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故國風雨
第409章 圓木上的道士
慕行秋明白了，豐東晨不能眼看著萬第山道士受辱，他要現身救人，可他沒有多少把握，所以要求慕行秋等人繼續隱藏身份。慕行秋猶豫片刻，輕輕點頭，他不能阻止萬第山星落道士的行動，也不能放棄自己的任務。
飛在空中的道士紛紛墜落，豐東晨是最後一個掉下來的，嘴裏大喊：「道火不熄！終將重燃！」
妖頭不見了，圓木頂端不知何時站著一名年老的道士，左手握著鐵尺，右手捏著法訣，正在對腳下的圓木和鐵鏈施法。
「道火不熄，斬妖除魔，道火不熄，斬妖除魔……」廖化元抬頭望向天空，喃喃自語。
一隻手拽住了他，豐東晨盯著他，嚴厲的目光中帶著命令與請求、決絕與猶豫，他在向慕行秋說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只是不能開口。
豐東晨舉起鐵尺，火紅的末端發出一大團光，擋住了妖火和隨後而至的長劍，他腳下的圓木正在粉碎，鐵鏈也在熔化，十名道士身上的妖術繩索寸寸斷裂，四周的飛妖扑打著翅膀，卻無法靠近。
道士們能夠抵抗爆炸的力量，可他們身上藏著的法器只能隔絕普通密度的不潔之氣，面對濃重的濁氣卻無能為力，即使屏住呼吸，不潔之氣還是執著地從鼻孔鑽進去。
火線劈在翅膀上發出金屬般的刺耳響聲，除了幾片飛起的白羽，沒有造成絲毫損傷，反而在頻繁的撞擊中耗光了法術，一條接一條地消失。
沒人注意到這兩人的目光對視，所有妖兵都在看著伐東，等他的解釋。羽王冷笑一聲，「這些俘虜是要送給巨妖王的，所
綠光照到口喉之間，伐東突然停下，臉上浮現出微笑，「嘴裏，你將護身法器藏在了嘴裏。我命令你把它吐出來！」
圍觀的妖兵們從這副痛苦的表情上獲得了興奮，先是幾名妖魔的零散聲音，很快就變成一大群妖魔的合聲：「吐出來，吐出來……」
廖化元拒絕與妖丹對視，只是不停地念叨那八個字。
辛幼陶連張嘴模仿都做不到了，他也將護身法器含在了舌頭下面，因此對楊純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他看向同伴，發現慕行秋和申己也都沒有開口附和，只有歐陽槊從眾敷衍，奇怪的是，豐東晨不見了。
伐東卻沒有對他施展妖術，手臂一轉，眼珠指向了旁邊的萬第山道士楊純，「你們的法器都已經被奪走，可我知道，你們身上至少還藏著一件護身法器，為的是擋住不潔之氣。」
伐東手中的妖眼發出一束淡綠色的光芒，微微閃爍，從目標頭頂的髮髻開始往下照射。楊純露出痛苦之色，雙唇緊閉，以僅存的一點力量對抗強大的妖術。
一片歡呼聲中卻偏偏有一絲雜音，開始還不明顯，慢慢地卻如惱人的髮絲一般鑽進每隻耳朵里。歡呼漸弱，雜音卻更加清晰，那是一個人在笑，大笑，充滿了鄙視。
芳芳以碎丹之術擊敗妖族大軍，妖族大都沒聽說詳情，甚至不知道龐山道士秦凌霜的名字，可他們都知道「滅魔之災」，這是一個含混不清的傳說，時間、地點、人物
道士沒有被嚇住，伐東略感無趣，伸出右臂，手裡握著一隻拳頭大的眼珠，從前顯然是某隻大妖的妖丹。
伐東仍不著急，圍著俘虜繞了一圈，最後停在牙山道士廖化元面前，他從這名人類身上嗅到了恐慌，「道士吸入太多不潔之氣會有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伐東再次展開雙翅，擋住了最後兩條火線，滿面怒容，在混亂的軍營里四處尋找施法者的蹤影，眼中只見跑來跑去的妖兵，不見道士的身影，他猛然警醒，轉身看向一開始被拋進來的獨角妖頭。
伐東大怒，雙翅擋在身前，衝進妖群中迎戰火線，銀色翅膀就是他的妖丹，堅硬無比，這些年來經過頻繁強化，已能阻擋高等道士的法術。
妖兵的歡呼聲再次響起，更加賣力，唾沫星子疾風勁雨一般掃過全營，歐陽槊要是早得到這種東西，也就用不著「七星精華」了。
伐東轉向一名俘虜，冷冷地問：「你笑什麼？」
豐東晨要救人，但是不想讓慕行秋等人暴露，因此悄悄離開營地，恢復道士的裝扮之後才從外面闖進來，他絕不希望自己的妖魔扮相被其他道士看到。
他這話是說給三名還沒有暴露身份的道士聽的，勸告他們繼續隱藏，即使其中兩人已經退出道統，在這種時候仍是道士。
楊純的頭顱後仰得幾乎就要折斷，可他仍然拒絕張嘴，伐
