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孤獨的城池
第200章 孤城之外
辛幼陶出手豪闊，租下一家小客棧的整座院子，聲稱他們在這裏暫住，等貨物一到就前往東介國，私下裡他對慕行秋說：「我隨時都可以表明王子的身份，這裏的官兒會好好接待咱們這些人的。」
蘭奇章看著楊清音，以為她會是年輕道士們的首領，很久以來也的確是這樣，但不僅是她，連其他道士的目光也都看向慕行秋。
「咱們要易服進城，不能讓人知道咱們是龐山道士。」
「我想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是向其他道統求救？還是去亂荊山尋找宗師？」他想的是未來，雖然此時此刻老祖峰之戰很可能還沒有完全結束，妖火之山也在繼續向前滾動。
「誰也不能保證昨晚遭到進攻的只有龐山，咱們得做兩手準備。」慕行秋做出解釋，雖然這是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測，卻並非全無可能，「傳音香爐最遠距離是多少？」
楊清音和芳芳境界高一些，飛得也快，但兩人都希望留下來保護祖師塔，五名吸氣六七重的弟子站出來，自願前去送信。
左流英的目的地本不是這裏，他知道自己施法向東南越過一千七百六十里，更具體的方位就不清楚了，蘭奇章和曾拂因此都無法做出回答。
辛幼陶回來了，雇來三輛馬車，一輛給左流英和曾拂，兩輛給另外七名女弟子，男道士步行，前往斷流城。
蘭奇章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感受左流英的心事，然後他說：「首座和祖師塔都不能再前進了，必須停下來恢復，我是他的助手，你們的職責就是保護我們不被妖族發現。」
辛幼陶和另一
三名車夫對這群奇怪的客人非常注意，不停地打量，慕行秋髮現自己學過幾十條念心咒語這時能用上了，他默念其中一條，悄悄對三人施法，他們的關注焦點很快轉為剛才的地震，向客人們問東問西。
「我需要知道咱們的具體位置，好計算前往萬第山和亂荊山的時間。」
地面的顫動停止了，眾人再度陷入沉默。
沈昊沒話可說了。
這顫動是從龐山方向傳來的，楊清音終於忍不住，說出憋在心裏已久的問題：「老祖峰的人……都死了嗎？」
大家終於明白左流英昨晚並非避而不戰，他在專心保護鎮山之寶，沒有他，祖師塔受損可能會更嚴重。
兩名吸氣七重的弟子前往萬第山，三到五天就能趕到，另外三名六重弟子則奔向亂荊山，至少半個月才能到，五人知道自己責任重大，尤其是前往萬第山的兩人，承載著最大的希望，立刻告辭出發。
「死了。」曾拂冷冷回道，眼裡卻有淚流出，聲音屬於左流英，淚水屬於她自己。
慕行秋繼續道：「一隊人要前往萬第山求援，那裡是距離龐山最近的道統，第二隊人要直接前往亂荊山尋找宗師。」
為保密起見，慕行秋覺得暫時還不需要王子的名頭。
慕行秋大致算了一下，「我需要飛得快的自願者。」
「老祖峰已經不存在了。」曾拂替左流英說話，盡量緩和語氣，減少這句話的冷酷無情。
他的第一個想法就遭到質疑，沈昊插口道：「就這
「不超過三百里。」芳芳回答。
「放心吧，其他道統是不會來搶祖師塔的。」楊清音一點也不擔心這件事，左流英顯然也一樣。
「沒有了，首座帶不出太多法器。」蘭奇章馬上答道。
道統之間的複雜關係是普通弟子理解不了的，沈昊微微皺眉，沒有再問，過了一會說：「那就不應該讓送信人知道祖師塔受損。」
「首座能進城嗎？」慕行秋問。
他們都沒來得及看老祖峰最後一眼。
辛幼陶呆住了，「西南？那不是西介城的方向嗎？妖族到底要攻到哪？」
「還有別的法術能保持聯繫嗎？」
慕行秋分排完任務，氣氛又變得凝固，很長時間無人開口說話。地面突然顫動，遠處的農夫們扔下工具，驚慌失措地向村裡逃去。
左流英看上去比幾位吸氣弟子還要年輕，神情卻是高等道士才有的沉靜與威嚴，他站立不動，仍然展著雙臂，袍袖高高鼓起。
朝陽升起，南邊的田地里已有農夫出現，他們疑惑地向這群奇怪的人張望了一會，繼續埋頭收割成熟的莊稼。
打破寂靜的是沈昊，他有一件事沒想明白，「咱們怎麼不直接去萬第山？首座要是一開始就向東行進的話，咱們離萬第山已經不遠了。」
沈昊的眉頭皺得更緊，道統之間的關係在他眼裡更加複雜，甚至難以理解。
「咱們的職責是盡量不讓妖族發現祖師塔的下落，所以人多人少不重要，關鍵是不要引起妖族的注意。」
曾拂點點頭，「可以步行進城。」
疑惑還有許多，但眼下
