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鍍金白陽
第三百二十章 變卦
曾毅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臉，道：「勞倫女士可能想多了，我本人、以及南雲慈善基金，都沒有為你特意去做任何事情。我救你，只是出於我做醫生的本職要求和人道主義的考慮，你也看到了，很多人都不希望我救你，我也可以不救你的，但這是我的職業，我是有職業道德的。勞倫女士是一名律師，我也希望你在任何時候，都能夠尊重自己的職業，不要帶有某種偏見，如此也不枉我救你這一次了。」
陳龍伸出手，笑道：「李主任客氣了，我一個抓犯人的警察，哪有什麼大名，哈哈。」
孫文傑像是沒看到孫翊似的，進來之後把好整以暇地把外套遞給家裡的保姆，就背著手，邁步朝二樓走去。
「咔」一聲，門開了，孫文傑大步走了進來。
陳龍呵呵一笑，也不客氣，站起來把警帽戴好，就跟著曾毅走了出去。
「吳秘，老爺子現在是……」孫翊負手問到。
門口傳來汽車的聲音，孫翊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然後乖乖站在那裡。
「孫少放心，我心裡有數。」吳秘書抬起手腕，在孫翊胳膊上拍了兩下，用這種獨特的身體語言，示意孫翊放心，自己一定會儘力而為的，然後就邁步上樓去了。
「如果按照醫療標準，以目前的情況，就可以進行手術，去除一部分壞死組織了，但我建議最好還是再鞏固鞏固。」曾毅說到，「畢竟機能剛剛恢復，術后的恢復還存在一些未知可能。」
孫翊嘆了口氣，在門口又站了一小會，覺得沒意思，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去了。
「還是你了解我，我這一天三包的量，局裡配發的那點貨，根本就不夠用。」陳龍笑呵呵接過來，道：「那我就跟不跟你客氣了。以後再有這樣的好任務，你可千萬要想著我這個困難戶啊。」說著，陳龍拉開手包，喜滋滋地把煙都塞了進去。
旁邊的戴維也是有些變色，忙出來打著圓場，道：「曾先生，我送送你。」
自從曾毅治好喬文德的傷食病之後，秦一舟時不時就會跟曾毅聯繫聯繫，溝通一下喬老的身體狀況。
「陳大哥言重了，就這我已經很感激了，換了別人，哪有陳大哥的這份魄力，敢在平川建設抓人？」曾毅把水往陳龍面前一放，笑著道：「喝水，喝水。」
「曾大夫，謝謝你。」勞倫的臉上掛滿笑意，雙腿的好轉，讓她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最欣喜的莫過於保住雙腿有望，她請教道：「我這個腿，現在是什麼情況，你看還需不需要更換
下班的時候，陳龍跑過來，進了曾毅的辦公室把警帽一摘，道：「曾毅，我負荊請罪來了。你交代的事，我沒給辦好，人被放走了。」
這時候你多問上一句，領導要是沒有請客的打算，自然就會說「你這個人就是太客氣，那下次吧」，這頁就算翻過去了；而領導要是真心請客的話，自然就還會有下文的。
曾毅也不多說，負手就出了病房，戴維緊跟其後。
吳秘書應了一聲，然後沖孫翊笑笑，就要捧著東西上樓。
孫翊站在那裡，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是該跟上去向老爺子解釋幾句，還是站在原地等老爺子消氣。
「你這不是拿話臊我的嘛。」陳龍大眼一瞪，「事情沒辦好，我都覺得沒臉再見你了。」
這就是曾毅諷刺勞倫的原因所在了。
小戴維看了一眼勞倫，見勞倫不反對，便道：「那就按曾大夫的意見辦，回頭我去找邵院長商量。」
吳秘書是個很謹慎的人，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並不想跟這些衙內攪得太深，但他是為孫文傑服務的，現在老闆的兒子孫翊發出邀請，他不好拒絕，只得說道：「沒有孫省長的提攜看重，就沒有我小吳的今天，能夠跟在孫省長的身邊做點事，是小吳我的造化，一點都不辛苦。孫少可太客氣了，要不這頓我請吧。」
按照這個邏輯，也就是說你可以當小偷，那麼我就可以偷你的東西，而且還受法律的支持和保護，如此荒唐離奇的官司，竟然也讓勞倫給打贏了。
孫翊的眉頭就鎖了起來，他這個文藝社會青年，對眼下南江政局的微妙之處，了解得不是很深，早上被孫文傑莫名其妙罵了句「蠢貨」之後，直到現在都沒想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沒有把人撈出來嘛，至於罵這麼重嗎？現在人也放出來了，還拉這張黑臉幹什麼？
路上李偉才注意觀察了一下曾毅的表情，發現曾毅的臉色極其自然，一路談笑風生，就跟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他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
秦一舟在電話里笑著，「你可真是心有靈犀，我找你正要說這件事呢，事情有些變動，可能要推遲了。」
