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方的雨季
第292章 模糊的法王
「我不知道，左流英也有犯錯的時候。」慕行秋到現在也沒理出個頭緒來，想了一會他說：「跟我說說左流英的母親吧，也是你的姐姐。」
慕行秋笑了笑，「讓咱們先了解一下蘭冰壺的為人吧，如果能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或許只用語言就能說服她。」
「因為年輕的我殺人太多。」
楊清音話是這麼說，整個晚上都跟在慕行秋身邊，與見到的每一位散修攀談，打探消息的勁頭兒比他更足。
禿子扭頭面朝蘭冰壺，大聲說：「我也能暢所欲言嗎？」
「說服我吧。」蘭冰壺笑吟吟地說，剛宣稱絕不投向龐山，轉臉就丟給慕行秋一個挑釁，「在這三天之內，你可以在我面暢所欲言，念心幻術隨你施展。」
楊清音搖搖頭，「我哪知道，左流英算是特別的人物，他的父母就很一般了，我都沒聽說過。左家、蘭家的人都不多，蘭家的後代我就知道一個蘭奇章。」
兩人走了一夜，禿子大部分時間都處於獃滯狀態，兩人沒有收集到蘭冰壺的信息，卻弄清了連海山修士團的大致架構。
慕行秋停住腳步，看著氣鼓鼓的楊清音，「這句話你忍了很久吧？」
禿子已經醒了，繞著慕、楊兩人飛了一圈，又落在慕行秋肩上，「我可不是半隻小鳥。」
蘭冰壺點點頭，「勸說終於開始了。你把『辛辛苦苦』四個字去掉吧，我的本事最高，散修們自然跑來投靠我，他們自己出力建成今天的這個樣子，我只是坐享其成而已。道統從來不干涉俗務，
「我不著急。」慕行秋笑著重複昨天的話，他想即使自己挖出了蘭冰壺埋藏心底的隱私，以兩人目前的實力差距，恐怕也攻不破她的防護，「我就對一件事情感到好奇，這是你辛辛苦苦親手建立起來的修士團，真的甘願送給亂荊山嗎？」
「蘭冰壺的心結就是左流英，兩個幾百歲的老傢伙爭風吃醋，哈，左流英的父母真該慶幸自己沒活到現在。」
「我有一個問題。」禿子蹦蹦跳跳地說，「修士團里真有你的許多子孫嗎？」
「哦，有道理。」禿子恍然大悟，「你打不過道統，乾脆不給道統機會。」
護法大司馬負責戰鬥、執法大司徒負責監察、明法大司空負責路途上的食宿安排，諸如此類，一切井井有條，就像她自己聲稱的那樣，連海山修士團一多半時間都在追逐雨季，對生殺法師王的這個怪癖，更是沒有人敢於談論半句，修士們就像是一群任勞任怨的螞蟻，對蟻后不做任何判斷。
離蘭冰壺住宿地不遠的地方有一小片營地，裏面人數稍多，差不多有二百餘人，都是十來歲的孩子，頭目被稱為守法大司隸，專門培養未來的散修，這些人將成為生殺法師王最忠誠的追隨者。
「好吧，慕大說客，你行動吧，這次成功之後，左流英可能會把你扔到亂荊山，讓你勸說風如晦投降。」
慕行秋仰頭想了一會，認真地說：「我以道火發誓，我沒有藏著絕招，我還以道
蘭冰壺四百多年前離開老祖峰，有三百余年是在連海山度過，花了不少心血完善這支修士軍隊，設置了層層級別，給每一層頭目都安置了類似於「護法大司馬」這種怪異的稱號，每一層的職責都非常明確。
楊清音的火氣消了，拍拍慕行秋的肩膀，沖一臉茫然的禿子瞪了一眼，「念心幻術也不全是缺點，你激起斷流城士兵勇氣的時候，自己不也一樣鬥志昂揚了嗎？這說明……總之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
散修們對法王的客人非常尊敬，有求必應，有問必答，只是話題一旦轉到法王身上，全都三緘其口。
蘭冰壺推開車廂後門，露出布滿皺紋的笑臉，這是一名獨孤的老婦，身邊連名服侍者都沒有，可她似乎很開心，甘願這樣活下去。
他們對蘭冰壺不只崇敬，還懷著深深的恐懼。
「咱們走遠一些吧，蘭冰壺說她這裏也有外來的散修，沒準他們愛說話。」
山上沒有路，慕行秋沒走出多遠就進入草地，白天留下的雨水還很充沛，他的褲腳很快就濕了，但他不想飛行。
「蘭冰壺這是將龐山十科和凡俗的國家結合在一起了，虧她想得出來。」楊清音感慨道，在營地仍然一無所獲，孩子們都已入睡，守法大司隸更是守口如瓶。
「散修的壽命通常不到二百年，現在已經沒人記得法王從前的樣子啦。」
「試一試，就算是高等道士也有心結，可以拿來利用。」