腳下的野草半枯半榮，麒麟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天邊晨曦微露，四周一片安靜，沒有雷鳴、爆裂、法術、吶喊這些聲音，剛剛脫離老祖峰戰場的龐山弟子們一時間恍如隔世，仍然警惕地到處觀察，總覺得說不定某處灌木叢里馬上就會蹦出成群的妖魔來。
北方沒有群山，西邊倒是有一片丘陵，低矮得像是幾座土堆，南面一馬平川，農田與樹林犬牙交錯，進行著不動聲色的劇烈戰鬥，一條通衢大路粗暴地從中間穿過，直通東邊的城池。
蘭奇章扭頭看了一眼左流英，再看向慕行秋時已經接受了他的地位，「最少九天，最多兩個月。」
慕行秋想了一會，事實上他也沒有經驗，他曾經帶頭打架，曾經不顧反對攬下許多麻煩事，但那些經驗都用不上，他得當一名冷靜的首領。
「你和首座需要多長時間？」他問。
蘭奇章搖搖頭，「龐山瞬息台的法力是由祖師塔提供的，昨天妖族的偷襲很突然，妖王很快就毀掉了瞬息台，同時也令祖師塔受損，時刻需要龐大的法力維持。」
「不知道，妖族學會了許多新妖術。」
楊清音和芳芳自告奮勇去查看龐山的情況，兩人出城在無人之處御劍飛升，一去就是數百里，直到傍晚才回來。
「妖火之山正向西南前進。」楊清音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含義，龐山被攻破了，老祖峰已成溝壑。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這是哪？」楊清音第一個開口，左手握著一面銅鏡，右手捏著法訣，隨時準備施法，「老祖峰……到底怎麼了？」
除了左流英、蘭奇章和不會法術的曾拂，還剩下十七名吸氣道士和一個禿子，再加上三頭麒麟，力量的確非常單薄。
易服本來是很簡單的法術，大家互相看了看，居然只有蘭奇章會，楊清音說：「沒辦法，這種簡單的幻術道士用天目一眼就能看穿，只有散修才用它矇騙普通人，沒想到龐山道士也有這一天。」
辛幼陶一直在張望，這時開口道：「我想起來了，東邊那條河就是介河，老祖峰東南一千七百多里……那座城池應該就是咱們西介國的斷流城，對面是東介國，離萬第山應該不遠，絕對不到兩千里，到亂荊山就遠了，至少八千里。」
第二天，斷流城突然湧來一群難民，帶來大量含糊不清的傳言，有一點是確定的：無數妖兵通過龐山的缺口殺入西介國，直奔都城，他們的野心絕不止於攻破龐山。
「你有什麼計劃？」楊清音問，她能帶著大家一起胡鬧，現在卻容不得一點胡鬧。
站出來解惑的是蘭奇章，他同樣做好了以死殉山的準備，可是首座身邊需要一位得力助手，他不得不留下。
慕行秋的念心幻術還很弱小，向道士或者妖魔施展只會自
慕行秋咬著嘴唇又想了一會，「我要將大家分成三隊……」
「從萬第山瞬息台很快就能傳到亂荊山。」辛幼陶提醒。
這是一群年輕的道士，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他們心中翻湧，人人臉色變化，過了一會，他們終於將這股心底暗流控制住，一起看向左流英，等待他的命令，就算是他們當中最堅定的人此刻也感到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左流英像是沒聽到這句話，蘭奇章和曾拂都沒有替他做出回答，楊清音嘆息一聲，「祖師塔是龐山鎮山之寶，不能進入其他道統。只希望宗師和其他龐山弟子快點趕來支援，咱們必須重新奪回龐山。」
斷流城不大，城內居民對發生在龐山的道妖大戰一無所知，正聚在街上議論地震，頗有大難不死的興奮。
蘭奇章替大家變幻道袍，可他對世俗裝扮了解極少，還得辛幼陶指點，十幾人的髮型、衣服才算正常一些，雖然還是會引起一些猜疑，但不至於被看出底細，三頭麒麟則被幻化成普通馬的樣子，它們倒不在意，因為在它們眼中自己仍是本來面貌。
「祖師塔受損。」站在無人的荒野中，蘭奇章可以道出真相了，「首座為了維護祖師塔損耗了大量法力，本來想去更遠的地方，卻只能將大家帶到這裏——老祖峰東南一千七百六十里，首座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左流英沒有易服，他已經放下雙臂，袍袖也沒有那麼鼓起了。
位置已經不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楊清音愕然問：「祖師塔怎麼會受損？它可是咱們的鎮山之寶，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