勞倫笑了笑，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也基本熟悉曾毅的性格了，雖然曾毅人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在醫術醫德上，絕對沒有任何可挑的，就是比起美國最好的大夫，也是絲毫不差。他對自己冷冰冰，可能還是對之前自己隱瞞病情，以勢壓人的事情有些無法釋懷吧。
「不管怎麼說，這
「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陳龍擺了擺手，不過心裏頓時舒服很多，曾毅上來最關心不是人放沒放，而是自己挨沒挨批評，這讓自己覺得這趟力不白出。
勞倫點頭，她以前是不相信中草藥的，在她的認知內，中醫和巫術是畫了等號的，但這次親身體驗之後，她切身感覺到發現了中藥的神奇，可能除了巫術之外，也就只有中醫才有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了吧。
樓梯間就傳來孫文傑的聲音，「小吳，你上來一趟。」
陳龍就嘿嘿笑了一聲，說的也是，整個南江省敢做這事的，也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皺眉道：「我說，我又不是屬水耗子的，光喝水可是不行啊。」
勞倫此時道：「曾大夫，聽說因為給我治病的事，前段時間還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真是對不起。」
助手就驚愕得看著勞倫，不是他，難道還是我嗎，這怎麼可能？
「陳大哥坐。」曾毅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關切道：「為了我的事，這次怕是沒少挨領導批評吧。」
勞倫閉眼躺在床上，心裏很難平復，曾毅跟自己以前所接觸過的那些中國官員都不同，他有擔當，該救你的時候，就絕不含糊，絕不推卸；但更有一身的傲氣，他要是在心裏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你，不管你是什麼地位，是哪個國籍。
勞倫抬起手，打斷了助手的話，道：「沒有素質的，不是他。」
如果你不辨好壞，直接莽莽撞撞一口應下了，那領導原本不打算請客的，也只好請了。請客倒是花不了幾個錢，但你要是在領導眼裡留下這個「沒有眼色、不識好歹」的印象，以後可就前途無亮了。
看孫翊沒回應，吳秘書就道：「孫少，要是沒什麼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兩人一出門，就碰到了李偉才，李偉才也是要下班了，最後過來到曾毅這邊請示一下，看看還有什麼事情沒安排好。
孫翊拽住吳秘書，道：「吳秘，都這個點了，一起去吃個飯吧。」
「他是個坦率而真誠的人，是我最敬重的人。」勞倫低聲說到，曾毅因為什麼說這段話，她心裏很清楚，勞倫在美國的政界，是以對中國
把煙放好，陳龍才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嚴肅道：「今天市局的廖局長，親自到分局來了，說了我兩句，我是照章出警，也不怕人挑出什麼毛病，倒是曾毅你要多留心了，這次的事情鬧得確實有點大。」
勞倫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笑得極其不自然。
曾毅就介紹道：「我給李主任介紹一下，這位是天府分局的陳局長，我的一位老大哥。」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樓梯間穿來腳步聲，孫翊又急忙站起來，一抬頭，才發現下來的是吳秘書。
心裏再想去，這時候也必須得客氣一下，這是個禮數的問題，也是為了防止領會錯了領導的意思。現在是下班的點，上下級在樓道里碰見了，領導招呼下屬一聲，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了，可能領導並沒有打算真的請你吃飯，而只是隨口客氣一下，想展現一下自己平易近人和關懷下屬的品質。
吳秘書快步走到孫翊身邊，輕輕搖了兩下頭，道：「心情很不好，我看孫少還是等一會再上去吧。」
曾毅很是意外，心道喬文德這不會又變卦了吧。上次因為袁文傑強拆的事，喬文德把定好的行程取消，搞得南江省狼狽不堪，這次南江省把紀念館開館的日子都定下來了，還做了報道宣傳，要是歷史重演的話，那這人可就丟大了，是一個坑裡摔倒兩次啊。
曾毅摘下膠皮手套，道：「當初定的治療方針，是先治標再治本，治標就是改善雙腿循環功能，促使機能恢復；治本就是調補氣血陰陽，徹底去掉病根。從目前的情況看，第一階段的治療效果很好，雙腿的循環功能已經基本恢復。既然效果不錯，藥方暫時就不用改，繼續服用一段時間，鞏固一下療效。」
「曾大夫，那你看什麼時候開始第二階段的治療？」小戴維一旁問到，勞倫情況好轉，讓他也鬆了口氣。
話是這麼說，陳龍心裏其實挺美的，曾毅的關係網有多強大，他是知道的，現在曾毅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就算因為這次的事情受點處分，那東山再起的日子也不會很遠。