伐東尖嘯一聲，吐出一團妖火，與此同時縱身飛起，手中妖丹幻化成一柄六七尺的長劍，狠狠劈向道士。
地面的道士們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法器，只能純以法力飛行，牙山道士廖化元第一個飛起，其他道士緊隨其後，只有楊純留下來，向伐東發出一記五行之水法術，他不能讓自家的星落道士孤軍奮戰。
楊純站在高處看著熊妖，「有誰不相信我的話，就當面向漆無上提起慕行秋和左流英的名字，然後問問他知不知道什麼是『純凈之光』，哦，對了，你們叫它『滅魔之災』。」
妖兵驚呼的聲音未落，十幾條火線衝進營地，在妖群中縱橫馳騁，如砍瓜切菜一般將躲避不及的妖兵斬為兩截。
羽王的臉色突然一變，轉身望向營地門口，就在同一時刻，一件東西飛過妖兵頭頂，砸向圓木頂端的狼旗。
「道士總是自稱有一顆純凈的心和一枚純凈的內丹，說是純凈不如說是脆弱，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呼吸的氣息，你們卻怕得要命，避之惟恐不及。你沒見過完全被不潔之氣完全籠罩的道士吧，今天你將大開眼界。」
巨妖王的旗幟應聲而落，那東西卻留在圓木頂端，赫然正是營地門口的獨角妖頭。
羽王雙翅伸展，長劍不停劈砍，豐東晨浮在半空中，以鐵尺格擋攻勢，右手捏法訣，準備發起致命一擊，楊純站在地上，一連串的冰刺擊向目標，另外九名道士剛剛飛起，尚未離開營
轉眼之間，一切又都結束了，妖兵沒發現道士的闖入，道士們也沒注意到高空中的敵人。
慕行秋大受觸動，「純凈之光」四個字一下子將他送回了六年前的斷流城戰場，已被他妥善安置的記憶突然全冒了出來，雙拳不由自主握了起來，向前邁出一步。
一切事情都在瞬間發生，彷彿一幅凝固的畫面，慕行秋將一切看在眼裡，突然發現繼續隱藏身份是一個多麼艱難的決定，他的心再一次激動起來，在他身邊，申己已經忍不住了，右手捏道火訣，即將召出法器參加戰鬥。
「說謊！」那隻高大的守門熊妖正好站在楊純對面，怒聲喝斥。
「豐道友！」被俘的道士認出了這位及時趕到的救兵。
不過正是因為妖兵大多戰死，無法反駁伐東的謊言，至於人類的說法根本傳不到妖族地盤，少數投靠妖族的散修，只要腦筋正常誰也不會提起斷流城之戰。
萬第山道士楊純收起笑容，「我笑你大言不慚，卻不敢提起斷流城的名字，我笑妖魔愚昧無知，卻偏要離開群妖之地來此送死。」他看向面前的妖兵，抬高了聲音，「讓我告訴你們真相吧，狼妖漆無上是在斷流城被打敗的，險些全軍覆滅，那座城今天依然聳立，是漆無上的傷心之地、敗亡之地。」
綠光驟盛，楊純頭顱揚起，臉上、脖子上青筋畢露，可他仍然不肯張嘴。
辛幼陶跟著張嘴，對妖兵模仿得很像，不受注意的時候向慕行秋投去一個目光，意思是說這個傢伙真能吹牛，羽王
一大片妖雲降低至百余丈，接連向地面發射出數十團不潔之氣，爆炸力驚人，擊出一個又一個大坑，連妖兵也不能倖免。
雖然呼聲不斷，羽王伐東並不急於處決道士，他有自己的主意，原地緩緩轉了一圈，猛然展開寬大的銀色翅膀，嘴裏發出一聲尖利的嘯叫，整座營地霎時安靜下來。
道士們都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妖兵卻半知半解，對習以為常的東西他們反而不知其用處，只是從羽王的聲音中聽出一絲殘忍，於是又歡呼起來，將這當成最好的駁斥。
廖化元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六年！」伐東收攏雙翅，大聲說話，每句結束之後都要稍做停頓，好讓眾妖聽得更清楚一些，「巨妖王興起整整六年，從人類手中奪回一大片故土，令千千萬萬妖族擺脫被道士和符籙師追殺的命運。可是我聽到一些傳言，傳言說巨妖王在一座小城被人類擊敗，還說巨妖王身負重傷從此一蹶不振。今天我要告訴你們，那都是謊言，巨妖王戰無不勝，他說進攻的時候無往不利，他說停止的時候是在積蓄力量。瞧這十名人類，他們是道士，卻成為巨妖王的階下囚。誰還能說道士不可擊敗？他們被擊敗了，就在這裏！」
熊妖有些迷惑，目光轉向了伐東，這種時候他更相信羽王，其他妖兵也是如此。
「逃，越遠越好！」豐東晨大聲下令，羽王伐東沒有他原本預料得那麼厲害，可他知道十名道士被俘必有原因，此地絕不可久留。