳筋斷裂了再續接上,我倒是有法子可以試試!不過……」
「呵呵,笑話老道呢?臭小子!倒是聞香識途,早早的吃喝上了,絲毫不念及一路上的交情!這世道,人心不古啊!」真元子憤憤不平,長袂一甩,坐在林一對面。
曹掌柜免不了殷勤伺候,連自己住的房子也讓給了幾位貴客。只要客人滿意了,這銀子便是進了腰包了。
「掌柜的,此處賣些什麼好吃的?」門帘晃動一下,林一走了進來,見掌柜的神情悵然,他心中生出幾分好奇來。
「我只是個車夫罷了,當不得公子相稱的,掌柜還請隨意為好!」林一輕聲說道。
方才走進酒肆時,見曹安身軀魁梧,卻腿有殘疾,神情帶著怨憤。他心中好奇,便用神識查看了對方的跛腳。見是腳筋斷裂所致,而《百草匯撰》中便有接續筋脈的法子。只是並不是凡俗間所能使用的。若貿然說出來,怕惹人生疑。
「這如何使得,還是稱呼林公子吧!」曹掌柜殷勤笑著,面前這年輕人沉穩不失隨和,拙樸中透著淡然,令人心生親近。
真元子手捋長須,帶著要找麻煩的架勢,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聞聲,曹掌柜忙定了定心神,才看到兒子已走出了房門,進來的是個年輕人,腰裡掛著個小酒葫蘆,正面帶笑容看著自己。這不正是昨晚來的那伙客人嗎!他忙賠笑說道:「您看看我這老眼昏花的,貴客臨門,竟失了禮數,恕罪!恕罪!您這邊請!」
這曹掌柜嘴上說日子要過下去,可明眼便能瞧出來,他的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昨日一場大雪,讓曹掌柜對這幾日的生意沒了指望。卻不料,竟有人頂風冒雪,從九盤嶺走了出來。這夥人于昨晚住進了自己客棧,眼下一時半會也走不了。這人吃馬嚼的花銷,應能讓自己掙些銀子。
「像是被刀砍傷了腳筋的緣故!」林一端著酒盞,沉吟了下,才輕聲說道。
埋在皺紋的笑容有些僵硬,渾濁的眸光里,有的只是無盡的滄桑與無奈。曹掌柜捻著灰白的山羊鬍子,深深的縮在櫃檯里。
「林兄弟,莫非您是神醫不成?」曹掌柜忙奔出了櫃檯,他來到林一的桌前,躬下了身子,帶著迫切的神情問道。
曹掌柜竭力挺直腰桿,翹起山羊鬍子笑道:「我這山野小店,粗陋不堪,也著實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不過,這酒可是加了本地山上的桑葚兒釀製的,入口甘甜,為本地所獨有的,別處可喝不到呢!這羊肉也是昨晚宰殺,文火燉了一宿,湯厚而不膩,肉爛卻有嚼頭。邊疆二月的天氣寒冷,正是喝桑葚酒,吃羊肉的時候呢!」
林一又喝了口熱湯。一連幾日風餐露宿,雖口腹之慾清淡,三五日里不吃不喝也無妨,不過作為一個人來說,吃喝的享受,是無法割捨的。隨同天龍派眾人東去,也無法安心修鍊,倒不如隨遇而安,爽快的吃喝一頓。
「道長早啊!」林一端坐著不動,卻是翹起了嘴角。
與兒子說話時,曹掌柜的嗓音低沉而蒼老。
曹掌柜心中愕然,沒想到,為了醫治兒子的腿疾,眼前這個年輕人會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來。他見林一突然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心念急轉之下,不敢多言,忙道:「客官稍待,這就上酒來!」
「我兒子那腿,本不是此般模樣,唉!」曹掌柜又禁不住嘆息了一聲。
話剛說完,林一嘴角翹起,大聲對曹掌柜說道:「掌柜的,再給我上壺酒來!」
