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鍍金白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叫停
龍山機場被責令停建的事情，這幾天傳遍了南江省，省內不少報紙也做了報道，不了解內情的人，可能就以為這隻是環保部的一次照章行使權力罷了，但李偉才心裏很清楚，這是對小曾主任挑釁省長公子的回應。
「這件事，電話里說不清楚。」顧憲坤說了一聲，就坐在了沙發上，臉上神色並不輕鬆。
「這件事，我已經通知南江省委辦公廳了，現在就是打個電話告訴你一聲，免得耽誤了你的正常工作安排。」秦一舟說到，他之前已經跟曾毅溝通過了，喬老南江之行時的保健工作，就由曾毅擔任，現在計劃有了變動，自然要告訴曾毅一聲。
曾毅上次視察的時候，這裏還沒有一條好路，如今筆直寬闊的柏油路，已經從高新園區直通星星湖的入口，開車的話，只需要幾分鐘就能到達。
曾毅點頭，晏治道他是了解的，一個真正的學者官員，此人看問題的眼光非常長遠，所以很重視環保問題，從顧憲坤的話中，也知道晏治道當初就對機場建設所衍生的環保問題，做了很嚴格的要求。
「下周，星星湖的項目要舉行一次土地交易招標競價會，地點就設在星星湖工地的臨時會場里，胡市長屆時會親自參加。」李偉才看著曾毅，「胡市長專門交代過我，希望曾主任到時候也能去參加。」
曾毅道：「你說。」
「好的，好的。」曾毅笑著，「請秦主任代我向喬老轉達問候之意。」
顧憲坤跟李偉才一握手，道：「李主任這是要出門？」
「得知這件事的第一時間，我就跟省環保廳進行了溝通，很棘手啊。」晏治道把這個情況講了一下，以示自己也是想了辦法，盡了力的。
入口處依然是那塊巨大的規劃圖展板，只是旁邊豎起了一溜路標指引牌，裏面的道路已經做了稍微的規劃，搭起了臨時的通行橋，不再讓人寸步難行了。
「你還有心思笑，快想辦法吧。」顧憲坤說到。
星星湖工地的外面，今天彩旗招展，雖然沒有人山人海，但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好車，像是在舉辦一個盛大的車展。
「剛剛知道，顧總現在就在我這裏坐著呢，逼著我想辦法。」曾毅說到。
這就有點意思了，曾毅眉頭舒展開，琢磨著這個變化里的意味。
顧憲坤拉開公文包，從裏面拿出一份文件，道：「這是龍山機場那邊剛給我傳真過來的，你看看吧。」
「在呢，我剛從曾主任辦公室出來。」
等收起電話，曾毅氣定神閑地把電話本放進抽屜，然後拿起桌上的文件，平靜地看了起來，似乎今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胡開文仔細觀察了一下，沒有從曾毅臉上看出任何的不悅，這才有些放心，龍山機場的事，他也聽說了，剛才說那番話，聽起來像是在解釋自己來遲的原因，但其實就是在警告曾毅，你和省長公子有矛盾，但今天絕不能給我出什麼幺蛾子，壞了市裡的大事。
曾毅點點頭，道：「我這不正在想辦法嘛。」
曾毅笑道：「秦主任太客氣了，這件事你讓人通知我一聲就是了，怎麼還勞駕你親自打這個電話呢。」
曾毅哈哈笑了起來，顧憲坤是出了名的溫文爾雅，今天都罵了粗口，這可是不多見啊，不過說這氣話沒用，換了是以前，都不用等任何人，我早就揍他了。自從進入體制之後，曾毅可是很久都沒有再跟人拔拳相向了。
李偉才心裏很納悶，到了這個時候，小曾主任怎麼還可以如此鎮定自若呢，不知道是另有辦法，還是已經拱手認輸了。
曾毅心裏也正是這個想法，機場的項目，自己沒讓孫翊插上半點手，這小子丟了大人，又沒撈到錢，自然是會懷恨在心的，這個曾毅早有預料。
掛了電話，曾毅搖了搖頭，心道還好不是什麼壞事，不然南江省可真的沒辦法收場了，偌大的紀念館擺在那裡，豈不成了所有人的笑話？
顧憲坤就道：「機場總投資才十多個億，當初就是因為考慮到地處山區，怕通不過環評，所以用於環保的投資預算高達兩億，這對一個機場來說，已經是遠遠超過標準規定了，就是建一座化工廠，也沒有這麼高比例的環保投入。」
曾毅就知道顧憲坤這是有急事，當下道：「李主任，那你先去忙吧。」
顧憲坤此時就道：「我看就是那個孫翊在使壞，除了他，也沒有別人了。」
想了想，曾毅道：「晏市長，環保部的意見非常重要，要不這個項目就先暫時停一下，按照規定，重新請他們做一下環境評估。我在省里這邊，想想辦法。」
只是曾毅感到有點納悶，孫翊這小子的水平，似乎突然之間就長進了啊，這跟以前的手段完全不同，並沒有直接衝著自己來，而是繞了一個大圈，把狀
「喬老有別的安排？」曾毅問到，他聽秦一舟電話里語氣輕鬆，不像是什麼壞事。
「很好，」曾毅笑著，「李主任勞苦功勞，自從你抓財政工作后，形勢就一天比一天好。」
