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七卷 孤獨的城池

第234章 恐懼與勇敢

第七卷 孤獨的城池

第234章 恐懼與勇敢

「如果你做出回答,這就是提問,如果你想替左流英辯解,這就是事實。」
慕行秋必須見一次左流英,公主提供的信息令他心中不安,如果左流英真的在利用斷流城吸引妖兵,城內城外所有的百姓與士兵就全都是誘餌,而慕行秋和幾名龐山道士對此要負大部分責任。
他走到左流英的房間前,只邁出兩步就停下了,他沒有遇到障礙,雙腳自由行動,可就是無法縮短與門口的距離。左流英不允許,誰也進不去他的房間,境界更高的一些道士能感受到無形護罩的阻力,慕行秋卻只能原地踏步,什麼也感受不到。
慕行秋微微一愣,房門已經關閉,庭院里寂靜無聲,左流英沒有派任何人出來。
客棧的庭院里空無一人,再次積滿了灰塵,慕行秋仍然每天抽空來這裏練一會拳,可是自從幫他清除詛咒之後,芳芳再沒有出現。
慕行秋完全可以給辛幼陶一點鼓勵,但是他現在需要的是戰友而不是隨時都會崩潰的累贅,於是他嚴厲地說:「我沒有次次成功,一塊修行的好幾個人最後還是放棄了凝丹,還有關神躍,他死在妖魔手裡,絕不會認為我次次成功。這是戰爭,我盡一切努力贏得勝利,可我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安然無恙。」
「你想說什麼呢?」曾拂顯得很困惑,顯然不是在替左流英說話。
「我接到符籙師傳回來的消息,妖兵還在大量增加,現在不只是一萬了。」辛幼陶扭頭看著慕行秋,「你是首領,你一直都是首領,你成功過許多次,這次還會成功的,對不對?」
因為公主的入住和即將到來的戰爭,軍營里許多人都沒有入睡,士兵們三五成群地在帳外打磨兵器、小聲交談。
所知甚少的士兵,反而比了解全局的王子更加勇敢,慕行秋微感困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害怕首座會撒手不管,你們現在抵擋妖兵越是成功,最後因此死的人就會越多。」
曾拂認真地點點頭,「我就是普通人,所以我站在你這邊。我猜,只是猜想啊,首座不會棄斷流城而去,他是真心想保住這座城池。」
辛幼陶露出一絲尷尬的微笑,「原諒我一時失態,可能是姐姐到來,我肩上的責任減輕,反而想得太多,我明白,每個人都要有必死之心。」
「我不擔心守城,我們都願意為此而死,我只想知道左流英最後是不是真有辦法與漆無上一戰,還是說只想將妖兵吸引過來,給亂荊山爭取剿滅海妖的時間,妖王一到,他就會帶著祖師塔逃走?」
「呵呵,嚴格來說,這些話是從蘭奇章嘴裏說出來的,這是不是首座的本意,咱們可都不知道。」曾拂又打了一個哈欠,「哎呀,你快要把我逼得無話可說只能耍賴了,其實這關我什麼事呢?我待在這個小院子里,連外面的人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還是那句話,該幹嘛幹嘛,你就是現在離開斷流城,也是正確的。」
「符籙的力量一兩下就沒了,戰場上一多半時間還是要拚命,所以這刀槍一定要磨得利一點,保不齊就是它們能救你一命。」一名比潘三爺年輕些的老兵正向一群更年輕的士兵傳授經驗,「別以為跟妖兵打仗就只是法術飛來飛去,道士們能贏得戰鬥,但是守不住,為什麼呢?人太少,一分散就沒了。最後還得是咱們這些普通士兵佔領敵營、圍剿逃兵。到時候就勇往直前吧,兄弟們,想再多也沒用,總之逃不掉,兩條腿是跑不過妖術的,咱們只能相信天上的道士們肯定能贏。」
曾拂微笑,「跟你們這些道士說話真累。實話實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首座的腦子是個複雜的迷宮,就算他邀請我我也不進去。不過要我說,首座不管打什麼主意,他都成功了,斷流城就在這,那些百姓啊、士兵啊也都在這,還有你們幾個也在這,走不了、逃不掉,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守城。」
楊清音終於回來了,並非孤身一人。
「陷阱真能擋住妖火之山嗎?」辛幼陶問,從東介國回來之後他就沒怎麼笑過,即使在姐姐面前也是一臉嚴肅。
慕行秋聽了一會,他站在陰影里,默默感受這群士兵的情緒,最明顯的是緊張與恐懼,奇怪的是,他沒有從中發現膽怯的跡象,無論多麼恐懼,這些士兵似乎都沒有逃亡之意,反而對戰鬥有一絲期待。
慕行秋嗯了一聲,他當然知道,當初就因為野林鎮屬於西介國,他們這些少年才會被龐山道統收為弟子,更早到來的風如晦卻不能將任何人帶走。他還知道,不屬於任何道統的聖符皇朝,有道根者必須經由龍賓會推薦給各大道統,任何一名道士不準隨意收徒。