「我那兒子的腳筋是被刀砍斷了,可天下間,見過有生肌接骨的,聽說過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可斷肢再生和斷了筋脈再續接上的,尚聞所未聞呢!我一家也早對此絕了心思。林兄弟既然能一眼看出我兒的病症所在,不知可有什麼方子好使呢!」
「老道與你說話呢!扭頭作甚?莫非老道說錯了?」真元子敲著桌子,不依不饒的問道。
曹掌柜五十齣頭的年紀,乾瘦的身子裹著厚厚的皮袍子,羊皮帽子下,黑紅的面龐上滿是皺紋,混濁的眸子露出喜色。他正縮在酒肆的櫃檯後面,捻著山羊鬍子,瞅著手中的賬冊。
滾燙的老酒,熱氣蒸騰的羊肉,讓人垂涎欲滴。林一嘗了口羊肉,肥美鮮嫩。喝了口酒,滋味悠長帶著淡淡的甜澀。他滿意的點點頭。
難得獨自來吃喝一番,被一個老者此般奉承,他著實不習慣,便讓曹掌柜快上些酒肉來吃。
「掌柜說的是呢,只可惜此處偏荒,客人稀少了些!」林一邊吃邊與曹掌柜說著話。
「掌柜的喚我林一便可!」林一微笑搖頭。
見是兒子曹安,曹掌柜臉色的喜色沒了蹤影。他合上賬冊,緩聲說道:「讓小蘭多多備些饅頭,讓柱子再燉上兩隻羊!」
林一眼睛一翻,不再言語。這老道仙風道骨模樣,騙吃騙喝起來,也不讓他人。
真元子說完,一把扯過酒壺,自斟自飲,不亦快哉!
說著,曹掌柜那黑紅的面龐上露出了笑容,他引林一來到靠牆背風的一張桌子前,用袖子拂拭下凳子,請客人落座,才呵呵笑道:「此處荒僻,小店也簡陋,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客官見諒一二!」
林一沉思了下,打量了一眼曹掌柜,才輕聲說道:「在我離開桑西堡之前,我會幫你兒子治好腿疾。銀子,我分文不取。除你我之外,不能讓他人知曉此事,連同我的那些同伴在內。不然,我權當今日什麼都沒說過!掌柜的要記住了,若想治你兒子的腿,不在於我,而在於你!」
曹掌柜忙點頭稱是,轉身走向門口,其身軀佝僂,背有些駝。不一會兒,一個壯實的少年,手上端著托盤,為林一上了酒菜。
林一輕呷一口老酒,扭頭打量著酒肆。他默不作聲,只是面上淡淡的笑容依舊。
曹掌柜點頭道:「正是我兒子曹安,方才的夥計叫柱子,外邊那丫頭,是我孫女小蘭!」
「酒味醇厚,還帶有一絲的香甜;羊肉鮮美,綿軟清香。這酒肉皆不差!」林一誇讚道。
林一口氣一頓,看著曹掌柜,笑而不語。
曹安默默點頭,緩緩轉身離去。望著一瘸一拐的身影,曹掌柜混濁的眸光中露出黯然,心中不由得一聲喟嘆。兒子早年也是孔武有力的好漢子,任俠仗義,又娶了個好媳婦,街坊鄰里的,誰不說他曹興曹掌柜有福氣呢!可一場變故,讓那個生龍活虎的兒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唉!老天不開眼吶!
林一回首面向真元子,放下酒盞,無奈的說道:「小子睡通鋪,道長卧上房,高低本不同,上下須有別……」
桑西堡子地處安州最西端,所處偏僻,加上九盤嶺和望西路是出了名的難行,往日里途經此處的商旅不多,客棧的生意自然也清淡。不過祖上留下的這點基業,也不能白白丟了,好在街坊鄰里隔三差五來捧捧場,山裡的樵夫獵戶也偶爾來歇歇腳,讓曹掌柜的客棧尚能勉力維持。
曹掌柜嘆了一聲,背又駝了下去,聲音有些凄涼:「原先也不是這般冷清的,只是……唉!不提也罷!」
有病亂投醫,人之常情。況且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呢!曹掌柜也覺得自己荒唐,可總要盡人事,盡一個老父的所能,以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