上司邀請，李偉才自然是歡欣之至，別說沒有安排，就是有安排，那也得推掉了，不過，他還是客氣地道：「這不合適吧，會不會太攪曾主任你了。」
「太不像話了，你看他說的這都是什麼。」勞倫的助手就氣憤說著，「沒有素質，無禮……」
「這不好吧？」吳秘書的眼睛，就瞥向了二樓的樓梯間。
「疾風知勁草，
曾毅一擺手，「這事已經解決了，你安心養病吧。」
「你看你，吃個飯，能有什麼打攪的，人多了熱鬧，就這麼定了。」曾毅痛快說到。
更換了藥方之後，勞倫的病明顯好轉，腿上的浮腫已經消失，也感覺不到以前的那種疼痛了。
「老爺子現在心情不好，我還是不去給他添堵了。」孫翊乾笑了一下，領著吳秘書朝外走去，道：「正好，我這裡有些事情，還要向吳秘你請教呢。」
曾毅點了點頭，也不想多耽擱，準備告辭離開。
「都解決了。」曾毅一擺手，「你不用送了，快上去吧。有什麼事，就及時通知我。」
曾毅點點頭，他讓陳龍抓人的時候，就料到多半會是這個結果，不過他也不在意，以南江省目前這個牽一髮而動全局的局面，孫文傑根本就沒有工夫收拾自己。
警察從平川建設抓人的事，今天機關里傳得沸沸揚揚，都說省里要變天了。那天曾毅打電話的時候，李偉才就在當場，他知道這事多半是曾毅搞出來的，哪能不擔心啊。一個小小管委會的副主任，去找省長公子的麻煩，這不是自己找死的嗎？
「也沒什麼事。」孫翊笑著，「平時你在老爺子身邊鞍前馬後的，著實辛苦了，早該跟你吃個飯了。正好均勝公司的常少也在榮城，我把他叫上，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三人就前後跟著朝樓下走，上車之後，直奔吃飯的地方。
孫翊拽住吳秘書，道：「吳秘書，那個……你替我安撫一下老爺子。」
曾毅就道：「李主任這是要下班吧。正好，要是晚飯還沒安排的話，就一起吧，今天我做東。」
在勞倫的手裡，打過很多有關中美兩國之間貿易糾紛的官司，無一例外，中方全部敗訴，最離譜的一次，是美國的公司欠了中國幾家公司的貨款，遲遲不給交付，這就是無賴行為。但到了勞倫手中，硬是把這個官司，打成了美國公司賴賬有理，原因是中國公司有不誠信的歷史。
吳秘書就連連擺手，道：「請教可不敢當。孫少你要是有什麼事，就直接吩咐一聲，小吳肯定是赴湯蹈火，也要給你辦好的。」
回白陽的路上，曾毅接到一個電話，是秦一舟打來的。
以前勞倫從不認為自己做的那些有任何的錯，但今天面對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曾毅，她才開始反思，覺得自己過去所堅
孫翊此時待在常委二號樓里，有些坐立不寧，心中更是忐忑難安，從早上接到自己老子的電話起，他就趕到家裡等著挨訓，這一等，就從早上等到了晚上。
細節無小事，這是李偉才做過多年辦公室主任之後總結出的至理。
「曾主任，你這有客人？」李偉才笑著問到，然後看了看一身警服的陳龍，心裏揣摩著陳龍的來歷。
「爸。」孫翊趕緊叫了一聲，腳下拘謹地挪了幾分，臉上擠出幾分笑。
「我心裡有數。」曾毅看了看時間，道：「也到下班的點了，走吧，晚飯我請。」
不過現在看曾毅這份舉重若輕的表現，李偉才覺得自己的擔心真是多餘了，省長公子確實厲害，但小曾主任也不弱啊。那個常俊龍，不是京城的大衙內嗎，不也照樣要向小曾主任賠禮道歉嘛。
「那曾先生你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小戴維笑呵呵幫曾毅合上車門，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目視曾毅離開。
孫翊也沒別的事，他就是想問問，今天老爺子為什麼會如此雷霆震怒，另外，他也想看吳秘書能不能幫自己想個招，自己和常俊龍折騰這許久了，卻始終拿曾毅沒有辦法，反倒是面子越丟越大了。
「誰請不都一樣嘛。」孫翊哈哈一笑，讓吳秘書上了自己的車子，然後離開省委大院。
「曾先生，基金會的事，真的不需要幫忙嗎？」戴維送到樓下，又問了一遍，「勞倫女士絕對是出於真心的。」
「李偉才，在管委會給曾主任做個副手。」李偉才就急忙伸出手，熱情道：「早就聽說陳局長的大名了，今日得見，真是榮幸之至啊。」小曾主任都說「老大哥」三字了，這關係肯定淺不了，李偉才得重視。
李偉才就確定曾毅這是在真邀請，而不是隨口一說，當下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曾毅哈哈大笑，走過去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兩條煙，道：「這是管委會配發給我的，我又不抽煙，你看看，抽屜都快塞滿了。你的量大，就幫我分擔分擔，把這些存貨都消滅了吧。」
秘書此時捧著孫文傑的茶杯和公事包走了進來，看到孫翊，便笑道：「孫少在家呢。」
一個省會城市公安分局的局長，每天經手的案子多如牛毛，又怎麼可能會缺這條煙呢，陳龍這是想把跟曾毅的關係再拉近一些。
曾毅去省人院做了第二次複診，等檢查完情況之後，道：「恢復得不錯。」
「秦主任，你好。」曾毅笑著接起電話，道：「是喬老來南江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