西邊城牆上的最後一座望樓已經坍塌,慕行秋就浮在空中向遠處遙望,二百里以外,黑夜中的妖火之山更加清晰,妖火被山體包裹,露出星星點點的暗紅,其內涌動著絲絲刺亮的邪光,那是一股壓抑著的強大力量。
「首座又惹你生氣了?」曾拂走出房門,理理頭髮,笑容又像平時那樣溫和了,「別看他幾百歲了,其實還是一個孩子,只不過這個孩子比較特別,力量太大了一些,呵呵。對待他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理他,該幹嘛幹嘛,千萬別跟他較真。跟孩子打架,輸的總是你。」
「只有到了後天才能知道結果。」慕行秋意外地在王子身上發現了一絲膽怯,本來他的法術根本穿不透吸氣道士的防護,可辛幼陶此時特別脆弱,連內丹自動產生的防護力量都減少了許多。
曾拂尋思了一會,「你是在向我提問,還是在講述事實?」
「左流英說過,他根本沒想留在斷流城,停在這裏完全是一個偶然,因為祖師塔不能再移動了。」
「所以啊,西介國和塗國是龐山道統的根基所在,這兩國若是被妖族完全佔領,龐山以後連徒弟都沒得收了,那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吧。聽說妖軍已經攻入塗國,現在龐山的選徒之地只剩下咱們腳下這一塊了,所以首座肯定要保住斷流城。」
夜色正深,曾拂很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還沒有完全清醒,頭髮有些散亂,顯得比平時老,說完這些話以後她扯扯嘴角,「你要找秦凌霜嗎?或許我能把她叫出來。」
慕行秋恍然大悟,他所感受到的不純粹是恐懼,這也是勇敢,兩者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情緒,他差點認錯。他悄悄走開,在無人的地方御劍飛起。
「你這樣猜有什麼理由嗎?」
地面突然顫抖,甚至影響到空氣,慕行秋飛在空中也能感覺到,而且能聽到城內外驚訝的叫聲。他用天目向妖兵軍營望去,只見妖火之山邪光驟盛,好像已經充滿力量,正炫耀似地發出吼叫。
旁邊的房間里走出一個人,打著哈欠,「你又來了,首座能看到你,他不想讓你進去,你就不可能進去,哀求、咒罵、威脅,全都沒有用,他沒有心,對這些事情毫不在乎。」
慕行秋的心緒安定下來,不管是順天之法還是逆天之術,畢竟都是修行,逆天不等於用憤怒對待不順,他不應該過於激動,「祖師塔真的沒有修好嗎?或者它根本就沒有損壞?」
辛幼陶居然也在觀察敵情,停在更高一些的空中。慕行秋飛到他身邊,兩人並肩觀看,好一會沒說話。
「我來找左首座。」慕行秋退後幾步,每次與曾拂交談他都覺得很迷惑,因為他分不清這個女人到底在代表誰說話,和留在老祖峰殉難的那名女侍不同,曾拂經常改造首座的話,讓它們更柔和一些。
慕行秋點點頭,小小的斷流城如今至少聚集了十幾萬人,他們曾經有機會逃往東介國,卻都選擇留下來,「我只是一名吸氣道士,還做不到對普通人的死亡無動於衷。」
曾拂走回房間,剛要關門,又加上一句,「你也不要天天想著死守城池,誰都不值得你這麼做,就算全天下百姓都聚在斷流城,也是一樣。因為有一個人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才是你應該考慮的對象。」
辛幼陶借口找姐姐說事情飛回軍營,慕行秋知道王子口是心非,心中仍然害怕即將到來的戰爭。
曾拂仰頭想了一會,好像在現找理由,「嗯……有一個。你知道嗎?九大道統選徒的時候不是隨心所欲的,各有一塊區域,龐山道統的選徒之地包括西介國和西南方塗國的一部分。」
「斷流城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妖兵,即使這一戰打勝了,祖師塔還是不會修好,咱們仍要留在這裏,吸引更多的妖兵,直到漆無上和那座最大的妖火之山也轉過來。這就是左流英的計劃,用幾萬、幾十萬凡人的性命充當誘餌,幫助亂荊山道士擺脫北妖的進攻,這也是宗師他們留在亂荊山不肯趕來援救祖師塔的原因吧。」
整座客棧里隱隱有一絲緊張的情緒在流動,慕行秋只能偶爾捕捉到,由此猜測修復祖師塔大概已進入關鍵時期。
他還是沒弄清曾拂的這些話到底屬不屬於左流英,念心幻術只能探測到情緒,卻不能看到真實的想法,但這個奇怪的女人的確說服了慕行秋,他飛回軍營時,心中不再關心左流英。
一座大坑就能擋住妖火之山嗎?慕行秋一點把握也沒有,他轉身向東北方望去,恰好朝陽初起,映照著幾個小小的身影,他們正在迅速向斷流城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