沉思片刻之後，曾毅打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面掏出個電話本，翻了兩頁，就按照一個號碼撥了出去，道：「是張處長嗎？我是曾毅啊。」
「是晏市長啊。」曾毅想著顧憲坤都來了，晏治道也該來了，沒想到還真是快，他道：「老領導是要講機場的事吧？」
「是。」曾毅點著頭，「機場落戶龍山，對龍山有著非常積極的作用。」
李偉才偷偷瞥了一眼站在前面不遠的曾毅，發現曾毅跟平時沒有任何的區別，背手站在那裡，一幅風輕雲淡的樣子，悠閑地等待著胡開文的到來。
顧憲坤就皺眉，自己都恨不得要揍孫翊這王八蛋了，哪有心思來給他捧場，也不知道曾毅是咋想的。但他也知道曾毅從來都不會說這種廢話，便道：「行，到時候看安排吧，有空我就過來了。」
「我們這也是剛剛到。」曾毅笑了笑。
晏治道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有顧憲坤親自過去催促曾毅，他就不好再說什麼了，顯得多餘。
這是比較聰明的一種手段了，借規則來收拾你，而且還讓你挑不出任何理來，你能說是人家孫翊在對你使壞嗎？明明就是環保部按照規定在執行公務，環保部又不是哪個人開的。
但這次不一樣了，龍山市絕對不能未批先建、頂風作案，否則就是授人以柄，等著收拾你的，不是環保部，而是省里，這才是重點。誰知道這件事的背後，有沒有省長孫文傑的支持呢？
當初你沒讓人家參与到工程招標中去，現在可倒好，人家直接停了你的項目。
曾毅就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對顧憲坤笑道：「有事你電話里說一聲就是了，怎麼還親自過來一趟呢，快請坐吧。」
送走顧憲坤，曾毅回到樓上，坐在辦公椅里沉思，從陳龍抓人的那刻起，曾毅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除非和孫翊之間分出個勝負，否則今後南江省就是有你沒他。
曾毅就放下手，露出淡淡的笑容，跟著李偉才一起迎了過去。
李偉纔此時就陪著曾毅站在入口處，等著胡開文的到來，不時和前來參加招拍會的企業家打著招呼。
曾毅笑著掛了電話
曾毅明白這兩人今天為什麼都來找自己，龍山機場的招標結果，自己多少進行了干預，現在出了事，他們當然得找事主。
曾毅也不多留，送顧憲坤到了樓下，道：「對了，下周星星湖項目要舉行土地交易招拍會，到時候有空的話，就過來看看。」
曾毅抬頭看到是李偉才，就笑著問道：「李主任，落事了？」
一下樓，迎面一輛沃爾沃駛進管委會大院，李偉才就站住了腳，他認識這輛車子，是名仕集團顧憲坤的座駕。
下面一枚鮮紅的大印，屬於環保部。
曾毅拿起來一下，上面大大的標題：《責令改正違法行為決定書》。
裏面寫道：「經我部環境保護督查中心調查發現，你市新建南雲機場項目存在著環保投資不達標、環保措施不到位，部分建設項目發生變動，但未重新報批環境影響評價文件的情況。茲責令該項目即日停止施工，在重新獲得環境影響評價文件之前，不得擅自恢復建設。」
「這是什麼情況？」曾毅詫異問到，「機場的環保投資、環保措施，不是已經獲得審批通過了嗎？」
「去市裡辦點事。」李偉才笑著，「顧總忙著發財，可是有段日子沒來咱們高新園區了。」
「出什麼事了？」曾毅問到。
晏治道就道：「看來我和顧總的想法是一致的，這件事還得你幫忙吶。機場對龍山市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講了，其中的艱辛，你也是知道的。現在千辛萬苦地把這個項目，給龍山市的父老鄉親爭取到了，我們可不想放棄啊。」
「孫翊這個王八蛋。」顧憲坤罵了一句，「換了以前，我就直接揍他了。」
他站起身來，道：「我先走了，還得趕到龍山那邊去，把工地上的事情安排一下。」
曾毅笑道：「沒有市領導的關心和支持，星星湖項目也不可能進展得如此順利神速。」
「秦主任說的是。」曾毅點頭，一般的老領導也就罷了，想出門沒有人攔住，但卸任之前位高權重的老領導，因為影響大，出趟門就不容易了，怎麼走、帶誰走、如何接待、怎麼安排、什麼行程，都得一項項落實到細節，核實無誤之後，才能啟程動身。
曾毅點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既然曾毅說了想辦法，停幾天就停幾天吧，只要項目不黃就行。
曾毅的眉頭就鎖了起來，這麼說，是
「好，李主任忙。」曾毅笑著站起來身子，目送李偉才離開。
「小曾，是我，晏治道啊。」晏治道在電話里報出家門。
「說來真巧，我正要下樓，就碰到顧總了。」李偉才趕緊讓開門口，道：「顧總，快請進。」
胡開文下車之後看到曾毅，很是高興，道：「曾毅同志，讓你們久等了。」