「你了解左流英的母親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以。」蘭冰壺打量慕行秋的背景，對他這一招欲擒故縱，覺得很一般。
這些消息比沒有還要糟糕，蘭冰壺的真面目沒有變得清晰，反而更模糊了。
「誰知道你藏沒藏著絕招，要不然左流英幹嘛讓你來勸服一個星落六重的道士？他對你最了解，知道你唯一的勝算就是念心幻術。」
數千名散修，只有少數人能接近生殺法師王，其他人分成小股隊伍，少至十人，多則百人，由近到遠，一圈圈地分佈，看似雜亂，其實頗有規律，楊清音覺得這是一個移動的大型陣法。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楊清音突然嚴肅地說：「我不喜歡你的念心幻術，難道你以後就要靠挖掘隱私來打敗道士嗎？」
「除非用鞭子刺破護持之力，否則我沒辦法影響道士的情緒，你知道這一點。」
慕行秋猜得沒錯，離蘭冰壺五十里之外，那些因為種種原因投奔連海山的散修們的確更熱情一些，主動談起了生殺法師王。
符皓和飛跋都被送到山下休息，
「她一年到頭追雨，是因為她最愛的人死在下雨天。」
「蘭奇章。」慕行秋略一考慮就將他放棄了，這名道士無論與蘭家有多深的關係，蘭冰壺都不會當回事。
蘭冰壺接受左流英的挑戰，也想看看念心科弟子到底有多大本事，但她堅定相信自己必然是最後的勝利者，「我贏了，證明左流英也有犯錯的時候，我輸了，證明我做出的唯一預言有可能實現。所以無論輸贏，我都很高興，這樣的賭局，我很喜歡。」
蘭冰壺似乎早料到慕行秋會有此一問，又一次仰望天空，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左流英害死我姐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更不可能與他聯手。」
慕行秋髮現自己說不下去了，本來他能很正常地談論芳芳之死，可是經過拘魂那一晚的鬥法之後，他反而難以忍受悲痛，不自覺地用右手輕輕握住左腕，那裡有看不見卻能觸摸到的劍與鞘，還有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魂魄。
「哈哈。」蘭冰壺指著禿子說，「慕行秋，這顆腦袋比你更會說話啊，左流英為什麼偏把你留下來說服我？」
「別看她容貌蒼老，只要她勾下手指頭，所有男修士都會魂不守舍……據說修士團里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她的子孫。」
楊清音追上來，與他並肩默默行走，好一會才說：「她絕不會改主意，你一點機會都沒有。蘭冰壺恨死左流英了，當初要是換申首座來，沒準還有一線希望。」
半夜下來，幾乎沒有收穫，楊清音甚至建議慕行秋用幻術讓散
「我不著急。」慕行秋說，向蘭冰壺施以道統之禮，轉身向山下走去。
「她每天至少要殺十個人，手癢的時候還要再多殺幾個，她說只要這樣才能知道人是活著的。」
「兩隻小鳥回來了。」看到慕行秋肩頭的禿子，「噢，還有半隻。你們昨天晚上見了不少人，問到點想要的信息沒有？其實不用這麼費心費力，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蘭冰壺抬頭看著微亮的天際，「今天還會下雨，我的心情很好。」
蘭冰壺沒有生氣，「嘿，他們倒是想叫我母親、祖母、祖宗，可他們不配。本法王結過幾次凡緣，可是從來不留種，我不想生出有道根的孩子送給任何一家道統。」
楊清音想要否認，可是脫口而出的話卻不是她事先想好的那些，「不是忍你很久，是怕你很久了，現在大家都不敢跟你單獨相處了，就怕你無聲無息地用上幻術，比如現在吧，我到底是自己想說這些話，還是你施法讓我說這些話？」
慕行秋和楊清音天亮之前回到蘭冰壺的宿營地，山峰上空空蕩蕩，只有一輛馬車，四匹拉車的駿馬護在四角，它們似乎從不吃草，對所有靠近者目露出麒麟一樣的凶光。
禿子昏睡了一夜，卻偏偏聽到了這句話。
「你為什麼不讓自己年輕一點？」禿子見慣了年輕的女道士，有點不習慣蘭冰壺的蒼老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