李偉才到了曾毅辦公室門口，敲了兩下門，聽到裏面「請進」，便推門進去。
李偉才擺著手，道：「這都是曾主任的功勞，沒有你引來的大項目、大資金，我就是再忙活，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胡開文哈哈一笑，道：「走吧，咱們進去說話，可不能讓這些財神爺們久等了啊。」
環保部不是大部，就算下了責令書，地方上也未必會執行，看看各個地方上的情況你就知道了，為了追求經濟效益，一些根本就無法通過審批的污染項目，最後也通過了環保部的環境評估。說到底，如果不徹底打破以GDP為綱的政策，環保部就永遠都只會是一個擺設，一塊遮羞布。
「是集體的功勞。」曾毅說了一句。
顧憲坤看曾毅神色奇怪，又道：「我來找你，就是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我那邊地基也打了，硬化也搞了，幾千萬的真金白銀砸進了去。再說了，整個工地上幾百台設備，上千個工人，耽擱一天那都是錢，照這樣拖下去，別說是十來個億，就是有一百個億，機場也建不起來。」
沃爾沃停穩之後，顧憲坤推門下來，李偉纔此時快走兩步，伸出手笑道：「這不是顧總嘛。我一出門就聽見喜鵲叫，心裏想著今天肯定有貴客登門，原來這貴客就是顧總，歡迎，歡迎。」
「眼下也只能先這樣了，我會跟建築商那邊溝通的，拿出個妥善的方案。」晏治道說著，決定書是環保部下的，曾毅卻說要在省里這邊想辦法，這就說明曾毅已經明白妖風是從哪裡颳起的。
李偉才也就不再耽擱曾毅的時間，起身道：「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去忙了。」
晏治道苦笑，「這事你已經知道了？」
「……好，好，那就我清楚了，謝謝張處長。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處理公務了，等去京城的時候，我一定請張處長好好喝一場。」
掛了電話，顧憲坤也不好再坐了，催都催過了，難道還真的坐在這
此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曾毅告了個罪，過去接起電話，道：「我是曾毅。」
遠遠看在了胡開文的那輛車子，李偉才快步到了曾毅面前，道：「胡市長到了。」
「有勞李主任了。」顧憲坤跟著後面，「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可別耽擱了李主任的公務。」
回到管委會，李偉才過來彙報園區的財政工作，洋洋洒洒說了一大堆，總之就一個主題：形勢一片大好，去年引進的一些項目，已經開始正式投產了，高新園區即將由以前的乞討戶，一舉成為市裡的暴發戶了。
李偉才笑著把彙報材料放在曾毅的辦公桌上，又道：「曾主任，還有一件事。」
顧憲坤沒什麼好氣，道：「我已經問過了，相對於原先的建設方案，現在只是多蓋了一座職工食堂，兩層樓高，佔地不過兩百個平方，這還沒有當地一個農家小院子大呢，怎麼可能對環境產生不可預估的影響？」
「顧總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現在你過來了，我把你撇在樓下自己離開，那我李偉才算是什麼人啊。」李偉才呵呵笑著，「就是事情再急，那也要把顧總接待好。」
「喬老倒是沒有別的安排，只是有那麼幾位以前也在南江工作過的老領導，得知喬老要去南江，也想回來走走看看。」秦一舟呵呵笑了一聲，道：「你也知道，老領導出門，可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有一個事情，我不是很清楚，要向張處長請教一下，就是上次你來南江……」
「應該的嘛。」秦一舟說完正事，寒暄兩句，便道：「那就先這樣，再有什麼情況的話，我及時聯繫你。」
「這個項目改動，又是怎麼回事？」曾毅指著文件上的說明。
李偉才又不是不識趣的人，雖然心裏很好奇顧憲坤來找曾毅說什麼事，但還是過去給顧憲坤倒了一杯水放下，然後道：「顧總喝水。」說著，就朝門外走去，順手合上門。
胡開文今天是意氣風發，雙手往肚皮上一捧，道：「今天的這個招拍會，市裡領導非常關心，臨出門前，還特意把我叫了過去，做了重要的指示和安排。」
李偉纔此時請示道：「胡市長，曾主任，裏面的會場都已經安排好了，是不是現在就進去？」
顧憲坤神色有些焦急，也顧不上跟李偉才客氣寒暄，直接問道：「曾主任在嗎？我找他有事。」
李偉才出門之後，到辦公室收拾一下東西，就邁步下了樓，準備再到市裡去彙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